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猛成为了南陈在淮南方向的主将,樊毅如果再因为在荆州方向的主将不是自己而心生牢骚,那就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这么说某倒是放心了。”萧摩诃轻轻呼了一口气。
而萧世廉也不由得感慨一声:“难怪陛下会让任忠领兵和咱们会合,而不是樊猛,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在。”
此时李荩忱和萧摩诃也想起来这一切的因果实际上都是陈顼安排布置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萧摩诃只是重新皱紧眉头,而李荩忱苦笑一声:“陛下的心思,果然是缜密。”
陈顼生性多疑,这是人尽皆知的,但是没有想到他在揣摩人心上竟然也有如此独到之处,不但思考着整个西梁攻伐之战,还将樊氏兄弟等人的心思全都算计了进去。
突然间想起来什么,李荩忱低声说道:“只是这样安排布置,似乎还是有些不妥啊。”
“嗯?”萧摩诃和萧世廉都怔了一下,不过旋即萧摩诃就先反应过来,“世忠你是说?”
“扬州刺史和樊猛之间,这一次可就无人能够阻拦了。”李荩忱眯了眯眼,“陛下还真是帮我们解决了一个麻烦,又送来一个麻烦啊。”
萧摩诃眉毛一挑,之前樊猛就曾经和扬州刺史勾勾搭搭,只不过因为有吴明彻镇着,再加上萧摩诃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所以才使得樊猛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摩诃走上了军中第一人的位置,不过好在之后樊猛也得意都督梁郡军事,也算是有所收获。
正因为此,樊猛之后倒也没有继续找萧摩诃麻烦的意思,不过这可不代表着他现在就不会重新和扬州刺史勾搭上,毕竟有的时候不是樊猛自己主动,陈叔陵见到如此大好机会,自己找上门的可能性很大。
萧摩诃的手指轻轻敲着桌案:“那世忠你说,我们应当如何处置?”
李荩忱沉声说道:“事已至此,也只能任他去了,毕竟陛下的旨意是没有办法更改的。不过这也并不是说我们并没有余地,樊猛从军多年,又出身世家,就算是性格粗犷,做事的时候也肯定会多有考虑和顾虑,想必一时半会儿他不会动其余心思。”
顿了一下,李荩忱斟酌说道:“就算是樊猛真的打定主意要和东宫作对,肯定也会征求其兄长以及整个家族的意见,毕竟这种事情和之前他同扬州刺史勾勾搭搭、弄一些小动作有截然不同的性质,一旦东窗事发,牵扯出来的可就不只是他自己了。”
萧摩诃点了点头,以陈顼的性格,一旦得知樊猛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对整个樊家都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咱们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樊毅接触一下。”李荩忱紧接着说道,“无论是让樊毅彻底站到我们这一边也好,还是让他保持中立也罢,都能够间接地影响到樊猛。”
“此话倒是不假,樊家兄弟一向同气连枝,而且樊毅为长,又官居高位,樊猛素来听从他的意见。”萧摩诃喃喃说道,他虽然对于这些尔虞我诈的争斗以及揣测人心这种事情不甚喜欢,但是并不代表他一无所知,能够一步步平安无事的走到现在,说明萧摩诃也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
“咱们这一去江陵,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李荩忱不由得感慨一声,到这个时候他也意识到,前路上都有着怎样的阻碍。
南陈朝廷内部的勾心斗角,要比李荩忱原来想象到的、看到的都要严酷和复杂,为了朝廷中的权位、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也为了军中那象征力量的帅位,这些李荩忱所听说过的、没有听说过的人物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整个朝廷内外真是好不热闹。
而这一场又一场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当中牵扯到的,却是整个国家的命运,是千千万万百姓和将士们的性命,不过显然在这些漩涡之中的高官权贵们眼中,这些千万性命都渺小如尘埃,算不得什么,甚至整个国家的命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他们在乎的是自己家族的兴衰存亡,普罗大众又与他们有何干系?甚至整个国家灭亡了,也不过就是换个靠山的问题。
一时间李荩忱甚至愈发明白,为什么历史上隋朝大军所到之处,南陈州府都是望风而降。
这样混乱而复杂的朝廷,早就已经让所有人都感到厌倦,隋军烧毁建康府的那一把大火,甚至有可能烧的大快人心。
萧摩诃并没有注意到李荩忱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舆图,目光落在荆州的位置上,只不过他看的并不是江陵,而是现在樊毅正率兵屯驻的宜都。
樊毅啊樊毅,希望你能够知足。
樊家无论如何也是世代将门,你若是不知好歹带着樊家犯险,那就未免太不慎重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索要()
PS:这两天考雅思,所以今天更新就一章(木存稿了木办法),还请见谅!
建康府,大内御书房。
虽然屋外阳光高照,但是整个御书房中还是让人感觉冰冷几分,并不是因为采光条件不好,而是因为这里的气氛,实在是让人感受不到暖意。
脚步声匆匆,一名宦官快步走到御书房桌案前,伸出手将手中的快报送到了陈顼眼皮子底下。正打盹的陈顼听到声响,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向这些宦官的目光之中自有一份肃杀之气。
而这肃杀之气显然并不会因为外面有温暖的阳光而有所消散。
“从哪里来的,什么消息?”陈顼虽然是微微眯眼,但是依旧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让宦官更是下意识的低下头。
“回禀皇上,这是京口左卫将军送来的消息,大军已经出征。”宦官急忙回答。
陈顼伸手接过来这八百里加急快报,看了一眼之后轻轻呼了一口气,他并没有着急多说而或者下达命令,只是目光深沉的缓缓看向舆图,萧摩诃,希望朕没有看错你。
这西梁,朕可是期待已久啊。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宦官快步走进来,见到陈顼已经醒过来,急忙说道:“启禀皇上,淮南樊将军处加急快报!”
“哦?”陈顼眉毛一挑,“樊猛?这快报来的可真是时候。”
——————————————…
“王轨正在淮北调动军队,大有进攻淮南的意思?”萧摩诃缓缓放下手中从淮南送来的快报,眉头紧皱。
而站在他身边的李荩忱和萧世廉下意识的对视一眼,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北周国内大军北上,已经是铁打的事实,而现在王轨在淮北想要做什么,凭借他手中的兵力,甚至都很难顺利抵挡南陈的进攻,更何况进攻淮南。
“这樊猛还真是找时间啊,”萧摩诃冷笑一声,“你们看看吧,按照他的说法,王轨进攻的地方是钟离一带,真是挑的好地方!”
李荩忱怔了一下,顿时轻轻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樊猛虽然名义上是萧摩诃离开后南陈在淮南的主将,但是毕竟朝廷至始至终都没有下达一个明确的旨意,他这个主将怎么看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其发号施令的范围终究还是限制在梁郡一带。
现在樊猛声称王轨意图进攻钟离,意图当然很明显,不过是想要让朝廷借此机会给他一个名义罢了,让他能够真正的统率淮南各处。
要知道在整一条淮南防线上,钟离是连接淮东和淮西的枢纽,也是南陈潜心经营的要塞,其于淮南防线的地位已经不亚于京口于大江防线的地位,就算是现在南陈主力南下,王轨不调集七八万兵马和足够数量的水师,也别想轻易威胁到钟离。
而相比于钟离,东西两侧的北徐州和梁郡,就显得有些薄弱,如果王轨进攻,肯定是选择进攻这两个方向,而北徐州拿下了之后还得面临另外一座坚城——扬州,所以想要在淮南拿下一个桥头堡,梁郡显然是最合适的。
因此王轨放着梁郡这个南陈的薄弱点不去攻击,用不充足的兵力进攻钟离,未免有些天方夜谭。樊猛的这个奏报,自然也十有八九有小题大做的成分,对面可能只是调动一下军队,就被夸大为集结兵力。
这种夸大敌人的手段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方法了。
钟离是吴明彻留给萧摩诃的地盘,谁主持钟离的军事,也就象征着谁是南陈淮南军队的统帅,这是约定俗成的,也是众将士都遵守的规矩,所以发自心底的,萧摩诃并不想将钟离交给樊猛。
樊猛现在在梁郡代为主持淮南防务,和入驻钟离彻底掌控南陈在淮南的全部军事力量是两个概念,代为主持意味着一旦萧摩诃回来,樊猛还得以萧摩诃马首是瞻,可是他入驻钟离可就不一样了。
以后恐怕这淮南就没有萧摩诃的立足之地了。
“这樊猛还真是卑劣!”萧世廉低哼一声。
而萧摩诃摇了摇头:“但是这个办法很管用,这是赤果果的阳谋,就算是朝廷不想,此时也没有临阵换将的道理,所以这钟离看来还得落在樊猛的手中。”
“未必。”李荩忱眯了眯眼,“樊猛如此做固然让人别无选择,但是将军不要忘了,陛下的性子,恐怕容不得这样的臣子。”
萧摩诃神情一变,旋即轻轻松了一口气。
正如李荩忱所说,或许在大多数情况下,面对前线将领这样实际上并不过分的要求,朝廷都会顺水推舟满足他们,毕竟实权都差不多落在他们手中了,不过就是一个名义的问题,给不给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甚至有的时候朝廷还巴不得前线将领在意这些。所谓人无完人,人太完美的了也未必是好事,朝廷忌惮的并不是喜好酒色财气的文武官员,那些什么都不喜欢的官员才会让朝廷真正感到害怕。
因为这是没有弱点的属下,一旦有一天他们变成了对手,就会无法抵挡。而从很大程度上来讲,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和偏好,这些对于酒色财气甚至兵马实权并不感兴趣的官员,真正觊觎的恐怕就是那最高的位置了。
不过这只是在大多数情况下,而偏偏现在南陈的皇帝是陈顼,作为一个“得位不正”的皇帝,陈顼除了性格多疑之外,对于有心怀不轨的臣子也是很敏感,显然现在樊猛这样以半逼迫的形式索要整个淮南的指挥权,恐怕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萧摩诃轻轻松了一口气,按照李荩忱这么一说,确实陈顼不答应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很显然李荩忱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他一边思考,一边缓缓说道:“陛下就算是不会拒绝,肯定也会有所不满,到时候必然不会让樊猛真的称心如意,这对于陛下来说,可以称之为‘心满意足’,但是对于我们未必是好事啊。”
“世忠,你这又是未必是坏事、又是未必是好事的,所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萧世廉顿时有些不满的说道,他不喜欢这种弯弯绕的勾心斗角,此时自然也听得云里雾里。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无人()
“世忠,你是说樊猛一旦受挫,很有可能对我们心怀怨恨?”萧摩诃倒是明白过来,皱眉说道。
带着凉意的江风顺着敞开的窗户灌进来,鼓动着三个人的衣袖,桌案上的纸张文书也在哗哗作响。这突如其来的江风让三个人都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不过他们这个寒颤并不是因为江风的冷,而是因为心头的震动。
如果樊猛没有从朝廷那里拿到对整个淮南的指挥权,很有可能对陛下而或者萧摩诃怀恨在心,认为是萧摩诃在从中作梗,到时候甚至不用谁去撮合,樊猛都会和陈叔陵越走越近。
之前萧摩诃就担心樊猛会站到陈叔陵那一边,只能寄希望于樊猛还会考虑整个家族,但是现在一旦陈顼亲自推动,恐怕就难以预料了。
“事不宜迟,现在就请将军修书一封,送往东宫,让沈公他们择机处理,”李荩忱沉声说道,“我们现在已经在大江上,等会儿就会过建康府,建康府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恐怕就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知道的了,所以只能看沈公他们的了。”
萧摩诃点了点头,这一次萧摩诃率军西征,一旦取得成功,就意味着南陈的军事力量绝大多数都会落入东宫的掌控之中,所以东宫上下对这一场西征很是重视,否则之前负责训练新兵的右卫将军、太子卫率毛喜也不会甚至连家都不回,吃住都在军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沈君高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需要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跟着征战沙场,只需要他们在建康府应对好一切的威胁,所以萧摩诃相信沈君高他们应该对于扬州刺史下一步有可能的动作会有所准备。
现在萧摩诃率军远征,就算是建康府真的有什么事,正如李荩忱所说,他们也顾不上了。
“这一次只是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应对了,”李荩忱斟酌着说道,“我们无论再怎么准备,这个才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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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府皇宫,御书房。
自从樊猛的奏章送过来之后,陈顼就一直未曾动笔,他的目光飘忽不定,时而落在奏章上,时而落在那舆图上,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樊猛的要求很简单,也很明确,陈顼在成为皇帝之前,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樊猛这点儿小心思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但是现在陈顼依旧在纠结和犹豫之中。
他不清楚樊猛的这个要求之中,到底是野心更多一些,还真的只是对于权力的热衷更多一些,如果是后者便很好,但如果是前者,陈顼就必须要掂量掂量了。
陈顼是武将出身,前半生也是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对于这樊家一点儿都不陌生。樊家世代将门,这三代更是一代比一代的成就高,甚至到了这一代已经不再局限于一个人,樊毅和樊猛是樊家耀眼的双子星。
但是有的时候兄弟两人都很出色,未必是一件好事。
如果樊家在整个朝中有影响力、有兵权的单单只是荆州刺史樊毅,或者都督梁郡军事樊猛,陈顼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但是现在这两个职务都在樊家手中,单纯一个或许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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