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得从南边兜个圈子,绕道走小路过去。
这条小路,就是积石山。
后世号称雄关锁钥的著名天险。
积石峡长达20公里,黄河从峡谷中蜿蜒流过。人类车马只能沿着峭壁底下河沿上唯一的狭道,徐徐通过这道天险。
似如此天险,自古以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大明朝的时候,在这里修筑了十道关卡,每卡百人。为什么一道关隘只用百人?因为非常狭窄,人多了毫无意义,根本施展不开。
哥舒翰当年强行拿下石堡,去了6。3万大军,阵亡数万,对方守军不过一千。这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战术效果。
大明朝在积石峡百人一关连设十关,起码都相当于哥舒翰石堡之战五倍的战术效果。没个十多二十万人填坑是攻不破的。
于是孙胜利敏锐地意识到一件十分要命的事情:
大宋的战略目的,不用问就是想要巧渡积石峡天险,打通狄道城通往西宁湟水谷地的小路。
(因为兰州大路就是宋夏边境,那条边境线上成天都在厮杀。根本没可能大搞商旅活动。只能绕道天险小路积石峡谷。)
这积石峡天险是如此可怖的存在,大宋指挥官再蠢也不会强攻的吧?
不强攻又要怎么办呢?
收买西宁的羌藏两族领袖人物么?
这个……
这个其实不用收买的!人家西宁那头的当地土皇帝,本来就是积极效忠我宋的好孩子。
现在的问题也就来了!这个木征之子,显然是跟西宁的统治者发生了内讧,内讧失败才弃暗投明降我大宋并拱手奉上偌大的一个河州。
要想收买撵走陇拶之后继任上岗的西宁新任土皇帝,难啊!除非是斩了木征的儿子,除非是主动把这河州交还给人家。
以北宋皇帝和士大夫阶级的尿性,这样的事情,能做?
他们绝不肯这么做的!这么做显然有辱我大宋威灵!这么做会让天下异民族主动来降的感到心寒。
所以……大宋兵马其实是根本没办法渡过积石峡吧?
然而孙胜利是个穿越人,他倒是知道,大宋最后还是打通了这条积石小道的!怎么打通的?据说是童贯成功招降把守积石山天险的羌族王子臧征仆哥。被童贯派去招降的这个使者,就是刘仲武的长子,刘锜的哥哥,刘锡。
反正吧,木征这个儿子陇拶,孙胜利本来是不知道的。
但孙胜利作为穿越人必须关心童贯。童贯可是直接促成宋金海上之盟、宋辽北京大战、宋金太原大战三大致命事件的第一责任人啊。来到靖康国难前夜的穿越人,不关心一下童枢相的话,为免也太不爱国了吧。
关心童贯,就自然知道童枢相当年在西夏边关的赫赫武功。
崇宁年间,昔日熙河开边的功臣王王韶已故。蔡京再次开边时,先是木征之子陇拶降宋,朝廷赐姓赵,改名赵怀德。随即羌人多罗巴力捧赵怀德之弟溪赊罗撒抵抗宋兵,赵怀德仓皇逃离西宁。于是王韶之子王厚,在大太监童贯的监督下,出兵河湟。
这第二次熙河开边不知何故,进行得异常顺利。多罗巴的三个儿子全数战死,溪赊罗撒兵败逃奔西夏。上届青海赞普董粘死后留下的贵族遗孀,以及西宁众羌诸首领开城出降。
接下来就发生了很严重的问题。
据说是当地羌藏人民不服的缘故,王厚、童贯向中央汇报说补给艰难,请求放弃这块争夺已久好容易才归降过来的湟水地盘。中央竟然还批准了。
于是王厚、童贯大军回撤,赵怀德安置在熙州。西宁城以及整个湟水谷地牧马场,还是送还给了逃奔西夏的溪赊罗撒。
胡溪赊罗撒汉山,溜达了一圈之后,又回到西宁继续干老大的工作。宋廷认可他为西平军节度使、邈川首领。
于是,第二次熙河开边,大宋理论上一度拿下了叛党溪赊罗撒占据的西宁城,却又莫名其妙还给了这个溪赊罗撒。要知道这个溪赊罗撒,是在危机时刻逃奔西夏的亲夏分子啊。
折腾了这么半天,等于这西宁城还是在胡汉三的手里。被迫倒向宋廷的赵怀德,终于还是失去了湟水谷地的控制权。
大宋最后得到了什么呢?地盘还是回到了积石峡以东的熙河二州。在湟水谷地方向上什么也没得到。就只有王厚、童贯等人,纷纷建立了赫赫军功。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影帝们联手在作弊呢?
然而,孙胜利不敢贸然用阴谋论揣测王厚和童贯。因为此役牵连甚大。
战报称:王厚帅大军兵临湟水,命高永年将左军循宗水而北,别将张诫将右军出宗谷而南,自将中军趋绥远,期会宗哥川,羌置陈临宗水,倚北山,溪赊罗撒张黄屋,建大旆,乘高指呼,望中军旗鼓争赴之。王厚麾游骑登山攻其背,亲帅强弩迎射,羌退走,右军济水击之,大风从东南来,扬沙翳羌目,不得视,遂大败,斩首四千三百余级,俘三千余人。溪赊罗撒仅以一骑逃走。
整个战役说得来历历在目似的。且有四千三百首级和三千战俘的事实存在。这个很难作弊。
战后王厚破格晋升为武胜军节度观察留后。其余诸将皆有封赏。童贯也成为史上最有战功的大太监,为他一步步打下胙土封王的坚实基础。
(如果没有造假的话,童贯还确实是史上第一个光荣获得王爵的,战略战术皆精通的,还很擅长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伟大的军事家,以及,杰出大太监。)
旋即这胡汉三溪赊罗撒又回来了,王厚逗留不救,导致高永年遇刺身死,所得诸城皆失。积石峡仍落入反王手中。王厚于是被降为郢州防御使。之前的一切全都白忙了。但童贯并未参与后来的事情,所以童贯不存在失职被降级的问题。
现在这个折可兰姑娘等于就是在替赵怀德叫屈,投诉王厚和童贯,以及高永年、张诫乃自于整个西军参战将士,全是骗纸。这可能吗?
摸着良心说话,孙胜利觉得这其实还真有可能的。
可是!这御状,不能去告!谁告谁死,这是明摆的事情。即便包龙图再世,也翻不了这个天大的案子。
最可恨的就是,高俅’、刘仲武、刘锜父子,也参与了这一连串的古怪战役。
这个事情嘛……整个大宋文武高层,基本上全都扯在里头。
这御状,能告?不能告啊!
关胜利看样子继承了祖先留下的优良传统,这分明是个義字当头,热血冲动起来不顾性命的好汉纸。
于是孙胜利必须赶紧想办法阻止关胜利胡来。
孙胜利赶紧追问:“赵怀恩是个什么情况?他跟赵怀德什么关系?还有你们羌族可兰种,跟盘踞在西宁的吐蕃赞普,究竟是不是同族?凭什么区区一个白石城,能够容纳下三千人?你叫折可兰?跟折克行、折可适、折可存家族究竟有何渊源?”
他这个态度,已经很明显就是在找茬。
站在腐朽黑暗的统治阶级立场上,故意为难人家楚楚可怜的折可兰小公主。
一点儿都没有公正公平的立场。
折可兰眼泪汪汪,用遗憾和恨毒的眼神,冷冰冰斜视了这个猥琐道人一眼,没有说话。
……
第149章、强龙不压地头蛇()
小姑娘对这个白脸道士已经不抱希望,不屑于回答他所提出的其他几个问题。
唯独白石城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人口,这个事情她要跟对面这个唱红脸的大胡子叔叔讲明白。大胡子脸色红润,看样子是个好人。不可以让他也觉得她是个满嘴瞎话的骗纸。
“白石山自古就是羌人敬祀白石母神的祭坛,”她说,“神坛向来是由血统最纯粹的三家古族来共同守护。百年前白马种沿蜀道迁入剑南道,三族缺一,于是我可兰种接替白马种,担当了白石守护。三个种族的男女聚集在一起,当然就有这么多了。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孙胜利是第一次听到神坛这个说法,大感好奇。
关胜利看样子倒是早就略有所闻。他对于所谓白石神山什么的,一点也不觉得吃惊。但是关胜利似乎对另一件事情感觉诧异:
“事情牵涉到你们的信仰,大宋当地驻军和行政长官,倘若没有特别缘故的话,应该不会贸然破坏你们的神坛吧?”
倘若白石山白石母神当真是天下所有羌人,乃至所有藏人心目中,虔诚敬拜的地方。那么,擅动神坛,显然是会激化民族矛盾。令天下诸羌藏皆视汉人为寇仇。这可就是极其严重的大事件了。
关胜觉得任何当官的都不可能这么玩火。
但他又目测出折可兰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那么,会不会是一小撮不怀好意的野心家,故意想要破坏羌汉之间的亲密关系呢?此事就甚为可虑。倘若不知情倒还罢了。一旦听说了如此罪行正在发生,自然是每一个匹夫,都应该踊跃站出来予以阻止的。
盖因为这上古羌族,自古以来就与汉融合。天下四十种诸羌,有三十种都是所谓的“熟羌”。羌人勇悍,熟羌勇士在边关上历来是我宋极大的助力。激怒这些熟羌,让他们再度变成敌视我宋的生羌,那可不是国家之福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家一旦有难,当从我做起。
“汉家节度使、宣抚使,自然不会轻易插手白石神山的事情。可是,倘若这节度使自身也是上古羌民之一种,那便可以为所欲为,宣抚使和廉访使都不会再插手。美其名曰:羌人之事,羌人自理。汉家官兵不便置喙。”折可兰态度磊落,全无半点儿说谎的迹象。
“你的意思莫不是?这姚节度也是你们古羌种?”孙胜利终于闹明白了,竟然是这么回事儿啊!
不光是藏人不团结,羌人也不团结啊。这摆明就是羌人自己愚蠢,无缘无故分裂出如此多的品种。种属划分过多,,相互倾轧难免。
这样的内讧其实很好理解。譬如有很多部落是德高望重战斗力却不强。又有许多部落是战斗力爆表的新锐,传承的渊源不够悠久,德不高望不重。那么,老资格的部族老酋长自然是想要指挥这些新锐,这些新锐自然也不服管,时刻都想要推翻软弱无力的老酋长,取而代之。
这是很典型的丛林模式。CCTV赵忠祥老师的动物世界里,狮群、猴群,都是这么玩的。总有新猴子挑战老猴王。挑战失败的被撵出去。挑战成功的话,就成为新猴王。
大自然规律本就如此。从羌人区区数百万人的总人口规模上看,他们自分为数十种族,显然是文化程度过低导致的落后生活模式。这么多的种族流派,神仙来了都不好管束,不乱成一锅粥才怪!
思维明明就很落后,德高望重的老酋长们偏偏还要傲娇臭屁,凡事都喜欢自以为是。这样一来,内部发生暴力倾轧事件,在所难免。新锐不断崛起,反复尝试着逆袭颓废老迈的老猴王,基本上,这是个不可避免的常态。这是自然规则。也即是所谓的天道注定。
对于某只被自己旗下新锐猴子干掉的老猴王,孙胜利还真不打算怜悯。其实,她和她们,确实是活该背时的吧。
折可兰用更加鄙视的眼神,扫过孙胜利脸上一眼。
“姚秦都没听说过吗?可笑至极!”
啊?姚秦?难道这姑娘所指的是,七百年前五胡乱华时期,五大胡酋之一的后秦天王姚苌?
仔细一想,还真的有可能就是的。恰好这折可兰管她已故的爸爸叫做“天王”而不是可汗或酋长。
“你说姚节度是羌人?是七百年前大秦天王的后裔?这说法有合法依据么?倘若是胡说的话,人家姚节度要治你们的罪,那便是合情合理合法。”
“你不妨问问他自己去!”折可兰翻了翻白眼,懒得跟这专唱白脸的邋遢道人多费口舌。
折可兰毫不掩饰,就是瞧不起公孙胜。
但不知何故,她偏偏很瞧得起关胜。
冲着关胜解释说道,“羌既是姜。帝喾与有邰氏联姻,姜嫄生弃,弃为周,即是后稷,姓姬氏。三千年前姬周灭殷商于朝歌,立江山社稷,分封列国,遂封姜姓于齐。再数百年,姬氏失关中,迁雒阳。关中之地遂为姜戎所有。赢秦者,姜戎也。”
“又过数百年,汉祚将倾。先有武都羌复兴大秦。苻氏一族,青衣姜种也。苻氏窜梁,窃据天下,收鲜卑种慕容氏为仆,却不料恶仆噬主,苻秦须臾破灭,阴平姚氏取而代之,再造大秦帝国,是为姚秦。姚氏一族,白兰姜种也。”
“及至四百年前,杨坚以鲜卑种宇文氏为羽翼,使鲜卑慕容氏入河湟,是为吐谷浑国。”
“安史之乱起,吐蕃袭取西宁,张议潮拥兵为归义军节度使,节度河湟十一州兵马,力拒吐蕃。议潮之下历三代而绝嗣,传至仁贵大王。曹仁贵力薄难支,西结回鹘、于阗,弃青海、守敦煌。西宁州再为宗喀巴族所据。宗喀巴族,遂与木雅羌种相融。又北收牦牛种,筑牦牛城,与党项种元昊天王相争。及至今日,诸羌血脉皆驳杂混乱,唯我可兰种能够传承上古先羌血统,故此这白石神山,百年来由我可兰天王执掌神坛。”
这上下三千年的高贵家谱,也不知道吹牛的还是真的,关胜忍不住皱眉:“你刚刚又说你们的神坛要三族共守呢?另两族是……”
“白石神山守护者,向来以白马种为首,以青衣种、白兰种为副。白马种无故自走入蜀,由我可兰种代之。仍以青衣种、白兰种为副。”
关胜点点头,“我明白了,这姚氏其实就是白兰种后裔,这也难怪他不服你。白马种若在的话,恐怕白石山尚还不及于乱。作为领袖的白马种蓦然南迁,按理就该在这青衣、白兰两族里选出一个接班人。偏偏你可兰种是个外来户,只有百年不到的根基,偏偏要骑在人家两大帝王世裔的头上去,也难怪那两家要搞掉你家。那两家,我没弄错的话,全都是七百年前传下来的的大秦帝裔啊。那两家野心勃勃,自然不会屈居于你家这样一个没甚威望的区区可兰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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