身前四五步外由一身黑衣的墨寒压着那抹熟悉的人影跪在地上时,眼里疑惑更甚。
苏念微微放开青玉的手,加快脚步,疾步上前,看清了那跪下之人的容貌,不禁有些冷声道:“你怎么在这。”
只见那人颤颤抬头,露出那张令苏念厌恶至极的脸,颤颤巍巍道:“我……我只是看街上……客栈里,到处都没几个人……便也来凑个热闹……”
苏念听着那人说话,径直走到裴子墨身边坐下,转眸看着裴子墨,“这是怎么回事。”
裴子墨眉目微敛,淡淡看着苏念,“墨寒和青玉无意间瞥到他,就将他带来了。”
苏念伸手轻轻揉了揉眉心,微微蹙着眉,裴子墨见状也微微蹙起眉,淡淡询问,却难掩关怀,“怎么,累了?”
苏念闻言不禁想起方才的三次比试,摇了摇头,又点点头,“确实有些,都是挺费心神的。”
裴子墨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苏念的头。
苏念眉目半敛,忽而又想起方才看到雷柏接过她和北漠公主的纸条随手搁置一旁,那纸上的数字明明是一样的,可是雷柏却仍旧说是苏念抽到的数字小……其中若是没有猫腻,谁也不信。
苏念微微抬头,看着裴子墨,淡淡道,“裴子墨,我总觉得有人在整我。”
“怎么了?”裴子墨微微侧眸,心下隐隐有个猜测。
苏念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无论我抽到的数字是大是小,那个司仪雷柏总是判我的数字小。就是不知是何人在背后操控。”
“……”裴子墨微微抿唇,不言语。
苏念微微抬头,看到裴子墨抿唇,忽而感觉有种隐隐不对的感觉……才子赛上能动手脚的数来数去也就不过那寥寥几人,而其中尤属裴子墨、离琴最为轻而易举,即便被人知道了,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离琴无缘无故不会这样子,而且,总是让她受制于他人出的赛题,于他又没什么好处。反观裴子墨……“裴子墨,是你,对不对。”
“嗯?”裴子墨微微侧目,看着苏念那微变的神色,不禁抿唇一笑,“嗯。”
“……”原来让她累死累活的是他!
苏念微微抬手,一把掐在裴子墨的腰间,狠狠拧了一把。“你干什么,干什么老是让我被动地比赛。”
裴子墨有些吃疼,可还是淡淡笑着,“若是主动权、决定权都在你手里,你不是更嫌麻烦?”
苏念微微低眉,确实,如果是她决定的话,肯定是不知道出什么题的。而且她也懒得想,面对曾经在相府、国安寺那些阴谋诡计,她都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才子赛,她也是对见招拆招更乐得其见。
裴子墨顿了顿,又接着道,“你是离开京都七年的相府嫡女,虽然前有与亲爹断绝父女关系的震惊世界,后有破例封为与皇室公主平起平坐、不分亲疏的噱头,足以让人难以忘记,可这都是暂时的,也是让人无法正视你的。”
、“如若你同一般才子赛选手那般坐以待毙,即便你赢了,赢了才子赛,夺得桂冠,经年之后记得你的又有几人,把你真正当公主而不是花瓶的又有几人。可是,现在不同了,你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不论是面对一般的画画、刺绣,还是略微刁钻的起舞。你都以最光彩、最完美的方式赢了,哪怕此次你不是第一,这天下也无人敢忘了你今日的风采,更无人再将你与花瓶画上关联。”
苏念愣了愣,裴子墨竟是这般为她着想,其实她也没有怪罪裴子墨的意思,只是提了一下而已。“嗯,我知道了。”
裴子墨点点头,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深邃清远,目光清幽地看着跪在地上那人,冷冷道,“许大牛,说实话,你来此处做什么。”
苏念也静下心来,许大牛这样与夜天栩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到哪里都是危险,不论别人见没见过东曜当朝太子殿下的真容,这张脸,都是危险。
转眸看向许大牛,只见许大牛被裴子墨那冷冰冰的声音吓得身子一颤,头都不敢抬,“世子爷,我真的是见自己好不容易没人看守,跑出来溜溜,街道上都没人,才寻着来这凑个热闹的。”
苏念闻言微微蹙眉,今日她还看见夜天栩了,不过夜天栩那神情淡漠一如凤霞宫初见互不相识那日一般。的确是有些诡谲……而且,夜天栩好似并没有认出苏念……“许大牛,你来这去了哪里,和谁见面了吗。”
许大牛闻言才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苏念,慌忙摇头,眼里全是恐慌,唯恐苏念不相信。“我才刚来没多久,就被寒统领抓来了。”
苏念将信将疑地看着许大牛,“我不是说过你不要轻易在外抛头露面吗。”
许大牛愣了愣,“可我之前在江南之时,哪日不是抛头露面啊?”
“……”
裴子墨眉目微敛,淡淡道,“你说你在江南家中已无人,你一个人生存不好好劳作,抛头露面在外又是为何。”
“哎,我许家世代书香,无田无地的,你让我劳作什么啊。”说到这,许大牛情绪有些激动,埋怨的看了一眼裴子墨。
“不得无礼!”墨寒冷冷呵斥道。
吓得许大牛又是一哆嗦。
书香世家……苏念冷冷看着许大牛,她还真是不想吐槽这书香世家给后代子孙起的名字。许大牛……谁听得出这是书香世家的子孙后代。“许大牛,你许家世代书香,无田无地,难道就靠笔墨养家糊口?”
“那肯定不是啊!”许大牛见苏念这般说辞,不免情绪变得更加激动。“曾经是有块田地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给卖了……”
苏念闻言微微蹙眉,思索片刻:“无论你之前如何,我们此番是将你从东曜带到了南楚,即便你不顾及我们,你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份。东曜人无缘无故出现在南楚,怎么样都是说不过去的。”
许大牛闻言微微低下头,掩住神色,良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裴子墨见状,淡淡道:“墨竹。”
墨竹再次一身黑衣凭空出现,半跪在地,“世子爷,墨竹在。”
裴子墨清冷的目光微微扫过许大牛所跪的地方,“将许大牛带回客栈。”
墨竹淡声应下,走到墨寒身旁,朝墨寒微微点头就算作是打了招呼了。微微动手,揪住许大牛的衣领,拎着他往上一提,许大牛便被动地被墨竹半提半揪地腾空一起,消失无影。
裴子墨又转而看向墨寒,淡淡道:“将青玉带下去吧,毕竟是幕后,待久了惹人生疑。”
墨寒看着裴子墨,忽的明白了,点点头,看向青玉,道,“青玉姑娘,随我走吧。”
青玉摇头,“不,我要陪我家小姐。”
“青玉姑娘……”墨寒为难,他知道世子爷支开青玉与他必然是有事要与苏小姐密商,可是青玉这脾气……
裴子墨冷冷的目光便朝青玉射来,苏念见状连忙开口道:“青玉,你就跟墨寒回观众席去吧,也就最后一场了,没多久的,若是不想挤观众席,便先回马车上等我和裴子墨吧。”
“小姐……”青玉还是不放心,毕竟苏念方才画画的时候才晕倒过。
苏念淡淡看着青玉,道,“青玉,听话,不然我生气了。”
青玉十分委屈地望着苏念,大大的眼睛水意盈盈,尤为我见犹怜。可苏念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青玉也知道苏念这是铁了心的,无奈之下也不想惹苏念生气,便只好缓缓转身,眼神幽怨地跟着墨寒往外走了。
苏念淡淡看着青玉和墨寒走出去,转眸看向裴子墨,“如此支开她二人,你有何事是不能被他们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支开他们?”裴子墨戏谑地看着苏念,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
苏念闻言淡淡一笑,“若是说我之前不了解你,必然是不知你到底想什么,什么眼神什么动作都意味着什么,可是你别忘了,如今我记忆已恢复,怎会还如之前那般,对你那般琢磨不透。”
“哦?意思是说,在你面前,我已无所遁形了吗?”裴子墨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盛满笑意,几乎要将那满满的笑意透过眸子,传输给苏念。
苏念闻言亦是淡淡一笑,清冷的眸中寒冰渐化,宛若一汪星潭。“我可没那本事,只不过偶尔侥幸能猜中些许小心思,哪敢哪能将你这般人物看透。”
你又岂是那般容易被人看透之人。
如若那般,你便不是那令天下人都哗然的怀王世子裴子墨了。
苏念沉了沉神色,看着裴子墨,转入正题,“说罢,有何事要支开青玉和墨寒二人才能说。”
裴子墨也正了正神色,看着苏念,淡淡道:“这许大牛,绝对不简单。”
“……”
本来打算静心凝神来听裴子墨这神神秘秘竟需要密谋之事,谁料竟是这么一句傻子都看的出来的东西……“裴子墨,你无不无聊?这个许大牛本来就不简单,还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
“不,你有没有怀疑他与夜天栩兴许是同一个人。”裴子墨淡淡道。
苏念微微蹙眉,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我觉得,不会是一个人,二人性格差异太大,这个设想是绝对不可能成立的。”
裴子墨顿了顿,微微敛眉,薄唇半抿,思量片刻,“如若是同一人,只能说,夜天栩演技太好,让人辨不清真假。”
苏念愣了愣,也对,她两世为人,竟忘了世界上有演员这种生物……好的演员,每个角色都如同自己。
可是苏念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不,夜天栩在皇后庇护下养尊处优那么多年,即便是演技再好,他骨子里那股傲气是不可能完完全全转变为许大牛那般书香与乡野的混合气质的。”
裴子墨沉下脸,苏念说的也并无道理,夜天栩和他不同,他冷淡惯了,虽有傲气,但不自负,从不会自诩高人一等。而夜天栩则是骨子里都是自诩甚高的傲气。即便是真的落得如此地步,也做不出像许大牛那般模样。
“今日我也见到了夜天栩,感觉他变了不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裴子墨淡淡道。
苏念闻言不禁微微蹙眉,她今天见到夜天栩的时候也觉得奇怪,不是她自恋,往日夜天栩看到她,眼里都是掠夺的光芒,不是要掠夺她,而是想借她登基。苏念也很不明白,那个看皇帝怎么想的,哪个儿子娶了自己就能登基为帝,这国家大事、黎民百姓岂能如此儿戏。
“你觉得哪里不对?”
“你觉得那里不同?”
……
二人莫名有默契地异口同声道。
苏念略显尴尬,伸手将方才跳舞时不小心拂落的碎发轻轻捋到耳后。“你先说吧。”
裴子墨也不推辞,毕竟最后一轮才子赛即将开始,“嗯。我觉得,他身上少了往日里的那股子,凌人气势。”
苏念闻言微微抬眸,确实,少了那股难以靠近的凌人气势。反而温和起来了。
苏念点点头,又将自己感觉到的娓娓道来,“我倒是觉得夜天栩好像不认识我一样,说话是十分温和了,而且身上也没有给我印象中最为深刻的那阴冷傲气,让人不自觉厌恶,反而有种很亲切近人的感觉,讨喜得很。”
裴子墨本还是静静听着的,听到最后一句,眼里那一汪春水便冻结成冰,冷飕飕地直直射向苏念,“你说什么?”
“嗯?”苏念还没说完,就被裴子墨打断,有些不乐意,微微侧眸,“什么。”
“你刚刚说了什么。”裴子墨冷冷道。
苏念不禁微微蹙眉,她说了什么,“……”
不就是在说夜天栩的事情吗,他不是也说了吗,为什么突然转变语气。
裴子墨淡淡看着苏念,眼前女子眉眼如画,方才在台中央的舞姿灵动飘渺,如仙如醉。这般美好的女子,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的前世今生。
明明在说着夜天栩的事情,她却说了讨喜。什么讨喜不讨喜,难道夜天栩变了个性子,她就对他不再厌烦,喜欢他了?
这怎么可以。
一点点都不可以。
裴子墨定定看着苏念,冷冷道,“以后离夜天栩远一点。”
“……”
先是离琴,而后又是夜天栩,裴子墨这醋劲有多大?他有醋劲,她还有脾气呢。她一直顾虑着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可不是要一直完全听从于她。她生存在二十一世纪男女平等的社会将近是这具身体目前的人生最长久的一部分,男女平等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岂容得裴子墨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大男子主义来压制她。
她只是说夜天栩性子变温和了,在盲目冷傲与温和之间,自然是温和多讨喜一些。又不是说是讨她苏念的喜。这股子醋劲真不知道从何而来。“有病看医生。”
“……”
裴子墨神色暗了暗,“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没听到。”苏念也冷下脸,淡淡道。
裴子墨闻言,黑曜石般的眸子本是如潭水一般冰冷而透澈,此时却是掩盖了一层又一层、一浓胜一浓的阴霾。、“你说什么。”
“裴子墨,你说什么?你让我远离离琴,我远离了,离琴是个微笑的人,我也看的出来。夜天栩呢,他不过是变了性子,我只是说现如今的性子比之前更讨喜了,你醋劲就上来了,又让我远离我本来就很讨厌的夜天栩。裴子墨,我说我决定喜欢你,不仅仅是因为恢复记忆,而是后来这几个月的相处,你对我怎样,我都看在眼里。”
“可是,这不代表你就能将你的大男子主义强制性动用在我身上。我不受用!我也是有脾气的人。”苏念声音竭尽努力地平静,她不想吵架,只是想要裴子墨清楚,她不是受制于古代这种大男子主义的女子。
裴子墨却是动怒了,仅仅只是因为苏念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在维护夜天栩,像是在气恼裴子墨让苏念远离夜天栩的这件事情上。“哦?不就是性子微变,就让你这般为他说话了?若是他此时再向你提亲,向你表心意,一切岂不都水到渠成,轻而易举?”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