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戈壁,万里黄沙,让这里的人变得粗犷、剽悍。漫天冰雪,万年冰川,更令西域各城邦都熏陶得性情奔放。与汉朝内敛的奢华不一样的是,在西域的夯土城邦中,卖“肉”行当最是红火。
客栈一般都兼做皮肉生意,伎女都是妙龄塞女,很是挺拔丰满诱人(注:汉风女人以高大挺拔丰满为美)。她们着胡襦或着汉襦深衣,深目高鼻,金发碧眼,头发褐色,风情媚人。最惹火的是她们的身材,与汉人女子娇小的倩影不同的是,她们普遍高挑丰满,体格健壮,与权鱼府上千娇百媚的胡女们体貌大体相同。也正因为先天优势,在汉朝各郡国,胡姬都是欢场尤物,备受寻芳客们推崇。
云中客栈的夜晚降临后,古城风情,便通过她们,让刑卒们开了一回眼界。
她们先是献上一曲伎舞、杂戏,算是开场,然后便来陪酒。接下来是颇为可笑的斗羊和极为残忍的斗狗、斗鸡赌戏,各支驼队的商贾、“帐头”和镖师们则连番下注,气氛热烈。先上场的是两只白色的公山羊,一只直角,一只曲角。班太公财大气粗,押五百钱,赌直角胜。结果输了,整个晚上,他输掉五千钱,曲角山羊连斗四只羊,一场未败!
斗羊仅是开胃菜,斗羊毕,便是惨烈的斗鸡和斗狗。
两只粗壮的黑公鸡上场了,一阵疯狂的打斗后,鸡毛从头至腿,已经不翼而飞。两鸡血肉淋漓,只到一齐累瘫晕了过去。没人同情两只鸡,斗鸡人无情地用清水将其喷醒再斗,只到其中一只胸部皮肉被生生扯开惨死才告终。围观的赌徒们,则象喝了鸡血一般,兴奋异常,狂饮浊酒。
最后的押轴戏开场,商贾们、帐头们、镖师们已经全部变成了贪婪的赌徒,他们穿着厚厚的翻毛羊皮祚,一爵一爵地豪饮,一声一声嘶哑地吵嚷着,疯狂下注。
一黑一白两条体形硕大的胡犬,终于在赌徒们的期待中,吐着猩红的舌头,威风凛凛地上场了。白犬比黑犬略小,整整半个时辰,它们疯狂的厮咬、打斗,白犬因体小始终处于下风。打斗到最后,白犬突然双前足抱着黑犬脖子,并一口死死咬住脖下软处。黑犬疯狂甩动,可白犬挂在它脖子上坚如磐石,锋利的獠牙则刺进皮肉,刺断动脉。
终于,黑犬绝望了。它双目悲哀、无助地瞅着斗狗人,终于力竭轰然倒下。而白犬则仍死咬住不放,只至黑犬挣扎、蹬踢、抽搐着,战栗死去……
这两场惨烈的斗戏,让赌徒们、伎女们变得颠狂,厅堂内污烟瘴气,惊叫声连连。也让输得不成样子的班太公时来运转,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翻了本,还赢了整整一万余钱!
对客栈来说,赌戏不过是前戏。赌戏结束,不管输赢,亢奋、疯狂的赌徒们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千娇百媚、且早已严阵以待的胡姬们!
第二十九章 冒险收尸()
商贾、帐头、镖师、甚至驼倌们,血液已经被点燃,夜晚已经在燃烧。酒淳香,人娇美,**的客屋,很快便成了灵肉交融的交易场。风雪夜中,那沉醉的**,那从心灵深处发出的畅快呐喊,抚慰着奔波在死亡之海中的汉子们一颗颗苍凉的心。
然而,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狂欢夜很快又戛然而止。一群北匈奴士卒约有十数人违背呼衍王禁令,吵吵嚷嚷地偷偷闯进客栈,包下正屋厅堂,摆开酒宴,并将客栈内所有舞伎歌女乐师尽数掳去。不管男女,行动稍慢,即被鞭挞。好事被打断,商贾、镖师们只能听凭胸中**无处发泄,敢怒不敢言。
酒酣情浓,这帮匈奴人只闹至夜深二更后,到底不敢留宿,而是尽兴后扬长而去!
周令已经归来了,见匈奴人在客栈内闹腾,便一直呆在客栈后的榆林内。小姑与胭脂还悄悄翻出院墙,窜进林内来到他身边想帮他。周令先将毛驴放生,然后抱着小姑、胭脂二犬蹲在雪上。只到确认匈奴人走了后,他才带着二犬悄然翻进客栈围墙,返回驼队禀报了见闻。
“粮秣营在北大营内?”周令带回的信息,令众人吃了一惊。为什么不放在坚固的城内,而要屯在城北大营内?
周令用茶水在案上画了草图,详细禀报道,“太公,大营在白杨沟东,黄土阜台之上,坚固异常,且临近白杨沟。大营东侧有一深沟相阻,南北为新挖深沟宽渠,沟坡陡峭,上置尖木,牢不可破。粮秣如山,足可支三年……”
班超无言地听着周令的禀报,他已经渐渐明白了呼衍王的部署。
对呼衍部而言,南山口和伊吾庐都为必须据守的要点,断然不能有失。南山口一失,则疏榆谷便洞开了。而伊吾庐一失,南山口便成为孤营,势难坚守。且汉军一旦据有富饶的伊吾绿洲,便有了立足点,向西可击车师前国,向北可击疏榆谷。征战一生的呼衍勺,断不会放弃这一要点。
粮秣营屯于伊吾庐城北大营,看似易被汉军攻击。可汉军远来,无攻城利器,想一战而下伊吾庐坚城绝非易事。如汉军贪利攻击北大营,匈奴人将全军相援,与汉军在伊吾绿洲之上打野战。且由于匈奴人经营多时,北大营异常坚固,假如汉军强攻北大营与伊吾城,势必会陷于此地,受到呼衍勺多路夹击!
伊吾庐与北大营难下,南山口大营虽仅胥皋王子五千卒据守,但地形险要,大军施展不开,应该更难下。如果呼衍王据守这三个要点,窦固大人的北征汉军势必陷入苦战之中……
“每临战,必勘地!”想起窦融老大人与师傅左车当年的教诲,班超一时找不到破敌之法,便决心先到白山之上的山巅鸟道和疏榆谷,实地侦测,力求找到呼衍王这一部署的弱点,进而找到破敌之法。
当天夜里,班超等人不管匈奴人如何胡闹,都好好地洗了一把热水澡,将一身几斤黄泥洗去,然后早早安歇,消除旅途疲惫。
小睡了一会,班超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半夜,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知道这家客栈这个夜晚定然不干净,于是便悄然起身,身着夜行服,无声地钻出室外。原来天已经放晴了,寒冷的夜空中,呼啸的北风下,仍然能隐隐听到女人的**声。
他提着重锏,悄然跃上房屋。那皎洁的月光下,分明有两团身影正悄然远去。对方如两只猫,身体轻灵,行走在房顶之上,竟然如履平地、寂静无声。
班超知道,夜里各商队尽情狂欢,客栈内肯定有驼队遭人手脚了。
伊吾庐城内外的民居,从室内看,房间虽小,但比中原汉人的民居要略高。而从室外看却普遍低矮,绝大多数属于半地穴式建筑。建筑房屋时,先在地面掘土约二三尺,然后以生土为墙壁,地面之上则一层层垒土坯、甚至用生土筑就,故而非常厚实。房顶均为茅草苫顶,也成斜坡状,说明绿洲内夏季雨水还不少。
此时,天上仅放晴一会便又乌云滚滚,暗淡无光。又要下大雪了,见对方已经走远,班超只恨自己旅途疲惫,贪恋热被窝,起身晚了一步。
不一会又起风了,呼啸的寒风吹得客栈四周的丛林簌簌作响。回到屋内,看一眼沙漏已至子时,班秉、班驺、蒙榆、周令四人已经穿上黑色夜行衣,用麻布裹着脑袋。班超一挥手,几人悄然翻出围墙,踩着积雪悄悄离开客栈,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向白杨沟边,来到刑场。
被腰斩的两家人,白天时镇守使屈趄屠便已令当地牧民掩埋掉。而吊在横木上的汉军斥侯尸体,却严禁收尸,要一直示众,以震慑各方好汉。寒风肆虐中,刑场上风声凄厉,鬼影幢幢,十几具尸体在风中剧烈摇晃,令班超与蒙榆等人心如刀绞。
蒙榆瓮声瓮气地小声道,“太公,吾要给斥侯收尸……”
其实,班超心里也一直在犹豫着。他不忍汉军斥侯陈尸野外,可给勇士们收敛、掩埋尸体,必然要招来北匈奴人疯狂搜索,最终倒霉的还是蒲类国牧民。刑场上并未发现有匈奴士卒值守,班超咬牙决心收敛斥侯尸体,刚要动手,周令便发出了报警声。
原来,一支北匈奴巡夜小队策马从南面的沙漠中归来,正要返回城内。
几人赶紧隐伏在桑林内,等巡哨的匈奴人小队驰过并进城了,正要行动,忽又见河岸的积雪上悄悄冒起十几个小黑点。那分明是人的脑袋,这让众人大惊。只见这些人探头探脑、战战兢兢的来到行刑架下,四处观察了一下,便开始一一取下勇士们的尸体。
班超纳闷,在白色恐怖的伊吾绿洲,还会有谁来给汉军斥侯收尸?难道是波绍的斥侯兵?
这些人速度很快,架子上的尸体都被一一取了下去。可正当他们一人扛着一具冻僵的尸体,费力地爬下白杨沟高高的河堤坡时,又出了状况。
原来,又有四名匈奴骑卒举着四支火把,从南边的沙漠内巡哨回来,象是正要返回城内。但他们并不是直接返回城内,而是先驰到了刑场边上。
第三十章 投石问路()
班超大惊,一瞬间他已经决心消灭这些匈奴人。
四名匈奴骑卒见架子上的尸体都没有了,还走到河沿和丛林边向下瞅了一眼,其中一人大叫了一声,“有人收尸,快返回禀报!”四匹马快速扭头,想返回城中搬兵来搜索。
“大人,不能放走一人……”蒙榆急忙悄声对班超道。
“准备弩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班超瞬间已经决定再冒一次险,否则这群好心来收敛尸体的人必然要落入匈奴人之手。等四卒驰过丛林边时,班秉、班驺、蒙榆、周令同时击发,士卒们手中火把落地,尸首一一仆落地上。
汉弩是中国历史上弩的发展高峰,别部配备的均是制式擘张式铜连弩。连弩发明于战国之时,至后世三国魏晋时代出现的诸葛“元戎弩”,达到高峰。东汉承前汉,汉军骑兵一般配臂张强弩,而别部配的均是小巧的连弩。
它装有筋木角双弯反曲复合弓,且配有带刻度望山,铜质机郭、铜弩机和矢匣,匣中有铁箭五支。复合弓比战国连弩稍长,约五六十厘米,射程约百二十步,可一次发射二矢。冲锋陷阵时,士卒在接敌过程中,便能发射两次,射出四支铁矢。而有的士卒,则能在接敌前的短短百十米,五矢尽出,故而威力巨大。
这么近的距离,四卒瞬间丧命。主人落马,四匹战马便都停在原地不动。众人捡起火把在地上弄熄,收回弩矢,并将尸体放到马上,快速走下白杨沟,趟冰过了火,上了西面河岸边的黄土台上,并向桑榆林深处走去。
在河底时,班超分明隐约看到十几人伏在河坡的积雪和冰面上,但见到班超等人趟冰过河时,他们并未惊慌逃跑。等班超等人爬上河岸,这十几人又扛着汉军斥侯尸体,越过冰面,也跟着班超等人后面,一直走向丛林深处。
黑暗中,一人肩上扛着一具沉重的尸体,走到班超等人身边,只是用塞语轻声说了句,“跟吾来!”便在前面带路。
他们一直走进桑榆丛林内约二三里才停下,这里是丛林内的一条深沟,已经被雪填平。原来,他们已经提前在沟里挖好了几个雪坑。带路的男子也用毡布裹着脑袋,他将汉军斥侯的尸体庄重地放到雪上,先用麻布裹好。
黑暗中,十几人都学着男子的样子,用麻布将汉军斥侯尸体一一裹好,然后众人一齐跪下,向一排尸体恭恭敬敬地叩了四个头,这才又一一细心地放入坑内,并用雪将坑掩埋。
班超等人眼里看着这一幕,全都热泪盈眶。汉绝西域已经数十年,这些苟延残喘、深受匈奴人压榨的蒲类牧民,他们从未屈服过。他们心向汉朝,永远把自己看成是汉朝子民,他们是将汉军看成是他们的救星啊!
掩埋好斥侯尸体,这些牧民又主动将班超等人马上的匈奴士卒尸首取下,领头的男子小声急促地道,“尸体与马俱交给吾,汝几人快走!”
班超从声音已经隐隐听出此人正是歙渠,但此时他不敢暴露身份,便将匈奴士卒的四匹马也交给歙渠,自己带着班秉等人快速离开丛林,返回客栈。
回到客栈刚躺下不一会,同客栈的那个于阗驼队就大呼小叫地吵吵开了。原来,晚间他们抱着胡伎闹到半夜,一个个大醉而卧。到后半夜,一个驼倌起来上茅厕,结果发现遭贼了,千辛万苦来到伊吾,交易换得的十数万钱和少量金银、玉器,已尽数被盗贼窃去。
天亮后,店家报了官,匈奴人只是加强了城门警戒和城里的巡逻,便不了了之。商旅欲哭无泪,骂骂咧咧地闹腾一顿,咋晚斗羊时那趾高气扬、意气风发的劲头已经不翼而飞,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
“这是投石问路,给吾与蒙大哥个下马威!”周令恨恨地道。送于阗驼队踏上归程后,班超等人已经从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因为整整一夜未发现院内有异常动静,以班超、蒙榆、周福等人的身手都未被惊动,相邻的一个驼队竟然就被偷了。凶手是后半夜得手后悠然离去的,这小偷也未免太能耐了些。早早朝食后,权黍一带着刑卒们已经出市交易,班超拥着被子懒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将疑问的目光转向蒙榆和周令。
班超知道,沙匪的门道,也只有沙匪门儿清!
众人都涌到班超屋内,见班超以目询问,蒙榆点点头,而周令则肯定地禀道,“太公,此必是胡焰、肖初月二头死驴所为。以往也常这样,吾二人驻那里,胡、肖二人便也会在那里出现。还要做出案子,以显示自己手段强于吾二人……”
“伊吾庐城人山人海,小偷怕不是一二人,汝有何确切凭证?”班超早想到这个,自然巴不得是他们,他看着周令以言语相激。
周令仅是感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蒙榆却道,“太公,城池周边夜晚皆宵禁,寻常小贼不敢为祸。胡焰、肖初月乃人人畏惧、人人讨厌之荒漠大盗,能把西域诸国搅得不得安宁,眼里还会在乎匈奴人乎?此次匈奴人不查,或也知是胡、肖二人所为,查亦无益,干脆算了。”
狗日的,难道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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