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麦香泪水溢满双眼。
其实,早在驼队刚来那天,她就隐隐感觉到这个汉人男子和他的驼队不同寻常。歙渠带着手下人为汉军斥侯收敛尸首,差点被匈奴士卒抓住,是一群神秘人截杀了四名匈奴士卒,救了牧民们一命。当天夜里,歙渠就告诉他,救牧民的人很可能是那个汉人班太公!
此刻,她又想起了歙渠的话,“相信吾,他们定是汉军斥侯。大汉要北征了,吾蒲类人出头之日不远了!”
麦香用双手捂住嘴,强烈的失落感,令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人世间男人千千万,有一种男人,永远是一座山。他们是力量的化身,从不会被困难或逆境打倒,始终富于进取、一往无前,总能给处在绝望中的柔弱的女人以依靠感、踏实感!
此刻,她遥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这个男人就象可亲可敬的兄长,那伟岸的身躯就象高居云天之上的皑皑高山,让她在绝望中仿佛有了力量、有了依靠。她坚信这个“兄长”一定还会出现,一定会率领汉军赶走匈奴人,一定能救她一家和无数蒲类人出苦海……
班超未敢回头,他知道自己的话,一定会燃起这个苦难女人活下去的希望。他知道麦香一定在遥望着他,那深潭一般的眼神,那温柔如天籁之音的言语,那颗倍受**却无比坚强的心,让他害怕多看一眼便会心痛。
男人爱护女人天经地意,但并非所有的女人都值得男人睠顾。
人世间女人万万千,总有一种女人,她们好比是高悬在天上的一轮明月,圣洁得让人仰视,纤柔得惹人怜爱,总能激起男儿保护她的yuwang。这个麦香就是这样的女人,她为北匈奴千骑长霸占、欺凌着,却似伊吾绿洲一朵顽强不息的榆树花儿,从未磨灭生存下去的希望!
返回驼队后,蒙榆、周令已经置办好了三套猎户装束。班驺不悦地禀报,“胡焰、肖初月自午后即离开客栈,至今未归。”权黍一闻言大惊,赶紧看着班超,可班超却神色自若。班驺又道,“此沙匪行踪鬼鬼祟祟,看着吾便想揍。尕叔,吾等身在敌后,不得不防……”
周令在一边听不下去了,不软不硬地来了一句,“啧,莫将牛皮吹破,真要打,汝未必是沙匪对手!”
“又不是汝一伙,汝找揍!”班驺怒发冲冠,纵身而起撸袖子就想动手。被兄长班秉一瞪眼,便只好强行忍下了这口气。
班超打了一个很响的呃,嘴里说道,“周令言之有理,吾偏就喜欢无法无天之沙匪。或许一会儿,陈灰便能让汝众人刮目相看!”班驺闻言,气得将脸扭向一边,胡焰、肖初月不在,只能又恨恨地瞪了一眼蒙榆与周令。
众人刚吃过夜食,匈奴什长带着人又将客栈包围了起来。原来,他们又在搜查大汉奸细。这一次,那个汉人张望没有来。权黍一等人对这里的门道门清得很,少不得花费了些铜钱,才打发了这些瘟神。
但另一支刚到伊吾的于阗国驼队,因符传所载人数与实际人数不符,便出了大麻烦。他们刚走出沙漠,一名镖师年轻气盛,仅仅因为怒视了匈奴骑卒一眼,多出关防人数的四名镖师,便被士卒们拖到院中砍了头。
第四十三章 暗夜定策()
四条鲜活的生命,瞬间便烟消云散。寒风呼啸,屋檐上的垂吊着一串串拳头粗的冰棱,刺骨的寒冷令人说话都不敢张开嘴。但院中浓浓的血腥味儿却弥漫着久久不散,仿佛如屠宰场,惨烈决绝,令人惊怖胆寒。
镖师头颅被砍下后,血滋起有半丈高,尸身抽搐、战栗了许久,才死透。但匈奴骑卒杀人后,却若无其事地在尸身上揩净血,一任镖师尸体仆于院内慢慢被冻僵,仍继续检查其余商旅行客符传货物。加盖关防,一通折腾完毕后,这才耀武扬威地扬长而去。
“吴大侠,吾无能,辜负汝也……”好不容易等匈奴人走了,于阗驼队帐头这才单膝跪地,向着西南方,抱拳举向天,“哇”地哭出了声来。
原来,这是一支于阗国韩苑的商队之一。韩苑是于阗国位于昆仑山下一座城池式庄园,是于阗大商贾吴英的老巢。吴英是一个大商贾,更是一个女侠,名贯西域,连匈奴使团都不敢轻易惹她的韩苑。这是谜一样的女人,人们只知道她花容月貌,是前汉时的汉军屯卒之后,手下有商队数十支,其余一切不为人知。
权黍一悄然向班超通报了这个“吴大侠”情况,此时于阗驼队的镖师与驼倌们也都呜呜地哭着,乱纷纷地开始收敛尸体。由于是冬天,天寒地冻,头颅与尸体已经冻到雪上。班超命士卒们主动帮忙,帮助驼队收敛好尸首。
夜色降临后,狂风顿起,气温骤降,雪花铺天盖地而下,仿佛是那四个冤屈的灵魂,在嘶鸣、挣扎、呐喊。约一更天时,周福尿急,便哈着腰窜到院中,背风倚着老榆树痛痛快快地滋了一大泡,滋出的尿水落地前便瞬间冻成了大冰柱。
白天让匈奴人这一折腾,今日晚客栈十分安静。周福尿毕,观察了一下院子,帐房、厢房和各排客房都黑着灯火。住在客栈内的几支驼队房屋内,隐隐传来胡伎痛快淋漓的**声、叫喊声。看门犬偶尔随着远处的犬吠声吠一嗓子,更显得寒夜的萧索。只有大门楼下两只白色的角灯笼,随风劲舞,影影绰绰。
周福一身轻松地揣起家伙,便从墙角飕地窜上屋顶,象猫一样将客栈和周边丛林巡视一圈。确定张望的人今晚没来,便又无声地跃下墙角。客栈看门犬忠心耿耿,此时也正巡视到这里,见周福从天而降,竟然战战兢兢地愣怔在一边,想跑腿却挪不动。周福大怒,对着地上自己尿出的那已经有大腿高的冰柱飞起一脚,将其“咔嚓”一声踢断。
冰块准确击中看门犬,“嗷”地惨叫一声后,便逃进黑暗中。周福甚感无趣,这才也窜进班超屋中。
室内炭火湛蓝,班超与权黍一相对坐在炕上,似乎在紧张地小声争执着什么。见周福挟着一身寒气进来,班超掉头道,“今日未来?”
周福点点头道,“天降大雪,寒冷更甚,今日要是来该多好!”
炕上二人起身跳下地,班超蹬上靴子道,“走,彼不来,吾等去!”
三人一起来到大屋,只见班秉、班驺、蒙榆、周令四人已经来到大屋。这是一个大通间,一通大炕从头到尾,周福的一什十二名刑卒加上两名楼兰驼倌,都住在这一大间。刑卒们都坐在热乎乎的大炕上,倚着被子在悄声吹牛,见班超三人进来,便一起坐直身子。
班超与权黍一上炕,坐到中间的炕桌前,周福先闩上门,将风雪挡在门外,又放下厚厚的棉毡保暖。然后则坐到炕沿上,众将与刑卒都围拢到班超身边来。只有刑卒高俞站在窗子前,不时抽出塞着窗洞的棉毡,仔细观察院内的动静!
班超招招手将高俞也叫了过来,然后挑亮兽膏灯,才轻声道,“众将听令,驼队明日晨时离开伊吾,由权帐头带驼队从南山口过白山,入疏榆谷(注:即今巴里坤草原)。如遇匈奴人骚扰,不得反抗,要出示符传,备验关防,并花费钱财足也。吾与陈灰、初月三人另寻别道直至山北,五日后,与汝等在山北蒲类国客栈汇合。”
权黍一道,“太公,汝身系重任,白山左右吾熟悉,还是该吾去探道……”
班超制止了权黍一,“帐头勿要再争,驼队是吾根本,更为紧要!”
班驺忍不住顶撞道,“为什么是胡、肖二匪,吾信不过断耳贼……”
班超打断班驺,看着蒙榆继续安排道,“寒木身高与吾相仿,可代吾为‘太公’。”
见蒙榆点点头,班超又手蘸茶水,在炕桌上画了示意图,并对权黍一道,“明日可至市上沽十余匹马,离开伊吾庐后,将其悄然藏匿于这个山涧中。此涧名葫芦涧,据胡焰所言,经此涧徒步可直通山巅,可为事急时退路也!在葫芦涧内,须留下两人看守马匹,以为归途时骑乘。”
见众人并无异议,班超又铁青着脸,一一睃视一遍众刑卒,似乎要将众人牢记于心中一般,然后才一字一句地交待道,“帐头与众将还需切记,如果五日后吾未至,汝等在蒲类城再呆两日便速返山南。如遇敌阻便冲杀而出,即便剩下一个人,也需在二月初十前赶到白龙堆,与窦都尉大军汇合,不得有误!”
“权某遵令!”“末将遵令!”权黍一、蒙榆、周令与众刑卒闻言,都神情凛然,一一领命。
但权黍一又忧虑地道,“太公,吾返回山南,汝与陈灰若陷于山北,如何脱身……”
班超道,“倘若吾三人不能如期与汝汇合,定然为张望、眴第或呴黎壶所阻。吾将缠住三贼,为汝驼队脱身争取时间。白山千里延绵,山高险峻,千年雪封,汝不必为吾担心。务请窦都尉按原定方略,命淳于蓟领别部悄然出伊吾,隐在白杨沟畔麦香家西侧桑榆林中。吾与陈灰将在桑榆林中,与别部汇合!”
事关重大,权黍一只好点点头,他不敢再争了。
班超又交待道,“倘若吾被羁绊于疏榆谷,不能与别部在桑林中汇合,汝还要转告淳于军侯,下伊吾后,可绕行鬼风口,由歙渠为向导,直出疏榆谷,断呼衍王退路!”
众人默默地记下他的话,最后,班超咬牙又说出下面的话儿来,“张望对吾驼队已起疑心,此行不会太顺。包括吾在内,所有人还要记住一点,一旦将被俘虏,便需自行了断,断不能让匈奴人生擒,而徒受其辱决绝惨死!”
班超的话,令众刑卒与众将想起白杨沟边刑场之上,那些被凄惨吊死的汉军斥侯们,这些铁血汉子都神情庄重地点点头!
事情已经安排完毕,可胡焰与肖初月仍未回来。周福走到窗子前抽出棉毡,观察了一遍院中动静,又塞严窗子,回到炕边道,“太公,别部不可一日无司马……探寻北上通道事,吾来干……吾有大罪在身,得跟随司马征战,能堂堂正正为汉军什长杀匈奴人,便死在白山之巅亦死而无悔矣……”
班驺对让他保护驼队也很不满,也抗命道,“凭什么是二匪同去?当年太史桥大案之前,窦融老大人命吾二人,一生相随尕叔,不得一时分离。危难之时,要以命相护。吾兄弟二人,向窦融老大人铭过誓言,反正吾二人不离汝一刻!”
第四十四章 九牛一毛()
班超摇了摇头,轻声笑道,“汝众人想多了,探测秘道事,不过是多跑跑路。张望在伊吾,眴第、呴黎壶在山北,汉军斥侯和西域好汉一一陷于其手,无一幸免。驼队事大啊,不能出意外,汝众人责任比天大!”
班秉道,“尕叔带这么多马,返程时莫非要扔掉这些骆驼?几百匹素帛啊,几百万钱哪,可惜了……况且,二个老沙匪早没了人影,尤其是断耳贼,怕是早已桃之夭夭,还是吾兄弟二人与尕叔同行罢!”
这兄弟二人,班秉极沉稳。但他对胡焰、肖初月二匪甫一加入驼队,便受到尕叔如此信任,心里很不爽。尤其是那个断耳老贼,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其实不阴不阳、深不可测,此时他最希望这二人别回来算了。
班超对班秉的小心眼洞若观火,他根本不予理会,只是豪情万丈地说道,“不是扔掉驼队,只是临时放在白山。伊吾与疏榆谷不久将为吾汉军所得,白山南北所有驼马牛羊,将尽为汉畜,这几峰骆驼能独跑乎?”
“二匪归来也!”刑卒高俞突然轻声通报道。
说谁谁到,正在此时,胡焰、肖初月二人却归来了,而且马上还驼着四大包沉甸甸的牛皮囊。二匪将巨大的牛皮囊扛到屋内,带进一阵奇冷无比的狂风,令室内众人打了一个寒噤。班驺好奇,主动打开一只黑色的牛皮囊一看,刹时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原来,这四包大牛皮囊中,灯光下金光闪闪,璀璨夺目,全是金银、铜钱、玉器。金饼近百个,各国金币、银币上千枚,女人的金银首饰、玉佩、玉坠、玉胸针等一堆,铜钱约有三十余万。
“老天哪……”
众刑卒无不惊叹出声,这些打家劫舍、占山为寇的山大王们,也没有见过这么多财宝。他们一个个惊讶得眼里露出绿光、凶光,恨不得据为已有似的!
“狗日的,汝这得害死多少商贾?罪恶滔天,杀汝二人十次、一百次……不,生剐活剥或轘刑(注:即车裂),也不解恨!”班驺忍不住批着胡焰、肖初月已经痛骂开了。
蒙榆、周令二人却不屑地“哼”了一声,高傲地昂起头。肖初月见状道,“此九牛一毛,这些年吾做生意所得,尽在于阗国嫂夫人之韩苑内……”胡焰闻言怒瞪了一眼,肖初月这才赶紧闭嘴。
九牛一毛?班超闻言心惊,狗日的,这么多财富才九牛一毛,这十余年这四个惯匪到底黑了多少金银财物?!
权黍一见四匪又在暗中斗起法来,气势上非要高出别人一头,便看着周令,脸上坏笑着,嘴里故意挑着火,“眦诟鬼,看看人家,这才九牛一毛,十数年所得,富可敌国。汝二人亦是沙匪,为何没有存货,莫非均花在女人肚皮上乎?”
原来,周令在江湖上名声很响,却不雅,素有好嫖习性。驼队到了伊吾后,周令战战兢兢,就想在班超、权黍一眼中落下个好印象,这三日他努力克制着,未动胡伎一下。但是,刑卒们还是从别的商队口中,得知周令江湖诨号叫“眦诟鬼”。意即夜晚不睡,白天永远睡不醒。
周令果然上当,脸上瞬间变色,勃然大怒道,“啧啧,帐头大人莫要羞辱好人。吾与兄长虽隐身沙漠为匪,却非不堪之人,血脉中流的亦是先人之血。这些许钱财算个毴毛,吾与兄长早已商定,所有存货,均充作别部军费,一心追随班太公杀出一个功名来。在鄯善、楼兰、敦煌……”
蒙榆“啪”地狠狠给了周令一掌,眦诟鬼这才未说下去。
班超看在眼里,心里为之一喜,面上强忍着不动声色,还是赶紧为四人打圆场,“汝等原是受窦老大人所遣为匪,所得取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