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商量一下。到雒阳后,还是将芙蓉还给吾吧,算汝报答吾为班家守着安陵家业,也算汝补偿对吾妹的不是。小厮、仆人和侍婢,将来班家咸鱼翻身,吾一并奉还。你看……”
冯垦偷眼看着正在班超房内忙碌的芙蓉和慕容越,嘴角拖着垂涎,欲言又止。
吕氏够狠,只带着自己的贴身小侍婢,冯垦的相好们她一个未带,她是成心要治治风流的冯公子。这可要了冯垦的命了,他便又打起了收拾得干干净净、长相甜美的芙蓉主意。
芙蓉嫁龙三后,因龙三是班家徒附之首,且有勇力,他自然未敢再动心思。现在龙三已亡,芙蓉又成了寡妇,他又动起了旧念。男人通病,吃不到嘴的,永远是最好的。他一直恨自己,当年干脆再不堪一点,强奸了她,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故事。
可芙蓉对冯垦,只当他是空气,从来不说话。班超心里有数,仍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芙蓉,断不会离开班家。得知班家即将迁回雒阳,芙蓉曾给龙三和两个儿子上过坟,并当着樊儇和夜玉的面,请二公子班超亲自相陪。
在坟地里,她大哭了一场,并叩了四个头,一付告别过去的样子。返回的路上她主动问道,“吾知汝欲将众仆暂时转给冯太公,倘若公子亦欲将吾转于冯氏,不如允吾自由身,由吾自去他乡讨个活路!”
班二公子虽然木讷愚钝,但对芙蓉的心思一清二楚,于是便道,“姊姊,汝为阿母身边人,与龙三对吾班家有功,阿母和师母定带汝同至雒阳。”听到班超这样说,她才不吱声了。
此时,见冯垦打起了芙蓉主意,班超为芙蓉未来考虑,便直接堵了回去,“冯兄,芙蓉虽为仆妇,却温婉贤惠,其夫龙三亦有功于班家,芙蓉亦为阿母身边人,故吾一向敬重。汝欲留她,不过是想玩玩,此事勿再提了!”
说着,班超又郑重其事地约法三章,“吾知道汝离不得女人,进入雒阳后,就得做个文明人。吾会替嫂子看着汝,想女人了,便只许找嫂子。敢逛花街、喝花酒、动婢女,吾会剥了汝的皮,或者……”
班超说着,拿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咔嚓”折断,嘴里吓唬道,“去一次,打断一条腿!”
冯垦自然不怕班超会打断他的腿,但撞了一鼻子灰,仍不死心地道,“到雒阳,吾都听汝的。但芙蓉,吾真不是玩玩,是娶,自然是娶为妾也……”
班超恼了,回头瞅瞅无其它人,嘴里便怒道,“汝当初差点害死她,果真想娶为妾,干吗命人活埋她?汝记住了,芙蓉是班家人,早有心于吾,肥水不流外人田,要做妾也是给吾班某人做妾!班超不会亏待下人,吾家暂栖冯府之仆,他日吾会接到雒阳,汝敢亏待吾断不饶汝……”
短处被人揭了,此时又见班超动怒,冯垦这才不敢再多想了。
两人在前院内斗嘴,正在室内替班超收拾细软的芙蓉听得明明白白。龙三父子三人亡于大火后,芙蓉一直未从悲痛中解脱出来。此时闻得班超言欲娶其为妾,形如枯蒿的芙蓉第一次悄悄露出了笑脸,感到自己有了盼头。
该离开了,樊儇默默地在院内铲了一包土带上,全家老少面向老宅跪下叩了三个头。被暂留在冯府的仆夫、小厮和侍婢们,一片哀哭之声,樊儇和夜玉一一拉着众婢手也是泪如雨下。夜玉不舍地道,“待至雒阳有出头之日,一定再接众人!”
冯垦见状,也表态一定善待众人。一一告别完,两家人凌晨时分登上十几辆辎车或牛车,载着家当,踏着冒烟的土地,昼行夜歇,举家暂避都城雒阳。
烈日炎炎,牛车又走不快,此趟行程艰难异常。
班秉在前方开道,班超、班驺带着几个健壮小厮,骑马护卫。车队从从过了长安起,便不时与浩浩荡荡的商贾车队遭遇。这些商贾,雇佣的牛车少则十几辆,多则几十辆,载着粮食奔向三辅。
三辅大旱,黑市粮价高企,这些商人可不是去赈灾的!
东汉商业发达,与前汉不同,朝廷虽然以“兴农”为本,但并不“抑商”。永平年间,从河西的敦煌至京城雒阳,均设有商尉,负责管理商队贸易。各郡治所均设有大市,并设市尉衙门,负责管理大市。长安、雒阳则各有一个全国最大的中心大市,车船塞集,交易繁盛,人口聚集。长安人口已恢复到三十余万,而雒阳人口更达到五十余万。
除了专业的商贾、商队外,世家大族多数经营贩运贸易。但有一样,按照礼制,商贾属贩夫之列,与走卒社会地位同等。长途贩运也只能牛车载、货船装,不能用马车。
在两汉时代,只有士人以上的阶层才有资格乘马车!
一路之上,班超精确计算着行程。这天他们歇在郑县,早晨早早便启程。过了郑县,便进入太华山(注:即华山)地界。这里是周时郑国封地,位于进入关中的交通要道上,是战略要地。更始之乱时,也是战火最炽热的地区。邓禹、吴汉都曾在这里,率领汉军与赤眉军血战。
第十三章 旷野重围()
天下大乱,朝代更迭,各路豪杰你方唱罢我登场,可苦的却是黎民苍生!
战乱过后,这里的人口几乎死伤殆尽,到现在未缓过气来。离开郑县县城不久,越走,村庄、人烟越是逐渐稀少。中兴已经数十年,但满眼看到的仍是破败、荒芜的田野,一个个村舍的断垣残壁。等到了圣水河畔,旷野上已经放眼看不到一个村庄的影子。
圣水河(注:又称方水,即今方山河)也几近干涸,而几个月前雍营强人所骑的那五匹马,仍然散落在当初的战场四周,俨然已经成了一群野马。见车驾远来,则迅速哄然散去,瞬间没了影儿。
圣水河石桥之上,赫然有三根石碾粗的大圆木,挡住了去路。
众人全都大惊,这可是官道,难道雍营的人想在这里动手?怪不得从郑县到圣水河,再未看见一辆牛车或马车的影子。班超三人则心里更加焦急,上次自雒阳返回,途中整整半天也断了行人车马,五名雍营杀手正是在这里,想劫杀他三人。这一次不一样,一家老弱妇孺,班超急命弄开木头。
好不容易挪开木头,看一眼日头,已经过了午后。这里离华阴县城还有数十里,全是渺无人烟的荒野,必须在日落前赶到华阴县城。
班超刚想命人马就在车上打尖,车队赶紧启程,这时开道的班秉一直前出到十几里外的敷水(注:即今罗夫河)桥头探路,此时急驰而回,带回来一个令所有人胆寒的消息,敷水官桥上,被人用大木头胡乱堵死了!
“尕叔,大木有十几根,要搬开通行,最少得半天。彼时则天已晚……”
到底是能人出手,计划可真是周详。地方也选得好,过了华阴县,进入潼津和古秦函谷关,便是弘农郡。从潼津至弘农县城(注:弘农县以秦函谷关为县城)之间的函谷古道虽然险峻,有些地段仅容一车一马,但潼津有护卫渡口的卫卒,弘农郡治所也在弘农县城,袭击者断无胆量越过潼津在函谷古道内起事。况且,即便袭击得手,想逃回关西也绝非易事。
班超心里苦叹,对惯于马上冲杀的雍营骑卒来说,这里是再好不过的战场。扭头遥望一眼南方,巍峨如黛的太华山高耸入云,山下的密林重重叠叠,离官道仅有七八里。此时里面仿佛有千军万马,令他心里顿时便绷紧了。一旦袭击得手,歹徒们可以迅速通过山涧潜入太华山,再悄然返回隗里!
一家老小,无遮无挡,等到天一黑,大祸定然降临……他不敢想了!
桥被堵塞,牛车、马车已经走不脱,班超与班秉、班驺对视一眼,瞬间便决定提前野营,明日天明时再早行。
所有人都知道灾难将至,班超先派出一个小厮飞驰华阴县报警,一边指挥扎营。他选择小河西岸不远处的一大片空地作为营地,这里离小河远有一箭之地,这又让众人不解。冯垦道,“班兄,既要露宿,也是河边更方便些……”
班超怕众人担忧,便做了一个射箭的手势,冯垦瞬间便明白了,神色顿时一怔,面容如土!
虞四月是明白人,他未细问,而是指挥小厮们将马车、牛车排摆成一圈,作为临时营地、阵地,便又开始喂食牛马。而班超却带着班秉、班驺和两名小厮,乘天黑前,策马至小河边,伐下几十棵矮树,又截成段,将一端埋进土里,固定住车辆,围成一个圆圈。
到天完全黑下来前,已经匆忙建成一个稍微象样的阵地。有了这个阵地做依托,班超坚信,凭他和班秉、班驺三张硬弓,想攻进来也没那么容易。
阵地很大,牛马皆宿其内,吕氏、芙蓉带着侍婢割来茅草铺在圈正中,樊儇、于氏、夜玉看着他们忙碌,都知道夜晚定然是两家人一道坎,便亲自动手准备晚饭,好让后生们吃饱喝足了与歹人拚命。
夜晚来临,天上繁星满天,萤火飘逸,敷水边苇丛内蛙鸣阵阵,可班、冯两家人却战战兢兢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夜越来越浓,众人望着东方黑暗的夜空,可谓望眼欲穿,可华阴县方向,救兵一直没有出现。
忽然,值勤的班秉隐隐听到了大地的微微震颤,赶紧发出警报。班超命虞四月率领小厮守卫营地,自己率领班秉、班驺三骑隐在官道旁边的树丛中。不一会儿,东西各有一彪人马,果然在黑暗中汇合后急驰而来,并迅速向河畔宿营地围了上来。
匪徒黑黝黝的一片,班超凭马蹄音判断足有四五十骑。班冯两家人都心惊不已,战战兢兢。
春秋时期,一般两军对垒之前会阵前痛斥一顿,声明为什么要讨你打你。到了两汉时代,战争方式已经十分成熟,一方或双方击鼓冲杀,鸣金收兵。这帮乌合之众也一样,他们一言不发,吵吵嚷嚷,纠合到一起便开始冲锋。这让班超大吃一惊,这些狗日的到底想怎样,难道果真有胆量屠净班家人?就不怕朝廷查到头上,落得个族诛之罪?
顾不得许多,班超提着长矛策马迎了上去,挡住去路。来人发一声喊,便一齐举着弯刀冲了上来。对方人多势重,班超三人没有退路,身后便是一家老弱妇孺,他们只能咬着牙正面迎上去。
可甫一交手,班超便坦然了许多。混战中,班秉、班驺紧紧护住班超身后左右,三人在众匪中如入无人之境,班超持长矛左右翻飞,瞬间轻松挑落五人。众匪根本不得近前,见刹那间五人被杀,便惊惧狂奔,哄然溃散,没入黑暗之中。
班超下马,检查一下尸首,原来都是披发羌人,身挂长弓,手持弯刀。这一场遭遇战,班超对这些羌人已经心里有数。这些人都是变通高原羌人,为钱前来卖命,他们比袭击班府的那四名杀手,手段就要逊色太多了。
居住在陇右或右扶风的羌人都很贫困,他们只认钱,雇佣少许羌人为祸,能做到的豪强大户有的是。但能请来顶尖杀手,或能一次雇佣数十人、上百人,谁有这么大能耐?与羌人上层关系紧密的雍营,必然是第一个怀疑对象。班超纳闷,以古春之能臣官声,为何破不了这么一桩案子?
其实,此时的班超,对官府知之甚少。永平年代是吏治最为清明的一个伟大时代,官员枉法是死路一条,汉明帝是零容忍。要报复班家,只有利用无法无天的羌人,最为可靠。当然,这样做风险更大。将羌人引到大汉腹地来为非作歹,一旦罪名坐实,是要诛九族的。因此,谁也不会留下把柄。
即便象古春、牟融这样的人杰,查到真凭实据,也是需要时间的。
担心营地有失,班超便不敢追赶,赶紧返回营地。女人们都坐在阵地中间的草上,小厮们则在虞四月的带领下,严阵以待。班超返回不一会儿,歹人又一齐鼓噪着围了上来,班超三人挽着强弓,箭无虚发,一连射落六七人。
歹人知其不敌,便乱放了一通箭,一哄而散。离营地尚远,箭都落在阵地之外。冯垦也手持一弓,见状欢欣道,“原来羌人不过如此!”
“太公低头,不得大意……”班秉一把将冯垦头摁下,厉声喝道。
四野茫茫,一片漆黑。羌人远远鼓噪着,在开始心理战。班超能听出,又有一股羌人加入,听动静现在足有七八十骑。下这么大的本钱,调动这么多的羌人,先堵路,后围堵,这是志在必得啊。
班超已经有了主意,“师父,不能等彼一齐围上,吾要出击!”
虞四月当年跟随班彪在河西军多年,经历过无数战阵。现在虽然年老体衰,但他未反对班超的决定,只是叮嘱道,“不要走远,防范羌人声东击西!”
歹人仍在一边鼓噪着,班超命班秉、班驺留守营地,自己匹马单枪,突然追杀过去。
第十四章 山穷水复()
羌人似乎正在吵吵嚷嚷排兵布阵,见状便一哄而散。赤萧马快,渐渐追上,力斩数人,余众早逃远了。班超不敢用力过猛,便停止追击。
腿上的伤口一旦撕裂,那可就不得了了。
此时离营地已远,闻听营地内喊杀声起,他急忙拨马返回营地。身后的羌人又围追上来,他只好回身再战。杀退羌人,回到营地边一看,果然是一拨羌人乘机从敷水对面黑暗中冲出来袭击营地,被班秉、班驺、虞四月射退。羌人虽然被射杀三人,但营地内一名小厮被射杀,牛马伤四头,死三匹马一头牛。
此时,天已三更多了,黑夜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漫长。未等歇过一口气来,羌人的进攻又开始了。这一次,他们一哄而上,虽然被班超三人远程射杀几人,但是他们一直冲到弓箭射程之内,一阵箭雨,牛马又被射杀多头。二名小厮、冯家于氏的侍婢也被射杀!
虞四月转动手中长矛,不停地拍落矢石,拚死保护着几个女人。
班超见事急,便与班秉、班驺冒着箭雨,一边拍落飞箭,一边拍马而出。羌人逃跑不及,被斩杀数人,可班秉左腿上也中了一箭。
返回营地,包扎了一下,幸好伤的是皮肉。
形势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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