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儿是不是?”
冯菟道,“犯酸有屁用,从小就在一块儿,坏事定然就没少干……”
“吾不用心疼,这混蛋不会闲着——”雁旋道,“不是有营伎么,噢,对了,听说老二拒绝让别部配役妇。你说别部这些刑卒跟着老二是不是太倒霉了,连个女人味儿也闻不着,这一年到头怎么过……”她自己憋不住笑得实在说不下去了,庖厨内众妇都哄堂大笑。
庖厨内妯娌俩嘻笑打闹了一回,赶紧忙正事儿,指挥庖厨们上菜。这个夜晚不仅班家在宴客,下西洛整整一条大街上爆竹声经夜不息,家家户户再一次挂起了红灯笼,如欢乐的元旦佳节(注:汉人以正月初一为元旦)一般,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气氛。
雒阳城共有二十四条主街道,自班超茂陵大战大显神威后开始,雒阳城的泼皮无赖们,便没人敢到下西洛大街来撒野,沿街两边的门面租金已经翻了几番,下西洛日渐繁华,商户们都赚翻了。邓震本已在开阳门大街为闺女物色好了一处大宅院,可邓尧自盘下两宅起,便再也舍不得下西洛了。
当天闹到更深人静,客人们才一一意犹未尽地散去。邓尧是一家之主,这大喜的日子,她和嫂嫂雁旋自然是最忙。等到客人们都已经离去,邓尧才揉着酸疼的腰带着冯菟和侍婢们来到后院。后院原为内眷居住之所,内有三个独立的院落,且院中有若干自成天地的小院,有房数十间。班昭带着两个小儿住一院,薛云儿和寒菸来时住一院,权氏两夫人与四个小儿女住一院,班平一家住一院。老夫人樊儇住东头最好的院落,夜玉和虞四月亦住一院。而四层画楼,则成为内眷们赏月娱乐的场所。
邓尧和冯菟带着芙蓉、小宛等侍婢们来到老夫人院落,烧好水,并在温水中洒兰花、艾叶,置好香汤,侍候老夫人、师母沐浴后睡下才收拾回房。当天晚上,冯菟带着小女班垅便歇息在老夫人樊儇院内。
原来端阳节蓄兰沐浴以避邪,乃大汉传统。两汉时代,汉人民间认为五月五日为恶月、恶日,且有“不举五月子”、“五月到官,至免不迁”、“五月盖屋,令人头秃”等说法。这一习俗至迟从战国开始流行,迄至汉代盛行不衰。
五月五日既然是恶月恶日,端阳节(即端午节)即以除瘟、驱邪、求吉祥为主题。因而从西周开始,民间素有五月五至六月初五整整一个月要蓄兰沐浴习俗,即五月采摘兰草、艾叶,盛行以兰草、艾汤沐浴,以除毒驱蚊辟邪。而只要洗了香浴,邪恶也就远离了。
夜已经深了,邓尧才带着一身轻汗,与芙蓉、小宛等众婢回到自己屋内,那是前院内的一个独立的小院。
小院旁边并列着一个独立的偏院,便由班秉、班驺等将来时居住。班固和雁旋住在中院中央的主院落,另有一专门院落为班家藏匿典籍专用,仍用在三辅时的旧名翰书楼,整个中院都为班固读书、著史之所。而大院的前院一排高大的正房,则完全改造后为厅堂,明窗净风,专为待客之所,皇帝的赐匾、赐画便挂在此,自然成了班家的门面。班家原来居住的三进小院,后院由侍婢们居住,中院为徒附、仆人、小厮居住,前院则改为马厩。
邓尧带着芙蓉、小宛等忙碌完回房一看,便大吃了一惊。宴席未散时,邓尧便吩咐绿荷先回房侍候小儿女们睡觉,可此时绿荷坐在大榻前正搓着小手不知所措。或许是想阿翁,长子班雄和小女班愚、班讷三人,权鱼的两个小儿权弋、权句和两个小女权淑、权妤共七个小人,正横七竖八地挤在班超的大榻上早已睡熟。
邓尧腿一软,便疲惫地坐在榻边。“主母……”芙蓉惊叫了一声,靠着邓尧坐到榻边,痴痴地说道,“主父不知现在到了哪里?”
小宛、慕容越都蹲在榻前,将疲倦的脑袋靠在邓尧的膝上,小宛抬起头看着邓尧道,“主母,主父这一趟要去多长时间?”
绿荷也走了过来倚着榻蹲在芙蓉膝边,邓尧抚摸着三女俏丽的小脸,轻叹了一声说道,“或许一年,或许就几个月,或许……”她不忍说下去了,扭头看着这些小儿女们的酣睡状,邓尧的眼泪不知不觉地便流了下来。众婢妾见状,一个个鼻子发酸,啜泣出声……
……
夜已经深了,或许是心灵感应,此时班超和衣躺在军毡毯上,遥望着大沙丘顶端的满天繁星和银河,也正在思念着他的亲人们!
在沙漠上走了一天,宿营后,田虑、华涂、梁宝麟带着汉使团的刑卒们挨个屯检查,督促屯田刑卒们拾掇好驼马,现在乱糟糟的宿营地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与上次出使归来时相比,虽然离开鄯善国不过二个月,可沙漠天气却已有明显不同。早晨离开阳关时,气温还十分低。可日头升起时,沙漠上慢慢的便变得烈日炎炎。一天之内寒暑交替,简直象人间地狱。白天汗流浃背,酷热难耐。而到了夜晚,现在风儿又十分清冷。
第二天早晨起来,又是一顿忙乱后,大军终于慢慢启程了。带着一千余要到伊循去屯田的刑卒、二千余骆驼和役马在沙漠上行军,田虑、华涂、梁宝麟三位领军军侯可谓费尽心血,他们将人、畜编成数列纵队,并由他们屯长、队率、什长自已负责管理。行军中队伍仍拖成十数里长,尤如千军万马,扬起漫天沙尘,简直惊心动魄!
第七章 举国之耻()
汉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阴历六月二十四,经过二十余日艰苦沙漠行军,终于望见绿洲的影子。慢慢的,绿荫环绕、村寨破旧、贫穷萧条的伊循城越来越清晰。屯田刑卒每个人都晒脱了一层皮,如死了一次般心有余悸,当看清绿洲的那一刻,他们激动不已,有不少人甚至呜呜哭出了声来。
进入绿洲不久,大汉鄯善都尉林曾、伊循州长沙迦牟韦、伊循州丞祇托耶等十余名当地官员就赶了过来。原来,林曾已经长居伊循,屯田使署已经招募了二百余卒,整地、通渠、播种,现在都种上了整整两千余亩夏栗。他执着班超的手感慨道,“司马,皇上果然乃当世明君,再通南线,非司马不可啊!”
班超看一眼如乞丐一般的屯田卒们,却答非所问,充满忧惧地道,“一千余狂徒啊,够汝受的。闹腾了一路,务要严加管束,勿使伊循城吏民遭殃……”
“大使勿忧,屯田刑卒与城旦(注:即筑城)苦役不同,有奔头便会珍惜屯田,末将断不会允其祸害伊循吏民!”林曾看一眼吵吵嚷嚷的屯卒们,平静而自信地道。
作为汉帝国的玉门关、阳关守将,林曾有着丰富的与刑徒打交道的经验。东汉初,发边的刑徒分为斩城旦、黥城旦、完城旦和系城旦四种,按《二年律》是要劳役至死为止的,不服管教者可以随时处死。但这些屯田刑卒与城旦刑徒完全不同,他们可是汉军编制,可以将功赎罪。同时翁母妻儿可同来,且由朝廷出资迁徙。对这些大罪在身的刑徒而言,朝廷确实是给了一条出路!
汉军伊循屯田公署已经开工兴建,士芤正带着伊循徒附、奴隶们汗流浃背、轰轰烈烈地忙着制土坯、伐木材、建房屋。农田内二百余屯卒正在播种,悠扬的赶牲口号子声、清脆的甩鞭子声令人振奋。看着百废待举的伊循绿洲,班超为郑众大人派林曾来鄯善镇国感到一丝欣慰。这是一个沉稳可信、可以镇抚一方的将领,有林曾在鄯善国经营,汉使团西进的底气便更足一些!
当天晚上,伊循州长沙迦牟韦在士芤的客栈、也是临时官署举行大宴,隆重招待使节团队一行。第二天晨,鄯善国大都尉陀均、译长丘庶已从驩泥城赶了过来。原来,以班超为使节的汉汉使到来的消息,已经传到驩泥城绿洲的每一个角落,国王陀广伽是专门派陀均、丘庶为王庭代表来远迎汉使团。
饷食过后,突然小姑、寡妇二犬脖子上拖着长长的皮绳子,便从外面扑进班超的房间,坐在案后的班超无一丝防备,被一头扑倒在席上。“小姑、寡妇……”淳于蓟、胡焰、蒙榆等将都十分惊喜,班超无奈苦笑,先给小姑、寡妇一犬一个爆栗,然后道,“传甘英、刘奕仁前出沙漠,迎接伊兰、金栗公主!”
原来,二女闻汉使团来伊循,便率领百十卒连夜穿越沙漠赶过来了。到绿洲边缘,小姑、寡妇便挣脱绳索,飕地当先跑没影了。将伊兰与金栗迎来屯田署,别后重逢,二女带着小胡女们兴奋得眼泪哗哗地流,有一股回家的感觉。两位公主围着班超、淳于蓟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禀报了筹备楼兰屯田的进展,两双小眼睛不时瞄向甘英、刘奕仁。班超则正式下令,伊兰与金栗仍为汉使团成员,并正式颁发给她们一人一块汉使团的铜符信、玉雕,令她们充分筹备后再适时进入楼兰垦荒。
几个小胡女见伊兰、金栗一人得到一块精致的小铜牌、一块玉雕,知道那可是皇帝钦赐的宝贝,是身份的标志,便都眼巴巴地看着淳于蓟。淳于蓟将铜牌庄重地悬到二位公主腰上叮嘱道,“这是朝廷颁发汉使团身份标志,不能丢失!”
第二天晨,班超带使节团队便赶至驩泥城。虽然是傍晚,离开也不过才两个多月,可汉使团这一次进入驩泥城却受到鄯善国吏民举国迎接。国王与王妃亲率百官、贵族、僧人会、商旅团和各界吏民,在北门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汉使团进入驿馆,国宴随即开始。馆舍内,伊兰与金栗两位公主带着胡姬们献上具有浓浓高原羌地风情、且末和精绝特色胡舞,武士们表演功夫,汉使团成员则表演了剑术,贵族、百官、僧侣们踊跃投壶,欢聚一堂,气氛喜庆融洽。馆舍外,驩泥城的吏民们则举城狂欢,歌声、爆竹声彻夜不息,只到快天明时才渐渐安静下来。
天亮后,国王陀广伽、王妃陈穀、大汉鄯善都尉林曾早早便兴奋地来到馆舍。陪汉使团朝食后,班超便升帐议事,汉使团屯长以上将领悉数出席。
各案上摆着寒瓜、香瓜和蒲桃,引人垂涎。班超面北坐主案,他身后的两个金灿灿的博山香炉飘出缕缕幽香。国王与王妃面东坐诸侯位,两位公主坐国王与王妃身后。淳于蓟与林曾面西坐,众将则在堂下各案按序而坐。
陀广伽先起身对着挂在班超旁边墙上的缣图,踌躇满志地禀报道,“自鄯善重归大汉后,吾闻斥侯驰报呼衍獗欲东进,便先据有且末、精绝、戎卢、小宛诸国。现鄯善国国力日强,吏民富足。今有汉使在西域,鄯善更无惧匈奴矣。吾大军现驻精绝州,以防范于阗、莎车,沙海之南,昆仑山之下,强国惟投北匈奴之于阗国。本王以为,夏季正用兵之时,汉使当将鄯善国兵一举荡平于阗国……”
自从汉使团火焚匈奴使团后,这两个月鄯善国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早在敦煌郡时,班超、淳于蓟便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归附大汉前,鄯善国生口两万余,国兵仅四千余人。西域各国仍处在互相征伐的时代,得知呼衍獗要兵出且末国,有大汉做后盾,胸有大志的国王陀广伽率先发起争霸战,原就依附鄯善的且末、精绝、戎卢、小宛等沙海东南十数国,迅速被鄯善吞并。陀广伽在最西边的精绝州驻有重兵,与于阗国公开抗衡开了。国强必霸,千古如此。现在的鄯善已经成为西域大国,雄居沙海东南,与西域南道强国于阗国分庭抗礼!
国王接着又禀报了鄯善国内政务,一番对外兼并战争,鄯善国的疆域西至拘弥国,延缓数千里,生口达到三万四千余人,国兵七千人。而国内政务也走上正轨,各州欣欣向荣,国相婆蒌天、判长耶科瑟那、鄯善国僧人会首领札礼狸大法师等人,也循规蹈矩,不再敢阳奉阴违。
陀广伽禀报完毕返回案后坐下,端起木头漆耳杯豪迈地呷一口煮茶。他的话分明隐隐露出为大汉开疆拓土的功臣之态,这让班超、淳于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等陀广伽安坐好,淳于蓟直言不讳地给国王夫妇泼了一盆冷水,“大王、王妃,皇上诏令班司马为使节远来西域,是经略、威服沙海之南诸国,进而抵抗进入西域之北匈奴人,此系出使而非征伐。对于阗国,眼前当以伐交为上。鄯善国宜听号令,不能擅自用兵而坏了汉使全局之谋!”
“擅自?”陀广伽吞并诸国时,林曾正在鄯善国,此时他率先坐不住了。
淳于蓟是墨侠,此言过于直率,令国王陀广伽、王妃陈穀夫妇二人都愣了一下,陀广伽端着耳杯手悬在半空,都忘了放下。林曾看着淳于蓟,不软不硬地道,“副使,汉使团归阳关后,呼衍獗曾有将于阗国兵东进苗头,当时国王与吾并不知汉使团将再进西域,末将以为鄯善国西进之举非为不可,是有利汉使节西进于阗,谈不上坏了全局之谋!”
林曾此言矛头明确,淳于蓟怒视着林曾,二位悍将目光中都开始有点火药味。胡焰抢在淳于蓟之前,指着缣图解释道,“都尉,副使是说现在,而非过去两月。南呼衍部在西域北道车师前国驻有重兵两万五千骑,焉耆、龟兹等北道各国有国兵近十万,呼衍獗本部驻焉耆国有五千骑。此时如鄯善国七千兵对于阗国用兵,呼衍獗定然会率北道诸国兵南下,大战结局暂且不说,打成一锅粥,汉使团将无法进入于阗国……”
胡焰一言洞明,对汉使团进入西域后的方略,林曾没有异议。闻胡焰言,他点点头,也看着陀广伽道,“本尉以为,副使和从事所言有理,大王宜收兵回驩泥城,与本都尉协力谨守楼兰、伊循与驩泥三城,屯田各绿洲,广积栗米,为吾汉使团经略西域之根基!”
林曾这分明是阵前倒戈,令陀广伽大为不悦。当年莎车国国王贤、于阗国国王尉迟广德曾先后派兵占领鄯善国王治驩泥城,陀广伽早存雪耻之志。此时,于阗国刚被呼衍獗率多国兵击破不久,而鄯善国归汉后再无后顾之忧,有敦煌汉军为后盾,正是兵强马壮用兵之时,可淳于蓟、林曾、胡焰三位汉朝大将却都逼迫其退兵!
“大使……”陀广伽看着面色铁青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