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以攻为守。如此,以天山为屏障,以车师前国为粮仓,以天山南北为战场,令呼衍王不得安宁!”
耿忠不解,“既然这样,当初不如缓设宜禾都尉府,待明年秋再征后……”
“断然不可,与北匈奴争西域,伊吾庐是要点,设置宜禾都尉府是大局,是为前哨也。”窦固摇首道。
今年这个春天,对汉明帝刘庄来说,是即位以来最舒心的一个季节。治黄、治汴前期准备工作,因司空府筹划得力,诸项进展顺利。咋日,他还亲到太学讲了一天《春秋》,听讲的士子足有上万人。但咋日雒阳城刮了一夜大风,他也受了风寒,头昏沉沉的,咳嗽不止。
早晨起床后,马皇后亲自给他熬了药喝下,身上稍轻快了些。就在这时,河西捷报来了。“禀皇上,河西捷报!窦固将军派出使者,鄯善国已经归顺大汉!”小太监尖声细气地说完,汉明帝心里大喜,感冒也好了。
刘庄兴奋地问, “窦卿已兵至何处?”征北四路大军,劳师远征,其中三路已经无功而返,唯窦固一路旗开得胜,威镇西域。他心里对另三路很恼,便想重赏窦固一路,以激励士气,壮大汉声威。
权倌道,“禀报皇上,窦固都尉已至河东,不日即还京城北营!”
又过了二十余日,窦固大军风尘仆仆地进入京师。当天,雒阳城几乎万人空巷,俱到城南雒水南岸的驿亭外和大军回营必经之路,迎接远征大军。司徒王敏、司空牟融、太尉赵熹与九卿和尚书台官员率文武百官,在驿亭举行隆重仪式,欢迎大军得胜还朝!
邓尧和雁旋这天早早起来,命仆人婢女张灯结彩,连院内的大槐树上都挂上了彩带,把班府打扮得里外一新。下西洛整个街道各家各户,都自觉装扮起来,连小甫河上的石桥“甫里人家”石栏上都被人挂上了大红灯笼。几个大商户连名请了伎戏班子,欲在当天晚上在班府门前演戏庆祝。
可晌后窦固的大军已经进入北营了,朝廷的迎接仪式也结束了,并未见班超的影子。一家人望眼欲穿,未等来二公子,却等来了高密侯邓震、侍中邓训和御史中丞薛池。
“老夫人哪,千万莫急。采菡吾儿,千万莫急,千万莫急。窦将军已经入朝,朝贺以毕。爱婿身负使命,未随大军归来。他带着使团,出使鄯善,几日前已经传来捷报,鄯善归顺我大汉了!”邓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见闻。樊儇和夜玉都舒心而笑,虞四月赶紧请两位候爷上坐。倒是邓尧让老父这么一说,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当天晚上,班超未归,丝毫没有影响下西洛一街人的兴致,他们闹起花灯,舞起龙狮、龙船,踩起高跷,唱起伎戏,热闹非凡。班固隆重开宴,招待薛池、邓震、邓训和本街上的名绅、大贾,谢众人捧场。
此时的班家,出了一个司马、两个军侯,加上班固在朝为郎,已经渡过了初来雒阳时的拮据日子。班固又将左侧一个小院子,全部赁了下来。因为小鱼儿未归,曼陀叶带着四个儿女,也常住班府,雒阳带剑世子们眷护班家,她的腰杆也挺了起来,再厉害的漠北高人,也断不敢再到班司马家来撒野!
当天晚上众人正喝得高兴时,宅外响起鼓乐声,小厮仓皇进来禀报,“奉车都尉窦固将军、骑都尉耿忠将军,持皇上钦赐玉匾——驾到!”
小厮话未毕,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群人已经伴着鼓乐走进院子,小黄门尖细的嗓音在院内外响起来,“皇上钦赐黄金百斤,玉匾两块,御画一轴,故徐令夫人樊儇率家人接匾谢恩!”
众人都没经过这阵仗,班府闻言一时乱了起来。幸好樊儇见过大世面,在邓震和邓训提醒下,赶紧率全家跪接玉匾。班固和虞四月从尚书台官员来宁手中接过御匾,令人震惊的是,匾不是一块,而是两块。一块上书“石破天惊”,另一块上书“教子有方”!
徐徐展开御画,只见高天幽远,雪山巍峨,大漠广袤。一只凌空展翅的雄鹰,正翱翔在蓝天之上,雪峰之间,鸟瞰着苍茫的大地。这幅名为《天山雄鹰》的御画,署名为“朕与小女致著”。 原来是皇上与爱女泌水公主刘致亲笔所著之御画,皇上如此厚待班家,恩宠盛隆,想想班彪晚年的凄惶,想想一家人亡命三辅时的凄惨,不禁令老夫人樊儇、师母夜玉与举族女眷都热泪盈眶!
封了赏金,送别尚书台官员和小黄门,樊儇才领着家人与窦固相见。窦固身着便装,与涅阳公主刘中礼一起,先拜见了御史中丞薛池、高密侯邓震、侍中邓训,然后才以平辈礼拜见樊儇、夜玉、虞四月。之所以要再先拜薛池、邓震、邓训,皆因为十年前窦融大人过世时,邓震、邓训以父辈身份,代窦氏长辈,给众吊唁人回礼,并以长辈身份主持丧仪,从而帮助窦氏渡过了最大的一个难关。
对窦氏而言,当年岁月何等仓皇,人情冷暖如风刀霜剑。这个恩情窦氏族人将终生难忘,永远也报不完!
接下来,骑都尉耿忠拜见薛池、邓震、邓训和樊儇、夜玉、虞四月。邓震激动得老婆纵横,汉军北征白山大军的两位主帅悉数到齐,这是举营而出感谢班氏为朝廷培养出一代将星啊!
众人至厅堂上按序坐下,班固张罗着欲重新摆宴。涅阳公主刘中礼搂着已经九岁的班雄和小鱼儿、曼陀叶的女儿权淑、权妤亲热,见状说道,“得知下西洛人民自发庆祝,皇上很高兴,便赐御酒五十坛。酒菜吾带来了,举城欢庆,难忘今宵,让吾等便一醉方归罢!”
窦固也说道,“适才我等按皇上旨意,已至郭从事府慰问。吾等喜归,举家同庆。可郭从事、班司马犹在为国出使,奔赴戈壁沙漠,且甫立大功!怕老夫人思念,吾二人俱来陪老夫人渡过这个难忘的夜晚!”
樊儇和夜玉自然高兴不已,想想几年来的艰辛,止不住流泪不止。邓尧、雁旋和芙蓉、金杏等女眷或侍婢,更是喜极而泣。曼陀叶也大受感染,想想一家四百余人被杀,如不是班家护佑,如不是班超威名镇着,还不知要仓皇至几时,想想也禁不住泪落。
当天夜,整个雒阳城万民同庆。爆竹声、歌舞声彻夜不息,帝都一夜无眠!
东汉初年,是中国历史上教化最淳美的美好时代。光武大帝刘秀中兴汉室后,又有了雄才伟略的汉明帝刘庄,大汉帝国政风清明,国家百废俱兴,朝野同心协力,人民安居乐业。班师之夜的盛景,就是这一时代的缩影!
……
此时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域鄯善国,班超正迎来汉朝中兴后第一个大汉鄯善都尉林曾。
林曾到达驩泥城的时候,最忙碌的是小姑、寡妇二犬。林曾的人马还未进入驩泥城绿洲,小姑与寡妇二犬便奔出馆舍,迎入沙漠十数里,与林曾和士卒们久别重逢,欢乐、打闹在一起,亲密异常。当初,班超从敦煌郡借出四犬,说好是要还的,现在却只回来二犬。林曾和他手下的五十卒早已知道小奴、胭脂殉国在白山,见到小姑、寡妇便忍不住泪落,不忍释手。
但将林曾等人迎到馆舍后,二犬却又回到班超房内,卧在他的案两边一步不离。再看班超、淳于蓟的神态,丝毫没有要“还”的意思,弄得林曾与众卒十分失落,嘴张了几次,终于还是不好意思提出索回!
第十九章 虚惊一场()
大汉鄯善都尉已经住进驩泥城,鄯善国的安全已经有了保障,国王陀广伽心里很踏实,心情也很好。这些天王妃陈穀温柔如水,夫妻二人恩爱和谐,一双儿女也绕在膝前,尤其是闺女伊兰阿翁、父王叫得分外甜蜜,让陀广伽舒心透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亲自决定将外交馆舍作为临时的鄯善都尉府,还很不过意地对林曾道,“吾马上安排动工,便在王宫西侧新建都尉府。最晚明年春,便能让都尉住进新署!”
刚安顿好鄯善都尉一行,一件棘手的案子又呈现在班超面前。
这天晚上在王宫参加国宴,席间伊兰与金栗两位公主情绪低落,郁郁寡欢,王妃一边哄着国王,一边哄着小女,脸上现出左右为难神色。班超只以为伊兰与国王又在斗气,没想别的,宴毕与郭恂、林曾返回馆舍,班秉便通报,“士芤已来馆舍,正在司马房中等候,似有急事求司马!”
郭恂酒稍大,回去歇息了。班超与林曾进入室内,只见士芤正焦躁地走来走去,一见班超、林曾,便扑嗵跪下,“禀报大使、大都尉,咋日国王否决公主伊兰之请,已再下口头敕谕,令伊循州勒令吾家兑现与法师承诺……”
班超不解,“汝两家,不是已经和好了么?”
士芤道,“大使,法师阳奉阴违,明着和好,暗里却写信给判长耶科瑟那,告发州长蔑视国王敕谕,帮助汉军屯人之后。耶科瑟那大人便禀明国王,国王大怒,便否决了公主伊兰之议,勒令州长限期执行!”
“帮助屯人之后又怎么了?”班超已经面色铁青,林曾则听得是一头雾水,于是班超便又将此案由来一一向林曾说了一遍。
林曾为玉门关、阳关守将,通晓鄯善事务,他一听便明白了,“司马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耶科瑟那明着是维护国王权威,暗着是对准汉军屯田后人,实质也是对准吾大汉。由此可见,鄯善国并未归心!”
班超深以为然,“都尉所言有理,此事怕没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蒙榆、周令二人恰好进来,周令禀报道,“司马,汉使团来鄯善后,鄯善全国上报至国王裁决共有十七案,遍布全国各州,被告均为前汉时的汉军屯卒后人。汉人屯田后人善经营,一般小有积蓄,鄯善贵族眼红不已,判长耶科瑟那,鄯善国大法师、鄯善国僧人会首领札礼狸一帮人居心险恶,蒙蔽国王,已向全国各州连下九道敕谕,均为屯人之后败诉。现在,举国都看着汉使……”
蒙榆却道,“汉军不北征,也没这么多屯人之后遭殃,此乃有人操纵国事故意为之。国王一向有主见,此事不分青红皂白便判屯民败,末将觉得蹊跷,司马当静观其变!”
暗流涌动,汉匈两国争夺鄯善,表面上是汉胜,匈奴使团已经被焚杀,但北匈奴在鄯善经营数十年,根深蒂固,以国相婆蒌天为核心的贵族们,以大法师札礼狸为首的僧人会,势力遍及各个阶层、各个角落。现在,前汉屯卒后人惶惶不可终日,让班超不得不正视!
第二天黎明,班超早早送士芤归去,并让其放心,汉使团绝不会坐视屯田后人受欺侮。士芤惴惴不安、战战兢兢地归去后,郭恂也起来了,在馆舍院中握剑晨练。班超走过去,郭恂练剑时不喜人打扰,只到他一路打完了,作收势状,才问班超道,“吾知咋夜士芤来访,竟为何事?仍是与法师争执乎?”
班超便将屯田后人受打击事,珍重地向郭恂禀报了一遍。郭恂听了皱眉道,“这个士芤,也忒没能耐。吾使团即将归国,偏又生事端。再说,公主已经做主,此事如何还要闹到王城来?”
班超知他未听明白,便又叙述了一遍,然后辩道,“非是士芤无能,实是鄯善国内有一股暗黑势力,心向北匈奴,借打压屯人之后,对抗国王,令吏民不敢心向汉朝。此事非同小可,末将以为……”
郭恂打断班超的话,“本使以为,鄯善国已经归附大汉,这谁也不能改变,些许逆流未必能漾起浪花。欲使鄯善人举国归心于大汉,尚需时日。汉使团只管两国媾合,大汉鄯善都尉已经来王城,此事该他管,汉使团不必越樽俎而代之!”
“司马,末将以为……”朝食时,淳于蓟心里忿然,择字抉句道,“不能指望郭使,彼归国心切,已无心鄯善国事。向往大汉者仓皇失措,汉人屯民后人尽遭迫害,鄯善国归汉还有何意义?此事不能漠视,司马当为士芤等屯卒后人做主!”
蒙榆道,“吾看未必,国王广乃沙漠雄鹰、南道强人,且对臣子、吏民宽厚有爱,不地听凭国相婆蒌天等肆意妄为,更不会对屯人之后受冤屈无动于衷!”
虽然班超与蒙榆有同感,但他还是得有所行动。鄯善人以契为先,契约是神圣的。既然鄯善国僧人会率先发难,那么便从僧人会入手,打击贵族与沙门的嚣张气焰,助国王一臂之力!
于是他先对胡焰、周令道,“令汝二人即刻启程隐秘至伊循,三日内必须回,务要查清伊循士芤案来龙去脉。吾要真情,并有真凭实据。”又对蒙榆、肖初月二人道,“令汝二人秘查国相婆蒌天、判长耶科瑟那、僧人会首领札礼狸大法师等人,务要查清士芤案幕后主使,或其它犯罪证据,时间也是三日!”
当然,班超也做好了更坏的准备。汉使团不过问鄯善国内务,但不代表鄯善国可以在汉朝核心利益上为所欲为。如果查明此事背后有国王陀广伽的一份,便证明其在“向汉”、“向匈”上仍阳奉阴违,与北匈奴勾勾搭搭,那么班超会越过郭恂,果断地“更换国王”。王子陀儯还是少年,王族众人中,惟有公主伊兰一心向汉且万民归心。此时,班超已经暗下决心,万不得已,就在鄯善国开一个先河,立一代女王!
这三天时间,班超自己则带着林曾及其麾下五十余骑卒,一一巡查了驩泥城绿洲。从南河至南山下的弩支城(注:即今瓦石峡古城),两汉时代的婼羌绿洲面积巨大,是今日的十数倍。水源充沛,可开垦数十万亩耕地,汉军只要在此屯田,经营西域可不动朝廷点滴粮栗。
当两人伫立南山之巅时,林曾曾虚心地道,“司马即将归国,如何经营鄯善国,还请司马不吝直言!”
班超看着脚下的婼羌绿洲道,“林都尉乃比二千石朝廷重臣,班超仅比千石假司马,都尉不必客气!”
在汉朝各关中,函谷关等关尉仅食六百石,连居延塞关尉也仅食一千石。但玉门、阳关原来有两个都尉,因需要独自抵挡来自西域的匈奴人、西域各国侵扰,因而关尉都是食比二千石,与敦煌太守王遵与中郎将郑众俸禄相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