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子女,不得逃离、走散,静听发落。汝敢逃走,吾便会剐杀了汝男人!”
肖初月翻译了一遍,女人听懂了,频频点头。此时门边的武士也已经醒来,淳于蓟说完,手里提着男人衣领,将其带到帐外,往辎车上一扔,又令醒过来的武士驾车,便带领刑卒策马往城外驰去,追赶大部队。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袭击,汉军别部在进军口门子峡谷的过程中,借助暴风雪掩护,未伤一卒,顺手牵羊,便轻松击破蒲类城和城西大营,余敌已经四散不见踪影。华涂的中军已经归建,他请求俘虏呼衍部家属,并留数十人看守蒲类城。但班超却严令汉军不得停歇,迅速向口门子峡谷进军,任呼衍部贵族眷属自去。
华涂不死心,又谏道,“司马……末将以为……起码应俘获呼衍王妃,关键时刻或有大用……”
第八章 截断鸟道()
见班超还是未置可否,摆明了是要放眷属们一条生路,华涂和众将心里不乐。两国交战,岂能容得了妇人之仁?但众人也不再坚持。想想也是,呼衍部眷属少说也有上千人,一场生死大战正等着别部,此时根本就没有精力来安置或看守他们。
后军正在返回行军序列,淳于蓟高声对梁宝麟喝令道,“后军点验人马……不得停歇,连夜进军口门子峡谷……”梁宝麟快速点验完人马,后军在雪原中加速前进,赶上班超率领的中军。
淳于蓟策马赶至中军,顶着暴风雪向班超叫喊着禀道,“司马……宝贝已得,如何处置……”
班超策马疾行,只是扭头看了一眼跟在淳于蓟身后的辎车。便率领中军、后军两部,从疏榆谷东面雪甸内连夜向口门子峡谷进发!
辎车车辕上,武士抄着手,缩着身子驾着车。而辎车内帘子掀起,一个男人的大胖脸战战兢兢地露出,见车子正在暴风雪中的雪原上狂奔,前后左右全是戴着长长狼皮帽子的“雪人”,没人顾得上理会他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缩进车内。
一夜暴风雪中急行军,刑卒们都快冻僵了。到天明时,别部中军才到达到达口门子峡谷入口处。此时,田虑已经袭占了驿站,驻守驿站的三十余名北匈奴驿卒,十余人已经被俘,其余被斩杀。至此,呼衍王大军逃向山北的唯一通道,即口门子峡谷(注:即今口门子村)已经被班超的别部截断!
与白山南侧林木和各种植物茂密覆盖不同的是,白山北侧积雪深厚,山上长满高大的高山雪松、柏树。口门子峡谷沟口呈喇叭型,沟中小河河面已经结冰,河两岸雪原平坦,是骑兵再好不过的用兵之地。早在敌后侦察时,班超和肖初月、胡焰等人,就选择好了这个战场!
狂风依然肆虐着,但暴雪慢慢停了,能见度逐渐增高。望着积雪覆盖的峡谷和山巅之上的黑绀岭(注:即今天北山口天山庙位置),班超心情十分沉重。就在半个月之前,他救出波绍后,率领敌后侦察小队在北山口被匈奴人截杀,手下十余名刑卒和胭脂、小奴两条军犬,全部战死在黑绀岭。
田虑已经在峡谷东侧密林之后的背阴雪甸内,在蒲类国牧民越冬营地前面不远处的雪地上,刨开积雪,为大军扎好营盘。班超率中军和后军迅速进入大营,各帐内一一升起篝火,三军埋镬造饭,朝食后迅速就寝,准备大战。
班超朝食后,便顾不上歇息,与淳于蓟带着小姑、寡妇二犬走出中军大帐,策马来到口门子峡谷内。此时,狂风扫荡着雪原,地面积雪有膝盖深,峡谷内已变成了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原来,别部三军刑卒都没人有心思补觉,他们正在田虑、梁宝麟、华涂、吴彦等将指挥下,挥汗如雨地设置防御设施。
吴彦是兵曹,他在峡谷两侧山上,指挥他手下的沙匪设立了抛车阵地,在山两边坡上设置滚木擂石,并连夜组织刑卒伐木制作抛车。驿置前面的雪原较为空旷,走下山巅鸟道的匈奴人马,定然会先在这里暂歇、编队,吴彦精心设置了一组数百个陷马坑,并在峡谷两侧雪下埋藏若干狼牙拍等防御设施。
见班超、淳于蓟来巡视,田虑和吴彦演示了一下。田虑一声令下,只见埋藏在峡谷两边积雪下的狼牙拍瞬间竖起,并在两边大树的弹力拉动下迅速相向拍击,威力巨大,轰然作响,令班超、淳于蓟大为震惊。
吴彦迎着寒风,得意地喊叫道,“禀报……司马……军侯,共设置狼牙拍四十个……踏动机关,可由峡谷两侧树梢弹力拉动……重击峡谷之中。每个狼牙拍长两丈,高五尺,由榆木制成。有的上绑暗弓,触发即射……多数上钉数排长一尺尖利木矛,可击杀战马、骑卒……”
田虑则禀道,“狼牙阵之后……便是陷马阵。过了陷马阵……仓皇之间,才至驿置之……外,便是吾别部击杀呼衍王之战场……”
班超、淳于蓟感到心惊,冰天雪地,仅挖掘这数百个巨大的陷马坑,便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二位主将巡视了一圈,对三位军侯和吴彦的安排很满意!
如此轰轰烈烈地施工,如果让匈奴斥侯发现可就不得了。因此,班超又嘱田虑道,“在前军挑选精明……精干数十人小队,由王艾带队……步行循涧道进山,于险绝处遍设机关……逐一阻断道路,同时隐秘清理可能出现之斥侯。小队不得暴露……明日夜半前,王艾等需归还本部……”
田虑道,“吾已派出一屯人……马,向涧道及四周放出了警戒……不过司马此计甚妙,末将这就办……”
班超喊道,“另外……令兵曹吴彦再命人选伐巨木,制作远程抛车……安置在峡谷口外丛林隐蔽……处。待吾军突击走出峡谷口之匈奴人时……便可大显神威……”
“末将得……令……”
田虑的前军迅速派出一支三十余人的小队,顺着涧道上行,爬上北山口后又一直上行十几里。王艾指挥刑卒们在每一个道路险绝处,都在峡谷顶上伐木,制作滚木擂石,并用长绳在山下涧道上设置隐秘控制机关。对道路狭窄处,则直接伐木将路堵死。
“队率……这东西只能给其添堵,难挡大……军,得想其它办法……”刑卒徐乾带着人伐下两棵大松树堵死了回旋窄道,不放心地道,“干脆……吾等夜伏山上,以伏兵击之……”
王艾闻言扑嗤笑了,“吾……军不能暴……露,原就没想挡住呼衍老贼……只让其胆裂可……也……”
两汉时代,白山之巅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高大的松柏树龄千百年,密密匝匝,遮天蔽日。王艾小队沿山巅涧道在险要处都用巨木挡道,设置了重重障碍。第二天五更之后,一切准备妥当,这才悄悄撤回大营休整。
第九章 畅所欲言()
兵曹吴彦按班超令,带着刑卒们再伐下十数巨木,斫去细枝末节,白天黑夜加班加点制作砲车。并在峡谷边的山岭上的密林中建立了砲车阵地,准备了足够的大石块、大冰块、牛油火毡等,只待峡谷阻断那一刻,好让匈奴尝尝厉害。
班超巡视完口门子峡谷各处后,才心事重重地回到中军大帐内。大帐内炭火正旺,暖洋洋的,让他睁不开眼来,脑袋越来越沉,头一丢上行军枕便呼呼大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正睡得香甜,忽然感觉一个毛耸耸的东西推他,睁眼一看,小姑、寡妇蹲坐在榻前捣乱。原来,已经是午后了。起来一看,淳于蓟、胡焰和华涂等人,都已在大帐内等着他饷食呢,怪不得二犬故意来捣乱。
饷食毕,班超与淳于蓟、胡焰带着小姑、寡妇,策马来到积雪覆盖的峡谷沟口雪原内。
峡谷内的防御工程仍在轰轰烈烈地施工,班超三人顺着峡谷山涧,踩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地一路上行。山涧两侧均是连绵不绝、深邃幽暗的原始森林,山涧内冬季均为积雪覆盖,多数地方深过马腹。有的地段积雪深丈余,只能牵着乌孙马步行,一点点登上北山口。
北山口两汉时代叫黑绀岭,元朝和明朝改称为库舍图岭(注:库舍图为蒙语,意为石碑),清乾隆年间在山道东侧建关帝庙,又改称天山庙。
这里是整个山巅鸟道的制高点,班超伫立山顶,居高临下,眺望山北冰雪覆盖的疏榆谷。高耸的雪峰,呼啸的北风,苍茫的林海,幽远的北山,大地白茫茫,变成一个白色的冰雪世界。天上乌云笼罩,寒风劲吹,砭骨彻寒,似乎暴风雪即将来临。
半个月前,这里还是战场,十几名刑卒、斥侯、战犬殉国在这里。梁宝麟已经重新收敛、安葬了烈士的遗体,班超三人来到森林内十几座新坟前,点上香,并鞠躬祭奠。或许是有心灵感应,小姑、寡妇自己奔来了,它们从回这伤心故地,蹲坐在小奴、胭脂的坟前,泪水涟涟,悲哀地呜呜低呜!
淳于蓟惊讶不已,可班超与胡焰却将小姑、寡妇的大脑袋紧紧搂在怀中,泪如雨下!尤其是班超,心里的悲痛无法言说,当时如不是胭脂或小奴舍命相救,自己或许也会和刑卒们一样,殉国在这林海雪原中,永远守护这片壮美河山!
千山万径鸟飞绝,陟岭遥开万里天。巡视完毕,三人伫立北山口,默默无言。特殊的战场环境,留给别部的选择并不多,这注定是一场生死大战!
回到营内,见军侯与屯长们都聚集在中军大帐前,班超便升帐,众将围绕胡焰制作的大沙盘站立成一圈。淳于蓟抱着剑问胡焰道,“呼衍部眷属与牧民已多数冒雪逃向燕然山或车师后国,燕然山有何动向?斥侯是否传回信息?”
胡焰禀报道,“吾斥侯已随逃难牧民混进燕然山,并已传回信息。左鹿蠡王屠耆乌已加强燕然山防卫,但天寒地冻之时,尚无进军疏榆谷动向。中军派出监视南山口之斥侯小队,已与中军外刺营敌后斥侯取得联系,并防范吾军夺占疏榆谷消息走漏。”
胡焰接着指着沙盘,介绍严峻敌情,“吾军径取伊吾庐城、城北大营与疏榆谷,已对呼衍部形成包围之势。住蒲类城之呼衍部眷属、匈奴牧民数万人,已经冒雪向北逃向燕然山,或向西逃向车师后国,匈奴人举国震荡。对呼衍王而言,如在南山口战败,只有逃回疏榆谷一条道,与别部一场生死大战已然难免……”
三位军侯与屯长们都面色严峻,形势再明白不过,别部这一惊天大迂回,彻底兜住了呼衍王的退路,也使自己处于极其险绝的境地,甚至比呼衍王处境还要凶险。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些军侯和屯长大都是跟随窦固征战多年的兵油子,他们不需多费口舌,慢慢意见便趋向一致。
蒙榆中气充足,瓮声瓮气地代表众人说道,“司马,吾等以为,应封闭山巅鸟道,借鸟道天险,将呼衍王堵在山巅险隘之处,与大军夹击之,彼必败!”
众军侯、屯长们都频频点头,田虑也抱拳道,“据王艾禀报,积雪封沟,鸟道九曲回旋,峡沟内凶险难行,无数险绝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蒙榆之请正合吾等之意!”
胡焰等众人说完,摇头道,“山上丛林茂密,遍地积雪覆盖,沟中深处丈余,浅处亦有半人深,不利匈奴人北逃,同样不利吾别部重骑马战。匈奴人身处绝境,定然死战,别部两千人想在山巅封锁住匈奴溃兵,既做不到,又是打消耗战,是为不智。别部两千余卒,人马兵甲之利难以发挥……”
蒙榆挥手打断胡焰,丝毫不留情面,“军侯一派胡言,呼衍王被南北夹击,更耗不起!如果放到疏榆谷内打,正好发挥匈奴人兵众、骑射、围猎优势。而在山巅打,只要能堵住呼衍王,以利窦固都尉大军全歼匈奴人,别部纵使打光,也值得!”
屯长甘英支持蒙榆意见,“数日之前,张望欲至疏榆谷报信,被外刺营斥侯八人,凭一堵冰墙将五六十人挡在风谷中动弹不得,几乎为吾全歼。在山巅鸟道将呼衍王堵住,吾军得地形之利,彼兵再多,也施展不开,最终必被全歼!”
众将分成两派,争持不下,军侯、屯长们呈一边倒,多数都支持蒙榆意见。胡焰说服不了众人,只得脸上苦笑。人都有占便宜心态,如果在山巅打,别部在暗处,匈奴人在明处,别部将利用地形,给匈奴人大量杀伤。可众人并不知白山之巅地形是多么复杂,区区二千人想完全封锁,根本不可能做到!
班超静静地听众将争论,始终未置一言。即将到来的这一战,对南呼衍部盛衰和窦固北征成败,都可谓关系重大。但对别部而言,还关系着所有刑卒的生死存亡!
众将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们都忽视了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至目前为止,呼衍王全军尚不知疏榆谷已为汉军占领。如果在山巅阻击,势必暴露别部行踪,接下来势必是山巅苦战。别部唯一的胜机,是利用敌不知汉军动向这一优势,隐蔽待机,骤然接敌,以重骑兵兵甲之利,击破匈奴人!
大战将至,他需要全军统一意志。因此,等众将畅所欲言后,他与淳于蓟交换一下目光,淳于蓟说道:
“未进山前,吾赞成在山上打。随司马勘查山巅后,吾便想在雪原上打!南呼衍部擅骑射,可别部人马皆披重甲,陷阵搏杀更是吾之长处。在山巅鸟道,人马施展不开,只能慢慢相持。别部孤悬山北,区区两千人如沧海一栗,一旦匈奴人反应过来,燕然山、车师后国援军至疏榆谷,吾军则必败。”
第九章 蒲类王室()
淳于蓟继续说道,“况且如在山巅暴露吾军行踪,白山之上涧道纵横,沟壑交错,丛林蔽日。吾军于险绝处设垒,或能大量杀伤匈奴人,却于事无补。呼衍王只需多费点事,便可以从间道绕行进入疏榆谷!因而,别部立足雪原搏杀,乃致胜之道。几日之内,天将有暴风雪,届时千山万壑,一片茫茫。呼衍部仓皇逃出山巅鸟道,人马疲累饥寒,倘别部以逸待劳,骤然出击,以重甲碾压,匈奴人则必败!”
淳于蓟的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让众人都沉思起来!
班超见淳于蓟一通话,众将再无异议,便一锤定音,“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