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别部战旗不倒,弟兄们,汝等在地下该瞑目了!
郭恂心里也大感黯然,王遵、郑众两位大人物与渠耆校尉都在奉承班超,这让郭恂心里感到十分憋闷,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讪然陪笑。就象汉使团从伊吾庐刚启程时的感觉一样,郭恂分明觉得,自己这个正使不过是陪衬。从窦固、耿忠到王遵、郑众、渠耆,所有人都看好班超,白山那惊天一战,已经让班老二在汉军成了神一样的存在。现在又有火焚匈奴使团奇功,今日的小书佣班超,已经不同以往,是一颗金光灿灿、光艳夺目的将星!
郭恂、班超原想在敦煌郡休整几日,可窦固有将令留下,使团返回敦煌后,别部不得停留,需快马加鞭返回京城雒阳接受皇帝的校阅。自光武大帝中兴汉室以来,汉军名将如云,但却仅有伏波将军马援率一千卒在雒阳南宫的云台接受过光武帝校阅。皇帝校阅,这可是天大的荣誉啊,他班超将成为继马伏波之后第二位享受上荣耀的将领。
于是,他们仅在敦煌郡休整一晚。也就是在这天晚上,渠耆、郑众将曹钱、霜刺、歙渠三人分别禀报的伊吾战报给班超看了。第二天便按窦固令告别王遵与郑众迅速踏上归程,渠耆与班超并辔而行,详细向班超介绍了伊吾庐刚刚发生的激烈战事。
一路上渠耆仍对曹钱赞不绝口,“狗日的,平时三脚揣不出一个屁来,除了学匈奴人远射他就不会别的,这一次驼毴却让鬼日了,这老实人竟然打了一个令人惊叹的神仙仗,真真震了吾一下!”
原来,窦固大军刚刚班师不到二十天,躲在金微山中的呼衍勺便派左骨都候、万夫长呼衍图率领五千人马侵扰疏榆谷。阴历三月初(注:由于是闰三月,故三月相当于往年的四月),霜刺与黑稗刚从伊吾庐返回蒲类城,便接到敌后斥候急报,言呼衍王已再集五千大军欲夺回疏榆谷。霜刺急用烽燧将警讯报与山南的曹钱,为保险起见还派出信使翻越白山报信。
曹钱接到急报,这位温厚坚韧的宜禾都尉与伊吾都尉歙渠会商后,一边派出驿吏向敦煌郡驰报求援,一边迅速点起本部三千人马,准备翻越白山进入疏榆谷拒敌。
可形势迅速恶化,大军刚行进到南山口,霜刺已经带着王妃与千余国人逃过白山。原来,呼衍图根本就没把霜刺的一千余国兵放在眼里,他催军急进,打了霜刺一个措手不及,刚刚复国的蒲类国迅速溃败下来。霜刺丢失疏榆谷,只得率部分国民逃向山南。
二人合兵一处,霜刺急道,“都尉,呼衍图已追至口门子峡谷。吾意放弃南山口,速回伊吾庐,坚守待援……”
危难时刻,曹钱镇定地道,“汝还有多少兵?”
霜刺悔恨地道,“国兵仅剩下二百余人,已不堪一战……”
曹钱紧急思索了一下便道,“汝带国民进入伊吾庐,与都尉歙渠守城。吾先在此扎营与呼衍图打一阵,如能将其阻在山北更好,如无法阻挡吾会回师伊吾,与汝一起坚守,只至敦煌与鄯善援兵至!”霜刺遵令带着国民走了,曹钱迅速在南山口扎下坚营。
阴历四月五日是一个阴雨天,呼衍图大军突出南山口。曹钱大营正在南山口山涧口中,呼衍图见汉军营寨不大,便驱兵急攻,为曹钱大量杀伤,只好退回涧道山口内扎营相拒。匈奴人出不了南山口,而曹钱兵力也有限,一时双方都没有好的破敌之策!
两军僵持四五天,这天夜里天刮大风,天刚黑透,一个牧民装扮的北匈奴人悄然进入汉军大营。原来这个五十余岁的老牧民是枯且罕派来的斥侯,他持着班超授予枯且罕的信物,带来了枯且罕的口信,“燕然山仅有呼衍部老卒,呼衍砭等将均在车师前国,王帐空虚,不堪大战!”
传完口信,斥侯在羊皮上画了一幅燕然山地形图后,便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枯且罕是班超亲自埋在敌后的汉军战略斥侯,是汉军最高机密,不到紧急时刻他不会出手。战机骤然来临,这一重要情报迅速让曹钱找到了破敌之策!
夜深时天又下起了小雨,曹钱与军司马李东突然率军悄悄撤离南山口。他们打着匈奴人军旗,顶着风雨向伊吾庐急驰,然后从鬼风口长驱千余里,绕向疏榆谷。路过城北大营时,曹钱派出信使告诉霜刺、歙渠匈奴人即将围城,命其坚守待援。并明确指示,“待匈奴人退,则留一部兵力守城,歙渠亲率一部兵力追杀匈奴人百里!”
天下着小雨,从鬼风口至疏榆谷之间的大山涧内积雪已经大部融化,泥泞难行。曹钱带着三千骑卒行走在涧道上,有此路段异常崎岖只能牵马步行,稍不小心便会掉入山涧中、水洼内。士卒们尽知此道乃汉军战神班超趟出,因而虽然难走却无人有怨言。
宜禾都尉府本部三千人马经历千辛万苦,终于马不停蹄,数日后悄然赶到尖山之下来到蒲类海边。此时天刚亮,早起的牧民们看到一支匈奴队伍北上均漠然置之,曹钱并未袭击仅有数百匈奴士卒守卫的蒲类城,而是沿着蒲类海边迅速挥师北上。数日后中午时分,汉军便到了金微山下,未受阻挡便直接进山了。
这里是北匈奴核心地区,北匈奴已经取下蒲类国,没人会相信这里会出现大股汉军,大军着胡服、张胡旗一路无阻,顺着山道进入连绵的大山内。这里山高林密,进山约百十里后,傍晚时分,来到屠郅水边,这里水草丰沛,牛羊成群,无数毡房和忙碌的牧人,无不显出一派初夏时分的和平景象。
郅屠水边的山林间平地上,一座巨大的大营慢慢露出身影,中间一座巨大的大毡房,犹如大厦一般气势恢宏。军司马李东带领前军绕过一大片一大片巨大的围栏,直驱大营之前。门令卒们以为是呼衍图的大军归来,便一边打开辕门,一边派人向中军通报。
李东是悍将,他率前军进入大营辕门便发一声喊,开始见人便杀、见帐便点火便烧,并直驱中军大帐。北匈奴人骤然被袭,均毫无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多士卒在慌乱中被斩杀。此时,曹钱率中军、后军已经一拥而入,开始全线攻击。
第二十五章 雪上加霜()
大营内的南呼衍部老卒约有二三千人,此时天已夜晚,汉军攻势甚急,匈奴人连备马都来不及,很多人仓促间徒手接战,均被汉军一一斩杀。李东攻到大帐前,当先破帐而入,却见大帐内已经空空如也,案上玉觞内内奶茶仍是热的,案后的虎皮坐椅上仍是温的。他顿足不已,呼衍王已经逃走了。只得重新冲到帐外,只见匈奴人大营已经四面火起,到处是喊杀声、惨叫声、哀嚎声、哭泣声。
约到一更时分,这片巨大的盆地内战火才停歇下来。曹钱收拢人马,俘虏了匈奴人家属约一千多人,呼衍王王妃如遇也耶也被抓住,呼衍王的粮秣营内数十万石栗米全部被焚毁,滚滚烈焰将燕然山的黑夜烧得彤红。曹钱摧毁了呼衍王的金微山大营后,便放了老人、女儿和儿童,然后率军迅速撤了出来。
等到天亮前呼衍王重新聚残兵返回大营时,汉军早已经退去多时。大营已经完全被焚毁,明火已经熄灭,但整个营区依然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动物和栗米焚烧后的呛人焦糊味儿。粮秣已成灰烬,家当一毁而尽,连遭败绩的呼衍王雪上加霜,刚刚恢复一点生机的南呼衍部已再一次陷入了灭顶之灾!
“大王……”王妃带着牧民们面对家园被毁、一地狼籍跪倒一片,废墟前哭声恸野,哀声不绝。
呼衍勺面色铁青,他想起疏榆谷惨败后左鹿蠡王屠耆乌鄙视和不屑的目光、蒲奴间于恼怒的面孔,汉军的远袭将让他再一次蒙羞。他几乎将钢牙咬碎,发出了彻骨誓言,“班超匹夫,欺人太甚,本王不夺回疏勒谷与伊吾庐,誓不为人!”
此时曹钱马不停蹄,未留给北匈奴各部包抄卷击的时间。他连夜撤出金微山外,一路疾驰,第三天明前便赶到蒲类城外,未费什么力气,便击破五百余匈奴守卒,重夺蒲类城。大军在蒲类城城西大营内栖身后,并派出一屯人马牢牢控制了口门子峡谷。
战争的天平已经倾到汉军一方,曹钱此举使呼衍图整整五千人马顿时成了孤军!
但汉军骑弩营却也打不动了,他们连续征战了十几天,几乎未曾合眼,士卒们只能在喂食战马的间隙抓紧歇息,这在过去骑弩营的历史上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人马疲惫已经不堪战,骑弩营全军饱食后开始休整,可曹钱与李东却顾不上休息,二人在中军大帐内开始谋划如何击破呼衍图。李东趴在缣图上连连感叹,“都尉,此战乃神仗也,班超司马之战法果然管用!”
曹钱摇了摇头道,“匈奴人全无防备,此战如是班司马的别部打,战果定然还要大。吾骑弩营仅是轻骑兵,陷阵、拚杀均不强于匈奴人,你说假如是班司马将别部打,下面他会怎么干?”
“在口门子设伏!”李东指着案上的绢图道,“春初之时,班司马即是以两千余人在此伏击呼衍王之万人大军。吾军为弩兵,惯于远程攻击,呼衍图不过五千人马,吾也来一个伏击定能再大胜之,战果或在班司马之上!”
“此一时彼一时也!”曹钱道,“春初呼衍王是为窦都尉大军追杀,不得不逃向疏榆谷。此番燕然山巢穴被吾抄了,呼衍勺必不会让呼衍图再走他之老路,如果吾判断不错,呼衍图此时已经退兵矣!”
“主动退兵?”李东惊问,“顺着白山向西远走车师前国?”
“他只能向西,除此之外无路可走……这仗如是班超司马打,他不会打蒲类城,定然从燕然山回师鬼风口截杀呼衍图。算了,骑弩营已赚大便宜,见好就收罢,这种硬仗吾骑弩营暂时还打不了。”曹钱揉揉胀痛的太阳穴,眼皮似有千斤重,有气无力地道,“大战已结束,吾军休整罢。速派斥候探测伊吾军情,并急驰禀报敦煌郡,勿再让大军深入沙漠。”
曹钱想明白这些,精神顿时便垮了,昏昏欲睡。
其实,作为汉军重要将领,曹钱此时十分清醒。窦固都尉北征时,班超曾通过鬼风口断了呼衍王的退路,可呼衍图此次入口门子峡谷时,却仅向疏榆谷东侧谷口外的沙漠上派出警戒部队,以为鬼风口太远、且离大军云集的车师前国太近,故而不致有失,因而对鬼风口未曾防范。曹钱感到幸运,幸好他的对手是呼衍图,如果是呼衍砭、木都、石舂等大将,断然不会让他曹某人捡这么一个大便宜。
曹钱不敢截道鬼风口还有更深一层原因,那便是呼衍砭正在车师前国重组南呼衍部大军,而幕师木都在焉耆国,西域都尉呼衍獗在龟兹国。如果汉军骑弩营兵出鬼风口,便威胁到了车师前国,那么呼衍砭、木都等将定然会不顾一切地全军尽出,果如此则汉军将吃大亏!
三天后,歙渠的信使便来了,原来呼衍图率军围城数日后突然退去,被歙渠率军一直追杀到五道岭。匈奴人不敢恋战,已向车师方向远遁而去!
大胜之后,霜刺则带着国民重回疏榆谷故园,而汉军春季白山大战时俘虏的匈奴牧民,却并未随匈奴大军北去,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了蒲类国民。
班超咋天晚上看了战报,又听了渠耆与郑众的介绍,心里既难受又兴奋。曹钱能以三千弩兵打了这一大仗,令他心里倍感欣慰。但蒲奴单于挟重兵在车师后国休整,随时可能压向疏榆谷与伊吾绿洲。呼衍勺老巢被偷袭,休整后定然会再出疏榆谷。南呼衍部的几个令人生畏的大将此刻均在车师前国,那里现在是南呼衍部的重生之地,他们只需数日便能兵出伊吾庐。宜禾都尉府与蒲类国的危机并没有解除,这让班超揪心不已!
其实,始终揪心白山形势的还有许多人,窦固便是其中之一。
当时,刚刚回到雒阳不久的窦固,一接到曹钱的捷报便急忙驱车驰向皇宫。汉明帝刘庄正在宣明殿批阅奏章,也刚接到曹钱从伊吾派出的驿报。耿忠也来了,汉明帝喜不自禁,“窦卿、耿卿,速传朕令,传令嘉奖宜禾都尉府全军!”
“臣遵旨!”
三路败,而仅有天山一路,战果却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三公与尚书台官员都向皇帝贺喜。这让汉明帝刘庄豪情满怀,他已经在胸中谋划欲全盘收复西域。他看着缣图,忽然忧心忡忡地说道,“窦卿、耿卿,曹钱虽胜,可宜禾都尉孤军孤悬伊吾,要谨防匈奴人再行报复啊!”
“陛下,臣请明春时再征天山,下车师、龟兹、焉耆等国,通好乌孙、大宛、月氏,固守北道,并在焉耆设都护,在车师设屯田校尉。这样,车师、焉耆、伊吾三处可屯田五万亩,且互为策应,从此北匈奴人将无越天山,陛下徐图西域战略有望实现矣!”窦固抓住机会,指着缣图,趁皇帝心情好,迅速进言。
……
正在归途中的班超与汉明帝刘庄感受完全不同,白山大战,最直接的影响便是改变了汉军将校的作战思维。此番曹钱能以三千骑弩兵,扬长避短,迂回千五百里奇袭呼衍王金微山大营,这是汉军一个巨大的进步。
弩兵是汉军一个重要远程攻击兵种,战力惊人。前汉时,汉军弩兵主要是步兵。如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名将李广之孙、汉将李陵率五千步兵从居延泽出塞北击匈奴,大军至浚稽山时被匈奴八万多骑兵包围。李陵以大车围成营垒,千驽齐发,射杀匈奴骑卒一万余人,最终因粮尽矢绝、寡不敌众兵败投降。
西汉弩兵营配备擘张弩、蹶张弩、弩车和床弩(注:即弩砲),战力巨大。到东汉时,汉军主要是骑弩兵。因是在马上作战,主要配备擘张弩,弩击威力比前汉要小,作战时主要靠弩击远程取胜,马上搏杀与战场陷阵能力与屯骑营、重骑营比自然要小许多。
从敦煌至雒阳,一路上别部受到各地驿置和郡县隆重款待。各城太守率领众官迎送、进献酒食,官民争睹传奇的白山英雄风采。到武威郡时,因温柯正是武威人,班超、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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