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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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 第2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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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务要传达至每一国兵,大战期间,汉使不会离于阗国!”胡焰庄重地道。于阗国君臣和众将都紧张地看着班超和胡焰,可胡焰这话并未解了于阗君臣的疑虑。堂内有些尴尬,众人都看出了,汉使分明是不想透露大战期间汉使团的具体动向!

    僵持了一会,纪蒿轻声打破寂静,“黎繁有兵两万,能用于大战者不过万五千人。西城有兵万余,国王是据城防守,有坚城为依托有何惧哉?!如此一场惊天大战,汉使需要统筹各方,即便暂离西城,吾为汉使夫人仍在西城耶。大战期间,吾断不离汉苑一步!”

    班超、胡焰闻言都怔了一下,他们本想令纪蒿转移到西夜国呼犍谷城暂避大战呢,这胡女还真当自己是“夫人”了,这种会上大话能随便说么?

    或许知道班超脸肯定又黑了,纪蒿说完大话,她根本不敢看黑脸男人一眼,目光坚定决绝地直视着广德,毫无怯意。纪蒿这话真正的含义是,汉使虽然离开西城了,可汉使把自己夫人还留在西城,如何会让西城有失,你们还怕什么?!

    “壮哉,夫人!”纪蒿刚说完,国王广德脱口而出,“冬季于阗国萧条,吏民饥寒交迫,呼衍獗此时大兵压境,是欲一战而灭于阗哪!要生存,于阗国便要遵照汉使部署,上下一心打好这一仗!要打出于阗的威风来,使呼衍獗未来几年不敢犯于阗!”

    汉使团众将一齐怒视着国王,夫人不过安慰一句,广德连一丝客套都没有便照单全收,几乎有绑架汉使夫人之嫌,这令他们大为不满。可大话是夫人亲口说出口的,言之凿凿,字字珠玑,他们心里便是着急现在也爱莫能助!

    广德本就是马上战将,汉使志在整个西域,他看出汉使必有重大行动,想留汉使团守在于阗国是不可能的。他赶紧接上纪蒿的话,就是要令班超无法反悔。他的盘算是,只要夫人在西城,你就是走遍天下,心总还得挂念着这里,你就不会听凭黎繁取西城!

    但这事做得似乎不太仁义,因此心惊肉跳地给众将鼓劲打气后,他又恭恭敬敬地带着歉意向纪蒿鞠了一躬,“众将放心,夫人放心,广德粉身碎骨,必保夫人平安!”

第十七章 暗藏天机() 
申时二刻散堂,再过一会便是哺食之时,国王、王妃和于阗国众将们可没心思留在汉苑哺食,他们急急返回城内王宫再议。午后的堂议太多,形势又那么严峻,广德要与众臣、众将再好好消化。

    胡焰将尉迟千和旋耶扎罗、吴英和锦娘、库左左菩五人留了下来,堂内已经暗了下来,侍婢、仆从们已经点起四座百鸟朝凤树形油灯,每座上面有十六盏兽膏灯,将昆仑堂照得如同白昼。

    “大使,昆仑屯、鹫雕营到底怎么打?”众将很想知道谜底,他们围着大沙盘议论纷纷。这几位爱将只有锦娘最乖巧,平时敢在班超面前叽叽喳喳乱说话,见班超一直手扶沙盘,目光分明盯着沙盘上遥远的疏勒国,便不解地问,吴英、尉迟千等将也都一齐看着班超。

    班超一直在蹙眉思索着什么,闻言却答非所问地道,“鹫雕营、昆仑屯要做好打大仗、苦仗的准备!”说着向胡焰一呶嘴。

    胡焰点点头,便面色严峻地指着沙盘面授机宜,“此次大战,非同寻常。呼衍獗重兵来犯,以于阗国力,败则灭国,胜也只能是惨胜。于阗国能否死里逃生,国兵能否求得惨胜,全看在座诸位了!”

    说着,这个横行西域十数年的断耳贼恭恭敬敬地向几位将领颔首,然后将两个锦囊一一递给尉迟千与吴英。

    等尉迟千、吴英神情紧张地接过紫色绣花锦囊,他才又说道,“众将切记吾下面的话:昆仑屯今日即从韩苑移防鹫巢,要多举旌旗,大张旗鼓,声势浩大。鹫雕营在莎车人兵临西皮水的当夜,记住,一定要待莎车人兵临西皮水后,务于当夜子时悄然从皮山东移西城,再举多头火炬,大张旗鼓从西城北上鹫巢,摆出吾将重兵防守鹫巢之假象!”

    “移防鹫巢之后呢?”旋耶扎罗问。

    胡焰扭头看着这个面孔稚嫩的少年大将,“至于移防鹫巢之后如何行动,此系天机,吾也不知。此番大战,西城、西皮水大营、皮山城、鹫巢要塞四个要点将同时受攻,诸位切记:两营汇合的当晚,要迅速打开锦囊,并由尉迟千为主将、吴太公为副将,置各要点于不顾,坚决依锦囊行事!”

    锦娘对胡焰呈上笑容,“胡公透露一点呗,莫非要绕行自北向南攻击黎繁?”

    胡焰看一眼这个极善搞怪、作弄人的女侠,此时一双凤目分明做出一付乖巧、天真状,象可爱的小姨子看姐夫。胡焰怒视其一眼,脸现凛然、决绝之色,“此事机密,事关重大,成败在此一举。不到鹫巢之前,敢擅看锦囊泄天机者——斩!”

    此言一出,众人也都一脸凛然,锦娘不敢讨巧了!

    说了半天,都没库左左菩什么事,这个三十余岁的将领立功心切,忍不住抱拳请战道,“汉使、胡将军,汉苑卫队是否前出支持鹫巢或皮山?”

    胡焰道,“汉使已有安排,汉苑卫队营五百骑需抓紧整备,每人两匹快骑,自带十日粮秣、精料、淡水、帐蓬,需能在敌后绝地独立作战二十日以上。汉苑自今日起由国兵左军讫耶部抽五百精骑警卫,由夫人侍卫陈隐任军侯,负责保护夫人与市尉府安全!”

    “末将遵令!”库左左菩兴奋得差点跳将起来。原来以为自己还要坐冷板登呢,原来在汉使的大棋局上,卫队五百骑是一支奇兵!

    胡焰又叮嘱道,“自今日起,鹫雕营、昆仑屯与汉苑卫队营不受国王与大都尉节制,需严格按汉使令或汉使团锦囊内所藏军令行事,一切临机决断。如遇国王或大都尉阻挡,倘若汉使团又不在西城……”胡焰说着,抱拳向纪蒿颔首,“夫人仍居汉苑或西城,可请夫人居中协调!”

    “末将遵令!”众将领命。

    部署完毕,班超又留几位爱将哺食。

    食毕已经二更多天,月亮已经升起。尉迟千和旋耶扎罗拜别班超和纪蒿,连夜赶回皮山州前线。陈隐陪着秅娃儿送行,秅娃儿自己的马儿不骑,却坐到阿兄身前,一路叽叽喳喳、唠唠叨叨地叮嘱着,旋耶扎罗则一一答应着。

    月色如水,不远处的蛇山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已经送到墨玉河边了,旋耶扎罗下马,将秅娃儿抱下马,小丫头却嘤嘤地哭泣起来,她扑到阿兄怀中,抚摸着他的脸庞、头盔、肩兽、护心镜,依依不舍。

    旋耶扎罗身着甲服,他无法蹲下便单膝跪地,高大的身躯将阿妹如婴儿一般紧紧抱在怀中。稍顷,又扶着秅娃儿的小脑袋亲吻她的脸蛋,最后让她站好了,看着她的眸子道,“要听夫人话,不准淘气,不准掉眼泪,阿兄要汝天天笑,好不好?只要听话,打完仗吾送汝一柄拍髀!”

    “好,大兄说话算数!”秅娃儿使劲点点头,抹把眼泪,便灿烂地笑起来,笑得很美。

    “当然算数,小鬼头!”旋耶扎罗给了她一个爆栗,这才站起身翻身上马,与尉迟千一起与陈隐抱拳相别后,策马过河而去。

    秅娃儿一直看着阿兄远去,只到尉迟千、旋耶扎罗和卫卒们的身影消失在一道高坎后,遥远的地平线上只剩下大团大团迷蒙的白雾,她才拨转马头跟着陈隐返回汉苑。

    哺食之后,按照吴英、锦娘性格,她们本想连夜返回自己营中。可为人妇便得尽人事,纪蒿令她们第二日再返回大营,二女犹豫了一下,只好点头答应。

    第二天凌晨便返回自己营中,带昆仑屯于午后轰轰烈烈地向鹫巢开拨。

    纪蒿全程参与了汉苑定策,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如此高规格的军事会议。形势严峻、于阗危急令她感到喘不过气来,班超、胡焰将鹫雕营、昆仑屯与汉苑卫队营紧紧抓在手中,虽然她不知道任务具体是什么,但肯定是这次大战布局的最精妙处!

    她悄然睨一眼那个黑脸男人,虽然一脸杀气令人讨厌,但此时看着却分外可爱。敌情瞬息万变,大战又要降临,于阗国生死未卜,可他却不慌不忙,从容应对。粗脖颈上那斗一般巨大的脑袋内仿佛有无穷智慧,玩心眼呼衍獗、焉渑根本就玩不过他!

    虽然从她来到于阗加入汉使团起,班超便从没拿正眼瞧过她,但当晚哺食后送别尉迟千、旋耶扎罗二将,又将胡焰和吴英、肖初月和锦娘两对赶回去团聚后,她便也一言不发,果真象汉使夫人一样,柔情似水、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给班超收拾起行囊。

    她带着侍婢们在班超卧房内忙碌着,将换洗襦衣、足衣、手服全部装到一个制式牛皮囊中。又收拾好箭箙、小铜弩、强弩,尤其是箭箙内,整整挺满十六支四棱箭。再将笔墨、简刀、简册、羊皮或缣帛书籍等一一收拾到另一个牛皮囊中,还不忘揣上一包盐茶、一包炒香瓜子和一包炒盐菽、两包精致的焉耆香米糕点。

    而此时室外厅内,班超与田虑、华涂、甘英、刘奕仁等屯长以上将领一直趴在沙盘之上推演着战局。与往常帐议一样,他们无休无止地议论着、争吵着什么,有时会激烈地争吵一顿,甚至会嚣张地骂几句粗口,你来我往,各不相让,谁都想说服别人,谁都觉得自己最正确。

    听着卧房外的争吵声,纪蒿却露出会心的微笑,感到十分亲切。

    从来到于阗起,这半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听众兽们吵架、打架甚至是群殴。每到帐议,必争得面红耳赤,最厉害时有惊天动地之感。可只要最后班超、淳于蓟、胡焰、蒙榆四人有一个一说话了,这群或威震敌胆杀人如麻、或曾臭名远扬十恶不赦的强人豪杰们,便顿时便会规矩起来,鸦雀无声。

    秅娃儿回来了,四处一看不见夫人,便直奔自己与纪蒿的卧房。走过沙盘边时,那双躲躲藏藏的泪眼还是让中军屯长胡柏看到了,他一把捉住小丫头,“啧啧啧,说好的哭了要受罚,小东西到底还是流眼泪了,汝说怎么办罢?”

    “别罚了罢,吾……心里难受……”秅娃儿可怜巴巴地老实承认,眼里却又噙满了泪。

    胡柏心里黯然,他蹲下拥抱了这个小人儿,还拍拍她的背鼓励她,最后给了她一个爆栗,“不罚了不罚了,快去罢,夫人在汉使房内拾掇呢!”

    看着秅娃儿瘦小的背影,华涂心里阵阵不忍,忧虑道,“大使,吾……最担心的还是西城。广德似已丧胆,身为国王,闻敌情脸竟然先白了,国兵这仗还怎么打?西城一破,夫人怎么办……”

    田虑恨恨地道,“狗日的广德老滑头,恨不得司马留在西城给他当护国使节呢。司马,使团是否留一个小队在汉苑,以提振国兵士气?末将愿率前军留下,必保西城无虞、夫人平安,待大战过后,吾定进入疏勒国追赶上大使……”

    “唉——不能自乱方寸……”屯长甘英却长叹一声,“倘若别部在,何至如此仓皇!吾以为,勿变大使陈谋,出疏勒国是大局。于阗已然新生,围栏中养不出骏马,窝巢内长不出雄鹰,娃儿总得自己长大,哪怕摔些跟斗,吃些苦头。只要鹫雕营、昆仑屯得手,于阗人定能死里逃生!”

    在汉使团屯长一级众将中,甘英有勇有谋、厚重呐言,却一向以有大局观而深受班超信赖,是屯长中少有的能独挡一面的战将。

    “崇兰所言有理……”田虑挥一下大手,众将也就不争了。中军是华涂负责,此时他又对着四周挥挥手,令众侍婢仆从退下歇息。帐议则继续进行,只到夜已经三更时分,众将才一一退下。

    班超本想也去睡,忽然又趴在沙盘上用木尺量了一下西城至且末国之间的距离。林曾已经离开鄯善国王治驩泥城正在奔赴于阗国西城的路上,大战之前赶到西城应该不成问题。他吹熄百鸟朝凤灯上的一盏盏兽膏灯,偌大的昆仑堂内迅速暗了下来,只有他大案上烛光跳跃着,四墙上小小的夜灯笼散发着柔和的红光。

    心里感到还是一阵阵发空,班超便回身端起案上的烛台又来到沙盘前。

    其实纪蒿此时便站在帷幔后,她正在紧张地纠结着。堂中这个男人的挣扎她全看在眼里,咬咬牙便轻轻走到班超的大案后无声地坐在黑暗中。

第十八章 夫要远行() 
班超此时也正在纠结着、苦恼着,甚至是恐惧着。

    既要确保于阗国能承受住呼衍獗的椎心泣血,又要暗渡陈仓,令汉使团能顺利摆脱纠缠,锏指疏勒国,再一次打呼衍獗一个出其不意,这难度确实太大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或许是谋虑还不周全存在漏洞,或许是哪个环节还隐藏着未想到的纰漏?这种发空、发虚的感觉令他恐惧。他的潜意识一向灵验,从来百发百中,可此时他太需要睡眠了,脑袋阵阵眩晕,一时想不明白,不禁十分苦恼!

    头昏沉沉的,眼皮开始发重。他揉揉酸胀的双目,无奈地将烛台放到沙盘上,扭扭酸疼的肩膀和脖子,骨节间发出一阵“骨崩骨崩”的清脆响声,轻叹一声后正准备进入室内睡下。忽然感觉背上阵阵凉飕飕的,猛然回首,却见黑暗中纪蒿低着头,正如一滴水一样安静地坐在他大案后的黑暗中。

    “装神弄鬼,吓吾一跳——”马上战将,最怕背后被人盯着。班超不悦地斥道,“夜色已深,汝还有事?滚去挺尸罢!”

    “切,杀人如麻,不信还怕鬼。”纪蒿低着头,答非所问,又欲言又止,“秅娃儿已睡下,吾以为……为……”

    按照拘愚人习俗,男人远行,妻妾总是要好好送一下的。有的富贵人家男子出行时,妻妾还会安排专门用来侍寝的小婢同行。虽然两人若即若离,可她毕竟顶着个“汉使夫人”头衔,名义上总是夫妻,潜意识里便觉得自己应做点什么。

    纪蒿有预感,班超与众将闭门谋划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有大动作。这一去不知经年累月,又不知要经历多少凶险,她想用自己女人的温柔慰藉一下那颗背负着巨大压力的心灵,那怕只说上几句温馨的话儿也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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