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密室里,颜忠为刘荆仔细分析了天下大势。“殿下,当今朝堂上,河西众臣、南阳功臣两大山头,都忠实于新皇帝。南阳功臣是先皇的起家人马,对先皇的继承人新皇自然鼎力支持。而河西众臣深受先皇皇恩,窦融是国之栋梁,忠诚谋国,胸怀坦荡,先皇视其为国之柱石,向以国事为重,更不可能理会众位诸侯王!”
“如此,只有借助废太子疆?”刘荆如热锅上的蚂蚁,思来想去一筹莫展。此时经颜忠点拨,忽然豁然开朗。只有借助刘疆,才能调动河西集团力量,也才能推翻地位仍未稳固的新帝刘庄。
“殿下天智过人,理当据有大宝!只要殿下激反东海王,并借乱势居中取事,吾定说动楚王,以为襄应!而外有大臣,将策动烧当羌反,并据陇右,此为外应。内外相连,则殿下事必成矣!”颜忠心中暗喜,两人一番密谋后,定下大计!
刘荆不放心地问道,“说动西羌之人,乃当前关键。不知朝中有哪位可靠大臣,能当此任?”
颜忠愣了一下,为了不让刘荆怀疑,便直言相告,“先帝驸马、辅国大臣、梁乡侯松,将密助烧当羌国据有陇右,殿下不必怀疑!”
计议已定,颜忠便悄然离开山阳国邸,隐入黑暗之中。
送别颜忠,刘荆大喜过望。梁松是九江太守梁统长子,而梁统当年是武威太守,是河西军二号人物。有河西势相助,他的胜算便又多了一分把握。刘疆之女沘阳公主刘小翰下嫁给了窦融孙窦勋为妻,窦融子窦穆与刘疆是儿女亲家,河西集团自然应是废太子刘疆的主要后盾。他不相信老奸巨滑的窦融,对刘疆被废一事果真会无动于衷。
他相信只要老实的刘疆愿意出头,窦融定然振臂响应。他更不相信当了十六年太子的刘疆,会忘了母后和自己被废黜的耻辱!
想明白这些,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条置兄长刘庄于死路的捷径,想象着刘庄被赶下台时的仓皇和落寞,自己登上大宝时的那辉煌一刻,不禁舒心地笑了。
开始行动前,他对行动进行了细密的谋划。他要按照颜忠的妙计行事,先激反刘疆,等刘疆举起反旗,刘疆背后的河西集团定然与刘庄背后的南阳集团打得你死我活。至于是宫廷政变,还是兵戎相见,已经无关紧要。此时,陇右再为羌人占据,刘庄定然会顾此失彼。而等到两败俱伤时,他刘荆便会象一匹黑马,横空出世,出来收获残局,轻松收获天下人心!
可刘疆性格敦厚,忠心付国,想激反刘疆谈何容易。思前想后,他想出一条妙计,借阳安侯郭况之名,刘疆定会深信不疑,事也定然可成。于是,他模仿郭况的笔迹,悄悄写了一封未署名的信,诈言大鸿胪郭况所写,命自己的亲信奴仆悄悄送到北宫,亲手交给废太子、东海王刘疆。
阳安侯郭况是废后郭圣通的亲弟弟,性格内敛、低调,向来为建武帝刘秀所器重。建武二十年,中山王刘辅复徙封沛王,郭圣通为沛太后,郭况被迁为大鸿胪。光武帝刘秀怜悯郭家,曾数次光临他的府第,会公卿诸侯亲家饮燕,赏赐金钱缣帛,丰盛莫比。郭氏感恩皇帝,忠心耿耿。
而刘疆与舅舅郭况最是亲密,借助郭况之名激反刘疆,确是一步歹毒的妙棋。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刘荆百密一疏,葬送了自己。他忽视了身为皇长子的刘疆,对先帝的中兴大业、对大汉朝廷的是无比忠诚。身为人杰的刘秀临终时都对长子刘疆寄予厚望,刘疆怎么可能背叛朝廷?
这天刘疆在南宫章德殿吊唁完父皇,刚一身疲惫地返回北宫,便忽然收到了“大鸿胪府”奴仆送来的一封密信。他打开泥封,取出匣内绢信,上面的文字让他越看越心惊:
“大王无罪而被废去皇太子之位,母亲郭后也遭罢黜屈辱,现在机会难得,理应当回到东方起兵,夺取天下。当年高祖起兵时,只是一个小小的亭长。而陛下在白水乡间,假如兴起了大业,以大王身为陛下长子、原来储君的身份,定能一呼百应,夺得天下!您应当做秋天寒霜,肃杀万物;莫做圈栏之羊,受人宰割。皇上驾崩,民间百姓尚且为盗,欲有所图谋,何况大王呢!”
刘疆看完此信,心里如惊涛骇浪一般。
粗看一下,一手恭恭敬敬的隶体,分明正是舅舅郭况的手笔。
第十八章 挫败政变()
刘疆瞬间怒火满胸,父皇尸骨未寒,深受皇恩的郭氏便欲谋反了!尤其是舅舅郭况,当年深受先皇器重,曾经想委以重任,原来心里意怀着反意,这让刘疆心里受到的震撼难以形容。
“送信人何在?”
太监禀报,“禀报大王,信使仍在殿外,有北宫卫士看护!”
“速羁信使,勿使逃遁!”
刘疆急命抓住信使,同时将反信重新放入匣内,仔细加了泥封。
冒充信使的山阳国邸的奴仆正在等回音呢,宫廷卫士将其拘住五花大绑起来,并跟随刘疆连夜来到南宫章德殿,面呈汉明帝刘庄。
当天晚上,刘庄与三公正在章德殿内守灵。见东海王刘疆深夜前来,且明显是来请罪,众人都略感惊诧。刘疆跪在殿外,太监权倌走到刘庄身边,趴在耳朵边嘀咕了一遍,刘庄面色凝重,略一沉吟,便吩咐御书房内说话。
刘疆跟着太监进入刘秀的御书房内,看着室内这熟悉的一切,忍不住泪流满面,悲啼出声。他双手捧信匣跪于御案前,痛不欲生地道,“陛下,臣刘疆虽罪该万死,可罪身仍为歹人所用,请陛下允臣殉于父皇……”
刘庄正要命赐坐,刘疆却来了这么一手,让他大惊。便赶紧挽其手将其扶起道,“天塌不下来,大王忠心付国,父皇寄予重托,王兄勿要再胡话。”
说着牵其手摁坐于坐床之上,这才展开绢信看了一遍。他哼了一声,便不屑地将绢信扔到案头,并不满地对刘疆抱怨道,“此非大鸿胪手笔,东海王只要细看一遍,便不会冤枉好人!”
“啊,那又是何人?”刘疆躬身请罪,并拿起绢信又细看了一遍。可不是么,粗看却是郭况字迹,可只要简单细看,便不难发现,这是临摹的,“臣情急之下,便急趋南宫,确未及细看……陛下,国丧之时,此事当如何处之……”
此时的刘庄,并不知针对他的一场惊天事变正在暗中酝酿着。他不屑地说道,“父皇大行,各方宵小蠢蠢欲动,真是山雨欲来!吾只有十二字:勿为所动,勿要透露,治丧要紧!”说着,又转身命权倌道,“速传杨仁!”
杨仁早在书房外等着呢,闻言进入御书房内,“臣杨仁见驾!”
刘庄将书匣递于他,“明日戊时前,务要隐秘查明写信者究是何人,并悄悄拘于妥当处!”
“臣遵旨!”
杨仁领命而去,刘庄又安抚了一遍刘疆,兄弟二人同至灵殿。刘疆心里感愤,又泪如泉涌,向光武帝灵柩跪行大礼。
当日晚守灵的只有三公与两名公主,众人都诧异地看着这兄弟二人。刘庄以目示太尉和卫尉,赵熹和窦融是何等人,他们心里隐隐已感有事,便允东海王当夜共同守灵。只到此时,刘疆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山阳国邸是一座宫殿式建筑,离雍门不远。此时,山阳王刘荆怀抱艳姬,正在国邸内观赏两名胡姬艳舞。两女身无寸缕,目光勾魂,艳光四射。情难自抑之时,山阳王便当着众乐师的面,与美姬一边饮酒,一边公开宣淫开了。
信已经发出,他相信这个特殊的夜晚,北宫废太子宫内一定不会平静。从现在开始,他只需好好享受,再静静等候好消息便行了。
虽然刘秀灵柩仍停在章德殿内,宫内和大汉举国正在治丧,山阳王却在国邸内放浪形骸,饮酒作乐,最后把自己弄得大醉。等天明前杨仁抱着剑已经立于硕大的胡榻前,他仍卧在胡姬的肚皮上宿醉未醒。
杨仁年龄与汉明帝相仿,长着一双剑眉,不怒而威。从明帝被封为东海公时,他便跟随刘庄,先为太子洗马,后兼南宫卫士令。刘庄为太子时,他又是太子宫内第一带剑侍卫。由此也可见,刘秀对太子刘庄是何等信任。
以杨仁的雷霆手段,自然不费什么力气,便让信使如竹筒倒豆子,全供了,并当廷画了押。杨仁将信使悄悄关到宫内的北寺诏狱,以备对质。北寺诏狱由侍中庐管辖,是杨仁的地盘,关在这里,是万无一失。
凌晨到来前,宫廷卫士们悄无声息地解除了山阳国邸的警卫,连周边的雒阳居民都未惊动。封国的官员、国邸内的侍卫、差役、女奴等,全部被关押起来。只到此时,杨仁才悠然进入刘荆在国邸内的大卧室内。
室内帷幔罗列,红烛高悬。红绡帐内,山阳王头枕胡姬肚皮,一腿搁另一胡姬肚皮上,怀里还抱着一个,睡得正香呢。国丧期间,真是一群畜牲!杨仁伫立帐前,差一点便要出剑斩杀帐内四人,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名胡姬醒了,另二名胡姬也醒了,杨仁将手放在嘴上,隔着丝帐命她们不得出声。
三女獗着腚战战兢兢地爬下胡榻,浑身战栗着跪于杨仁脚前。杨仁看着这三滩祸水,心里无一丝怜悯,忽然挥手掠过,三女已经人头落地,重又插剑入鞘。只到此时,宝剑的破空之声,胡姬鲜血喷出的滋滋声,才让山阳王刘荆惊醒。他仍在宿醉中,抬起头张皇地看着帐外的一切。可当他看清丝帐外站着的竟然是杨仁,便当即瘫倒在榻上……
第二天朝食前吊祭间隔,杨仁悄悄禀报了汉明帝。“陛下,信乃山阳王所写……”
刘庄不动声色地问道,“彼现在何处?”
“禀报陛下,山阳王已被臣秘禁在山阳国邸!”
汉明帝闻言,沉吟不决,半晌没有说话。
此时,汉明帝面临两难。刘荆犯了不孝和谋反大罪,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否则将不能震慑前太子刘疆身后的力量,和蠢蠢欲动的诸王。但国丧正在进行之中,母后哀伤过度,他实在不想此时骨肉相残。思忖一下,他咬牙断然道,“此事不得泄露,移山阳王于河南宫,国丧之日,彼不能自杀,且不得离河南宫一步!”
“臣遵旨!”
当天,杨仁独自一人驾着一辆辎车,悄无声息地出雍门,将刘荆送到城效西苑内的河南宫。西苑是西郊的皇家禁苑之一,河南宫是西苑之内主要宫殿。当年汉高祖刘邦都雒阳时,曾以河南宫为行宫,并在这里临幸薄太后,结果怀上了汉文帝。
由于多年征战沙场,思虑过度,刘秀曾得了严重的头眩病,每当发作起来,便天旋地转,目不能睁。河南宫位于西苑,四周森林茂密,小溪潺潺,极是宁静幽雅,因而是刘秀晚年的一处养病之所。
此时,杨仁心腹手下侍中、郎官十数人,已经将河南宫完全封锁。
刘荆被羁河南宫后,曾问杨仁,“将军既按帝令羁吾于此,就不怕他日吾或诸王但有出头之日,亦会杀汝头么?”
杨仁笑着抱拳躬身道,“杨仁不过奴才,大王自然可以杀臣,诸王亦可杀臣。大王虽贵为诸侯王,须知国先有君,后有诸王。按先帝所制律令,即便诸侯王,不孝、谋反亦是死罪。今上念手足情深,且国丧期间,未予加罪,该是何等恩惠,何等胸襟!大王当念先帝之恩,再念今上雅量,多省已行,他日或有出头之日,亦未可知也!”
刘荆闻言愣住了,这不软不硬的几句话,算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
第十九章 永平时代()
刘荆被软禁后,自知劣行暴露,曾有自杀念头。
刚开始时,他曾盼着楚王刘英等诸侯王能有所动作。只要辅政大臣、舞阴长公主驸马梁松与陇右太守事成,刘疆即便不反,天下亦会大乱。到时,楚王刘英等一定会就中取事,届时颜忠等人一定会提兵来河南宫解救于他。到那时,便是他刘荆与楚王刘英共有天下,他便能指点江山!
但是,几天过去,河南宫宁静安详,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先是失望,后是绝望。他知道兄长刘庄已经控制了局势,丧事办完定然饶不了他,于是他想到了死!
可这位心怀不满、养尊处优的山阳王不知道的是,对成为囚徒的人,有时死是一种奢望,并不容易。内廷高手杨仁既为汉明帝器重,自然有的是办法。他带着几名宫廷侍卫,不分白天黑夜,贴身侍候着这位山阳王。
刘荆只要醒着,他们便会陪他说话,不说话还不行,说白了,刘荆就是想悄悄咬舌自裁都做不到。况且,咬舌自尽是最痛苦的死法,他根本就不是做这个的料。到最后,刘荆累了,彻底没招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呆着,等待皇帝哥哥的处置。
其实,他太高看了自己。等安葬完光武帝后,汉明帝在越熹、窦融的精心辅佐下,已经牢牢控制住了朝廷大局。汉明帝根本没有对刘荆治罪,说准确一点,是懒得治他的罪,而是直接将他赶回封国了事。谋反也得有点水准啊,这种水准的谋反,汉明帝不屑理会他,让其到封国折腾去吧。
果然,刘荆反心从未泯灭。到封国后又屡次三番谋反不成,最终羞愤自杀了。当然,此是后话,后文不再表。
阴历三月初五吉时,是光武帝出殡的日子。汉明帝将光武帝安葬在邙山之上的原陵,并上庙号“世祖”。
大丧刚毕,阴历四月二十四日,汉明帝专门下诏,“方今上无天子,下无方伯,若涉渊水而无舟楫。夫万乘至重而壮者虑轻,实赖有德左右小子。高密侯禹,元功之首;东平王苍,宽博有谋;其以禹为太傅,苍为骠骑将军。”
刘苍恳切地推辞这一任命,但明帝非但不许,还再次下诏令骠骑将军开府,并设置长史、掾史等属官四十人。此举非同寻常,使骠骑将军的地位迅速高于三公之上。
汉明帝及帝位后,以启用素有仁者之名的功臣之首高密侯邓禹,和被称为贤王的刘苍,迅速稳定了以南阳集团为核心的元老功臣和皇族子弟,清新的政风迅速吹遍全国。同时,他又厚待东海王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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