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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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 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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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看看窦固,见都尉大人也一脸和气地点了点头,于是便遵令放开手段,大快朵颐。不一会儿,便风卷残云,将一案食物食净,最后连白陶角杯中的肉羹都一滴不剩。

    这食相到底有点不雅,窦妤圆睁秀眸看着,终于扭过脸端起云纹耳杯轻啜一口,其实好不容易将笑憋住。

    侍婢们将食案抬了下去,中军掾吏樨子“哗啦”一声拉开墙面的黄色缣帘,书房北面墙上竟然是一绢巨大的褐黄色古缣图,古色古香,怕是有年头了。汉朝各郡和东西南北各地山川地理、战守形势一目了然,窦固从樨子手中接过竹杆指着图中的伊吾绿洲对二人道,“世子踊跃,朝野同心,大军即将北征白山,此役定驱胡虏于漠北,重设都护于沙海北道。然吾有一忧……”

    祭参、和恭同声问,“不知都尉所忧何事?”

    窦固又着疏勒国道,“大军北征,吾需徐干领别部为奇兵,助吾破敌。可龟兹、焉耆、莎车三国,君臣吏民心向北匈奴。吾取北道各国,呼衍獗势将无处可逃,彼必再战疏勒国。穷寇凶残,如聚龟兹、焉耆、莎车三国兵,将得近十余万人,班司马之疏勒军不过数千人,于阗国仅有二万五千,压力将甚大!”

    “呼衍獗、焉渑皆北虏名酋,彼如夺疏勒、于阗,将可以此立足与汉军相拒。如败,则会退至葱岭以西。吾在西域不过数月,仅能击溃单于而难以全歼。大军班师后,或几个月、或半年后该怎样?此吾所虑者。汉军班师后,单于必举国南下再攻北道,天山南北必战火遍地,前景无法预料……”

    窦固说完,目光冷酷地看着二名世子。

    “都尉,何故仅数月……”祭参不解地问道,“小侄不敢忘家翁遗言,定随都尉北征建功,重振祭家。只是小侄不懂,即便大军班师,都护府一旦有警,河西诸郡可就近相援耶?”

    这时,女公子窦妤又命侍婢上了两铜盘切好的寒瓜,款待这二位未来的勇将。

    窦固这时已经坐回自己案后,倚榻沉思故意遮掩着对祭参的失望。闭目一会,又将目光盯向和恭,眼里不可阻挡地透露着期望。和恭盯着墙上的绢图久久不语,皱眉又沉思了一会后,才终于咬牙抬起头说道,“禀报都尉,小人有一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窦固鹰目为之一亮,“既入北军为将,便不必再称小人!”

    “末将遵令——”和恭指着缣图道,“末将以为,倘若北道有变,汉使团便将孤撑葱岭之下。都尉,末将愿领刑卒一部,在伊循(注:即今米兰遗址)、楼兰或精绝(注:遗址位于民丰县以北尼雅河下游,已湮没在大漠之下)绿洲屯田。屯田之余,则练兵积栗储钱,以为使团后援。倘若于阗国、疏勒国有变,末将可领鄯善国九千大军,西出于阗,钳制莎车!”

    窦固面无表情,心里却欣喜地看着这个三十余岁的年轻人,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地道,“汝可想好了,将刑卒屯田,或数年而无战事,孤处戈壁沙漠之中,汝果耐得住寂寞么?”

    “吾能!”

    和恭抱拳庄重地道,“不瞒都尉,家翁过世后,吾在茔前结庐,仅以生栗野菜充饥守孝三年。三年孝满后,吾曾病弱而难劳作,亦曾无法举剑,因体弱错过跟随都尉征战白山。为先人尽孝,为朝廷尽忠,乃世子本份也,便孤处绝域有何忧哉?”

    “真孝子也……”刘中礼频频感叹道,窦固则又看着和恭道,“请取出袖中荐书!”

    众人大惊,和恭则不情愿地从袖中取出一方帛书。

    窦妤上前接过逞递给窦固,原来是高密侯邓震亲笔撰写的一封荐书。

    “平陵人和恭,忠义之士,敢爱敢恨,有勇有谋。彼系小婿剑友,曾助淳于恭解班府之围。彼素有大志,欲自入西域,追随班郎建功。朝廷正用人之时,都尉如引入军中,他日必能有功于江山社稷!”

    原来,那日高密侯童心骤起,与夫人驾乘单驹轻辎去闺女家串门。和恭在雒阳街头醉酒后夺了邓震的役马,害得堂堂的高密侯亲自为夫人拉车,成就一段佳话。谁知老马识途,和恭返回城北客栈三日后,自己的马循原路找了回来。和恭看了一下两马,蹄后竟然都有一块白点。他知道自己错怪人家,第二日便赤背负荆牵着马上邓府门上认罪。

    邓震接受了他的歉意,但并未处罚他。又闻他早在五陵原上时,便与自己的爱婿班超相交,并且还是剑友。且和恭言语间流露出欲自行出塞,追随班超征战西域,于是邓震大喜,便写了这封荐书!

    “既然邓大人有荐书,汝何故不呈耶?”

    “大人,恭欲以军功取功名,不愿走捷径!”

    窦固闻言大喜,返回内室,不一会又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紫色木匣,匣上结三绳,已加封泥。他将木匣庄重地递与和恭,然后坐回案后,才平静地对祭参说道,“汝先至外室稍待。”

    祭参知道都尉将有要务秘密交待和恭,便起身随樨子至外室规避。室内只剩下和恭一人,刘中礼和窦妤则静静地陪坐在一边,窦固定定地看着他,平静地道:

    “汝明日悄然至北营兵曹库领取战马、符传、兵器、盘缠,直接启程至敦煌郡找中郎将郑众大人。只需将此函交与即可,郑大人即会安排一切。命汝为汉军军候,行假司马事。到伊循后,代行汉军驻伊循城司禾府都尉和汉军驻鄯善城鄯善都尉事,主持屯田。一年,汝记住了,吾只给汝一年时间,务要练出一千铁甲劲卒,随时备战!”

    “末将遵令!”

    窦固摆摆手,又笑道,“汝还要巡视鄯善军练兵,督促其备战。一旦北道局势失控,鄯善九千兵,则非同小可,可担大任。倘若与敦煌郡失去驿传,汝要稳固鄯善,并与班司马之汉使府互为犄角之势。屯田期间,汝受敦煌郡太守府节制,然亦要与驻疏勒国之汉使府、驻于阗国之汉军守将府保持驿传畅通。如西域军情紧急,班司马有令于汝,则汝受驻疏勒国之汉使府节制,不得有误!”

    “末将遵令!”

    和恭接令,心里却如电闪雷鸣一般,冤气也不翼而飞。他没想到是,原来窦固早已准备启用他,并委以重任。

    和恭的事已经安排完毕,便跟随樨子至外室暂避,祭参又走了进来接令。

    窦固仍很平静,他看着祭参,“徐干领别部,在敦煌郡玉门关沙漠中屯训已历一年。现命汝为汉军司马,两日后至兵曹营领兵器、盘缠,不需进吾大帐,可径至敦煌郡投中郎将郑众大人,郑大人会安排汝进别部营中。要记住,别部以军候并代行假司马事徐干为主将,汝仅为副将,并兼任别部监军。要襄助徐干,准备孤军远出,敌后作战!”

    祭参欣喜地道,“末将遵令!”

    窦固又铁青着脸看着他道,“下面的话,仅徐干和汝可知:前时吾征白山,班超将别部,将千七百刑卒败呼衍王万余骑。今吾再征白山,明春二月便得班师。需以雷霆之势,速胜并取北道各国,建都护,断匈奴右臂。而能否功成,别部依然至关重要。如此战不能一战而毕其功,汉军此次出征势将陷入两难之地,甚至无功而不得不返!”

    祭参震惊地看着窦固,“明春二月?都尉,为何只有三个月……”

    窦固摆摆手,未让祭参说下去,“汝不必问为何,此乃天机,不得外泄。汝只需牢记吾话:战机只有一次,对别部、对整个北征汉军,俱只有一次……行了,吾累也,汝退下罢!”

    大军即将远征,而主帅窦固仿佛在安排大战后的后事,这不能不让祭参这位将门之后震惊。他隐隐觉得,大汉似乎将要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发生了!

    夜色已深,祭参赶紧站起身,向都尉与公主、女公子叩别。

第五章 家国重托() 
笼罩着神秘色彩的窦氏内府门楣两侧,一对妍红色的夜纱灯笼内,傍晚时新换上的膏烛都已瘫成一团,可走廊上屏风下,窦宪与窦笃二人低着头仍旧不屈不挠地跪着。

    耳闻门轴旋转时的轻微吱呀声,窦笃深深地低下头,可窦宪却抬起头来,漠然的目光看了一眼三人这才又缓缓地低下头去。

    樨子躬身对窦宪二人小声道,“都尉与长公主已经歇息,请两位公子也回吧!”说着,便将祭参、和恭二人一直送出大门外。

    从窦府黄堂至大院门楼这一路上,祭参和和恭胸口“嘣嘣”跳着,刚才窦宪那阴鸷的目光让二人头皮阵阵发麻,后背上也一阵阵发凉。临别时,和恭随便问道,“都尉不喜二人,未允其入军中耶?”

    樨子勉强一笑,未曾言语。

    内府书房内,涅阳公主刘中礼正不解地问,“大人似有心事,对祭、和二公子如此安排,似乎非同小可?”

    窦固长叹一声,背着手在书房内踱了半圈,眼中已隐隐露出泪光,“国家对外用兵,圣上龙体欠安,却一直强撑着事必过问,今日不断咯血。陛下是担心自己挺不过明年端阳啊,故命吾春季必须扫平天山、重建都护,夏季则必须班师……”

    “啊……”涅阳公主刘中礼花容失色,手中的于阗脂玉碗“叭”地一声掉在席上,摔得粉碎,碗中的甜羹溅得到处都是,人却已经捂着嘴嘤嘤地哭出了声来。坐在一边的窦妤慌张、乖巧地走过去紧紧地抱着祖母,陪着流泪。

    窦固顾不得照顾老妻,他一手端烛台,已回身趴在窦融老大人当年制作的大沙盘上。他要为皇上分忧,他要再将出征大计推演一遍。因为皇上也就这几天,必会召开御前会议定策。

    书房重地,侍婢仆人无令不得进入,等刘中礼心情平静下来,窦妤才帮祖母收拾完碎瓷,又不解地小声问,“祖母,圣上龙体欠安,倘若天有不测,大汉便不能用兵,朝廷北击匈奴国策会有变否?”

    刘中礼将女孩儿抱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发髻道,“或有反复,然不会变!”

    “妤儿当切记——”堂中的窦固直起身,从沙盘上缓缓扭过头,骤然双目如电,“汉与北匈奴不两立。窦氏与羌胡斗了数十年,伯父当年已深谋远虑,为北匈奴掘下‘百年大坑’。坑杀北匈奴,乃吾大汉国策,事关汉朝国运,世代不能变。此亦吾窦氏宿命,窦氏子子孙孙,当永志不忘!”

    谆谆教诲,藐藐铮言,这似是前辈在对后辈嘱托大事。窦固是窦氏二代掌门人,重如泰山的家国重托,本应对窦氏三代佼佼者窦宪讲,可窦固却看着女孩,庄重、黯然道出!

    窦妤玲珑剔透,她知道祖父此言分明是对她的重托啊!

    她缓缓起身,面向窦固、长公主提起衣裾款款跪下,头伏手掌,“妤儿已知祖父祖母胸臆,家国重托,妤儿断不相忘!”

    此时的窦固,已经对朝野即将发生什么洞若观火。为了将窦融老大人当年的百年奇谋、世纪心愿付诸实现,在汉帝国即将发生风云巨变的紧要关头,他大智天纵,大象无形,悄然实施着另一套方略。那就是,他要将窦妤送进宫,他要让窦氏成为帝国世族之首,他要确保北击匈奴的国策不致半途而废!

    天佑大汉,局势动荡之时有定海神针。笔者有诗叹之:慧眼识才气度宏,百年奇谋傲群雄。纵横捭阖随心意,尽在运筹帷幄中!

    阴历八月十五日晚,明月当空,帝后带着三公九卿和百官,选吉时专门赴灵台祭了月。第二日朝食毕,便留太子刘炟监国,令其与三公、尚书台众官一起在宣明殿内署理政务。刘庄常冠素服,与马后手挽手一起出宫,在羽林郎们的簇拥下,悄然乘玉辇出北城夏门,临幸上林苑。

    约晌前时分,皇帝车辇至上林苑。窦固、耿秉、耿忠、刘张四人,已在苑门前迎候呢。此行甚是机密,连三公、尚书令等近臣一人未带,仅侍中邓训同车相陪,卫士令杨仁带领百十名带剑侍卫和羽林郎随卫。

    忽见四位战将面色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刘庄看看时候尚早,便风轻云淡地一笑,未进厅堂,而是带着皇后等人直接向上林苑西侧、谷水畔的照园走去。

    上林苑取名自前汉,但规模较前汉上林苑小得多。它和广成苑等苑林都位于谷水岸边,是皇家观景、狩猎、苗圃、花卉和菜疏暖房、畜养等生产之所。

    谷水①发源于渑池崤山以东山谷中,经渑池、过新安、入雒阳,又自王城西北流经千金堨而东注,绕城一周后,最后贴邙山汩汩东流汇入洛水,成为雒阳以西一条风景河和园林河。

    照园内有虞舜庙,刘庄每来上林苑,必来祭奠先贤。

    帝后挽手来到庙前神龛前,刘庄与马后拈香拜祭毕,开始参观大殿。见舜帝塑像巍峨,眺望九州,帝后便**鞠躬施礼。四位大臣不敢懈怠,赶紧放下紧张的心怀,也一一鞠躬致礼。帝后又参观左侧厢殿,殿内挂尧帝画像,马后忽指着画像感叹道,“群臣百僚人才济济,恨不得有夫如此!”

    众臣闻言大惊,刘庄闻言,虽满脸病容却环顾而笑。

    又至右侧厢殿,只见里面墙上分别挂着娥皇女英画像,一对仙人倚竹吹萧,其貌倾国倾城。刘庄指着画像若有所思,忽戏马后道,“天下钗簪万千,恨不得有妃如此。”

    马后一身白色粗布麻裙,闻言嫣然一笑,顿时有如仙人,一样的倾国倾城。帝后相嬉,共乐融融,真是阴阳相谐,社稷幸甚。

    四位大将跟在帝后身后,听着他们斗嘴,心里无不大乐,一个个费力地忍着没有敢笑出声来。原本即将召开紧张的军事会议,自然少不得一番唇枪舌箭,但现在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参观完虞舜庙,刘庄与马后在窦固等人陪同下,走进照园的昆仑宫。

    昆仑宫其实是座高台小殿,是刘庄在照园内修的行宫。汉庭倡行节俭,照园规模很小,刘庄每次来狩猎,均住昆仑宫。照园依山傍水而建,风景绝佳。晌膳后,夕照切好寒瓜数盘,侍婢们将瓜端进来时,会议已经开始了。

    昆仑宫大殿的主殿内,此时地面已经为一座巨大的沙盘占据。帝后坐北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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