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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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 第2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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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超与淳于蓟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惊愕!

    纪蒿突然来这么一手,未与班超、淳于蓟透露一丁点。刚从呈府归来时,她兴奋得蹦蹦跳跳,光着脚在虞公殿三楼哼着小曲来回走动,秅娃儿则一步不离地跟着她,象二只快乐的小鸟。怪不得这么高兴,原来是自做主张,以“汉使夫人”身份要给于阗贵族立新规矩!

    这是要母仪西域诸国的节奏,难道真想弄假成真?班超心里恼怒、惶恐,可也只能静观事态发展,脸色越来越黑几乎怒形于色!

    堂上气氛渐渐不妙,果然如班超、淳于蓟担忧的那样,众贵族窃窃私语,频频摇头。虽然墨玉河畔的刑场上呈于霸一族五百余人刚刚伏诛,空气中似乎仍飘着浓浓的血腥味儿,但贵族便有贵族的风骨,重压之下还是有人站了出来,厅堂内气氛顿时绷紧了!

    这是一个身高七尺、头戴胡公帽、身穿灰色缎袍、扎着镏金腰带、腰悬弯刀、年约四十余岁的男子,他气宇轩昂,嗓音洪亮,不怒而威。先捋一下满腮蜷曲的胡须,然后抱拳看着纪蒿朗声道,“禀报夫人,小侯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夫人小心——”纪蒿自然不认识此人,王妃南耶附耳小声提醒道,“此乃于阗国功臣,击莎车侯、都尉张成菩大人也!”

    南耶的意思分明是提醒纪蒿,这不是一般的贵族,这是个狠主儿、大人物。原来这是地位尊崇的前于阗国大将,其地位仅次于前大将军呈于霸,相当于国兵副统帅。纪蒿面带微笑,向张成菩颔首道,“大人有话尽讲无妨!”

    张成菩道,“夫人,于阗国上归大汉,下属大王与贵族,于阗非奴仆之于阗。自古尊卑天定,奴仆生来命贱,与牛马驼羊何异?对奴仆便当严厉管教,犯法便当受刑,此天经地义,何错之有呀?试想,若国无纲常,失尊卑贵贱之序,奴仆与贵族同,岂不要天下大乱,于阗国还何以为国耶?”

    自前汉以来,西域贵族以习中原黄老、儒学为荣,儒、道理念深入人心。张成菩说完,众贵族频频点头,堂上似有一面倒之势。可他们忘了,“汉使夫人”可是汉儒弟子,一叶之见如何能难之!

    国王广德悄悄看一眼班超和淳于蓟,见两人都黑着脸一言不发,便恼怒地看了一眼张成菩。怕汉使夫人难堪,他刚要说话,却听纪蒿轻言细语地道,“大人所言国需固守‘尊卑贵贱之序’,自然不错。昔管子倡‘礼义廉耻’,国之四维,故有齐国之兴。于阗国乃四战之地,南、西、北三面危机,仅有‘礼’来驯服奴婢,便能富国强兵么?”

    纪蒿顿了一下,见众贵族表情漠然,张成菩白须颤动了几下却未接话,她便接着既似是对张成菩、更似对于阗国君臣说道:

    “有义则可有公正,有廉才会有高洁,知耻才不敢妄为。倡‘四维’还得明律令,昔子夏授李悝、吴起以‘礼’,更传与时俱进入世之政,故有魏兴。商公变法,才有秦兴而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私刑猖獗,贵族以私刑代国刑,无义无廉更无耻,是于阗之害也。昔光武大帝废奴婢刑徒,始有大汉中兴。今于阗国立于四战之地,贵族难道不应知廉耻而废私刑,重聚国民之力么?”

    到底是广陵汉儒刘伶之的弟子,纪蒿一番话掷地有声,她说完,众贵族面面相觑,堂内一时静寂无声。自前汉时起,汉仪礼乐成为西域各国最高大上的时尚,贵族无不以习汉仪礼乐儒学为荣,被当成化内化外的标志。但比起纪蒿来,他们似还差了点水准,瞬间便落了下风。

    国王广德是主人,此时只好站起来打破尴尬。他向班超、淳于蓟、纪蒿一抱拳,才说道,“本王之前并不知国中有如此惨烈之事,谢汉使与夫人提醒。民乃国之本,律乃国之大事,无民何有于阗,无刑何有规矩?罪在本王,不在众官、贵族。自即日起,于阗国废除私刑,凡吏民有过,均应举官处置,不得私相处罚!本令自饷午之后起,即颁行全国各州各城,不得有误!”

    宰相私来比、苏榆勒同时抱拳叩首道,“下官遵令!”言毕,两位国相便起身返宫,力争饷饭后,便将国王敕令颁布全国!

    国王敕令并未追究过往,众官神色恢复如常,大宴继续进行。纪蒿看到班超、淳于蓟都黑着脸,便知道自己再一次先斩后奏一定又惹恼了他们。但她也在心里发着狠,汝恼便恼吧,很快汝便会知道吾这一着多有用!

    南耶没顾得上观察他们三人之间的目光交流,她此刻更高兴,端爵站起道,“恭敬大使和夫人,恭敬汉使团众将。妾饮完此杯,将亲为大使和夫人献舞!”

    班超收降莎车,仍让她的弟弟齐黎做国王,溆勒耶氏仍是莎车王室。一场她不愿意看到的刀兵血光之灾,被汉使团轻易化解了。石亀当年打下于阗,曾将身为王妃的她逼得差点自杀,好不容易才保住清白。可汉使团下于阗后,国王与贵族活得更体面、更有尊严。她心里高兴,敬了酒,便亲自下场,带着王宫胡伎们舞了一现艳光四射的回旋舞!

    场上美轮美奂,班超和淳于蓟被舞伎们旋得头晕。他又想起在雒阳时,鱼邸内的胡姬们那美艳绝伦的歌舞。这王妃南耶与小鱼儿、曼陀叶姊妹,不管是美色还是风情,都有得一拚,都是胡姬中的人尖儿。

    大宴从午至晚,一直持续到夜深,宴毕回到三楼,本想警告她不准再擅自行事,可纪蒿拉着秅娃儿已经早早躲进室内,并紧紧地关上门,怒不可遏的班超连敲了三遍才敲开门,冷冷道,“出来!”

    纪蒿战战兢兢地跟到堂内,秅娃儿不放心,一边揉着睡眼一边一步不离纪蒿。班超先摆手令贴墙边躬身低首站着的四名侍婢退下,然后看着低眉敛首的纪蒿严厉斥责道,“给吾站直了别装可怜!呈侯刚刚伏诛,今日大宴本就诡异,汝是要让国王与本使跟于阗国众贵族为敌么?”

    “大使——”纪蒿没有退让,而是扭头望着堂中间大沙盘上西域锦绣河山,嘴中轻声曼语地道,“今日借斩呈侯说此事正逢其时,否则杀呈侯便与于阗吏民无关。呈侯覆灭于阗国即废奴婢私刑,天下奴隶、徒附会感恩大使、感恩大汉……”

    “这些道理吾岂能不晓?汝的苦心吾也懂!”

    班超声音越来越高,纪蒿说的分明有理,他不想与她纠缠对与不对,而是晓以大义,“所谓时也运也,良政也得有吉时,再好的美味也得一口一口进食。国事非儿戏,需万分谨慎妥帖筹划三思后行,岂能任性而为?汝既顶着‘夫人’头衔,所言所行便事关使团事关大汉,便不能自行其事!今日事吾不再追究,然下不违例,再敢不奏而行,别忘了汉律不容情!”

    “哦,吾知道了……”纪蒿未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答应一声带着秅娃儿赶紧逃回室内。

第十六章 築燧就食() 
几天后,汉使团住进城外的呈侯府,呈侯府正式改为汉苑。

    曾经的呈侯府如洗尽了铅华的贵妇,已经面貌一新。汉苑内的每一个侍婢,都是王妃南耶亲自挑选的,都来自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一个新时代已经来临,从在河西凉州大营加入汉军别部起,这些曾经没有未来的刑卒们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天已渐渐冷了,一场迫在眉睫的更大危机又摆在了汉使团面前!

    皮山大战只是暂时解除了于阗国面临的军事压力,遍面绿洲的粥棚提醒着人们,冬荒与春荒马上就要来到。于阗国和拘弥国归顺大汉后的第一个冬季,举国无粮便成为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兵无粮自溃,而国无粮则必亡。试想当冬荒、春荒到来举国吏民逃荒去了,正虎视眈眈的北匈奴西域都尉呼衍獗还用派兵来打么?

    往年冬季还好说,一般到春季青黄不接时才是奴隶、徒附们最难捱的日子。可今年由于春旱连着秋旱,夏麦、夏栗、秋栗几乎颗粒无收,再加上皮山大战,荒年便提前到来了。据国相私来比估算,于阗八万吏民要熬到明年四月份,全国粮栗缺口在五十万石左右。

    查抄呈侯府后,国王广德、国相私来比腾出手来,早已开始筹划沽粮越冬!

    广德严令贵族捐国粮,最终得了十万石。班超也及时伸出援手,令广德先后向鄯善国、莎车国派出使节,持汉大使符信沽粮、借粮,又筹措了三十万石栗米,正不断从两国运往西城。广德则拿出府库全部家底,不惜一切沽粮,大头已有着落了,熬过冬荒已不成问题。可要度过难熬的春荒,小麦、栗米缺口高达十五万石,王廷是再也想不出法儿了。

    赈灾粥棚已经相继关停,粮秣被迅速分派到各州和拘弥国,再由各部族分派到各户。大灾之年,粮食便是最大的政治,敢贪粮栗便是灭九族的死罪。广德下了敕谕,划了一道死杠,贵族、百官敢克扣“一颗栗断首、一斛栗灭族”,各州、各部族不得饿亡一人,“一人亡则酋长亡,一族亡则州长亡!”

    乱世重典,为保住于阗,广德和整个王室都拚了。但国力式微,国库已空,再无余钱,眼瞅着春天到来时将举国大荒,国王广德慌神了。赈灾本来便是王廷之事,可实在没辙了,广德只得涎着脸再次求助汉使团!

    这种求人的事妇人出面效果最好,王妃南耶来到汉苑,她向纪蒿通报了粮栗缺口十五万石这一荒年危机。安抚地方本就是“夫人”之责,纪蒿苦思良久,莎车、鄯善国、汉朝河西今年都大熟,广德已从莎车、鄯善沽栗三十万石,现在只有向敦煌郡借粮最靠谱。可这事她这个“夫人”办不了,于是仔细思量后便来到班超的昆仑堂。

    汉使团搬入汉苑的当日,班超见纪蒿主动承担起了乱糟糟的杂务,便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与淳于蓟、于阗国大都尉休莫广鵛、辅国侯尉迟仁和汉使团众将一道,正在依据权鱼的敌后斥侯们滔滔不绝的情报,想利用呼衍獗南下前的这宝贵的两个月,筹划组建鹫雕营和昆仑屯、修筑烽燧烟墩以及南上昆仑等行动。

    纪蒿进来时,班超与众将正趴在大沙盘四周,在激烈地争吵着。

    胡焰正在反驳华涂、田虑,“焉渑已数月不知去向,吾使团便不能无视啊。寒菸在山巅处境危急,还不忘发出召唤。即便寒菸能自保,试想,若焉渑果真上了昆仑山,助羊同灭了苏毗国,羊同数万大军便如利剑悬于于阗国头顶,那么司马明春出疏勒大计岂不要落空……”

    这里是议论军机大事的地方,纪蒿除了一日三餐和晚上睡觉时带着秅娃儿返回来,平常她便在呈于霸大夫人的院落内办公,处理汉苑一堆杂务,并悄悄准备成立于阗国市尉府,将商道一大摊事管起来。

    于阗国两位大臣、汉使团众将已经形成一面倒之势,认为冬春之时于阗国民缺衣少食,岌岌可危,汉使团绝不能轻易离于阗国一步。而以胡焰、蒙榆、周令、肖初月四匪为一边,认为石亀新败,呼衍獗冬季不敢用兵,最少有两个月的时间,汉使团应上昆仑为于阗国解除后顾之忧!

    其实,胡焰原来是力主不上昆仑的,可现在斥侯禀报焉渑几个月不在南城,他和蒙榆害怕了。身为沙匪,与西域都尉府斗了十余年,他们太知道这个妇人的厉害。汉使团筹划军事时,纪蒿一般从不掺和,此时却走到沙盘边极其少见地盯着沙盘沉思起来,胡焰便打住话头,与众将一齐诧异地瞅着她。

    “看吾作甚?汝等继续吵架耶……”见班超一脸冰霜,似乎在恼她搅乱了正事,纪蒿叹息一声道,“唉——吾才不想乱掺和,可年余大旱,于阗、拘弥举国夏秋欠收,府库无存栗。国王令贵族捐粮得十万石,打着汉使招牌向鄯善、莎车沽借三十万石,冬荒已勉强能熬过,可要度过春荒还得有栗十五万石以上……”

    这段时间广德正在四处沽粮,莎车国、鄯善国都大熟,班超没想到缺口还有这么大。此时闻纪蒿言,便怔了一下,只得转而思索如何解开眼前这个最大的难题。

    “司马——”胡焰进言,“莎车、鄯善、河西均大熟,可向其借粮!”

    众将无人反对,只有军侯梁宝麟忧虑地道,“莎车王滑得很,未必会尽力。鄯善国弱小,生民两万人,余粮不多,再无他力。敦煌郡河仓城库中倒是有粮栗数百万石,糗(注:炒熟的米、麦等谷物)糒(注:炒焙脱水后的米饭)百万斛,可那是国粮,得有皇上诏书才能动啊,再说……”

    梁宝麟没说下去,众将都知道他后面想说什么。皇上定下北征北匈奴国策时,朝廷中众大臣反对的理由便是会拖累国力。此时汉使团刚下于阗国,便张嘴向朝廷要粮十五万石,主和大臣和言官们岂不是找到了反对经略西域的借口?岂不是生生给皇上出难题添堵?!

    见众将愁眉不展,尤其是班超眉头紧锁,一付一筹莫展的样儿。纪蒿目光紧盯着沙盘上的障亭烽燧,那是胡焰谋划的防御系统,计划从明年开春时举于阗、莎车两国之力全面动工,构建完整的防御体系。忽然,她数着手指掐算着,嘴里念念有词,最后脸上竟然露出灿烂的笑容。

    “夫人笑什么?”华涂盯着可爱的小虎牙轻问道。众将和班超、淳于蓟都看着她,尤其是班超脸色阴沉,似乎即将要发作。

    “笑笑也不行么,规矩真多——”纪蒿指着沙盘沉思着,“吾在拘愚城时,曾带部民修缮过城池,大体知道工时用料用工粮秣。大使,众位将军,建障亭烽燧是否是莎车、于阗两国出人、出粮?是否准备明年春时动工?”

    “当然——”班超没明白她的意思,淳于蓟便点点头,“明年春夏,起两国一万民力,争取三至五个月完工!”

    “不能等明春动工……”纪蒿摇摇头,似是自言自语,“吾以为,冬春季节农人、牧人无事可干,正开工之时也。等开春时或有大战,那时便能用着。假如于阗国自出两至三万民力,莎车国仅出钱粮,至明年春时种夏栗前……应可完工!”

    “妙策……”胡焰拍手叫好,班超与众将也都恍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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