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营内已经混战成一片,呐喊声、厮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两排高大的马架子营房前,每一扇门口都爆发惨烈激战。每排大屋都有三个门,每个门后是一个大房间,内有一队四五十名龟兹士卒,他们不时向屋外冲杀。但屋门仅能容两人同时冲出,汉军刑卒们三人一组,长矛翻飞,弩声起伏,长剑飞舞,冲出屋门的龟兹士卒都被挑飞、砍杀或射杀。
尸体挡住了屋门,令每一道屋门都成了鬼门关。更多的士卒只能躲藏在屋内胡乱向外射箭,或伺机向外冲杀!
班超、淳于蓟、胡焰、蒙榆等将,斩杀了各帐蓬和厢房内的龟兹人后,便与梁宝麟的后军刑卒一道一拥而入,在各座营帐和马架房上放起火来。天干物燥,风助火势,房屋瞬间被点着,且风助火势,越烧越大。屋内的龟兹士卒们哀嚎、惨叫声震天被野,他们疯狂、顽命地往外挤。
可他们未着甲服,更多的人甚至赤身露体,如何是人马身被重甲的刑卒们对手,好不容易挤到门外,又被汉军刑卒们毫不留情地挑杀、砍杀。
此时大火已经熊熊而起,两排马架子房屋已经劈劈啪啪地疯狂燃烧起来,令营地如同白昼。班秉、班驺打开马厩、围栏,三百余匹战马和无数牛羊受惊,轰然一声都冲出辕门,奔向营外的黑暗中。大火已成漫天之势,营内炙热烤人,汉军刑卒们仍牢牢地控制着各个屋门,无数龟兹士卒惨嚎着、哀鸣着被活活烧死!
只到烈焰炙烤下,刑卒与战马在屋门前已经无法坚持,淳于蓟才下令汉军撤出营外!
不一会两排大屋屋顶、立柱、房梁等已经轰然彤塌,火星如矢雨飞上天空,惊心动魄。绝大多数士卒被压在火下瞬间烧杀,惨叫、哀嚎声令人心悸。此时马厩、厢房、堆积的木柴、草料、粮秣、牲畜围栏、高架哨塔等已经都烧成大火球,最后连两排坚固的寨栅也都被引燃。整个营区,完全被烈焰吞没,变成了一个大火球!
一些惨嚎着冲出火海的龟兹士卒,就象一个个大火球在沙土上翻滚,不需汉军士卒射杀,他们奔跑几步后便倒地焚亡。巨大的围栏内,未跑出营外的几百头牛羊在疯狂乱窜,最后也和龟兹人一道哀鸣着葬身火海!
梁宝麟则带领他的后军小队分成两股,在坚固的营栅前后巡视。但这是一次由龟兹人巡哨小队袭击驼队所引发的奇袭,红白山营地中的龟兹人根本毫无防备,呼衍峃整整三百余骑被焚杀殆尽,无一漏网,连呼衍峃自己也死在乱军之中。
浓烟弥漫,余火未灭,此时大营仍在燃烧着。班超、淳于蓟带着众将,在窒息人的焦糊味、人畜被烧焦的烟臭味中向红山山巅上攀去。来到山巅,只见龟兹人仅在山巅已经平整出一大块地皮,建了木质简易哨楼。伫立山巅,透过团团青烟,只见熹微的晨光中,北方那个白色的山峦、奔腾不息的于阗河、河岸边延缓不尽的胡杨丛林尽收眼底。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咕咕咕——噜噜噜——”的鸟的喧哗声,回首看,只见一大群秃鹫、乌鸦如一片黑色的乌云,黑压压地飞来,它们落在红山顶上的岩石上,静静地瞅着山下浓烟弥漫的山谷,严阵以待,等待大快朵颐时刻的到来!
怪不得此营名鹫巢,原来,红白二山是这里的沙漠戈壁中唯一的一座山,一直向西延绵至墨水河(注:即葱岭河)边,是大漠中鸟类的天然巢穴所在。淳于蓟示意一下,兵曹吴彦便仔细丈量了山巅平台。吴彦禀报道,“下于阗后,稍加平整,便可在山巅筑坚垒,以为向北警戒前哨!”
此时,已经到了朝食时间。山下营内依然浓烟弥漫,这可是一座完全由无数胡杨木建成的木质要塞,火焰要完全熄灭怕得有个二三天。田虑、华涂、梁宝麟三位军候已经令刑卒们在两山间的戈壁沙丘上扎下简易大营和简易围栏,并准备好了朝食。班超与众将进入中军大帐,开始朝食。
令刑卒们惊喜的是,奔跑进夜色中的战马、牛羊并没有跑远,它们静静地成群伫立在两山间的沙漠上或于阗河边,刑卒们便将它们赶进简易围栏内,并开着围栏门。不需要人看管,每天它们会自己出外到河畔觅食啃草,晚上会以围栏为窝。
由于汉使团隐秘快速西来,完全出乎守敌预料,此时黑沙城、圆沙城、鹫巢三个要点和挽弥河、于阗河两条驿道,已被汉使团夺取、控制。西域都尉呼衍獗和于阗国国王广德被完全蒙在了鼓里,现在北上于阗国西城的通道已经毫无阻拦,汉使团已经在呼衍獗精心部署的于阗迷局中争取到了主动权!
淳于蓟点验了一下,汉使团再一次创造了奇迹。全军仅有中军小队的刑卒罗琛手被火轻微烫伤,其余汉使团众将和众刑卒人马竟然无一伤亡。
朝食之后,几名鄯善国驼倌按令带着驼队也过河赶来了。看着仍然浓烟滚滚的营地,红白两山之间漫山遍野的人和动物乌黑的尸首、残骸,纷飞抢食的秃鹫和乌鸦,四处乱窜、找不到主的战马和乱纷纷的牛羊,这几个鄯善人被吓得战战兢兢,魂飞魄散!
现在在他们眼里,汉使团众卒不是人,他们便是一群索命的魔鬼野兽!
等骆驼、役马与驼倌们刚朝食完,淳于蓟已下令进军于阗国西城。驼队打着龟兹国兵黑色旌旗,顺着于阗河公开向南进发。约走了十余里,便碰到一个探头探脑的驿卒,两马错身而过时被蒙榆一把拎到自己马上。一审问才知道,原来是见鹫巢冒起的滚滚浓烟,南方的驿站不放心便派人来打探消息。
只到午后时分,才到了龟兹人设置的第一个驿置。领头的龟兹人担任置啬夫,驿卒都是于阗本地人。驿站众卒正战战兢兢着,见来的是一队龟兹骑卒,置啬夫带着士卒出驿置来迎接,被淳于蓟等人手明眼快,利索地斩杀。于阗本地驿卒,则被勒令随驼队返回于阗国西城。
当天晚上天黑之前,淳于蓟又清理了一个驿置,汉使团便宿在驿置里。
从鹫巢到西城,于阗河两岸长满胡杨、芦苇、白草,胡杨外便是无边的流沙。但于阗河到今天的阔什塔什时便一分为二,一为白玉河(注:即今玉龙喀什河),因盛产白玉而得名。一条为墨玉河(注:即今喀拉喀什河),因盛产青玉和墨玉而得名(注:由于秦汉典籍中两河未留下名字,故本书姑且将两河分别称为白玉河、墨玉河)
两汉时代,从两河交叉点开始,两河之间全部是大片大片的戈壁绿洲。即便两河东西两侧,绿洲面积也有数十里宽。这里部落村落错落,农田遍布林间,绿洲上不时会有一座夯土小城堡,人丁兴旺,炊烟袅袅,牛羊成群(注:两千年沧海桑田、沙进人退,这里已尽成戈壁)。
抬首向南眺望,便能遥遥望见远方矗立的一座座寺院的身影。这是一个举国信佛的国度,于阗国王室尉迟氏与身毒国人同种,但国民以塞人居多。进入绿洲,刑卒们都感觉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塞民们对一支龟兹士卒的到来极其冷淡,甚至是厌恶。男女都象躲避瘟神一样远远地避开,连顽童与土狗都不敢来围观。
从于阗河分道处开始,汉使驼队便顺着白玉河继续南下。各驿置内的于阗国驿卒,都成了汉使团的临时驼倌。于阗国现在是北匈奴属国,虽然红白二山销烟弥漫,但沿途绿洲内的于阗国民对这支“龟兹驼队”丝毫不关心!
越往绿洲深处走,绿洲越是宽阔,干枯的灌木、杂草,龟裂的土地,火团一般的烈日,令刑卒们触目惊心。大旱中的于阗国正是最羸弱之时,沿途不时能见到各州的粥棚,奴隶、徒附们虽然面黄肌瘦,但却未见大股逃荒的人流,这让班超和众将对于阗国君臣多了一份好感。
第一章 帝国使者()
鹫巢的龟兹三百骑已成灰烬,消息很快便会传到西城,此时正忙于赈灾的于阗国吏民充其量会在汉、匈两国间取巧,国王广德与国中贵族断然不敢纵容匈奴使团公开攻击汉使团。
大汉国力强盛,西域列国弱小,从前汉孝武大帝时起,汉朝的外交使团颇有现代西方殖民者强取豪夺的豪强风范。汉大使班超白山惊天一战后天下闻名,在鄯善国火焚北匈奴使团、在拘愚城斩杀焉渑派出的二百余骑,这些战绩在西域各城邦国、各行国几乎无人不晓,且越传越神。
现在,他又来了,在呼衍獗、石亀、张望重兵眼皮底下,仅带着三十余骑,一战便将鹫巢龟兹三百精骑火焚殆尽。汉使团进入于阗的消息传得飞快,此时大旱肆虐的于阗国绿洲内,已经无人敢轻视汉使团这支只有三十余骑的“军队”!
越往南走,焦枯的土地上零零落落地有了村落。这里既有塞人又有汉人、羌人,主体是肤色较深、头发蜷曲的塞人、大月氏人,也有身材较大、皮肤浅白、面长多毛,高鼻薄唇、浅色瞳孔、发色多变的身毒国人。
虽然是夏日炎热,赤地千里,但这里稍有身份的男子都和拘愚城部民一样戴着皮质的胡公帽,上身穿着无领毛纺短袖襦衣,下着袴裤或灯笼裤,脚穿草编或皮质的船鞋(注:即有脚尖、脚跟,中间空,类似今凉鞋)。女人都编着发辫,身穿襦裙,一般都脚著皮船鞋,性感挺拔。
贵族府第中的私兵、家丁和各州的州兵一般身着黑色甲服,头束黑色帻条。而绿洲上更多的是徒附和奴隶,男的一律身穿短襦短裤,衣衫褴褛,赤着双足,有的在乱发上戴黑帻,更多的则蓬头垢面。女徒附或奴隶则扎巾帼,身着破旧的衬裙。
“千年大旱之时,于阗人未乱,广德是一个好国王……”淳于蓟骑在马背上,感慨地道。
淳于蓟带小队先行,早在从鹫巢至白玉河、墨玉河的分岔之处,汉使团沿着商道加速疾进,神不知鬼不觉地斩杀了整整十一个驿置的龟兹啬夫。这天晚在一个叫“策驿”的大驿置里,汉使团受到龟兹置啬夫的热情款待。此时一支由西城而来,准备返回龟兹国王治延城的匈奴十人小队也恰好住在驿置里。宴饮之间汉使团突然发难,血洗驿置,将龟兹驿卒与匈奴人小队全部斩杀,并连夜南下!
绿洲上人丁渐渐密集,破旧的村寨、衣衫褴褛的于阗国民渐渐多了起来,消息封锁不了多久。于是,仅仅过了几天时间,汉使团火焚鹫巢龟兹人三百骑、斩杀驿置内匈奴小队的消息已不胫而走,快速传遍于阗国绿洲各个角落。
令人震惊和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虽然汉使驼队此时仍着龟兹人甲服,并张龟兹军队黑色战旗,但沿途部落、村落、城池每逢汉使团经过,必响起“呜呜”的牛角号音,成百上千衣衫褴褛的于阗国吏民,却自发地涌到商道旁边跪下,欢天喜地迎送、围观汉使团过境!
自王莽乱汉起,汉朝撤走都护,于阗国东望故国,已经整整六十五年不见汉使节。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支龟兹骑队其实便是汉使团伪装的,这是一支来自中原的那个天下最强盛的伟大帝国--大汉帝国的使者!
这令班超、淳于蓟与众刑卒大为惊叹,信心也瞬间爆棚。于阗国民分明对匈奴人、龟兹人的盘剥、奴役,已经到了天怒人怨、忍无可忍的地步。虽然汉使团此时并未打出符节、旌旗,汉使团仍着龟兹胡服,但各州、各城池、各部落国民,都由长者出面在商道边敬献凉开水。
大旱之年,十室九空,几乎每一个村落,长老都会愧疚不已,觉得慢待了远方的贵客,“上国大使见谅,室无存粮,日以赈粥充饥……这要在往年,定献丰盛糕点、精美盐茶!”
盐茶可是汉朝楚地的特产,这是极其神奇的一幕,似乎国王未降,而被大旱已经摧残得没了人形的于阗国吏民此时已经举国再归大汉,况且此时的汉朝使节分明还穿着龟兹人黑色甲服。这让众将与刑卒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班司马兵行险道,打下了鹫巢,竟然使汉使团产生了如此神奇的号召力,因而对威服于阗国信心倍增!
汉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阴历七月二十八日,汉使团顶着烈日,一路风尘,临近于阗国王治西城(注:即今新疆和田县南约特干古城遗址)。
同样破旧、死气沉沉的北城门上,高耸的谯楼已经在望。在燥热炙人的烈日下,在此起彼伏的知了恬噪声中,围观的国民们尾随着这支兵强马壮、气势夺人的“龟兹人”小队。或许是慑于小姑、寡妇的威严,连几条土狗都夹着尾巴,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汉使团,然后便仓皇地远远避开了。
前面河边是一大片黑杨和白榆树林,淳于蓟带着前军正在林内歇息。此时已快到饷食之时,刑卒们在河边洗尽尘土,战马、骆驼在贪婪地饮水。中军、后军也都一齐聚集到这里,虽然沙漠行军时,脸上都罩白绢,但每天挥汗如雨,身上早臭了、馊了,气味熏臭难闻,而且每一个人脸庞还都被曛黑曛紫。
“这都成恁样……”淳于蓟看着这一群叫花子,少见地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传令,前军、中军、后军次第洗沐更衣,扔掉一身脏兽皮罢,换着汉军襦服!”他未命令换汉军甲服。虽然屈绝贤及监国使团二百骑尽在西城,但沿途所见令淳于蓟确信,起码至于阗国馆舍之前,汉使团不会有仗打!
“嗷……”士卒们闻令欣喜若狂,他们三下五除二脱去肮脏的龟兹胡服,三个小队轮替着,两个小队警戒,一个小队刑卒们光着腚走下河崖,扑进河水中将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白玉河在这里河崖较深,河水很急,河道却较狭窄。从上向下看,喘急的河水碧绿如玉,两岸都是岩石。众人在水中嘻戏着,舒服透了这才恋恋不舍地上岸换上干净威武的汉军襦衣。
华涂换完衣服,顿觉人精神、爽气了许多。见班超也带着小姑、寡妇痛痛快快地洗完并更衣完毕,便建议道,“大使,于阗国民已尽知汉使到来,不必再掩行踪、扮商旅!”
“此言有理!”班超又捧着清咧的河水猛饮了几口,才豪情满怀地走上河崖,“于阗国乃吾根据,不需遮掩行踪。持节并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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