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忠登时也苦着脸摇头:“通往对面山顶的道路只有一两条,都被咱们的军队封锁住了,按理说不应该啊。”
之前的牛皮大鼓鼓声显然是通知对岸山下的军队进攻山顶,很快对面山顶上就看到来来往往的身影,显然南陈军队正在和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交手。
“说明敌人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地形地势。”李荩忱沉声说道,他刚刚把乐昌带到安全的地方,让她和陈叔宝留在一起,就抓紧跑了过来,“他们知道其余的道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这不可能,如果是扬州刺史的人······”曹忠面露诧异的神色,有些着急的说道,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敌人竟然还能有机可乘。
“谁说来的就一定是扬州刺史的人!”李荩忱神情严肃,敌人这个时候杀出来,不但是曹忠的失职,也是他李荩忱的失职,“你就敢保证尉迟迥不会横插一手?”
曹忠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确实正如李荩忱所说,扬州刺史派出的杀手确实是人生地不熟,可是尉迟迥手下的精锐斥候们却是肯定对这一带山水了如指掌,若是他们出手,找到破绽之处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别的,打起精神,咱们的敌人一定不止这些!”李荩忱凝神说道,而他话音未落,山坡上就传来呼喊声。
“敌袭!”
一名南陈士卒的尸体从山坡上滚落下来,一直滚落到盾牌旁边。而更多的南陈将士正呐喊着向山坡上冲去。几名身穿北周军队衣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和南陈将士厮杀在一起。
“蛮夷?”萧世廉不由得脱口而出,“难不成真的是尉迟迥的人?”
“看这些人的架势,不像是之前我们在扬州城外遇到的那些黑衣杀手,更像是沙场上磨砺出来的斥候老卒。”李荩忱皱了皱眉说道。
陈智深也探出头去看了一眼,他训练新兵日久,对于各式各样的队伍都有一定的了解,顿时点了点头:“这些家伙更讲究阵法,进退有据,像是我们之前在章山城头遇到过的敌人。”
“这下可热闹了。”李荩忱冷笑一声,旋即心中更多了几分担忧,这些比较像北周斥候的敌人证明了他之前来者很有可能是尉迟迥派出兵马的猜想,可是如此说来,扬州刺史派出的那些人到现在可还没有踪迹。
他们又会选择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发难呢?
敌暗我明,被动挨打,还真不是好局面。
“将军,敌人太多,估计得有一两百人,而且来得太快!”一名幢将大声吼道,声音已经有些嘶哑,“敢情将军掩护太子殿下先走,我等方可放开手脚!”
李荩忱郑重一点头:“伯清,你带着两位殿下先走,咱们的人数占优势,只是现在不敢散开太多兵马,害怕伤及两位殿下。”
对于李荩忱他们来说,这些斥候完全可以依靠大军来剿灭,他们更重要的任务是掩护陈叔宝和乐昌平安撤退。
萧世廉当即上前一步:“世忠,我去,你护送·······”
“曹忠!”李荩忱根本不给萧世廉机会,更换句话说,现在扬州刺史的人还没有出现,他也不敢保证局势会不会继续恶化下去,所以如此重要的断后任务,他也不敢轻易交给别人。
“末将在!”曹忠急忙应了一声,他眼睛通红,紧紧盯着那些不断从另外一面冲上山坡的敌人,恨不得将这些该死的家伙生吞活剥了。
“我们的军队现在都在对面山顶,估计迂回过来得需要一段功夫,所以现在只能靠我们了。”李荩忱沉声说道,“老子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一炷香的功夫,把你丢下的山坡给老子拿下来!”
曹忠这一次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跃身而出,一把抓起南陈的赤色旗帜,大吼道:“弟兄们,跟我上!”
“杀!”几名同样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完全和这一片山坡捆绑在一起的幢将们,纷纷振臂大呼跟上曹忠。原本被突如其来的敌人从山坡顶端一直压到半山腰的南陈将士,也同时呼喊着重新向上冲锋。
看着曹忠等人的身影,李荩忱眉头紧皱。
对方的指挥很高明,先是利用对岸山顶上的弓弩手吸引的南陈军队的注意,而真正的杀招还在这山坡后面,当所有南陈士卒和弓弩手的注意都集中在对岸山顶上时候,才是这杀招释放的时候。
如此高明又简单的声东击西,就足够让曹忠麾下的士卒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人直接从山坡上赶下来。
当然李荩忱并没有打算怎么怪罪曹忠,毕竟敌人会有多少人、会从哪里进攻,一概不知道,曹忠之前的布置已经可以说是严密,但是偌大的华容道,又如何做得到滴水不漏?
南陈怎么也不可能把大军全都调集到这个地方来,把每一寸土地都翻个遍。
“伯清,你快去保护殿下。”李荩忱转而沉声说道,不过旋即他就看到队伍的末端,几面南陈的赤色旗帜无端的倒下!
“不好!”同样发现异常的萧世廉脸色大变。
第三百零八章 叛徒()
“叛徒!”
呼啸的风将右卫将军毛喜的声音撕扯的支离破碎,同时伴随着毛喜声音的,还有太子卫率的惨叫声。
“曹忠,拿下山坡!”李荩忱毫不犹豫的对着前方大吼一声,此时此刻他已经知道真正的敌人在哪里。
李荩忱已经不知道该用鹬蚌相争还是螳螂捕蝉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面对的局势,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必须要带着所有人挣扎着不成为猎物。
听到李荩忱的吼声,正在拼命向前奔跑的曹忠登时热血冲头,他知道这是李荩忱给他的命令,也是给他的机会。如果他没有办法戴罪立功的话,最好的归宿就是用鲜血洗刷这一片土地!
“大陈,进攻!”曹忠高声吼道,径直越过那自己曾经站立过的大树。他在这里指挥布置所有的防御,也将会越过这里去终结自己的耻辱。而南陈将士山呼海啸,向着山坡上涌去。
“我们回去!”李荩忱毫不犹豫的一把接过李平手中的子云枪,真正的敌人不在山坡上,而在队伍的后方!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之前的山坡上出现的敌人应该是北周的斥候,显然他们得到的是截杀陈叔宝的命令,而也是采用这种声东击西之后强攻的方法,想要将南陈军队压迫到狭窄的道路上,然后彻底让南陈军队陷入混乱,这是战场上一贯的打法,也符合这些人战场老卒出身的身份。
而出现在队伍后面、李荩忱等到现在还没有看到的敌人,显然才是他们之前一直提防的扬州刺史陈叔陵的人马。
“放箭!”一名太子卫率的仗主大声吼道,不过片刻之后一支箭矢便准确的洞穿了他的胸膛,这个显然没有上过战场的仗主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流血的胸膛,张了张嘴,无力倒地。
“该死,快放箭!”毛喜顿时瞪大眼睛,连连挥手,可是太子卫率的阵脚已经完全被扰乱,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的不远处,那些正在向他们发动进攻的敌人,有着和他们一样的兵刃和衣甲!
“弓弩手压制,架盾!”李荩忱的声音骤然响起,而密集的箭矢从毛喜头顶上越过,落入那些飞快向前奔跑的人群当中。
而李荩忱的目光也落在毛喜身上,显然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毛喜颇为狼狈,不但头盔丢了,而且身上也中了一箭,脸上满是迸溅的血点,只是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那个倒霉士卒的。
“李将军,你们终于来了。”毛喜轻轻松了一口气,旋即说道,“邓青这个该死的叛徒,不但带着他的部下直接袭击了我们的背后,而且还把一群颇难对付的敌人给引了过来。”
“邓青叛变了?!”李荩忱眉毛一挑,终于明白为什么毛喜这个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为什么会被弄得如此狼狈。
虽然李荩忱和这邓青没有打过交道,但是也认识,知道他是太子卫率中的第二人,是毛喜最信任的手下,很有可能就是以后接替毛喜位置的人,没有想到他竟然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反戈一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扬州刺史收买了,更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是扬州刺史的人,奉命打入东宫的。
按照李荩忱等人的安排,车队核心的保护任务还是交给太子卫率的,他和萧世廉的麾下主要负责沿途的防守和护送,而邓青作为太子卫率中的二号人物,当然就承担起来了后卫的任务,因此此时他猝然在后方发难,确实打了毛喜一个措手不及。
更重要的是,那些被李荩忱等人谨慎提防的陈叔陵手下刺客,因为护卫后路的都是邓青的麾下,所以完全可以轻松自如的一直跟在队伍后面,根本不用费尽心思的突破南陈布下的斥候网络,也完全用不着和南陈在山外围徘徊的大军交手。
他们只要沿着这一条没有人会阻拦的大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
在李荩忱不多的印象中,这个邓青是一个看上去颇为稳重的中年汉子,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盘算和心计。
不过回想起来,在历史上陈顼死后,陈叔陵竟然能够手持兵刃冲入陈叔宝披麻戴孝的地方直接追杀陈叔宝,一直到萧摩诃紧急率兵赶到方才化险为夷,肯定和这个邓青脱不开关系,否则太子卫率就算是再是一群酒囊饭桶,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而萧世廉也恨恨的一挥拳头:“之前咱们就怀疑东宫里面有奸细,但是沈公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到,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家伙!”
毛喜苦笑一声:“此人掩藏之深,就算是某和他共事这么久都没有察觉到,更重要的是他能够将手下几个幢将和仗主全都控制住,并且让消息滴水不漏,心机和手腕也着实让某吃惊。”
李荩忱并没有接话,而是默默的看向旁边的陈叔宝。
这位太子殿下此时正瑟瑟发抖的躲在几名亲卫后面,还自己伸手摸索到一面盾牌,直接拉过来挡住半边身子,哪怕是双方已经停止了对射,他依然头都不敢抬一下。
恍惚间李荩忱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历史上很多年之后那个被隋军将士从胭脂井当中拽出来的陈叔宝。
如此只知道游山玩水却又贪生怕死的君主,如何能让下面的人真的忠心,尤其是那些护卫在陈叔宝左右,见识过他很多一举一动的将领们。
有的时候真的不是敌人有高达,而是自家太不给力啊。
“李将军,现在应当如何是好?”邓青这个最亲信的手下叛变,让毛喜此时也乱了方寸,而他麾下的人更是不知所措,所以毛喜只能依赖李荩忱。
李荩忱却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回头看去,不远处的山坡上,曹忠一马当先冲上山坡顶端,在人数占据优势的南陈军队面前,北周人已经失去了突然袭击这一最大的优势,所以正在节节败退。
“李将军,李将军,你可一定要救救孤啊!”陈叔宝此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猛地站起来,又旋即意识到自己这样很容易成为对方弓弩手的靶子,所以竟然直接四肢着地,不顾体面地爬到了李荩忱面前。
“皇兄!”乐昌俏脸煞白,显然自己这位皇兄的可怜和可笑之处已经超乎她的想象。
而不等李荩忱回答,陈叔宝狼狈的抹了抹鼻子。
第三百零九章 致命()
这个时候一众将领们方才发现,这位太子殿下的眼睛竟然都是通红的,刚才很明显是直接吓哭了起来,而陈叔宝并没有意识到周围人为什么会下意识的低头——那是想挡住脸上的惊诧和实在忍不住的笑意——伸手想要拽住李荩忱的衣袖:
“李将军、毛将军、萧将军,只要你们能够救走孤,孤······孤一定给你们加官晋爵!”
萧世廉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而毛喜更是不堪的别过头。无奈的苦笑一声,李荩忱上前一步,一把架住陈叔宝,真的让这位给自己磕头,那自己以后也就不用混了:
“殿下还请放心,我等必当拼死护送殿下脱离险境!”
一边说着,李荩忱一边冲着李平使了一个眼色,李平急忙上前架住陈叔宝,而李荩忱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对一旁死死咬着下唇才不让自己发出惊呼声的乐昌一拱手:“太子殿下身体微恙,还请乐昌殿下照顾。”
乐昌顿时明白这是李荩忱给陈叔宝一个台阶和理由,不至于让这位太子殿下在所有人面前过于狼狈,急忙感激的点了点头:“麻烦将军手下,把皇兄送到马车上。”
李荩忱点了点头,径直冲着李平等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已经软瘫在地上的陈叔宝架起来,看着自家皇兄,乐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正当她也准备跟着陈叔宝一起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李荩忱并未直接抽出佩剑,而是先将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抹。
似乎手上有什么脏东西,只有将其抹干净了李荩忱才有心情继续杀敌。
乐昌顿时秀眉微蹙,李荩忱之前可是用手架住了陈叔宝啊,他此时抹手,对于陈叔宝的厌恶之情无须再言,一时间乐昌怔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把眼前看到的一切藏在心里,还是将这也原封不动的告知父皇。
若是父皇知道了,肯定不会允许在陈叔宝的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因为这分明会威胁到陈叔宝未来皇位的安全。
“弓弩手,占据山坡,压制敌人!”
李荩忱的吼声一下子让乐昌惊醒过来,不由得苦笑一声。现在能不能活着从这绝地之中出去,还得依仗于李荩忱呢,而自己就已经开始想怎么算计他,实在是太卑鄙,更何况至少在现在,大家还有着相同的敌人。
李荩忱当然没有心情在意身后那复杂的目光,一把抓起刚才被自己插在地上的子云枪,而萧世廉也快步走了过来:“世忠,对方人手众多,我们恐怕抵挡不住啊。”
皱了皱眉,李荩忱向前看去,那些邓青手下的将士已经冲上山坡,开始向曹忠等人率领的军队进攻,而一队队黑衣人则在散乱开的车队之间来回跑动,不断迂回向前,一面面圆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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