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莎车城——”
莎车全军已作鸟兽散,而石亀中军也正玩命地弃城顺着葱岭河向北逃进黑暗中,随着吴英一声厉喝,旋耶扎罗一不做二不休,与后方赶来的于阗国大都尉休莫广鵛、辅助候尉迟仁合兵一处,便按照班超“再下莎车城”令,将莎车城再一次团团围了起来。
无数火炬照耀下,吴英、锦娘、旋耶扎罗三将威风凛凛地伫立莎车城北门外!
休莫广鵛和尉迟仁疾驰而来。大战未毕,昆仑屯主将吴英和锦娘、鹫雕副将旋耶扎罗三人却均未下马跪拜,仅是马上抱拳。
吴英道,“禀报大都尉、辅国侯,鹫雕营、昆仑屯奉汉使夫人令,数千里迂回奔袭姑墨。军机所在,鹫雕营未及禀明,还望大人恕罪!”
二位老将此时那里还顾得了面子,又见鹫雕、昆仑屯虽然经历大战,死伤惨重,依然军容严整,战旗猎猎,正随时准备攻城。他们心里高兴、羡慕都来不及了,那里还会怪罪。
辅国候尉迟仁是王弟,他代表国王广德在马上深深鞠躬,口中说道,“鹫雕营、昆仑屯一战成名,已成吾于阗国劲旅。三位将军劳苦功高,虽为汉使团成员,回国后国王定予以重赏!”
吴英却回道,“禀报辅国侯、大都尉,莎车城虽被围,然此无大战,莎车国不过三日必下。请大都尉派二千卒,顺葱岭河向北追杀至无屠置,与左相苏榆勒部夹击石亀败军,将其赶回姑墨,确保吾各军共夺莎车城!”
嘴里说的是“禀报”,可吴英说得不容置疑,分明有代汉使夫人施令的味道,令休莫广鵛和尉迟仁被狠狠地噎了一下。不满之余还有疑问,苏榆勒与尉迟硅不是在皮山城吗?相隔四五百里远,他们如何会出现在无屠置?
这个很有气场的汉女过去不过是一个商贾,时时受到呈于霸的呈府欺凌,现在也不过是昆仑屯主将,这个建议说得决绝,几乎有犯上嫌疑。二位大人仅仅只是愣怔了一下,心里虽感觉很不舒服,但人家说得有理,此时战机稍纵即逝容不得他们细想,便迅速下令左将军讫耶领一营人马,向北追杀二百里。
开始讫耶还将信将疑,可追杀到无屠置时,果然与苏榆勒前后夹击,大杀了一阵,斩杀石亀麾下一千余首级,极大地扩大了战果!
原来,班超、胡焰离开皮山城后,苏榆勒算着日子,打开锦囊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务于丙寅月乙亥日(注:即十二月二十日)天黑前赶至无屠置,夹击石亀!”于是,苏榆勒与尉迟硅便催动两营人马从沙漠中直趋无屠置,果然拦了个正着!
第三章 赏罚分明()
莎车城上,国王齐黎趴在谯楼下的城垛口将城下一切都看在眼里。
围城的于阗国兵火把明亮,人马整肃,无人喧哗。他们已经在城外扎营准备哺食了,对城头上的防守国兵视若无睹。那赤色战旗如一片海洋,那不是汉使团是什么?!仅北城差不多就有两三千人,也是说于阗国这一次来了足有万余大军,这可不是上次区区二三千人,这仗还能打么?!
城东方向,刚才的大战破坏了一些部族村落,有十几年房屋仍在燃烧,吏民的诅咒声、哀哭声隐隐传来。而城池周边,于阗人对各村落、客栈和胡市等却秋毫无犯。
他仰天长叹,吾好命苦啊。
强人石亀横行西域十数年,现在逢班超必败,岂不是天意?!他心里将不争气的石亀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他怕石亀,其实是怕北匈奴。他降班超,其实是降大汉。西域枭雄齐黎毕竟是小霸王贤的后代,当年的莎车人也是打遍西域无敌手,在内心他既瞧不上石亀,更不怕班超!
时也运也命也,他悲天悯人,不敢耽搁了,便赶紧故伎重演,命齐枂将自己绑了起来,带着王妃、贵族、大臣们,一起出北城门请降!
于阗国大都尉休莫广鵛和和辅国候尉迟仁接受降表,并将国王带到“汉使”大帐前。一会儿,一身白袍的旋耶扎罗出帐传令道,“汉使曰,‘莎车国君臣乃一群反复小人,不值得吾见之!’汉使命国王回王宫面壁思过一个月,且‘再给汝一次机会。如胆敢再次背汉,一旦被擒,定举族连坐诛杀,绝不赦免!’”
说着,便将国王齐黎和王妃、大臣们灰溜溜地赶回城去!
收服莎车后,于阗国兵在莎车城下休整数日。每日都由莎车国酒肉犒军,伤卒都得到诊治,齐黎为这次大战赔偿于阗国麦栗二十万石,战马二百匹,牛羊五万头,木炭十万斤。休莫广鵛、尉迟仁、吴英、旋耶扎罗便见好就收,收兵渡过葱岭河,顶着小雪撤回皮山州西皮水畔大营。
此战鹫雕营与昆仑屯二营二千五百余人,亡二百零二人,重伤一百三十人,鹫雕营主将尉迟千生死不明。除吴英、旋耶扎罗和锦娘三名主将外,两营几乎人人挂彩。但鹫雕营锐气未失,犹能再战。吴英、旋耶扎罗正要率鹫雕营、昆仑屯奔袭西城包抄黎繁,可林曾将军恰好派信使传来军令。
“西城围解,黎繁北遁,吾大军宜在西皮水就地休整。”同时,还令“西夜国向莎车国隐秘放出警戒!”
原来,闻于阗人已经围袭姑墨国的石城,黎繁魂飞魄散,迅速撤围而去!
此时的汉苑内,一地瓦砾,到处是重重叠叠的尸体。国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收敛殉国士卒遗体,抢救伤兵,掩埋龟兹、焉耆人尸首。
于阗国王妃南耶、伊吾假都尉麦香、于阗市尉蒲柳、小乞丐秅娃儿五个女人,正跟随“汉使夫人”纪蒿、大汉于阗国守将林曾、于阗国王广德,乘车踏雪出巡各要点。
黎繁围城的五天内,跟随林曾来于阗的三千鄯善国的国兵阵亡一千七百余人,三名千骑长全部阵亡。陈隐手下的于阗国五百国兵阵亡四百余人,汉苑在战火中屹立不倒。于阗国左、右两军阵亡高达两千人,但也守住了营盘,可谓惨绝异常!
虽然是惨胜,于阗国经历了一场浩劫,房屋、围栏被烧毁无数,粮田被毁十数万亩,但正在打扫战场的国兵、吏民们却头冒热气,同仇敌忾,士气高涨,举国上下都洋溢着重生的喜悦。他们所到之处,“万岁”、“万岁”的欢呼声连天被野!
林曾迅速收拾战场,黎繁、石亀退却时扔下大量战马,装备、兵械堆积如山。莎车国战马、粮秣、牛羊、木炭、铜钱也送来了,本来冬荒、春荒虽然能勉强熬过,王室、相府正勒紧腰带提前为全国储备粮栗、种子。可现在一战之后,于阗国粮秣、木炭充足,再也无惧冰雪寒冬,连明春的种子都有了。
大战之后,仍在昏迷的鹫雕营主将尉迟千和鹫雕营重伤士卒都在西城休养,纪蒿、南耶亲自看望了他们。
纪蒿、林曾、广德又率领国中贵族和百官,浩浩荡荡地来到银装素裹的皮山州西皮水畔的鹫雕和昆仑屯大营犒军。
进入辕门,只见军营内军容严整,进出有度,积雪都被整齐地扫好堆在道边,与以往于阗国兵完全不一样。见过大都尉休莫广鵛与辅国候尉迟仁,又听取吴英、尉迟千禀报了大战经过,纪蒿与林曾大喜,贵族和百官们则惊骇不已。
他们算是开了眼界,也才恍然大悟,原来龟兹人、焉耆是这么被战败的!
在昆仑屯中军大帐内禀报完毕,吴英和旋耶扎罗将两营列队,吴英躬身抱拳请汉使夫人与国王、王妃校阅,“鹫雕营、昆仑屯列阵完毕,恭迎汉使夫人,恭迎林将军、恭迎国王和王妃检阅!”
广德不敢先说话,礼貌地颔首请汉使夫人和林曾将军接受检阅。纪蒿一身戎装,身披火红的赤色大氅,腰悬七星剑,座骑满花川,英姿飒爽,当仁不让,她带着林曾、广德、南耶策马至军阵前,扬鞭高声道,“众将免礼,三军免礼!”
“谢夫人,谢林将军,谢国王、王妃!”
天寒地冻,寒风呼啸声中,吴英和旋耶扎罗以及两千三百余名士卒一起行持械礼,齐声高呼,声威震天!
他们策马从队前至队尾检阅一遍,又回到队列前面。大战已经过去六七天了,可鹫雕营、昆仑屯几乎人人带伤,盔甲、厚厚的皮袄、甲服、战马上仍能看到遍遍发黑的血渍,人人身上、脸上都有小伤口,一个个就象个血葫芦。
纪蒿眼含热泪,她知道将士们与汉苑守将一样,该是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生死大战哪!她高声道,“鹫雕营、昆仑屯已成于阗国保护神,已成汉使麾下一支铁军,吾代汉使慰问众军!吴英和锦娘、尉迟千和旋耶扎罗四位将军,战功卓著,进封为于阗国左右汉候,每人赏麦五百石,牛羊五百头,木炭五百斤!”
在全军的欢呼声中又道,“所有将佐,进官一级,每人赏麦一百石,牛羊一百头,木炭一百斤。士卒每人进爵一级,赏麦十石,牛羊二十头,木炭二十斤。鹫雕众卒,户减税三年!所有阵亡士卒,按每户麦一百石、牛羊五十头、木炭五十斤抚恤,且户免赋五年。于阗国各军,所有参战士卒,有功者均按此办理!”
“谢汉使夫人!”鹫雕营、昆仑屯一片欢腾,整个于阗国大营内一片欢腾!
可话锋一转,纪蒿顿然变色,“鹫雕营主将尉迟千、副将旋耶扎罗,险失军机,虽有弥补,仍险至大战出现不测。按汉律,将军失军机,是为死罪,理应斩首正法!”
“啊——”此言一出,变化太大了,正在欢喜头上的全军士卒大惊失色,惊叹声一片。少年英雄旋耶扎罗闻言恭恭敬敬地下马,解下佩剑,举剑至头顶,面向纪蒿庄重跪下,恭领死罪!
辅国侯尉迟仁、大都尉休莫广鵛坐不住了,他们连滚带爬地下马跪于雪地上,尉迟仁膝行几步到纪蒿马前,叩首于地哀求道,“禀报夫人,鹫雕营延误战机,是受吾二人所阻,吾二人甘愿受罚。念鹫雕营战功卓著,主将尉迟千重伤昏迷,恳求夫人剑下留人,不能斩杀有功大将啊!”
休莫广鵛也膝行到纪蒿马前,接着泪流满面呜咽着哀求道,“老夫身为于阗主将,却一事无成。如不是昆仑屯、鹫雕营数千里卷杀,于阗国必亡于老夫之手。夫人哪,罪在老夫啊,便恳请以老夫领死罪,换二将一命罢!”
“求夫人刀人留人!”于阗国众将则跪倒一片,贵族、百官也都跪下,为尉迟千、旋耶扎罗求情。
国王广德坐不住了,他没想到这个胡女要在校阅时杀大将。怔了一下,便在马上低首抱拳小声道,“恳求夫人了,给本王一个面子罢。辅国侯与大都尉乃受小王指使,回汉苑后小王负荆请罪,甘受夫人重罚!”
纪蒿回首怒视他一眼,广德被看得无地自容,赶紧低首躬身施礼。
林曾就在纪蒿马后,闻国王言并见其窘态好容易憋住笑。要说尉迟仁、休莫广鵛有罪,首先有罪的便是他国王尉迟广德。他当着自己众将士的面,既要承担责任救下二将,又不能折了自己国王威仪,只好恳求回汉苑后悄然受罚,也算咎由自取。
林曾怕纪蒿伤了国王的脸面,正要说话,只听纪蒿对尉迟仁与休莫广鵛、旋耶扎罗道,“三位都起身罢,众官亦起身!”
等三将和贵族、百官从雪地上起身,纪蒿又对全军高声道,“众将也起身罢,念二将战功,便看国王与众臣、众将士情面,暂免死罪,继续领鹫雕营。本应夺尉迟千、旋耶扎罗汉侯之爵,以为诫勉,现因二将有大功,便暂留爵位!”
将士们闻言,欣喜若狂,“汉使夫人万岁”、“将军万岁”、“国王万岁”呼声震天而起!
将领们立有大功,不能不赏,有过则不能不罚。可此时的纪蒿,虽然满腔热血豪情,可她实在没什么可赏的,又不想将这彩头交给国王广德。幸好麦香逃难来于阗国后,纪蒿曾听说过窦固封麦香为蒲类国汉侯一事,于是她便灵机一动,将四将一齐封为汉侯。
她甚至完全没有想过,她连这个“汉使夫人”的头衔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权力为将领们封侯。尽管这是西域于阗国的“侯”,她才不管到时汉使班超回来如果不认帐该怎么收场,那是他班超自己的事儿。
士卒们满营欢喜,国王广德和王妃、大臣们都深受感染。校阅最后,国相私来比宣布,晚上全军大宴,由王宫乐伎演宫廷歌舞,犒劳三军!
第四章 暗度陈仓()
黎繁全军如潮水一般涌过鹫巢北撤时,这场大战的总导演班超正站在鹫巢要塞顶端,看着仓皇此上黎繁,他一颗高高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是他自茂陵大战以来最紧张的一次战役。对黎繁战力判断不准,对于阗吏民战争意志估计过高,险些导致输掉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战局急剧向坏的方向发展之时,是纪蒿——那个动辄泪滋滋的虎牙妹,处变不惊,临危不惧,既用瘦弱之身吸引了黎繁的注意力,又激发了于阗人的抗敌斗志,从而彻底地扭转败局!
“司马,咎在吾虑事不缜,险酿大祸!”胡焰搓着被寒风冻得红红的断耳,痛惜自责地道。
田虑、华涂已经率军归来,汉苑卫队阵亡百余人,汉使团刑卒几乎人人带伤,徐乾、罗琛两个刑卒胳膊被敌箭贯穿,吊着脖子上。他们脸都被冻成了红色,白色的老羊皮袄上大团血渍耍桓龈鼍拖蟾鲅廊欢分景貉铩
“不怪军侯——”田虑望着北方大团的沙尘,心有余悸地道,“是于阗人自己还未站起来,此战如不是夫人,吾使团势将败退至精绝城!”
大战之后,吃了大亏,但众将没有互相责备,令班超欣慰,“咎在吾,不在众将。于阗惨淡,百业俱废,半年连番两场生死大战,也不在于阗人。北道强盛,下疏勒便是捅了马蜂窝,更艰苦的大战已经不远。便让于阗人在战火中站起来罢!”
第二天,等斥侯禀报黎繁已一直退回过北河(注:即塔里木河),班超便率领田虑、华涂的两支小队迅速离开鹫巢,踏上了新的征程!
沙漠上气温很低,寒风裹着细沙扑面而来。他们每人一身于阗胡襦,头戴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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