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两人正处在被人追捕的情形下,自然不得不小心,见到司徒情扭头静静看着门外的模样,唐靖率先放下筷子,低声道:“教主你稍等一会,我去看看。”
司徒情猜到其实这极有可能只是普通的江湖纷争,但心中莫名放心不下,于是最终他点了点头,让唐靖下去了。
唐靖起身出屋,反手关上屋门,便下了楼。
在楼梯旁正好遇到店小二,唐靖心中一动,便抓过店小二,故作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吵吵闹闹的,让人吃饭也不安生。”
那店小二闻言歉意一笑,随后便有些得意洋洋地道:“是店里来了几个白吃白喝的恶霸,刚好遇上了昆仑派的侠士,出手帮咱们教训了那群人,可真是大快人心呢。”
唐靖一听这话,心中有了数 ,自己探头在楼梯口看了一眼,发现场中已经渐渐平息下来。
客栈中央桌椅横倒,几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抖抖索索地跪在那,有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青年背负长剑正在对那些汉子们静静说些什么。
那白衣青年只看背影就觉得异常出尘潇洒,想来就是那个昆仑派的侠士了。
不过唐靖并不关心这些,他确认了只是普通争斗,便随手打发了小二两钱银子,然后自己转身回了房间。
司徒情果然还静静在等着唐靖的消息。
唐靖一推门,便开口笑道:“没事,不过是普通的江湖争斗,打打闹闹而已,教主放心。”
司徒情闻言点点头,自己拿了筷子,继续吃菜。
而这时唐靖又想到那位穿着白衣的青年道士,目光动了动,忍不住随口点评道:“之前没见过昆仑派的人,我师父都说他们派喜欢故弄玄虚,但今日我见那个昆仑派的小道长,倒真是有几分出尘的气质――教主你?”
唐靖话还未说完,司徒情便脸色一边,径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拂袖推门而出。
唐靖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眼见司徒情如此也只得急忙追了出去。
等唐靖追出来,便见到这样一幅画面。
司徒情静静站在栏杆边,目光尽数投射在楼下那个穿着白衣的道士身上,他的手紧紧攥在楼梯的扶手上,手指都攥的发白,可见他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唐靖从未见到过这种模样的司徒情,他微微有些发愣,半晌,他犹豫着低声问道:“教主,你认识他?”
唐靖这一句话,将出神的司徒情猛然从前世各种纷繁冗杂情仇纠葛的记忆里拽了回来。
过了许久,司徒情抿了抿嘴唇,收回手,径直转身从唐靖身边走过。
就在唐靖错愕的时候,他听到司徒情淡淡道。
“这与你无关。”
28。坦诚()
这句话宛如当头冷水,泼得唐靖心头一阵冰凉。om
等唐靖缓缓回过神来的时候,司徒情已经回了房间,唐靖扭头看向那扇略略留了一个小口的门,微微舒了一口气,悄悄推门进去。
司徒情此刻正靠在窗框上出神,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窗外,但目光也没有焦距,是散的,虚的。
唐靖反手轻轻掩上门,看到这样的司徒情,唐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远远地看着,在这陪着他。
司徒情没想到会在这见到鹤归。
他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鹤归有什么交集了。
他自己也并不想跟鹤归有什么交集。
毕竟前世鹤归是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司徒情的疗伤和解药。
司徒情以为自己放下了,但在看到那个负着剑的白色背影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放下。
鹤归前世死在他眼前,就连尸体都是他亲手焚毁的。
可这一世,当司徒情再看到活生生的鹤归站在自己面前,并且还是初遇时那么淡然潇洒的模样,没有受伤,没有避讳,没有背负那些所谓的正邪仇恨时。
说他完全没有憧憬是假的。
明知道没有结果,可失而复得的东西,总会让人觉得更珍贵些。
想到这,司徒情忽然伸手,用力掐了一下掌心,疼痛让他稍稍清醒了过来。
不能再憧憬,因为不管如何,再来一次都会是悲剧。
更何况
更何况现在的司徒情还有事务未了,又怎么能心无旁骛地去追逐鹤归?
“教主?”唐靖在这个时候轻轻地开了口。
司徒情听到唐靖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微微愣了愣,随即他便回想起自己刚才对唐靖的不假辞色,顿时,他眼中闪现出些许不自然的光,过了片刻,才稳了稳声音,道:“什么事?”
唐靖见到司徒情能这么快答话反而松了一口气,随后他笑了笑道:“菜都凉了,我让人拿去热一热?”
司徒情听到唐靖这个问话微微有些诧异,他回过头看了唐靖,发现唐靖正对他静静地微笑,神色异常平和,似乎刚才自己并没有对他说过那句刺心的话一般。
看到这样的唐靖,司徒情这一秒忽然就将鹤归的事彻底抛在脑后,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慰藉和平静。om
然后他果真想了想,末后低声道:“菜不用热了,上壶热茶就好。”
唐靖微微一笑:“好。”
说完他就转身出门去吩咐小二来收拾了。
司徒情站在窗框边,看着唐靖出门去,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是什么时候,他跟唐靖走得这么近了?
就在司徒情微微疑惑着出神的时候,唐靖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颜色火红的花,司徒情害怕自己异常的神色被唐靖看见,便迅速地扭过了头,装作继续看窗口的模样。
唐靖其实很敏锐地捕捉了到了司徒情微妙的情绪,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走到一旁的窗口旁,将手里的花盆放到架子上,末了笑道:“这花开的不错,屋里太闷,弄盆花点缀一下也好。”
司徒情并不知道唐靖说这些意义何在,只是静静听着,但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脸色好了许多。
唐靖并没有刻意去看司徒情,而是站在窗口这头看了看天边已经朦胧显出了星子的天色,然后微微笑道:“这里比京城安静多了。”
依旧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可这时司徒情却不知为什么不想再装作不回应的样子,可他又不知道回应什么,最后只有默默‘嗯’了一声。
唐靖在听到这个淡淡的‘嗯’时,默默勾了勾唇角,然后回头道:“教主去过蜀中么?”
司徒情静静摇摇头:“没有。”
“蜀中风景很美,高山深谷,丛林苍翠,有机会真想带教主你去看看。”唐靖带着微笑有些神往地说。
司徒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许动容,他甚至真的生出几分想跟唐靖去蜀中看一看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司徒情却自己有些犹豫了。
他用什么身份和唐靖结伴同游?
唐靖的心思他再明白不过,绝不可能是友人,但若是司徒情主动提出只想跟唐靖做朋友,他知道唐靖也未必会拒绝。
但司徒情不想骗人。
他对唐靖的感情,也并不是朋友。
在这么一秒,有一道闪电在司徒情心头划过。
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教主你又出神了。”唐靖有些无奈地淡淡道。
司徒情被唐靖这一声拉回思绪,他微微有些歉意,可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而这时唐靖却淡笑着恰到好处地给他解了围:“我这人本来就无趣得很,也不怪教主会走神。”
司徒情听到这话,目光动了动,有些神使鬼差地就冒出一句:“我倒觉得你嘴皮子很厉害。”
“是吗?”唐靖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后他便笑了,摇摇头道:“那是以前吧,现在我嘴巴笨的我自己都觉得难堪。”
说完这句话,就在司徒情继续沉默的当口,唐靖忽然道:“教主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嘴巴会变笨吗?”
司徒情微微一愣,沉吟片刻,他道:“为何?”
唐靖微微一笑,伸手托着腮偏着头道:“以前说的那些花言巧语,都只过嘴巴不过心,可现在每一句话说出口之前我都要想很久。因为”
说到这,唐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司徒情的身上,然后,他轻声道:“因为我希望从今之后,教主听到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话。”
司徒情缓缓地攥紧了窗框,目光闪烁了片刻,他低头道:“是吗。”
他差一点点被唐靖这么一句话给打动了。
唐靖听到司徒情那个像是疑问又像是确认的问句,无奈的苦笑了片刻,他忽然有些忍不住地凑近了司徒情些许,然后道:“教主你给我个准话吧,我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唐靖的一句‘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又让司徒情略略动摇了几分。
可此时此刻,司徒情自己也没法对自己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犹豫了许久,司徒情转过头来,正视唐靖的目光,然后道:“我现在没法给你答案,因为我不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
司徒情这一句话让唐靖错愕了许久,失望了许久,末了却落了个意料之中。
是的。
意料之中。
司徒情的动摇唐靖不是没看在眼里,可这不够,远远不够。
司徒情是个当断即断,凡事都能看的极透的人,就从司徒情愿意从天牢中救出自己的那一刻起,唐靖就知道,司徒情并不是什么都看不清。
可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答案呢?
唐靖心里其实比司徒情更明白。
不够动情,不够爱,仅此而已。
自己做的那些足够司徒情舍命来救自己,足够司徒情跟自己平静相处,彼此安好。
但这一切的一切并不能构成司徒情爱上自己的理由。
想到这,唐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司徒情困扰了那么久,自己还一直苦苦纠缠不休,实在是太难看了。
于是他最后默默笑了笑,道:“抱歉教主,让你困扰了。”
说完,唐靖深吸一口气,第一次,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转身离开了。
听着房门的被关上的声音,司徒情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莫名生出几分愧疚感。
可他又确实说的都是实话。
?
月至中天
唐靖抱着一坛酒,静静靠坐在客栈后院的那颗大槐树下默默地喝酒,他其实喝得并不多,只是缓缓地抿一口,等那辣口的味道尽数在喉咙中消散,便再抿一口。
唐靖觉得自己现在很清醒。
他只喝了不过三两酒。
平时在唐门跟兄弟姐妹们一起喝一斤的陈年女儿红他都觉得没关系,可这时,只是客栈里的清酒都让他感到辣口。
忽然,唐靖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
借酒消愁什么的,也不靠谱啊。
就在他闭着眼,默默靠在大槐树根旁听着微风吹过树叶,拂过天际的声音时,一个稳健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唐靖本来想睁眼,但听到这脚步声坦荡自然,并无隐藏之意,便继续闭着眼假寐。
脚步声在唐靖身边停下了。
唐靖这次确实没有办法再视而不见了,于是他睁开眼,抬头。
一张俊秀出尘的面孔出现在他的上方,微微一笑,那人道:“可否借兄台宝地一坐?”
正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个道士。
唐靖看他的模样,心中纳罕,他从来都觉得司徒情不会和这种太过正派的道长有什么密切关系,但看今日司徒情的眼神,却分明是有很深的联系。
想到这,唐靖不动声色地一笑,往一旁挪了挪,道:“兄台请。”
29。揶揄()
白衣青年一撩衣摆坐下,微微一笑道:“在下鹤归,昆仑派弟子,阁下是唐门中人?”
被白衣青年一语道破身份,唐靖惊了一惊,末了他却不动声色地笑道:“阁下好眼力。om”
白衣青年鹤归淡淡笑了笑,随即道:“你这人
|皮面|具,我见过。”
唐靖听到鹤归这句话,便明白自己却是百密一疏了。
人|皮面|具这种东西虽然并非唐门独有,但唐门制作的人|皮面|具总是比别的要精致些,因此也容易分辨。
沉吟片刻,唐靖索性将人|皮面|具一把揭下,露出英气俊秀的面容,然后吐了口气笑道:“之前做任务都忘了摘了,多谢兄台提醒。”
鹤归静静端详唐靖片刻,淡淡一笑:“原来唐门首徒生的这副模样,倒是比画上的好看多了。”
唐靖闻听这话骤然一惊,下意识地便起身一个后空翻退后两步,然后按住了护袖上的暗器囊,神情也变得冷冽起来。
“阁下这是想知道些什么?”
如果唐靖没有猜错,鹤归一定是知道了那条消息才会盯上自己。
而鹤归见唐靖这幅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末了他低声道:“我没有恶意,我也确实在京城收到了一封有关兄台的特殊密信,不过我对这件事只是好奇,并没有什么参与的意思,所以来冒昧打扰一下。”
见到唐靖仍是一副戒备的样子,鹤归伸手摸了摸鼻子,略显无奈地道:“阁下不信,那我就只好离开了。”
说完鹤归便要起身。
而这时唐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左手已经搭在护袖的扣弦上,他执着暗弩直指鹤归后背,冷冷喝道:“不想死就站住。”
唐靖不喜欢威胁别人,可这一次他也是被逼无奈,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知道多少,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再加上因为司徒情的缘故,唐靖本来就在心里悄悄对鹤归存了一点敌意。
鹤归此时回过眼,便看到唐靖手上扣紧的弓弦和微微突出的三支小箭,那箭尖上闪过微蓝的荧光,像是淬了毒。
鹤归却也没有露出什么畏惧的神色,而是看了看唐靖,末了目光平静地道:“若是我真心想抓阁下或是想要阁下死,会任由阁下这么用毒箭指着我么?'
唐靖知道鹤归说得有理,可他仍是没有放下手,而是冷冷道:“你就不该暴露你知道的那些消息。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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