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坊名气在外,都不是汝对手么?”邓尧小声问,声音欣喜、紧张,甚至带着一丝崇拜。
“吾从不至酒肆斗剑,与三十六坊从不来往。大汉尚武,举国流行击剑,雒阳三十六家剑坊开堂授徒,名贯中州。但各坊顶尖高手,均不是台上人对手!”
邓尧闻言开心地笑了,“怪不得号称‘巅峰对决’,看来不虚。台上人一付世外高人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到底什么来头?”
“十年前被吾击败,便游学天下,遍访各郡高人,习成精要,号称大汉第一游侠。在雒阳击剑一行,十合之内,彼从未遇到对手。即便三十六坊顶尖高手齐上,未必是其一人对手也。半年多前,吾曾与此人联手,击杀无数漠北歹人!”
邓尧抓住班超的手,着急地道,“老天,君到底行不行?要不,吾二人悄悄溜走算了……”
班超想分散她的紧张情绪,便将其柔荑捧到鼻前,委琐地深嗅了一口。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心脾,顿觉心脏嘣嘣嘣地劲舞起来。他趴在邓尧耳边,依然闭目意犹未尽地道,“汝真是宝贝啊,超三十年白活也。今闻到女公子身上香味儿,超必大显神威……”
“委琐,下作!”
自己提心吊胆,这货竟然此时还想着揩油,让邓尧哭不得笑不得。众目睽睽之下,身边的世子、剑客们已经看出这二人有情况,都一直好奇地盯着她呢,吓得邓尧哪里还敢发作,只得绷着脸,端正坐着,一本正经。
这时,昆明小轩的女庄主又站了起来,“诸位,所谓英雄美女。今日可是雒阳城巅峰论剑。按老规矩,胜者,小轩内五名头牌,任君享用,分文不取!”
说着,向班超深鞠一躬道,“十年前,壮士胜而离去,岂止花魁神伤,当时家翁尚健在,亦很是伤心。今日胜者,幸勿再伤女儿心!”
她说完,酒肆内漾起一片友善的笑声。有人小声调侃,“小艺会亲自下海,以身慰英雄否?”
没想到,这个叫于小艺的庄家,豪放得很,竟然很大方地一笑道,“如蒙壮士不弃,小妾豁出去也,定然展露神技,让英雄此生难舍瘦西湖!”
众人起哄笑闹,只有班超与淳于蓟这两位正主儿面色沉静,视身外如无物一般。比赛就要开始了,邓尧不放心地抓着班超的手,一脸焦虑之色。班超将自己的楼烦宝剑交给邓尧保存,并故意高声说道,“公子请放心,切磋而已,点到即止!”
说着走上台去,坐着的淳于蓟,这才站起身来,向班超鞠躬,班超赶紧还礼。礼毕两人交开了手,两人各持店家提供的竹剑,这一顿好打。十年前,他们青春年少,便已经闻名天下。十年后,他们都是三十盛年,剑法老道,步伐沉稳,其剑技更是震撼人心。场下诸人,但见场上两人体轻似燕,翻越腾挪,两团剑花随风飞舞,根本就看不清人。
足足打了三十合,仍不见胜败。
此时酒肆之外,早已经聚集了无数人,都规规矩矩地立在街上,听着肆内兵器相接的声音,人人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
第三十四章 英雄相惜()
店家的几名小二,不时在肆内肆外穿梭往返,站在门前高声通报肆内战况。
“班公子愈战愈勇……”
“已斗三十合,不分胜负……”
“宋游侠剑术高超,再次遇到能过十合之高人……”
邓训三人也在人群中,闻言也出了一身大汗。此时的他虽然刚进入侍中庐不久,但也知道班超在太史桥大发神威,斩杀无数漠北强人,连皇帝都保过他班家兄弟二人。班超竟然能敌大汉第一游侠,还是让他大惊失色。
老天,班家是史学世家啊,怎么班老二这王八蛋武的也这么出色?原还担心他二人晚上会做出什么不堪之事呢,原来人家是来斗剑的。
可这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堂堂邓府可是也脱不开干系的。
实在不放心,邓训欲进入肆内。小二不放行,邓训低首对其耳朵嘀咕了一句,“侍中庐邓训!”邓家在雒阳无人不晓,小二闻言便要跪拜,邓训阻止,赶紧进入肆内。只见每张案上,均有一烛,但见肆内数十根大烛高燃,亮如白昼。每根烛下,均横放一剑,令人胆寒。
中间围栏内场上,两名剑客鏖战正酣。不见其人,但见剑花翻腾,只闻兵器交接之声不绝于耳。细看,两团剑花如闪光的车轮子一般,两个身影如两道矫健的轻风,在场上翻飞腾挪,看得他目瞪口呆。
邓训生长候府,邓禹治家甚严,六公子何尝到过这种地方。身为世子,他当然也精于击剑。可他明白,今日酒肆之内,均是大汉数一数二高手,恐怕那一个自己都不敌。想到这里,不禁肃然起敬。
他走到邓尧身边坐下,身前案上摆着班超的重锏。邓尧紧张地注视着场上的班超,一丝不敢分神,根本没看清邓训进来。此时已经战满五十合,场上两人仍在激战,且越战越勇。邓尧紧张得脸上泌出了一层细汗,紧张处,一把抓着邓训的手臂,直至出血。
此时的场上,班超见淳于蓟十年之后,勇力大进,也觉骇然。他打起精神,放出手段,当两人战至六十合时,他突然出人意料地地躺滚过淳于蓟的一路强袭。淳于蓟大惊,他最怕的就是班超的快手,你不知他从何处攻击。果然,淳于蓟用剑花紧密罩着下三路,同时,不时凌厉劈刺,让班超不得缓手。
可班超却在翻滚之中,身体已跃至淳于蓟身后。等淳于蓟急转身时,他迎面一剑,疾如闪电,直刺面门。淳于蓟已知躲不过去,索性反手一剑,切在班超后心。急风骤雨中,场上刹时风停雨住。两人如雕塑一般,瞬间静止不动!
一剑直指咽喉,一剑剑指后心!
在场下一片惊呼声中,两人手中剑的“利刃”,都停在对方要害处一寸远。虽然是竹剑,可别忘了他们是什么人,竹剑与宝剑完全一样。此时,不管谁动一下,两人都会同时倒下,绝难幸免。但到底是比武,已经分出高下,两人大战六十余合后,同时收剑,握手仰天哈哈长笑了起来。
“班公子不愧大汉第一剑客!”
“淳于公子乃吾大汉第一游侠!”
“淳于蓟即将离开雒阳,今生得与班公子切磋剑法,虽败犹荣,乃三生有幸也!”
“淳于公子不必过谦,你我仅在伯仲之间。盼十年后,吾二人第三次以剑相会,一定别样风景……”
淳于蓟却摇了摇头,“或许,不会有下一次了……台下之人,是吾嫂否?”
班超闻言,心虚地小声道,“正是,是否要见见?”
“不了,替吾问候嫂子。假如十年后淳于蓟有幸再与公子相见,定然会以跪拜大礼,隆重进见小嫂嫂!”淳于蓟言毕,远远的面向邓尧,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台下案前,邓尧未反应过来呢,淳于蓟已经抱剑离去。店家赶紧带着小厮追了出去,将几袋沉甸甸的钱挂到淳于蓟马上。
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表面上以两位英雄打了个平手而告终。但实际上,只有淳于蓟明白,他慢班超一寸。如果不是班超仁义,他定然会伤在今夜。而此时场下,已经有两名剑坊高手,因紧张过度晕了过去,店家一阵忙乱抢救。
“六叔呢?”班超回到邓尧身边,小声问。
“啊,他来了吗?”邓尧管不得众人了,她脑袋还一直空白着呢。见班超走过来,便不管不顾地一头扑进他怀里,泪流满面,闻言又震惊四顾。原来,她紧张万分,把人家的胳膊都抓破了,可根本就没有看清谁进来过。
班超心疼,以绢拭去邓尧脸上的泪花,邓尧却不管不顾,再难掩饰自己的小儿女态,抱着班超脖子,便献上一个香吻。一片惊叹声中,纶巾松开,众剑士们这才看清,原来这位绢秀的“公子”竟然是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千金女公子。
两人不理会众人的仰慕、惊奇,慢慢走出肆外欲上车返回。
肆外无数世子、剑客,仰慕班超,俱扶剑低首致剑客礼。喜太公追了出来,往车上搬了二十万钱。班超心里大爽,这笔横财,够全家生活好几个月了。昆明小轩的庄家于小艺也追了出来,说希望两位公子到小轩小歇,不亲芳泽也行,喝爵花酒解解乏,也可以用香汤洗去一身汗啊。
班超谢绝于小艺,策马驾车远去,邓尧见状讥道,“是不是觉得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人家五个头牌啊,再加上庄家小艺,酒肆东家文竽,可都是千娇百媚的,自愿都等着大英雄临幸呢!”
“那好,吾正想回去!”班超勒住马,作势欲去。
“汝敢!”邓尧也坐到车辕上,紧贴着班超。
“有何不敢,反正汝也不愿嫁给吾。秋夜风冷,快进车厢……”
此时的邓尧已经不舍得再打击他,她闻言岔开话道,“陪大英雄夜行,该是何等荣耀呵,那里还会凉……对了,汝怎么这么厉害啊?几个月前听说汝杀胡人救权鱼,我还不信……”
一阵清风吹来,路边落叶萧飒。班超怕其冷,便试探着将邓尧抱在怀中。没想到,邓尧并没有拒绝他。关中人家场上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已经彻底俘虏了她的芳心。她的心在嘣嘣跳着,但却并没有推开他,任他拢着自己。
夜已经深了,班超欣喜地搂着邓尧,放马除行。虽然干柴烈火,尤其是那一团柔软的锦绣,让他心猿意马。但史家子孙班超到底再不敢造次,两人一边轻声说笑,一边进城。
第三十五章 自接纳采()
马车悄悄驰到邓府后门兰苑小门前,邓训带着侍婢、小厮已经站在黑暗中等着了。
班超故意将邓尧抱下车,两人先低声说了会亲热话儿,邓尧还兴奋地咯咯咯地低笑了。最后,两人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班超一直看着邓尧带着侍婢进入角门,这才驾车欲往回走。
这一切,邓训都看在眼里,他把牙咬得骨嘣骨嘣响,但不敢发作,咬碎了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等到邓尧已经进苑,他这才从暗处走了上来,好奇地问,“她刚才跟汝说什么?”
“小叔,女公子欲派人至班府求婚也!”班超打趣道。说着,便告别邓训,打道回府。
倒是邓训,听了戏谑的话虽然恼,但他已经无法再瞧不起这个小书佣了。当晚比武的情景,犹在眼前,已经让他大受震慑。以此人的勇力修养,怎么可能永居人下?假以时日,一旦有机会,他定会一飞冲天,建功立业。但反过味儿来,班超的话还是让他这个做叔叔的大为不爽。
“不害羞,世家之后,候门千金,竟然自已求嫁……”
班超回到班府,芙蓉、慕容越见他归来,赶紧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秦小宛最直接,灯笼下见班超意气风发、两眼放光的样儿,便知班超已经得手,于是戏道,“看得瑟劲儿,事已成了。加上这许多钱,老天,人财两得……”
班超顾不得小宛放酸,将马车交给小厮,便赶紧来到后宅禀报。老夫人樊儇和夜玉、虞四月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俱心事重重地等着他呢。阿母知他肯定与邓家千金相会去了,因此寒着脸,等他自己坦白。
班超进来,芙蓉和小宛也跟了进来,后面的慕容越还带着小厮抬进来整整二十万钱,让三位老人震惊不已。
前汉时,訾算时坐拥十万资产便可为大户。但在世族豪强如林的东汉初,十万钱对小户人家可能是大钱,但对世族大家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老天,莫非汝晚上劫舍去了?”夜玉惊问道。
“汝好没出息,花街酒庐,岂是班家人去的地方?为钱赌剑,汝忘了先翁和左车师傅教诲不成?!”
樊儇见到这些钱便知他干什么去了,瞬间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班超吓得赶紧跪于席前,芙蓉和小宛腿一软也陪跪在身侧。班超老实地将晚上比武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汝再说一遍,是邓家女公子鼓动尔去打打杀杀?”樊儇和夜玉俱厉声问。
“正是,阿母、师母,吾可不会说谎。”班超低首,老实回答道。
樊儇和夜玉对视一眼,却舒心地笑了。夜玉抚摸着儿子的大脑袋怜爱地说,“小迷糊啊,汝个小东西,不枉尔十年相思,可算找对人也!”
樊儇也笑道,“阿母错怪汝了,俱起来吧。彼既心归于汝,班家定会设法将她娶进家门。”说着又心疼开了,“恶斗一场,小宛赶紧烧水,好好洗洗歇息去,此事需从长计议!”
班昭如期高高兴兴地来了,一家人为班超的婚事,又聚首一起。
班昭少不得又消遣了一顿兄长,但她却不愿做媒,理由很简单,“此事极易。现在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已经水到渠成,就差自己睡一张榻上了,只需找一个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即可。至于邓府众人,以采菡的能耐,定然有法子搞定。”
樊儇觉得小女说得有理,可想想又难了,小女等于什么也没说。班府自班彪过世后,与各世家大族来往不多,窦融窦大人地位与邓府故主邓禹邓大人相当,自是最合适人选。可窦大人已经失宠,邓家却始终如日中天,并不合适。况且,窦大人卧病在榻,根本不堪前生。
想请沘阳公主刘小翰,又觉得不妥。自窦府大难后,沘阳公主深居简出。除了带着两个孩儿进宫陪马后,她极少抛头露面。其余,是再找不到合适人选了。
关键时刻,雁旋对班固说,“此事拖不得,满城世家公子,打她主意的人有的是。夜长梦多,赶紧请薛大人即可。御史台首官,地位尊崇,邓大人定给面子!”
班固恍然大悟,就是啊,怎么把这茬忘了,请薛大人不是再方便不过么。
于是,班固第二日便专门去求了薛大人。薛池不便推辞,毕竟班府两个公子都供职在他治下的兰台。于是,便选择吉日,专程到邓府去送了纳采,替班超表白了一番。
邓府虽然门第高贵,但果真是一个敦厚人家,并没有为难薛池这个言官。让薛池大吃一惊的是,邓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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