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英、锦娘北上前,已下令鹫巢要塞为鹫雕营准备了充足的粮秣、草料,此时他们便不敢停留一会,晌午之前尉迟千便亲自提鹫雕营前军五百余卒为先锋,顺着于阗河一路向北飞驰而去。
前军刚出发,旋耶扎罗则督促中军和后军随即次第跟进。
本来旋耶扎罗是先锋,可吴英、锦娘的昆仑屯是新军,两位女将身份特殊,吴英还是大汉英雄韩融的小女。这两个宝贝一旦有失,汉使怕是要零刀碎剐了他,尉迟千便自为先锋,督军不惜一切驰援昆仑屯!
离鹫巢约百十里时,右前方的沙漠上突然沙尘四起,战旗猎猎,遮天蔽日,一支大军正从东面的沙漠上迎面而来。很快便看清了,这正是龟兹、焉耆联军前军哨骑!
黎繁的大军已经来了,足足有近千骑,已经渐行渐近,两军在沙漠上狭路相逢。尉迟千到底是惯将,千钧一发之时,他在行进中便骤然举起长矛,催动战马,“狭路相逢,全军随吾杀——杀——”
“杀——杀——”鹫雕营全军未加迟疑,行进过程中便迅速转换成陷阵队形,紧随着尉迟千马后,向着东北方迎面而来的敌骑凶猛地扑了上去!
对方也发现了鹫雕营,这果然是正从黑沙城走出沙漠的黎繁大军前军前哨部队。由于刚刚从沙漠深处走出,便骤然遇到于阗国兵,这令他们稍犹豫了一下,便反射性迅速展开迎战。可此时南面的于阗人已经全军万马奔腾,如潮水般地席卷而来!
龟兹、焉耆人这稍微一犹豫,便给尉迟千掌握了先机,鹫雕营前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凶猛冲杀,两支军队如两股铁流在于阗河边广阔的戈壁和沙漠交界处碰撞到了一起,惨烈的厮杀迅即展开!
龟兹、焉耆联军慌乱中以矢石相阻,尉迟千一马当先,旋起长矛拍落箭矢,率先杀入敌阵。只见长矛翻飞中,已连续挑飞十几名龟兹、焉耆骑卒,勇不可挡。
鹫雕营前军五百余骑愈战愈勇,他们都被甲重骑,与汉使团一样人马皆被重铁甲,龟兹、焉耆都是巡哨轻骑,仅仅一个回合,龟兹、焉耆联军抵挡不住鹫雕营泰山压顶一般的冲杀,瞬间扔下二三百具尸首,仓皇向东溃逃,遁进沙漠深处。
由于是在行进中骤然转换队形接敌,混战中鹫雕营也有百余名士卒阵亡,二十余人重伤,轻伤十余人。最严重的是,冲在最前面的尉迟千受到围攻,混战中头部遭到狼牙杖椎击。待敌退走后,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扑嗵坠落马下,一下子昏了过去!
等旋耶扎罗驱中军、后军赶到,敌已不见踪影!
北上出师不利,主帅受伤昏迷,将士们士气低落,百骑长们都看着年仅十七岁的副将旋耶扎罗。
危难之时,旋耶扎罗无一丝犹豫,他将昏迷的尉迟千交给一名轻伤的什长,便高声喝令,“全军听令:令轻伤士卒带重伤者与阵亡将士遗体,迅速返回鹫巢休整,并驰报夫人与国王。全军上马,随吾北上!”
前军留下伤员和阵亡士卒遗体迅速出发,旋耶扎罗亲带中军、后军随后跟进,鹫雕营再一次顺着于阗河向北急驰!
为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他们每天夜里只睡两个时辰,饿了便在马上打尖。除了需要给战马喂料、饮水,他们一刻不停,狂奔不已。一个月的强化训练,这支散漫的骑卒已脱胎换骨。虽然战力与汉军别部相比仍有壤宵之别,但在西域各城邦,可谓首屈一指!
巡哨尖兵战败后溃逃向沙漠中,与黎繁的大军会合一起。闻前军在于阗河畔遭受凌厉攻击,焉耆大将黎繁大惊。于阗国已经派大军阻挡在于阗河畔,且战力强悍,仅仅一阵,前军龟兹、焉耆哨骑便被斩杀二三百骑,这让黎繁大惊失色。
就在此时,黑沙城守将派人来报,“夜间粮秣营被袭,二十万石稻米、麦子、栗米和无数牛羊、草料被焚毁,天亮后敌不知去向,守军正在搜索!”这消息让黎繁毛骨悚然,班超这混蛋不是上了昆仑山了么,于阗人怎么打得这么有章法?
黎繁不知道的是,这确实是班超派出的一支别师。
早在大战之前,班超便令汉苑军侯库左左菩率汉苑卫队进入了沙漠,他们扮成一支驼队,隐身在黑沙城绿洲边缘的一个隐蔽的大沙窝内。等黎繁率大军离开黑沙城绿洲向鹫巢进军后,库左左菩终于找到战机,夜袭并焚毁了黎繁的粮秣营,然后迅速脱身遁入沙漠!
这里沙丘林立,如连绵起伏的山峦,库左左菩藏身沙丘深处,正在象狼一样寻找着下一个战机!
现在难题交到了黎繁手里,如继续向于阗河进军,于阗国人已有防备,前进的方向已经被封锁。如退回黑沙城绿洲,由于来时只携带单程淡水,此番如再度回师黑沙城,二三百里啊,大量人马定然会因水竭而亡。
黎繁是骁将,生死存亡之时,他没有犹豫,只能选择向前,拚杀到于阗河边,包围鹫巢,全军便有了生路。于是,他斩杀了失败的前军巡哨千骑长,挥师向于阗河杀去。同时,向姑墨国派出信使,令其迅速顺于阗河送粮秣支持大军!
但是,大军未遇抵抗,于阗军早已不知去向。而沙漠上无数战马的蹄印,却分明是向北而去。这让黎繁再度大惊,难道于阗人已经杀向龟兹国?还是姑墨国?他迅速派出一组驿卒顺着脚印向北追去,务要找到于阗军去向。
然后他扎下大营,伫足于阗河边,等待斥侯消息。战争的结果有时便是无数种巧合造就的,正是黎繁大军在于阗河边包围鹫巢、并久攻不下的这几日,鹫雕营与昆仑屯拯救了战局,也让于阗国逃过一劫!
第二十六集 闪击西城()
两天后的夜里,黎繁的大营被劫。一支三百余人的小部队,在凌晨时突然冲破包围圈,骤然袭击了龟兹人、焉耆人营帐。等黎繁反应过来,袭击的于阗人在斩杀了近百名联军士卒后,已经悠然退过河去。
于阗人的猖獗,差点没让黎繁气背过去。
黎繁中等身材,其貌不扬,在呼衍獗麾下众将中以稳健著称。他心目中最瞧不上的便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石亀,在了的眼中,石亀表面上张扬、风光,只能算是个昙花一现的英雄。他虽刚过四旬,表面沉默少言,内心却高亢英鹫。呼衍獗令他和石亀同时出于阗,他本来有心要与石亀一较高下,可没想到于阗人却给了他当头棒喝!
敌情不明,黎繁面色铁青强逼自己吞下了这口恶气。此时他隐隐有了新的战场感觉,班超或许还在于阗。他迅速改闪击于阗为先围鹫巢,步步为营!
黎繁的判断果然不差,夜间袭击龟兹、焉耆大军的人恰是驻守在鹫巢的于阗国守将、千骑长丘弥杵。这要在过去,被万人大军包围在河对岸,于阗国兵还能打反击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此时的班超与汉使团恰在鹫巢之内,尉迟千终于顺着于阗河北上,令班超松了一口气。表面上,班超将战争进程完全交给于阗国君臣自己控制,但其实他通过手中掌握的几支奇兵,牢牢地掌握着战局的主动权。
隔一日天明,黎繁对鹫巢的攻击开始了!
于阗河虽已结冰,但鹫巢夹在红白二山之间的戈壁上,易守难攻。黎繁的前军以三千人趟过宽阔的冰面越过于阗河,开始向鹫巢大营猛攻。
但丘弥杵在田虑前军小队的精心指挥下,只派出二百余名士卒,依托坚固的寨栅、围墙与箭楼,以弩箭大量杀伤焉耆、龟兹人。大战整整进行了一天,于阗人仅阵亡三十余人,而黎繁扔下二百余具尸体,鹫巢岿然不动。
黎繁似乎夺营心切,整整数日,持续围攻,伤亡数百人仍丝毫未停止攻势。胡焰则带着华涂的中军小队在山头要塞平台上架起两架炮车,黎繁驱军攻击时,便从山头上居高临下远远炮击敌军,给焉耆、龟兹人大量杀伤。
这天夜里,田虑、华涂带着汉使团二十余卒悄然潜出要塞,凌晨前那薄罗卜片似的弦月慢慢坠落进无边的黑暗之中,他们突然以火箭袭击了黎繁的大营,将其右军大营烧毁营帐十余座,士卒被烧死烧伤数百人。
接着,田虑、华涂与库左左菩合兵一处,一直游荡在于阗河两岸。
几天后,一个噩耗传到黎繁中军大帐。姑墨国再未有粮秣运来资军,而龟兹国一支粮秣运输队却在北河边(注:即今塔里木河边)遭受强袭,三百余护卫士卒被血腥斩杀殆尽,千余辆牛车、两万多石栗米、一万多头牛羊被焚毁。
黎繁大惊,仗刚开始打不久,他的粮道便被于阗人截断了!
他虽兵强马壮,可自身携带的粮秣只能支撑十余日,他打不起消耗战、相持战。但他却没有退兵,于阗人悍然扰乱他的粮道,他却以前军三千余人继续围攻鹫巢,而他本人则亲率万余大军顺着于阗河奔腾南下,兵锋骤然直指西城!
黎繁不愧为西域悍将,班超站在鹫巢要塞望台上,心里阵阵赞叹,此人不可小觑,必将成为重要对手,于阗人怕是要吃大苦头了!
……
铁流滚滚,万余龟兹、焉耆铁骑如黑色的浪潮向西城奔腾而来,于阗国君臣吏民都以为鹫巢已经陷落,不禁陷入举国惶恐之中。
于阗让呼衍獗打怕了,当得黎繁提大军进入绿洲时,此时其兵锋至西城还有一日距离,城北、城西两座大营便有二百余士卒当了逃兵,被抓回砍了头。汉使不见踪影,大汉玉门关守将林曾仍未赶来,国兵已无斗志,吏民草木皆兵,此时的西城摇摇欲坠!
林曾便是在这风声鹤唳、千钧一发时刻赶到西城的。
如果是孤身一人,他两天前就赶来了。为了确保西城无虞,林曾绕道精绝城,带来了三千鄯善国强悍骑卒,就这样耽搁了整整两日。至西城后他没有进城先见国王,而是十万火急地驰向汉苑进见汉使夫人。
“强敌将至,汉苑狭小无法坚守,‘夫人’为何违汉大使令不进西城?”没有寒喧,林曾仅抱拳颔首急问道,对“夫人”的“任性”明显不满。
“林将军,汉使不在,于阗国兵心已失。国王便在城中,如吾进西城,黎繁必拚死攻城。西城一破,汉使以于阗为基经略西域之方略便将落空。汉苑坚固,国兵有五百人,只要再有千余卒,坚守十天半月不成问题。而只要汉苑不失,黎繁便不能全心攻西城!”
纪蒿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军情紧急,可此时她已经不仓皇了,看到林曾的第一眼,她就有一股茫然四顾之时终于得到父兄眷顾一般的踏实感觉。
林曾年近五旬,一身银铠甲服,沉稳刚毅,面色慈祥,一双冷峻剑眉直入双鬓,令其不怒自威。他是将门之后,其阿公林韦曾是河西大将军窦融麾下玉门关、阳关守将,跟随窦融在河西征战多年,后同归大汉,因战功被封为归义侯。
永平初年,北匈奴挟持鄯善国寇掠阳关,林韦中流矢殉国。林韦殉国后,当时三十二岁的林曾仅是郑众手下的一名军侯。他子承父业,临危受命,被朝廷拜为玉门关、阳关守将,食俸一千石。
他不负众望,率敦煌守军担起卫国重任,击破北匈奴与鄯善国联军对阳关、玉门关的袭扰,立下赫赫战功,令北匈奴、高原羌人和西域诸国闻风丧胆。汉宫赏赐他银甲骏马,拜其为玉门关、阳关关尉,食俸比两千石,担起为汉帝国护卫西陲重任!
此时林曾颇感为难,他原想据守西城,纪蒿分明是给他出了大难题,“吾看了汉苑,虽坚固可太小,无转寰余地。吾便自守汉苑,最多亦仅能撑五日。五日后呢,一旦汉苑破,末将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夫人但有危难吾该如何对得起仲升?”
“呵呵,将军不必对不起那个人……”
纪蒿自嘲地苦笑,摇了摇首,边擦拭着自己的七星剑边低首道,“此无外人,都尉明知吾这个‘夫人’是自封的,人家哪里会认帐?汝又有何对不起他?吾不过一村妇,能以一死保住于阗国尉迟氏,能令汉使团守住于阗国这个根基,也算对得起来于阗国当这几个月‘夫人’了……”
七星剑寒光逼人,林曾是行家,一眼便能识得它来历不凡。他当然知道剑的主人这个“夫人”头衔是假货,以班超品行修为如何会四处留情?见纪蒿心意已绝,只好迅速调整部署,“夫人勿忧,曾将与三千鄯善国兵固守汉苑,只至战至最后一人,亦定保夫人无虞……”
言毕转身对陈隐、蒲柳、麦香令道,“速派出多路信使,报国王并传令城外两座大营守将、士卒、全国吏民,汉使夫人将与汉苑共存亡!本将帅府亦设在汉苑,由三千鄯善国兵护卫,不离夫人一步。西城、城外各营、汉苑需各自为战,不得出营反击,全军固守待变!”
三人刚要去传令,林曾又冷酷地道,“传令君臣吏民:凡营破者,屯长以上便是死罪,族人连坐。黎繁不过万余人,只要坚守住西城,汉大使便有妙计破石亀,则黎繁必破,呼衍獗必败!”
陈隐、麦香、蒲柳迅速派出多路信使,向国王与城外各营传达了林曾将令。
“汉苑有箭多少?如不足三十万支,需急从城外两营武备库中调箭,多多益善!”林曾便以班超的昆仑堂为帅府,又急令陈隐道。
于是,陈隐赶在黎繁到来的最后一刹那,从左将军讫耶的左军大营和右将军尉迟霸的右军大营抢运来整整四十万支重箭。谁也没有想到,跟随辎车而来的还有于阗国的王妃南耶的几辆安车!
原来,国王尉迟广德接到林曾“固守西城”将令后,得知汉使夫人欲与汉苑共存亡,便知其意,于是含泪命王妃南耶冒险进入汉苑。不为别的,他知道林曾和汉使夫人分明是要以自己为饵诱使黎繁将攻击的重点放在汉苑,进而掩护西城和各营。而王妃战前进入汉苑,则将再增一筹码!
王妃南耶并非一人前来,她带来了自己的一子一女,即王世子尉迟讫多,王公主尉迟秋娴。除王妃南耶外,广德有妾多人,共生子女五人。王妃南耶生一子一女,其余二个王子尉迟竹鹰、尉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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