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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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 第3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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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已无尿,马粪尽是干的粉末,难道天意该汉军失败吗?

    “校尉,是否杀战马……”石修从城头挪了下来,他低声道。

    “不到最后时刻,绝不屠战马!”耿恭坚定地摇了摇头,拒绝了石修的请求。战马是战士的伙伴和战友,不到万不得已,即便渴死,也不能杀马。

    石修哀叹道,“可那怎么办哪,校尉,最多再持三日……”

    “天必助汉军,拜井祀水!”现在只有继续掘井,太轼不服气便说明仍有希望。耿恭忽然想到了激励士卒掘井之法,他脑际飘过前汉孝武大帝时期远征大宛的将士们,便灵机一动,决定拜井求水。

    石修、太轼和众将闻言,心里都暗暗苦叹。没人相信校尉拜井便能感动苍天,但绝没有人反对耿恭。早在塞北时起,众将跟随耿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每战都让匈奴人丧胆。每逢绝境之时,耿恭总能率领众将杀出一条血路,令战役起死回生!

    耿恭命众将整衣,然后率领众人来到枯井边。

    他面向东方,仰头向天,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嗓音干哑、艰难说道,“吾闻昔贰师将军征伐大宛之时,汉军因缺水而困。将亡之时,贰师将军拔佩剑剌山,飞泉顿时涌出,令全军脱困。今汉德神明,吾奉皇上诏令驻守天山,守护车师后国,天岂欲坐困于吾哉?!”

    言毕,乃整衣向井如是三拜,并默然为汉军祈祷!

    拜毕,自然未见有点滴水出。众将默然,可耿恭却又下至十五丈深井之中,亲自掘土入篮中。已经瘫倒于地的士卒们受到鼓舞,便一起掘土,并一篮篮吊上井口。又掘下约半丈深,土先是有点潮湿,继而分明有水渍。耿恭大喜,抽出长长的环首刀,嘴中说道,“若天不灭汉军,便剑下飞泉出!”

    言毕,便使出全身之力,挥刀猛然刺向脚下的黄土中。

    刀没至柄,令人震惊的一幕神奇地出现了!

    他刚抽出刀,只见深井之中潮湿的沙土上,烛光下一道飞泉如线,分明已喷涌而出。接着,水线越来越粗,滋滋作响,骤然高达丈余①。水流哗哗流动,越喷越急,转眼功夫就漫了上来。石修和太轼、士卒们先是一愣,继而发疯般地用手捧着甘泉便想畅饮,可燮神仙却赶紧阻止,“所有人不得狂饮,骤然大饮会死人的。先逐次小饮,明日才可略大饮……”

    众人愣住了,耿恭闻言先也是愣了一下,燮神仙可从来不会乱说。于是他捧水湿润头脸尤其是干裂的嘴唇,并小小地呷了一小口。众卒学着他的样儿,没人敢大饮。

    他们坐着篮子一一爬出井,士卒们见他们一身湿漉漉的,全军欢声雷动,无不大惊,顿时万岁之声被野。井内水越聚越多,喷涌翻腾,瞬间便漫了上来,一直漫到离井口约丈余便静止不动。士卒们取下篮子换上水桶,摇动辘轳打起神泉水,先舀着让伤员小饮,然后是让战马小饮,最后才一个个俯身小饮,犹饮甘霖。

    这甘甜无比、清凉泌人的井水醉人心脾,全军饮毕,他们舀水浇到每一个人身上,众人打起水仗,你一瓢我一瓢,每人都洗了一个痛快淋漓的澡,欢乐弥漫疏勒城。

    兵曹带着士卒们快速熬了稠粥,全军十余日来第一次象样午食。

    这神泉太神奇了,水位永远离井口丈余,井水清澈见底,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三日后,燮神仙已允人、马饮足水,失败的气氛早已一扫而光,汉军迅速恢复了精气神。

    耿恭命士卒开始整修城头,石修心领神会,带领士卒们抄起水桶打满水提上城头,他们一边在城头打闹着,一边开始用水和着泥修缮被匈奴人巨弩破坏的城墙。

    这一幕便是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令北匈奴各营惊恐万状。

    “这怎么可能?涧水已断,城中如何会有水?!”蒲奴单于闻报,与左鹿蠡王慌忙从山口大营赶到城西边土梁上,他们远远看着这一切,无不惊得目瞪口呆。看着汉军士卒在城头扬水补城,蒲奴单于面色发灰,他仰天长叹,“是天不助吾,非南蛮之能。耿恭有神助,吾无奈矣!”

    蒲奴单于自然不会有现代人的知识面,面对莫名其妙的疏勒城,他选择暂时撤离。他暗暗发誓,等消灭了柳中城的关宠后,再来慢慢对付这个得到神助的可恶汉将。因此围城两个半月后,左鹿蠡王率兵从疏勒城退去。他们绕过挽弥国,穿越天山达坂,从柳谷(注:即今达板城峡谷)进入车师前国,与呼衍王合兵一处,将汉军己校尉关宠部又团团围困在柳中城内。

    蒲奴单于来得正是时候,此时柳中城下,围城的呼衍王正可谓懊恼透了。他已经技穷,一座坚固的夯土黄土城池,城高墙厚,巍峨矗立,令他一筹莫展,对关宠一点办法没有。

    关宠还时不时出城袭击,让南呼衍部各营苦不堪言,可谓防不胜防。柳中城高五六丈,墙顶厚达三丈,固若金汤,指望用抛车轰破城墙根本不可能,你要有多少兵才能靠云梯登城?

    呼衍王恐慌地迎接左鹿蠡王大军,但蒲奴单于并未斥责他。单于率众将绕城一周,仔细看完柳中城的地形,但命呼衍王将周边几条河道全部截流,“柳中位于高台之上,快到沙漠边缘,彼不可能再得神泉!倘若神亦助关宠,吾便围困其一年二年,天不会掉粮栗,不信汉人有生路”

    ——————————————————————————————

    注①:耿恭拜井得飞泉是历史真实,绝非杜撰。天山雪峰连绵,积雪融化之水,顺着地表与地下孔道向下渗透,奔流不息。疏勒城一带植被繁茂,土壤温润,就算地表溪流被匈奴人截断,但地下水依然会沿着山体中的缝隙向下运动。当耿恭他们挖井到一定深度,这些地下水才因自身压力而喷涌而出,成为疏勒飞泉。有学者以今日疏勒城遗址地下水深数百米,故否定“石城子”即两千年前的疏勒城遗址,笔者以为武断了些。

第八章 柳中踣陷() 
呼衍王不解,“单于陛下,什么神泉?”

    蒲奴单于恼怒不言,左鹿蠡王只好将疏勒城耿恭掘井得泉的事儿说了一遍。呼衍王暗暗心惊,难道汉军果有神助?但还是按照单于令,派出重兵,将柳中城四周所有的河道,全部改道、断流。

    城中的关宠伫立于城头之上,透过垛口看着城下的匈奴人忙活,不禁暗笑。城中本已掘井数十,防的就是胡人断流,他并不怕河道被断。但暗笑之后便是深深的焦虑,他眺望着东方的天宇,驿信应该早已经到了朝廷,河西援军为何迟迟不至?

    此时被困守于柳中城的关宠,与耿恭一样,他们并不知道圣上已经驾崩,国丧期间朝廷根本就不敢对外用兵,他们已经孤立无援!

    断流一二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绿荫覆盖的柳中城依然固若金汤,柳中城外,单于与呼衍王带着众将正在远远观察城头。这巍峨矗立的夯土坚城令他懊恼,快速奔袭、闪击、包围、骑射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可他们素来不擅攻城,面对城高墙厚的疏勒城、柳中城,他已一筹莫展。

    自己亲自督战,左鹿蠡王部两万人愣是啃不下汉军戊校尉固守的疏勒城。东方的伊吾庐方向,左贤王部已经被汉军宜禾都尉部赶回白山以北之疏榆谷。而西边的疏勒国方向,呼衍獗部将数国二万五千余多国兵,竟然与班超也打了个平手,进退不得。

    除都尉陈睦据守的乌垒城被龟兹国、焉耆国攻殁,现在四个汉军其余四个战略要点都成了硬骨头,硌伤了他的牙齿。于是,看着呼衍王征询的目光,蒲奴单于咬牙道,“围城,继续围城。汝围柳中,吾围疏勒城,渴不死也饿死南蛮!”

    老单于已无计可施,这是最不得已的办法。

    他想起了前汉时另一个汉人李陵,用五千步卒靠强弩三日**杀匈奴万余骑。蒲奴不想重蹈覆辙,汉军战力强盛,可困守孤城,重兵围困便是最恶毒、最可行的办法。

    他留下呼衍王继续对付柳中城的关宠,自己率领左鹿蠡王屠耆乌部,重新翻越天山,于十月初返回车师后国,再一次将小小的疏勒城紧紧围困起来。

    单于临行前制定的这一策略,到底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又过了约一个月后,关宠全军便渐渐感觉到了水荒。于是,灾难慢慢降临汉军!

    柳中城绿洲绿树成荫,长满碧绿怡人的垂杨柳。绿洲内河道缭绕,碧水潺潺,勇将关宠从未想到水会成为决定汉军命运的关键因素。而这一疏忽,便决定了他失败的命运,注定了他要遣羞、饮恨于这个英雄倍出的伟大时代!

    绿柳环绕、水草丰沛的柳中城位于沙漠边缘的黄土台之上,水是命脉。柳中城虽然毗邻河道,可这里是沙漠边缘的黄土地貌,柳中城位于河道下游,离沙漠已经不远。因此河道断流时间一长,地下水便快速下降。城中的井水水位慢慢变深,后来便渐渐变得浑浊,最后一一干涸了。

    关宠急忙组织掏深井,但却效果甚微。又撑过约半个月,地下水已经枯竭,即便再掏,却再也掏不出水儿来了。他又组织在新地方重新掘井,新井挖下十几丈,土仍是干的。

    关宠绝望了,他预感到最后时刻即将来到!

    军无粮自溃,军无水则必亡。柳中城内汉军储藏有足够的粮栗,但最不缺水的柳中城现在缺水了,变成了绝地。但是,关宠和他的将士们却没有溃。断水数日后,他命打开城门,让城内的车师国民和屯田士卒的家人,自己奔一个活路。城门开了,吏民扶老携幼,挣扎着战战兢兢地出城。

    关宠放出平民,然后对汉军士卒们道,“汝等均吾汉军好男儿,城内无水,吾军必饥渴而踣。众军如愿出城者请自便,可不视为变节、不忠!”

    但生死抉择面前,汉军士卒们无一人选择逃生!

    野蛮的南呼衍部早已对柳中城恨绝,他们没有给走出城外的平民们一条活路。数百名平民出城,男女老少被北匈奴士卒一拥而上全部无情斩杀。关宠命关上城门,士卒们爬上城头,眼顿顿地看着匈奴人屠杀无辜平民。他们恨得眼里冒火,一个个将嘴唇咬破,却流不出血来!

    呼衍王见城门又已关起,他以为城中汉军已经失去战力,不过是硬撑着,于是便又组织了一次攻城。平民被屠杀,汉军胸头燃烧着仇恨,眼里喷射都会怒火,他们将巨弩、抛车、弓箭等无情地泼向匈奴人,呼衍王在城下撂下数百具尸体,不得不黯淡退兵。

    关宠倚在谯楼上,看着惨败的匈奴人,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

    没有水了,汉军便饮马尿,或挤马粪汁饮。等马尿也没有了,便杀心爱的战马,饮血食肉。最后将牛皮铠甲、腰带、战靴等革物全部煮食,就这样又坚持了最后半个多月。

    每天都有士卒倒在城头,再也不能起来。战马吃净了,焙熟的粮栗无水无法下咽,城中已再无可食。关宠命将抛车、巨弩等辎重全部点火烧毁,又亲自点火焚化了死亡士卒的遗体后,与剩下的将士一起,提着环首刀坚守在城头上,只到最后一刻……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到了十一月,天变得寒冷了,呼衍王这才又战战兢兢地发动了一次进攻。

    这一次,他大发神威,南呼衍部各营士卒将无数箭矢泼洒上城头,但汉军却未还击。各营提心吊胆地开始登城,慌乱间几架简易云梯翻了,摔伤、砸伤了几十名士卒,有三人当场毙命。在后方督战的呼衍王本以为是汉军反击呢,可当士卒们登上城,却惊讶地发现,汉军士卒们全部坐在自己的战位上,默默地看着他们。

    有的倚在垛口,有的蜷在女墙后,或坐或卧,瘦骨嶙峋的汉军全军因干渴而亡!

    此时在天山以北,离柳中城直线距离不过三百里的疏勒城内,耿恭利用单于撤围的有利时机,补充粮秣、草料,整备器械,修缮、加固城防。

    左鹿蠡王随单于绕行到天山以南去攻击柳中城时,将万骑长风虱子麾下的五千骑留下。他们扎营在山口,监视着山梁上的疏勒城,并派出巡哨小队,严密封锁了一条又一条进山的山涧。

    车师后国盛产小麦、栗谷,自前汉时起,便是匈奴帝国的粮仓。风虱子显然比左鹿蠡王更有耐心,他派出无数斥侯,监视着山中与山下各部族,并将各部族多余的粮栗、牛羊全部搜缴到务涂谷,统一看管,从而彻底断绝了疏勒城的粮秣来源。

    王夫则令部将獷巳羊潜下山,命各部族隐秘献羊皮冬衣和麦谷。各部族派出精壮部民,夜晚从一条条山坳潜进深山,翻山越岭,经历千辛万苦,为三百余汉军士卒送来了过冬的胡袄毡被,并补充了一些粮秣。

    但车师后国各部族的行动很快被北匈奴斥侯侦知,风虱子大怒,挥军血洗了多个部族,斩杀吏民千七百余人,并强制将疏勒城周边十余个山中小部族迁徙至山下的绿洲之上,从而彻底断绝了汉军与各部族之间的联系。

    一时间,天山北麓各部族营地血流成河,阵尸遍地,成群的乌鸦、秃鹫在山坳盘旋,野狼啃食着尸体,白色恐怖笼罩着车师后国,再没有人敢襄助汉军。

    蒲奴单于带兵越过天山达坂,绕道东且弥国,再一次回到天山以北的战场时,对风虱子大加褒奖。但他没有下令马上攻城,而是退出山冲,在山下扎营。他令左鹿蠡王不时组织攻城,给汉军保持足够的压力。他真正的策略是要困死汉军,他不相信屁大的小城疏勒能有足够的粮秣,让强人耿恭长久地撑下去。

    天渐渐不再燥热,日子便在战火硝烟中一天一天地过着。

    北风轻拂城头,大雁开始南飞,高天上人字型的雁阵撼翅远去,雁叫声声,留下无尽思念。

    不久天便慢慢变得冷了,先是轻冷,后来便变得酷冷。天上愁云惨淡,寒风中挟着雪花儿,渐渐变成连绵大雪,很快北国便一片冰雪皑皑。

    耿恭和将士们一次次击退左鹿蠡王的攻击,士卒在一天天减少,但疏勒城仍牢牢地控制在汉军手中。夏天过去了,秋天也过去了,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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