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宁自信的点了点头,仿佛这些都是他看到的一般,冷笑道:“沈公子当真以为去年将贞明请出了苏州,便能说明比他厉害?”
“话不能这样说……所谓术业有专攻,贞明他的确是在生意场上有独到的建树,可以做一介儒商……若是当时是他雇人杀的我,却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
又说到这事,张博宁也有些复杂,略一沉吟,才道:“当年周家有恩于博宁,为周家抵了一罪,也算是还了恩情。”
“你回去转告贞明,这件事不用他去管……对了,还有顾青山。”之所以提到顾青山,是因为他很清楚顾青山与徐阶的关系。
实质上这二人都是一样的处境,帮谁都过不去自己那道坎。
张博宁虽说性子比较激进,但经过这近一年的波折,也算学到了不少东西,至少对于顾青山与王贞明的处境还算清楚。
停顿片刻,他缓缓道:“我却不能退出,胡家一定要毁在我手中,”
“你想的太远了……”沈无言苦笑道:“胡家好歹也有几十年的基业了,岂能说毁掉就毁掉……。”
“你都能割掉他们三成的家财,我为何不能?”张博宁冷笑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却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回头问道:“你说来了位姓李的掌柜……是何人?”
“我岳父……李……婉儿他父亲。”本不想提到这件事,大概张博宁也知道自己与李婉儿的婚事,但此时在提起,依旧有些不舒服。
“离开苏州之际,在父亲主持下,娶了昆山归家的姑娘……。”说到这,张博宁的脸也微微有些红,接着干咳几声,才道:“我与那姑娘很合的来。”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张博宁转身便快步走出议事厅。
“你与归家的姑娘很合得来……”沈无言不由的怔了怔:“我与婉儿也很合得来,你们这些手下败将。”
“说什么呢。”就在沈无言正得意自己打败了一干情敌之时,忽然听到这样一道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去,熟悉的身影便在眼前。
“跟着父亲一起过来的,也提到这边的事……手头上没多少银子,所以就卖了些收拾,大概就几百两,都给婉儿送去了。”
沈无言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将婉儿拥在怀中,微笑道:“本不打算告诉你,就怕你自己不留些银子……结果你还是知道了。”
“夫妻嘛。”李婉儿依偎在沈无言怀中,紧紧的拥抱着这坚实的身体,喃喃道:“婉儿知道自家夫君有难处……都是些力所能及之事。若是可以,婉儿愿意和月儿一般,为无言去做些有用的事……”
“有用的事,就是快些生个儿子。”沈无言坏笑道。
李婉儿顿时脸一红,便不在说话。只是抱着更紧,好像怕丢了一般。
小夫妻有些天不见,却是有些想念,又闲聊了许久之后,二人才拉着手离开。
其实李婉儿还算是一个比较传统的少女,只是跟着沈无言久了,便学到了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此时手拉着手,虽说还会脸红,但已然好的多了。
……
刘掌柜带着沈无良从医馆回来之后,便在府上静养。
带着婉儿去看过沈无良,然后又去了一趟李兴昌那里,与刘掌柜等几位掌柜交待一些事之后,便又驾车离开,回到客栈。
在杭州并未待太久,沈无言便离开去往绍兴徐文长家。
而另外一边,淳安县的海瑞这两天却有些坐立不安。
几间破屋子已然被他翻了个底朝天,倒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一般。
“奇怪了,证据都藏在这的……怎么就能没有了。”
听着海瑞的自言自语,坐在一边的海瑞母亲,长叹道:“找不到就不找了吧,你不找的时候……它就出来了。”
正说着话,海瑞脸色顿时大变,沉声道:“还真是找着了。”
“我说吧。”海瑞的母亲微微一笑,睁开眼去看,却看到海瑞手中捧着一把银子,忙大声道:“哪来的银子,快给人家退回去。”
海瑞脸色青黑,看着手中纸条,冷冷道:“白玉堂到此一游?”
“白玉堂是谁?”海瑞母亲大声道:“不管是谁,都把银子给那姓白的送过去,你当这个官可不能收别人的银子。……咱们家是穷,但穷的要有志气……”
“我没收银子,是银子自己过来的。”海瑞有些愤怒,将手中银子丢在一边面缸里。
第115章 映日荷花,京城之念()
嘉靖四十一年的淳安县,一位叫白玉堂的大盗偷了海瑞海青天的宅邸,或者说那他那家徒四壁的几间破屋,不但偷了东西,而且留了字条。
身为一县之长的海青天被贼偷到自己头上了,这岂能忍了?不过他也只能忍了。
于是这件事没有升堂没有立案,前后也就海瑞一个人忙前忙后的在琢磨,到头来也没有半点头绪。
倒是另外一边,绍兴徐文长宅邸后院之中,沈无言正躺在躺椅上喝着茶,听着一旁李婉儿念着诗词,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还别说,喝惯了洞庭碧螺春,在喝这西湖龙井,却又是一种滋味。”
坐在另外一旁的徐文长正在翻着书卷,听着沈无言说到这句话,不由皱了皱眉:“昨天你可还说西湖的龙井比洞庭的碧螺春要好。”
“昨天的茶是我带过来的,今天的碧螺春……是从周家的茶庄买的。”沈无言不由露出一抹笑意:“茶市场已经饱和……也就是说,周家的茶要滞销了。”
“这又是什么……戚继光在那边又打了几场胜仗,辽东那边……朝廷如今的意思也不明确……”
经过十多年对倭寇的战事,如今几乎将倭寇赶出了大明,但依旧还有少许残余势力游走在东南作乱,由于军饷不足,所以一直都不能彻底清剿。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沈无言目光一凌,冷声道:“鬼子是一定要打的,而且决不能手软……银子我会想办法。”
“你出银子是没问题,但也不是万全之策,如今你这边也不好过,谭伦也说了,不能在问你要银子了。”说这话之际,徐文长显然有些犹豫不决。
稍一迟疑之际,他继续道:“只是这里无言是住不成了,明天就要搬出去住了。”
沈无言怔了怔,却看到不远处捧着一个包袱走过来的张氏。
徐文长苦涩一笑,无奈道:“宅子卖了,换了几千两银子,一部分给戚继光送去,还有一部分……准备去京城赋职……去李春芳府上。”
“决定了?”沈无言不由的看了一眼这宅院,又看向目光坚定且大着肚子的张氏,不由又为这夫妻二人叹息不断,却也无济于事。
自己如今都乱成了一团,说去帮别人,实在是一句笑话。
“本来想等着月茹将孩子生下在走……怕是等不了了,胡总督那边也不知如何是好……李春芳是裕王的人,希望有些转机。”
这边说着,李婉儿倒是有些愕然,待明白这其中事由,不由也潸然泪下,忙上前扯着张氏的衣袖,久久说不出话来。
“到那边安家之后,记得回个信过来。”
沈无言知道徐文长决定的事,怎么劝都没用了,于是只能道别,然后心中默默祝福,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虽然未来十分可怕,前途一片黯淡。
徐文长大概也是知道这些,眼神之中有些无奈,许是对胡宗宪的事依旧耿耿于怀,而对于东南战场上的战事,又充满着期待。
“倭寇未灭,何以家为。”
淡淡一笑,徐文长拍了拍沈无言的肩膀,笑道:“有时间去看看少卿,谨慎了几十年,倒是因为你……就这样破了规矩。”
“我们是邻居,想见也都见了,倒是你……京城那么远……对了,我在京城还有个宅子,王世贞如今便住在那里。”
“罢了,王世贞与严嵩有着很大的仇恨……他岂能容我?”徐文长摆了摆手,起身向着前院而去。
“今天的酒菜我来准备……月茹和婉儿去屋子里坐,无言去买酒。”
……
于是就在这六月的夏天徐文长去了京城,望着湖面远去的船只,沈无言心中不由的一震,眼皮子早就跳了许久,怎么都止不住。
“忙完这边的事,咱们也去京城玩玩?”沈无言将李婉儿紧紧的搂在怀里,微笑道:“京城有间酒楼叫岳云酒楼……还有个国子监,里面的老顽固其实都挺好。”
听着沈无言的话语,李婉儿轻轻的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沈无言似乎是有心事的,只是他不愿去猜:“相公说文长先生他们还会回绍兴吗?”
沈无言长叹一声,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他也不知道徐文长此去吉凶,怕是那位蓝神仙都无能为力,否则也不会被严世蕃派人私下杀掉。
“富贵在天……回杭州吧。”
如今李兴昌坐镇杭州,又有刘掌柜与沈无良辅佐,其实一切都能应付,说起来苏州却是最为薄弱的地方,但沈无言还是去了杭州。
醒八客如今在杭州的只有绸缎庄绣庄,那三十万两银子也在清晨便运到了醒八客宅院之内。
走近议事大厅之事,这里已然坐满了人,李兴昌目光淡然的看着这些昨日还与自己亲切问候的掌柜,今日便这般畏惧的样子,也有些好笑。
“其实大家没必要这样,我就是沈掌柜安排过来帮忙的,和你们其实是一样的……”
听着这话,那些个掌柜却不这样想,有一位素来胆子大些的掌柜,忙道:“您老在苏州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我们这些……况且你可是公子的岳父。”
“那又如何?”李兴昌苦笑道:“还不是被李家罢了职位,只能靠着无言的关系,来他这里谋个差事。”
之所以将李兴昌安排到这些掌柜里,是因为李兴昌素来善于与人打交道,也就是能哄人。如今正是人心不稳之际,这样便能将这些拉拢过来。
其实杭州的安排是十分巧妙的,沈无良善于计谋算计,所以常常安排他做些私底下的活动,刘掌柜善于经营,便让他总领杭州生意。
对于现代的那一套管理思维,沈无言虽说并不是钻研深刻,此时拿出来却也不差,至少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并未走进议事厅,而是绕到了后厅,便能听见前面的声音。
李兴昌继续笑道:“这一次我从李家过来也带了些银子,如今已经交给刘掌柜……想来也能度过这一难关了。”
其实这些个掌柜等的便是李兴昌这句话,如今的形势已然明显,醒八客一家抵挡三家攻势,若是有了李家支持,这事也就有了希望。
一来李家本就是世家大足,家底绝非常人可以想象。二来李家如今已然是皇商了,而且据说还是李兴昌一手促成,其人本身的能力也不可忽视。
一旁久久没有说话的刘掌柜,此时也缓缓道:“卖了桑田,如今也有了三十万两银子……诸位掌柜完全无需担心,工钱照发。”
今天来也就是为了稳定这些掌柜们的情绪,虽说之前经过沈无言教育一番已然有些好转,但既然大了一巴掌,当然要给点好处才能服众,便有了今天这次的议事。
效果还不错,至少坐在屏障后面的沈无言能感觉到,这些个掌柜的心又重新回到醒八客这里。
待送走这些掌柜之后,沈无言这才从屏风后走出,向着李兴昌施了礼,微叹道:“本来不想叨扰父亲,却……还是有些难办。”
“还差多少银子?”李兴昌忙摆了摆手。
沈无言长叹一声:“至少还需要一百万两银子。”
“几乎占了大明一年赋税的一成……不至于吧。”李兴昌深吸一口气。
沈无言点了点头:“之前说周家家底至少有三百万两银子……其实也不至于,想来也是三家一共加起来,有那么多,但醒八客如今却是没银子了。”
“说的也在理,那你作何打算?”李兴昌苦叹道。
“等得月楼退出这件事……对了,你知不知道有个叫白玉堂的人?”
李兴昌不由苦笑道:“白玉堂……这是何人?是得月楼的掌柜?得月楼岂能如此轻易退出,他的好处可是你沈家那数十家酒楼。”
“桑田可以卖,是因为第一产业实在太累,酒楼与绸缎庄茶楼却要留着,都是大利润,也只有这些地方能从江浙富商身上捞到银子。”
说到这,沈无言不由笑了起来:“说起来连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我却做到了。”
李兴昌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如今江南富庶繁华,富商大户林立,但税收却逐年降低,朝廷在这些富商身上根本收不到银子。
“无言得罪的还是朝廷的人……不能说说是何人?”
这却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包括刘掌柜月儿,以及能看透这事情本质内在人。
他们都能看出,这件事的背后绝对不会是眼前看到的这般简单,三个大家族联合对付沈无言……根本是不至于的。
“朝廷缺银子,自然要从这些人中捞一笔……却也没有得罪何人,只是给了某人些好处,让唱一出好戏,就借着这出好戏,杀个人,抢些银子充公。”
虽说没有明说,但李兴昌大抵是明白了一些,微微点了点头,苦叹道:“怕是给了好处的那人期间也有些首鼠两端……现在看来无言也有了一定把握。”
“有没有把握……还是要等白玉堂回来。”沈无言望了一眼大门外,轻笑一声。
第116章 少女杀手沈无言()
周家大院。
偌大的院子之中,充斥着阵阵花香,颇有温婉江南古韵。院子内的花惹来不少蝴蝶翩翩起舞,却吸引不了独坐湖边垂钓的青年。
远处侍女望了一眼那威严的背影,轻声道:“公子已经在这里坐了五天了,他到底要钓什么鱼?”
一旁另外一名侍女道:“什么钓鱼,每每有鱼儿上钩,他却等鱼儿将鱼饵吃完,然后又将鱼放走了,在重新收回线重新开始。”
“却是有闲情逸致。”起先那少女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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