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绍从大帐外应声而进,“末将在!”
耿忠厉声道,“令汝速派可靠斥侯,前出侦测鬼风口。如果匈奴人有防备,务要提前通报班司马,不惜一切,攻击前进,以免前功尽弃吃大亏!”
谁知,波绍动都未动,却抱拳高声道,“禀报都尉,末将已派出二支四人小队,一直隐藏在鬼风口及冰雪峡谷中,时刻监视匈奴人动向。鬼风口或峡谷如有匈奴人驻守,斥侯定然会持信物,及时驰报班司马!”
帐下众将闻言都愣住了。窦固与耿忠的话,也令众将大惊失色。只是此为汉军最高机密,班超秘而不宣,只向两位都尉禀报过,波绍是如何知道的?渠耆不解地喝问道,“鬼风口是哪里?汝又如何得知班司马要从鬼风口进入疏榆谷?快说……”
耿忠没理会渠耆与众将的惊异,却拍拍胸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嘉许地看着波绍道,“外刺官果真是将才,中军漏算之处已为汝补上,本尉先记汝一功!”
波绍却真诚地道,“禀报都尉大人,班司马仁者之后,在疏榆谷……冒死救过吾一命,波绍无以为报。鬼风口人迹罕至,吾并不知其能通大军,然吾凭经验知道,除了南山口山巅鸟道,也仅有此处有可能通行轻装大军,故而提前派出可靠小队侦测。斥侯前已禀报,鬼风口乃荒凉之地,沼泽遍地,风狂雪冷,不能屯兵,故匈奴人并无守军……”
窦固已经从帐后走出,直视着波绍温言道,“二支小队是否同时派出?领军之人是否可靠?是否均已回禀?”
波绍道,“禀报都尉大人,两支小队一前一后,非一时派出。领队均敌后斥侯,万无一失。如无变故,不需回禀。都尉还请放心,斥侯营有行规,两支小队都要完成使命。即便一支出了差错,另一支定然会不辱使命……”
窦固松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刻漏中的箭尺(注:刻漏又叫漏壶,是一种古代水钟。通过壶中水位的变化,再通过箭尺上刻度计时。东汉初年主要使用浮箭漏),才对渠耆与刘莱道,“命汝二人各率五百重骑,出营接战。以渠耆为主,刘莱副之,许胜不许败,务将匈奴人赶回南山口大营。掩护越骑营赵校尉离营后,不得恋战,速还大营!”
一千骑卒?营外匈奴人可有整整五千人,但渠耆与刘莱却大喜道,“末将遵令!”
年已五旬的赵统竟然也高兴得差点蹦了起来,他抱拳放声大叫道,“谢都尉垂爱,末将遵令!请都尉放心,越骑营定不辱使命,抄了呼衍勺老贼后路!”
等三将出帐而去,窦固也带着众将走到帐外,站立在河西军帅旗之下,把控战场全局。
是夜乌云笼罩,天飘小雪,营外火把明亮,匈奴人乱糟糟地即将收兵回营哺食。渠耆和刘莱悄然点起一千重骑,“轰”地一声砲响,三道辕门骤然打开,汉军一千骑举着火把,分三路突然冲出大营,如一股凶猛澎湃的急流奔腾着,向一箭之外的匈奴人席卷而去!
第三十八章 战机骤现()
渠耆与刘莱二将当先而出,直趋正要撤退的匈奴人!
汉军被堵着辕门谩骂了老半天,士卒们心里早憋着一股无名火,此时便人人争先,瞬间杀到匈奴人身前。胥皋王子正待收兵回营,忽闻影影绰绰的汉营内砲响,急忙下令拒敌。可在寒风中冻累了半天的匈奴士卒,士气早已懈怠,无心恋战,在汉军一千骑卒势不可挡的凌厉冲杀下,竟然瞬间溃不成军!
胥皋只好亲率百余亲近卫卒断后掩护,匈奴人撂下数十具尸首,仓皇退回南山口大营。渠耆与刘莱二将杀得兴起,追出数里远。此时南山口大营内一彪军冲出接应,胥皋挺着大斧回身欲战,渠耆急忙收军返回汉军大营,匈奴人一直追至汉军大营前,被曹钱的骑弩营重弩逼退。
就在匈奴人被赶走的刹那间,赵统抓住时机,越骑营未张火把,二千余骑呼拉一下倾巢而出。等渠耆与刘莱二将退回大营,匈奴人再驱至汉营前时,越骑营早已经悄然隐进黑暗之中,不知去向。他们连夜绕过绿洲,远远避开沟头要塞,从沙漠南边的边缘地带,悄然向伊吾庐城驰去。
……
胡焰传回呼衍王已派出五千人驰援南山口的消息后,田虑、华涂、梁宝麟三位将兵军侯极为振奋,但班超与淳于蓟却亦喜亦忧。喜的是终于开始调动了呼衍王,忧的是呼衍王仍在城北大营,别部的战机仍未出现。
两汉时代,伊吾绿洲(注:即今哈密绿洲)从南山口至现在的五堡以西一带,森林茂密,水草丰沛,绿树成荫,沃野广阔。班超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从伊吾庐城北大营至南山口不过二百里(注:汉里),最晚第二天午前必与窦固大军接战。
果然,第二天晚上一更多天,胡焰便派肖初月化装成牧民传回了消息,“五千援军被窦都尉大军击溃,呼衍图仅带千余人夜间仓皇返回,零散士卒正在络绎返营!”
窦固都尉的大军打援已经取胜,这消息让别部全军极为振奋,但肖初月接着禀报的消息,却令众将忧上心头,“胡大哥令吾禀报司马,张望举发屈趄屠贪恋酒色误事,屈趄屠受到呼衍王斥责,张望现已与屈趄屠闹翻。几日前,张望已将自己的老巢移到城北大营,呼衍王令张望带数十卒搜索绿洲,防止汉军斥侯渗透,确保粮秣安全!”
淳于蓟大惊道,“张望现在何处?”
肖初月道,“咋日夜,张望曾带一彪人马搜索北大营四周丛林。今日一天,却不知去向。胡大哥担心张望探查白杨沟两边密林,急派吾返回禀报!”
肖初月禀报的信息令班超神经迅速绷紧,明天晚上才能发起袭击,从现在至袭击发起有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他迅速令淳于蓟带班秉、班驺、蒙榆、周令和十数卒,组成强悍小队,巡视这片丛林,确保这一夜一天安全!
肖初月穿着肮脏的牧民胡服,传完信息便匆匆返回,向胡焰复命去了。淳于蓟则带着小队,在丛林边缘警惕地盯着丛林外发生的一切。接下来的等待却更加枯燥,时间过得真慢,别部隐藏在寒冷的密林内已经两天两夜,这一年冬末的伊吾绿洲寒风凛咧,乌云笼罩,咋夜至今先是大雪,继而一直飘散着小雪花。
寒风奔腾咆哮,林梢呜呜嘶鸣。黑沉沉的天空和阴森森的空气预示着,又一场冬末大雪即将到来。
虽然十分艰苦,但别部士卒们士气高涨,两千数百匹战马,二百多峰驼,除了进食的时间,则一直戴着钳马,刑卒们小心地侍候着战马,没有一匹马弄出声响。伊吾庐是呼衍部在山南整个防御体系的支撑点,也是粮秣重地,所有人都清楚,别部两千孤军隐藏在白杨沟旁丛林中,只要暴露,便将万劫不复。
班超、淳于蓟和众将一直与刑卒们一样,渴了捏一个雪团啃啃,饿了啃几口冻得坚硬的烙馍,全军井然有序。歙渠、麦香多次请求,想号召族人烧马奶茶送进密林,都被淳于蓟严厉禁止!
林内空间有限,在帐内坐累了,众卒便至林内活动一下手脚,拾掇一下战马。虽然艰苦、无聊,但无人打闹,即便最挑剔的刑卒也没有一句怨言。全军上下都憋着一口气,都在静静等待攻击那一刻提前到来!
夜间麦香一个人悄然走进丛林内找到班超,她说歙渠派来的一个牧民让她禀报班司马,“呼衍王已连夜下令,匈奴各部落牧民凡能张弓男子,迅速到城北大营集合……”
班超暗暗感到心惊,呼衍王这是要孤注一掷了,这是在举整个南呼衍部之力抵挡汉军!
从王莽乱政后开始,南呼衍部一直据有伊吾绿洲数十年,他们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园。无数牧民已经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农耕并定居下来,半耕半牧,他们把汉军北征视为汉人在抢夺他们的家园,凡能张弓者均对汉军构成威胁。因此,呼衍王征兵令一发,呼衍部族必举族而动。
华涂战战兢兢地问道,“麦香,这里到处是匈奴人村落,伊吾绿洲到底有多少……匈奴人?”
麦香摇摇头,轻叹一声道,“现在蒲类国在伊吾庐不到三千人,且三三两两分散居住在绿洲边缘旮旯,村落近百个。其余均是匈奴人,吾不知多少,怕是有大几万人吧。歙渠令吾转告将军,匈奴人可得军万至两万人!”
麦香说完,便低着头匆匆忙忙返回林外毡房去了。由于是暗夜,班超与几位军侯根本看不清她的眼睛,但身为男人,他们仍为不能保护这个柔弱的女人而内疚着。他们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杀向伊吾庐,将屈趄屠剁成肉泥!
黎明之前,麦香再一次孤身走进密林,还提了一大桶热乎乎的马奶茶。刑卒童周将她带到班超面前,她低首道,“兄长,胡军侯命牧民再传口讯,呼衍王自率两万大军,四更时离城北大营,直奔南山口去了。营中仍有五千余骑……”
呼衍王被调动了!
班超闻言大喜,呼衍老贼中计了,夺取伊吾庐的战机已经悄然来临!
第三十九章 亡羊补牢()
“都尉威武,老贼中计了……”
这惊天喜讯瞬间让中军被一阵喜悦的气氛笼罩着,刑卒们互相无声击掌相庆。等他们喝完了马奶茶,麦香才又悄然退出林外。
这一夜太漫长了,淳于蓟安排了细致的暗哨,可张望这个汉贼也没有出现在密林四周。一切都在按照战前制定的预案进行着,但张望未来相扰,让班超忽然隐隐有了丝丝不安的感觉!
他怀抱重锏,一个人在密林内走了一圈,潜意识中惴惴不安。呼衍王虽离城北大营,然城北大营内仍住有五千余重兵。张望或许意识到了什么,他会提前悄然进入鬼风口吗?想到这里,他不禁大惊。但是,黎明即将来临,此时已无法派出小队前往鬼风口!
他悔恨不已,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致命一着。“轰”地一拳,轻轻砸在身旁斗粗的老榆树上。强烈的震动中,树梢积雪轰然而下,惊天动地。“司马……”周围刑卒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齐震惊地看着他!
天亮后,雪完全停了。大战之前,等待最是折磨人。现在,班超最担忧出现这样的局面,即呼衍王严令驻车师前国军队驰援南山口。他已经在思考,南呼衍部驻车师前国有五千人,假如这五千人称防鬼风口,别部按计划夺取伊吾庐后,是否仍能按原定计划北上疏榆谷?!
漫长的一天,似乎遥遥无期。林外的小村落内,这些牧民都是歙渠、麦香嫡系部下,他们虽然不知道有一支大军潜伏在这里,更不知道伊吾庐即将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牧民们遵令不离开村落一步。时间按照正常的轨迹流逝着,班超内心则一直为军情煎熬着。
饷食后,歙渠的一儿一女又一齐进入林内。现在,两个小家伙已经与别部厮混在一起。刑卒们都拿出烙馍与咸肉脯给他们吃,于是这两个小东西便在林内留下来了。呼衍王已离伊吾庐,难道屈趄屠这混蛋又要来临幸麦香?班超与华涂的中军士卒们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到了傍晚时分,众人担忧的事并未发生,屈趄屠没有再来玩弄麦香,这让班超、淳于蓟与众将都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身为伊吾庐镇守使,屈趄屠也顾不上他喜好的这一口了。
夜晚再度降临,小姐弟这才返回林外毡房。到了二更时分,胡焰带着斥侯们和歙渠等三个牧民撤回丛林来了。等胡焰禀报了呼衍王动向后,班超此时最关心城北大营动向,“城北大营留有多少兵力?”
胡焰道,“呼衍王留下五千人,由万骑长呼衍砭率领。加上伊吾城内守军千二百人,北匈奴在伊吾兵力仍在六千余骑。司马,张望已经不知去向,会不会……”
淳于蓟问,“汝也担忧张望会想到鬼风口?”
整整一天一夜,张望的身影再未出现。这一反常现象,也让淳于蓟和众将警惕起来,他们全都想到了别部的生死线,也是最软肋,那就是鬼风口!
“对!”
胡焰肯定地道,“与屈趄屠闹翻,张望在伊吾庐便已难展抱负。此贼精明过人,颇有勇力。彼虽调不动驻车师前国军队助防鬼风口,然可以通报疏榆谷之匈奴人,进而在峡谷险要处设塞,吾军北行线路将被切断……此为吾军生命线哪,吾以为,当先派一可靠之将,趁夜晚离开伊吾庐,牢牢控制鬼风口及峡谷!”
班超点点头,两人想到一块了。但伊吾庐大战在即,当派何将前往?
班超忽然想到了永平五年班家从三辅亡命雒阳时的情景,当时,幸好甘英、胡柏两位窦府少年门客相助,与徐干一起击败石凉的羌人,班家这才死里逃生。这是两位勇力过人、有勇有谋的战将,可他们都是屯长,不能同时离开。想到这里,他急道,“传甘英、吴彦!”
胡焰对肖初月悄声叮嘱一番,肖初月便带着三个士卒匆匆出林而去。
不一会,甘英、吴彦二将应声而来。
胡焰向二将介绍情况时,班超在暗淡的光线中静静地看着二人身影。甘英身长九尺,英姿挺拔,当年班家在太华山下遇难时,他还是一个英俊少年。可十余年过去,现在的甘英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稳重、可靠的将领。
而吴彦身长七尺,是个胖子,长期担任兵曹,经过太华山三年练兵,已经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辎重卒摔打成一个战将!
心里权衡一番,便下决心派此二将,这才说道,“鬼风口乃吾军北上要道,你二人化装成驼队,由甘英为主,吴彦副之,由黄雩假扮成‘帐头’,由歙渠派牧民做向导,连夜启程,务于明晚二更之前,夺取并控制鬼风口,探查鬼风口至疏榆谷之峡谷险道,确保吾军北上通道安全!”
“末将遵令!”
胡焰又叮嘱道,“张望系汉人,诡计多端,又极善谋。其手下不过数十人,独自在鬼风口或峡谷设伏可能性都不大,彼必会派人至疏榆谷通报军情。汝二人要加速疾进,夺取鬼风口后,吴彦当在鬼风口设营,等吾大军到来。甘英要率本部进入峡谷,清除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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