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妇人轻唤了声,“嗯?”小女孩儿在床上玩得不亦乐乎,也轻轻应了声。
“我和你说说,你爹吧!”
囡囡突然停住了,扭头看着娘亲,“你不是从来不让问么?有一次哥哥多嘴,还被你斥责了一顿,今儿怎么想起要说?”小女孩儿躺了下来,静静的等着娘亲的回答。
“以前不说,是因为你们还小,现在你们长大了也应该知道前因后果了。”妇人缓缓的说,“娘是天上的金翅凰,是西王母座下掌管朝霞的‘金羽仙子’这些,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女孩儿轻轻嗯了声,妇人便继续说道:“你爹,叫重黎,也就是赤帝祝融。”
“那我应该姓重呢?还是姓赤呢?”
妇人看着天真烂漫的女儿,不禁苦笑,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依旧说着:“你还记得你做的那个梦么?”
“记得,在蝴蝶飞舞的花丛中,妈被一个红头发的男人给欺负哭了。”
“那红发男子,便是你爹,那次,他正和我要诀别。我心痛难当,泪水便流了下来,也不知你这小鬼头是怎么瞧见这一幕的,你撒的那个慌,也只有开头这句是真的。”妇人说着便笑了,囡囡听出娘亲难过,怯怯的说:“妈,诀别是什么意思?”
“诀别,就是……就是……”妇人有口难言,不禁黯然。就在这时,门外突然蹿进几缕火光,火光集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团大火,把屋内照得亮如白日。囡囡吓得惊叫了出来,躲在妇人身后,妇人顿时坐起来,厉声喝道:“来着为谁?报上名来!”
那火光在秀床不远处摇晃着,火焰慢慢变成一个人形,“火人”开口说道:“金羽仙子,可还记得老夫?”
“你是?”妇人走近问。
“火人”张开右手五指,妇人看见他食指和中指齐根而断,便知此人是谁,泪不住又流了出来:“焰兵大哥,我对不住你,叫你魂归‘乾南山’还让你不得入土,不能超生。”
原来那个火人就是夜游龙找到的那具尸骨的魂魄,也正是妇人口中的焰兵。
焰兵的魂魄惨笑着,摇了摇只有三指的手,说:“金羽仙子不必自责,被恶人屠杀于乾南山本是我命中一劫,我和那恶人各为其主,我原不怪罪于他,只是那恶贼将我杀害后,还将我弃尸与深潭之内,我本是修火之人,他叫我不得超生也就罢了,只是他还用水困住我,叫我有口难言,有冤难诉,此人不除,我怎能安心离世?”
“那恶贼可是断刀的主人?”妇人问。
“不错,恶贼便是共工座下护法洪乏。我受主公之命,接金羽仙子去衡山见主公最后一面,谁料想却在乾南山快要接到仙子之时见到洪乏。主公和共工一战由来已久,我与他二人也是死对头,我与他向来是只战个平手,那日我急着寻仙子下落,又担心主公安危,一心几用,被那恶贼占了先机,用毒砂蒙了我的眼,用刀砍杀了我,可那厮也受了伤,居然只砍断了我的肩膀,他眼见不能得逞,正要离去,却看到不远处有一深潭,将已身受重伤的我一脚踢下深潭,我便在深潭里咽了气。”说罢焰兵大叹了口气。
“你说,重黎……最后一面?什么意思?”妇人的心咯噔一下,似是被什么纠住了。
“颛顼与共工争帝,共工一怒撞断不周山,从此沦为堕神,他四处流窜到极北之地才得以躲过追兵修生养息,极北之地人神不触,天兵追讨不到,不得已回天复命,黄帝命主公讨伐共工。水火一战由来已久,主公与水神共工恩怨并非朝夕可诉,黄帝一命,主公一战便出师有名,可是共工氏不可小觑,尽管他们被敢到极北之地势力大减,可他们依旧勇猛如前,加上极北冰冷,主公与我们虽有神火护身,可日久天长不是办法,主公多次讨伐,共工却从不应战。”
“他去极北之地是何时之事?可是他成亲之后?”
“主公确与南海女神有一纸婚约,可是他并未与南海女神成婚。仙子如此问,可是主公向仙子说了什么?”
“那日在金凤台,他说我与他尊卑有别,情爱之事定不能长久,天帝命他速速与南海女神成婚,我与他之间的前情往事叫我全都忘了,我和他相知相恋已久,天庭无谁不知,这等□□,可是说忘就忘的。他与南海女神有婚约我也是知道的,只是从不曾料想,他会叫我忘了他。我从不曾想过要忘了他,也从不敢奢望他会娶我,他就算开口向王母祈求,要我做他身边的一个丫鬟,我也是愿意的。我一心成痴期盼着能留在他身边,换来的,却是一个诀别。”妇人回忆着那日的过往,黯然说道。囡囡在妇人身边听着妇人激动的话语,似乎,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娘亲。
焰兵的魂魄陷入深思,“在金凤台,主公可曾与谁争斗割伤了手?”
“不,他不曾与人争斗,是他执意要走,我拉着不让,推搡之中,被我的珠钗划伤的吧!”
“那便是了,正是那段时间,主公接到黄帝圣谕,要他征讨共工,他也不能娶亲啊?”
“那他为何要诓骗我?我是那种不能和他同生共死的人么?”妇人怒道。“我不管他有没有娶亲,有没有生子,现下何方,我都是他女人,我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我背弃王母天恩,自贬为人,在朱雀宫苦苦等他是为了什么?”妇人双手揪着心口的衣衫眼泪夺眶而出。
“仙子莫要太伤心。”焰兵魂魄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说,只吐出几个字。
第6章 焰魂(2)()
“后来呢?”
“主公多次讨伐共工未果,皆因共工仗着极北寒凉透骨头,加上水火不容,那厮终日躲在冰洞里,大家都拿他没有办法,那极北之地天玄寒冰可与三味真火匹敌,日久天长,我军只能战败;终于,一日主公在梦中得知共工软肋,收买了共工氏的一名族人,主公伪造了一封神龙伯昔的亲笔信,假说伯昔畏罪逃到北海,二人在某地见面共商大事云云,主公只是为了把共工那厮引诱出来,好将他杀之;共工见信,信以为真,从冰洞出来,等他准时到达相约之地,看到来人并不是伯昔便也明了,一场大战势在必行,共工伤重未愈,自然不是主公对手,水火交融,他终究还是死在了主公的三味真火之下。水火之战前后共拖延了两年,共工氏由此没落,却尚未清除,他们终日躲在极北之地的冰洞之中,无人能奈何他们分毫。
水火一战,共工虽死,可主公也身受重伤,加上昔日黄帝下令要主公剿灭水神共工氏全族,主公拼尽全力只杀了共工,圣命难违,主公整日忧心如何除去共工族人,加上身受重伤,主公心力交瘁,终有一日,主公倒下了,床榻前,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仙子,特命我去寻您,可是回天之后众仙子说你已被王母贬下凡去,多番打听才知您已经来到了乾南山,就在我准备到乾南山之时就被……”
妇人漠然的听着焰魂一字一字的说着,泪已经不再流了,问道:“焰兵大哥,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我被洪乏那恶贼截杀与山后深潭已有多年,尸身已化为白骨,可要真数上是多久之前,我倒是记不得了,我一练火之身,终日被困于水中,冤不得诉,苦不得说,日日记挂着有朝一日能出去带您去找主公,就怕主公他……撑不到咱们去的那一天呀!”他懊恼的说。
“他在何处,我们马上动身去寻他。”妇人急切着说。
“仙子且慢,主公病于榻前,黄帝下令赦主公回到封地修养,我来之时,主公还在衡山,可是时日已久,主公恐怕……”
“衡山。”妇人心中默念了几遍。
“仙子莫急,乾南山离衡山不过千余里之遥,仙子驾云,眨眼便道,四下找人一打听便可知晓。”妇人闻言,心不由得一动想马上出发去找祝融,可转念一想自己已不是仙子,只不过是一介凡人,衡山路途遥远,靠步量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她又看了看床上的囡囡,囡囡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她好像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妇人一下子也没了主意。
“大哥有所不知,金羽已不是什么仙子,我已自贬为人了,现在,我只是一介凡人,只是得友人照顾,还留着些皮毛的法术,变花变草可以,驾云,是万万不能了。”
“那这宫殿是谁人建造?这一结界又是谁人划下?”焰魂不解问,他能感受到,乾南山四周立有强大的结界,外人不得入内,若不是他有火灵也不会轻而易举的进来。
“这是我和一个故人的交易,他保我一家平安,当然,我也要付出代价。”妇人顿了顿,转言问道:“焰兵大哥,你可否帮我去衡山一探究竟?”
“我也正有此意,可是我现在魂魄刚脱水牢,尚未聚齐,如何能游走到千里之外的衡山?”他烦了难,金羽却道:“这倒不难?朱雀宫乃火灵聚集之地,你在此修养,再加上赤炼鼎的催化,不久你就可以复原,只是你没了身子,这……”
“身子没了不要紧,我的元神本就是几簇流动的灵火,生身虽死但元神不灭,我只需尽快复原即可。”焰魂镇定的说,“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主公安危,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回衡山。”
“由此去,后院正堂有一红铜大鼎,名曰‘赤炼’。里面有乾南山的山灵火种,加上昆山赤焰,二者融合,千年不灭,虽比不上赤帝三味真火,可也够你受用了。衡山之事有劳大哥,金羽在此谢过。”妇人手指着窗外一条小路,然后深深鞠了一躬。她明白,祝融一族由火里生,火里长,在火里练功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乾南山是南方火灵聚集之山,聚集着许多练火功的妖兽,朱雀宫更是火灵命脉。她只希望眼前的焰魂能赶紧恢复,将祝融带来,他们好一家团聚。
“多谢仙子。”焰魂说完,又化作一团流火飞走了,屋内又恢复了黑暗,只剩几颗心心点点的火苗子。
妇人失魂落魄的走回到床边坐下,恍惚间没感到身边蜷缩的女儿,她眼前尽是昔日和祝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点滴之间尽是欢乐,不见别离,不见伤痛。那日金凤台之别,却让她痛彻心扉,她只想着如若他真的和南海女神成了婚,日后再见,会当如何?她的悲伤全写在脸上,每日散布的朝霞也没有了神采,王母责怪也不放在心上,那时的她就像个木偶,直到后来她发觉自己有了身孕……
“如果爹真的死了,我们怎么办?”一旁的囡囡看见娘亲痴愣了许久不言语,突然的问道,金羽的思绪被打断后,她看着囡囡,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祝融真的不在了,她会怎么办,只是有人告诉她,只要在朱雀宫等他,总有一天,他会来。
“如果爹真的死了,我们怎么办?”囡囡又问了一遍。妇人摇了摇头,说:“放心吧,你爹不会死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傻孩子,别想了,睡吧!”
二人就这样睡下了,囡囡不久就睡着了,可是金羽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想着以前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金羽还睁着眼,布满了血丝,身上一股子酸味,她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才发现,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发髻散乱,衣裳不整,若是昔日她肯定会嫌弃这样的自己,可是现下她已无暇去理会了,满身心的,都记挂着祝融。
金羽命丫头打了热水,她把囡囡唤醒,叫囡囡一起沐浴,囡囡开心的搂着金羽的脖子又笑又闹。浴室水汽氤氲,水里有淡淡的荷香,囡囡在水里打起了水仗,金羽强颜欢笑着,看着女儿一点点的长大,心里甚是安慰。
就在这时,那只蒲扇变的破蝴蝶回来了,在金羽手里扇了扇翅膀,又变成了一把蒲扇,金羽拿起扇子,心中清明,道:“你哥哥快回来了,快些洗,穿好衣裳,去问问他一个晚上都去哪了。”
待母女二人换好衣裳走出院落,只看见全身脏泥的囝囝从小道上缓缓走来,“殷筠,过去把少爷带过来。”金羽嘱咐着丫鬟,只听一旁一个穿着红衫绿裙的丫头轻轻应了声是,就一路小跑过去。在清晨的浓雾中,母女二人依稀只见囝囝伏在殷筠身上,似乎在抽泣着,殷筠就背着那囝囝渐渐走来,走到金羽跟前将他放下来,囝囝一见金羽便死死抱住金羽,哇哇哭起来。
“好哭猫,好羞羞。”囡囡在一旁嘲笑着他,囝囝听见像炸开的跳蚤,张牙舞爪便想去打她,囡囡吓了一跳,躲在丫鬟身后,金羽见状,忙拦住囝囝,喝道:“你做什么,一夜未归,回来便要打人么?”
“都是你,都是你,你这贱妮子,是你杀了夜游龙!”囝囝怒道,说完又想去打囡囡。
囡囡也不甘示弱,大叫道:“你才贱,你倒是说清楚,我一直和妈在一起如何杀得了那小龙,你说呀!”
金羽抓住囝囝,喝道:“你是哥哥,彻夜未归已经是不对了,回来便骂人打人么?”她高举起手,正想打他,囝囝哭闹得更凶了,大叫道:“妈,你只会维护她,你何曾维护过我?”
“我何时杀过那小龙,你亲眼见着了么?”囡囡受了委屈,理直气壮的反击。
“我昨晚上山去寻那断刀,到水潭边却找不到了,我正在奇怪,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将我推进水潭里面,那人力气甚大,我努力爬出来,谁知水里好似有东西在一直拉我下去,我努力冒了个头出来,就看见是她,妈,就是她,她不但将我推下水潭,还用大石头砸我,我头都出血了,我大喊‘你要做什么,你不认识哥哥了么?’她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用石头砸我,这时候那条夜游龙突然冒出来,夜游龙突然变大,我看见它嘴巴里吐出黄色的气体,囡囡被那黄色的气体喷中了之后好像很难受,我就在这时爬了出来,我看见她,就是她,拿出那把断刀,砍了几刀夜游龙,夜游龙将我负起,逃开了,我昏死了过去,醒的时候就是清早了,我醒的时候夜游龙早已经不见了踪迹,想必是被她砍了几刀已经死了。”囝囝有条不紊的说着,金羽听着,疑窦渐起,问:“昨夜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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