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夏侯徽感觉到司马师看自己的神情虽然表面上和往常相比没有任何不同,但眼神之中所透露出来的光芒却是截然不同的,只是她一时间说不出这其中的古怪在哪里。
两人入座后,司马师端着酒壶向夏侯徽面前的酒樽之中倒入清澈的酒水,然后指着案面上的这些菜对夏侯徽说:
“这些菜都是我吩咐厨房特意为你做的。”
“我知道,夫君我。。。”
夏侯徽刚刚想要开口向司马师提及司马馗之事时,就被司马师柔声给打断了,他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樽对夏侯徽说:
“来,我们先喝一杯吧。”
见司马师已经端起了酒樽,夏侯徽只好暂时搁下这件事,也伸出手端起了自己的酒樽与司马师相敬,因为她也不知道一旦真相曝露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所以在此之前不想破坏彼此之间的氛围,能够多维持一刻也是好的:
“好。。。”
双手举樽相碰之后,夏侯徽将酒樽内的救一饮而尽。
但司马师却并没有喝,而是将酒樽轻轻放回到了案面上。
“夫君你为什么不。。。”
正当夏侯徽对司马师没有喝酒感到奇怪之时,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剧痛,痛到让她连手中的酒樽都滑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疼痛仍旧在不断加剧,满脸虚汗的夏侯徽一边伸手撑着桌案,一边捂着胸口,此时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所喝的酒中被下了剧毒,而且下毒之人,正是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司马师。
突然间,夏侯徽的胸口有强烈的血气上涌,以至于她口喷大量鲜血溅撒在桌案上。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这算是。。。为你四叔报仇吗。。。”
面无表情的司马师冷冷的回答她:
“你想害徽瑜未遂又杀死了四叔,的确是罪该万死。。。”
一听司马师提到了羊徽瑜,夏侯徽一把将桌案上的酒菜全都推到了地上,愤怒的她忍着剧痛直起腰对司马师咆哮道:
“羊徽瑜羊徽瑜!你心中只有羊徽瑜,我才是你的妻子!如果我不是因为她的出现,如果我不是害怕你被她夺走,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若你是为了帮四叔复仇而杀死我,我不会有任何怨言,不过你居然为了那个贱人杀我,这是对我夏侯徽最大的侮辱!”
为了情爱而陷入魔障的夏侯徽,无法接受司马师心中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的女人:
“你敢说你心中没有喜欢过羊徽瑜吗?”
如今夏侯徽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司马师对此也就不再否认了:
“没错,我是喜欢徽瑜。”
虽然夏侯徽心中也很明白这一点,不过司马师亲口说出来对她的打击还是很大的,这也就意味着她连最后的心理安慰也被击碎了。
她发狂似的跨上席案紧紧的抓住了司马师的衣襟,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为了你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名节、我为了你不惜违抗先帝和舅父的意思、我为了你不惜和自己的表哥翻脸,我为了你放弃了曹氏宗亲的身份全心全意当司马家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和徽瑜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越距的行为,这一切都是你心胸狭窄、咎由自取。。。”
司马师伸手握住了夏侯徽的双手并将其拽了下来,直视着夏侯徽那愤怒的双眼: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对你一再忍让,为了避免引起你们的不悦,我刻意回避自己心爱的女人,还亲手将她送给别的男人,难道我为你们兄妹所做的退让还不够多吗!可就算是这样你却还是不满足,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如果不是这样话,你又怎么会被曹爽利用杀死了四叔!现在你为了担心父亲知道真相后会杀死你,居然还敢毒害他,我又怎么能再容下你!”
说罢司马师用力将夏侯徽推倒在地,夏侯徽听到司马师口口声声说自己要毒害司马懿,可她根本就没有这么做,自然不会承认:
“我要毒害公公?真是天大的笑话!”
“就算你不承认也没用,你所中剧毒就是你和曹爽安插进司马家的内奸家丁,准备在父亲的汤药之中所下的,现在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你自己作茧自缚,怨不得我。。。”
这下子夏侯徽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曹爽所设的局,其根本用意就是要激怒司马师来杀自己,最终利用自己的死来引发司马家和夏侯家的彻底破裂,想到这里她自嘲的笑了笑:
“想不到我夏侯徽自认聪明一世,到头来却同时被司马家和曹氏宗亲所抛弃,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司马师,我和你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你想在杀了我就和羊徽瑜厮守终身,只要我死了就没有人会成为你们的阻碍了对吗?”
看着气息奄奄的夏侯徽始终不能对羊徽瑜释怀,司马师不禁为她感到悲哀和惋惜:
“我以为主动将徽瑜推向你哥哥,会化解你内心对徽瑜的嫉恨与执念。你刚才说若不是徽瑜的出现,你不会落得今天这幅田地,我倒觉得如果不是一直对徽瑜穷追猛打以至于迷失了自己,恐怕我们都不用走到今天,而现在,我们谁都回不了头了。。。”
临死之前夏侯徽最放心不下和最为感到愧疚的便是无辜的孩子们,一想到之后便会和她们天人永隔,不能再看着她们长大成人,她便感伤到不能自己,加上毒素的迅速扩散,使得她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
司马师仍旧顾念这夫妻情分,他俯视着饱受剧毒侵蚀的夏侯徽,一时心软放缓了自己的语气:
“临终之前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说吧,只要是能办到的我都会尽力去做。。。”
夏侯徽看着眼中对自己依旧怀有一丝柔情的司马师,这让她的内心感受到些许暖意,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从激烈的争吵转变为语气平和的最终诀别。
虽然打从自己嫁给司马师之前,曹爽就一直在自己耳边说司马师迎娶自己是为了通过自己来利用夏侯家,这一点政治因素的存在夏侯徽自然十分清楚,但她心想只要司马师心中有自己那就不算是利用,自己也会无条件的帮助他,一直以来她也认为自己作为司马师的妻子是合格的。后来羊徽瑜的出现让她的自信渐渐产生了危机感,再加上曹爽的不断挑唆,使得她的心态发生了扭曲,渐渐开始怀疑司马师对自己的忠诚,然而通过刚才司马师的那番话,夏侯徽终于发现是自己做错了,真正毁掉她的人也正是自己,虽然其中也有曹爽从中作梗的因素在内,而司马师对自己痛下杀手也的确是忍无可忍的无奈之举,更是无法避免的。
心生悔意的她心中唯一牵挂的,便是司马师和自己女儿的安危:
“今日不明不白的死了,曹爽一定会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在我死后你千万不要蓄意隐瞒,而应该抢在曹爽之前将我的死讯以突发暴病为由告知母亲和兄长,否则如果让曹爽先行掌握话语权的话,那么再让夏侯家相信你一定会非常困难。。。”
说到这里夏侯徽的身体也渐渐到达了极限,又再度口吐鲜血,而司马师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在牵挂着自己,一时间令他忘却了所有的仇恨,将夏侯徽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徽儿。。。”
“自从成亲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这样称呼我,感觉好陌生。。。”
听司马师再度叫了自己的乳名,夏侯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同时司马师也感觉到她的体温在迅速下降,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只见她艰难的挪动惨败的双唇,伸手紧紧抓着司马师的胳膊试图澄清自己的清白:
“是。。。是我太笨了。。。中了曹爽的挑唆。。。更受到他的蒙蔽利用。。。酿成了无法挽回的罪孽。。。不过。。。我从没有想过要毒害父亲。。。这是。。。这是曹爽的诡计。。。你一定。。。一定要小心他。。。还。。。还有无论如何。。。要。。。要留我大哥一条性命。。。”
尾音尚未拖完,已然油尽灯枯的夏侯徽闭上了双眼。。。
看着夏侯徽永远的睡去了,一生当中从未哭过的司马师为夏侯徽的死感到悲痛万分,流下了伤心欲绝的泪水,他紧紧将夏侯徽抱在怀里:
“徽儿。。。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为嫁给了我,你也不会。。。”
悲泣之余司马师想到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曹爽,咬牙切齿的他仰天长啸道:
“曹爽!我绝对原谅你!”
本章完
第395章 (五)()
闻声赶来的司马昭发现夏侯徽已中毒身亡,同时他也击昏了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夏侯徽侍女:映月。
意识到最糟糕的情况很有可能即将发生。。。
他急忙走进司马师的身旁摇晃其肩膀,提醒他说:
“大哥!现在不是悲伤之时,我们要马上将嫂夫人的死讯公布出去,不然唯恐迟则生变!”
伸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之后,司马师将夏侯徽的遗体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床榻边,又将其轻轻放了下去,他温柔的俯视着面容安详的夏侯徽,柔声对她说道:
“徽儿,我不会让你白白死去的,那个人,我要让他付出十倍惨痛的代价。。。至于我们的恩恩怨怨这辈子是算不清楚了,如果有来生的话,我愿意用它来补偿你。”
说罢司马师语气沉稳的对司马昭说:
“昭弟,你马上将徽儿突发暴病身亡的消息通知夏侯家,另外再把邓艾给我找来。”
“慢!”
司马昭刚想转身离去之时,想想觉得不对劲的司马师又叫住了他:
“徽儿的身体一向很好,突发暴病这种理由恐怕欺骗不了夏侯玄,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再加上曹爽也会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这样吧,你去告诉夏侯玄,就说舞阳侯府内混入了内奸,想要趁机毒害父亲,却误杀了徽儿,这样一来的话漏洞会小很多。”
不久邓艾就奉命来到了屋中,看到屋内狼藉一片,桌案上、地上还有大滩血迹,再加上夏侯徽又躺在了床榻之上一动也不动,嘴角还流有血迹,他本能性的认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长公子,邓艾奉命来到!”
司马师素来和邓艾感情深厚,几乎将其视为兄长手足一般尊敬,这次的这件大事想来想去他觉得除了司马昭之外,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他了,于是他便对邓艾嘱咐说:
“士载兄,如今情况非常危急,我想控制住已绝非易事,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巨大灾祸。”
先前受司马懿赠书知遇之恩的邓艾,早就在心中立誓这一生都会为司马家竭力尽忠,如今听司马师的口吻似乎情势真的到了濒临悬崖的地步,他自然是义不容辞:
“长公子请吩咐,邓艾无不从命。”
“好,士载兄,在花园内的假山之中有一具尸体,他是曹爽秘密派入舞阳侯府的细作,你马上去将他挖出来,对外宣称这是意图杀害我的刺客,要在短时间内传至洛阳城内无人不知的地步,尤其是昌陵侯府的人!”
听了司马师的话后,邓艾毫不迟疑的就领命而去。
当夏侯徽中毒身亡的消息传到昌陵侯后,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令德阳乡主和夏侯玄宛如顶受了晴天霹雳一般,尤其是通报这一消息的人是司马师的亲弟弟司马昭,这更加让他们连认为这是谣言的余地都没有了。
德阳乡主随即陷入了深沉的丧女痛苦之中,而本应该筹备与羊徽瑜大婚的夏侯玄,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这件事,他上前追问夏侯徽之死的详细情况:
“子上,我妹妹昨日还好端端的,今日怎么就死了呢?”
对此司马昭按照先前司马师所说的那样一字不差的转述给夏侯玄听。
夏侯玄一时之间没有余力去辨别司马昭所说的是真还是假,因为对司马馗之死毫不知情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夏侯徽是死在她用一生去爱的丈夫手中。
之后夏侯玄搀扶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德阳乡主坐上了马车,急急忙忙赶往舞阳侯府。
此时夏侯徽的死也传遍了整个舞阳侯府上上下下,几个有王元姬和司马凡陪伴的女儿们一听到母亲离世了,都哭着跑向夏侯徽的房间,司马凡也觉得这件事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也急忙跟了上去,唯独王元姬对这件事是早有预料的。。。
等到夏侯玄和德阳乡主到达舞阳侯府后,发现舞阳侯府的大门前还有廷尉司的人出没。
在路过花园之时,他们注意到廷尉高柔亲自来到了这里,正在勘查躺在花园内的一具男性尸体。司马昭见他们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于是便趁机对他们解释说:
“这个男人是五天之前受聘成为舞阳侯府的家丁,结果却是受人所指使混入府中而成细作,今天他打算在酒菜之中下毒杀害我兄长,结果却害得嫂夫人不幸遇难。。。”
目前来看司马师所做的部署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夏侯玄和德阳乡主没有看出任何一丝的破绽,再加上夏侯徽刚死给他们带来的巨大悲痛,也让他们没有精力往阴谋上面去想。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夏侯徽的房门口,看到司马家的人全部都聚集在那里,泪眼婆娑的张春华见德阳乡主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口中不断哀怨的哭喊着她女儿的名字。
“亲家母。。。”
张春华上前扶住了她的手:“亲家母,请节哀。。。”
“女儿啊!”
德阳乡主在张春华的搀扶之下走到了床榻边,看着中毒身亡的夏侯徽已经悄无声息的躺在床榻之上,她绝望的趴在夏侯徽的身上哭喊着。
虽然司马师并没有将夏侯徽之死的前因后果,透露给除了王元姬、司马昭以及邓艾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但在场除了王元姬和司马昭之外,还有两个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们就是司马懿和司马孚,只是他们装作不知道罢了。
悲痛之余夏侯玄还不忘追查害死自己妹妹的凶手,他转身询问同样神情哀伤的司马师:
“子元,到底是谁害死我妹妹的!”
司马师答道:“等我查到暗中下毒之人的时候,躲在厨房内的他想要反抗,结果被邓艾杀死了,目前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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