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言面露疑惑,好奇道:“朝廷的斗争,与我这平头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邵芳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你我都是聪明人,所以也就无需隐瞒太多。……你只用知道,既然这事你做了,那么今后你的处境就是与严阁老对立的。”
“严阁老又没有强拆我家铺子,也没有强占我家田地……我为何要与他对立。”沈无言玩味一笑。
邵芳摇头道:“你竟然动了胡家,那就是动了严阁老,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沈无言又道:“只知道胡家与胡总督那边有些关联,而我……却又正好认识胡总督,如此一来……真不好意思,的确没有与严相对立。”
邵芳笑容更盛,眼前这青年愈发机警,那么他就愈发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既然先生不愿与严相对立……那么也好,然而我相信有个人你一定有兴趣见一见。”
沈无言苦笑道:“在下现在最想见的便是月儿,去一趟李家竟然还不管饭,饿的前胸贴后背……。”
说这话,沈无言便起身将要离去,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身子便顿了一顿,然后转身看向邵芳道:“……忽然觉得不太饿了,也许是饿的太久。”
之所以能让沈无言忽然改变态度,是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点,他们既然能知道自己的一切,那么想要解决掉自己其实也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既然事情成了,还将胡家那四成家财给自己,其实也是觉得自己有用,若是自己不妥协,那么后果是显而易见的,毕竟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其实这次只是对严相的一次简单的试探,同样的试探三年前徐次辅也试过,可以肯定的是……严嵩如今的势力愈发弱化……。”
沈无言打断邵芳的话,为他斟了一杯茶,笑道:“谁能想到这铁观音竟然能成为贡品,如今竟然送到了皇宫,给陛下喝。”
原本被沈无言打断话语,邵芳还有些奇怪,但很快便想清楚,对方其实并不想搀和这些事。
“的确,今年的贡茶竟然多了一种铁观音,诸位大臣都说从未听过,却没想到竟然是沈先生培植而出的。”
沈无言微笑道:“倒也并非我一人之力,茶一道顾元庆顾老先生才是此道大家。”
“说到茶之一道,京城却也有诸般茶艺,先生若是有兴趣可以前去看看?”
沈无言面露喜色道:“正有此意,改天定然寻个时间去一趟京城。”
“听闻之前先生一篇木兰辞,气死京城第一才子宋言知,此事可是在京城文坛引起一番轰动,何不前去澄清?”
沈无言苦笑道:“何至于气死?我听说那宋公子本就重病在身,来回奔波兴许又太过劳累,只是既然已然去世,也就无需在去惊扰。……不过去了京城,却是会去悼念的。”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明天就起程如何,正好在下也有意去一趟京城。”
……
自从沈无言进店之后就被邵芳拉过去谈话,一边的月儿虽说心急,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沈无言交待过她,那位邵大侠来头并不简单。
此时隐约听到那边说到去京城,而沈无言显然也欣然答应的样子,顿时更加急切。
好在那边邵芳已然起身,然后向着沈无言一抱拳,便离开,这才忙跑到沈无言身边,问道:“少爷要去京城?何必那么急切。”
沈无言长叹一声,望着远去的身影:“这是一种病……不去就会死的病……不多说,请刘管事过来。”
片刻之后,刘管事便从外面赶了过来。胡家那边的事他已经全部知道,所以此时沈无言叫他过来,大抵能猜到所谓何事。
还未等沈无言开口,他便神秘一笑,接着一拍手,从门外走进一个矮个子微胖的中年人,看这样子便是一名当掌柜的。
“刘掌柜……”沈无言愕然道:“莫非那批茶叶有什么问题?”
刘福脸上未见丝毫喜色,依旧忧愁无比,他翻了翻眼睛,冷笑道:“那茶可是送到皇宫的,若是出了问题,就不是我过来……而是锦衣卫过来。”
沈无言忙点头应道:“刘掌柜说的是。”
那边刘管事却起身不悦道:“老东西,以后他就是你的东家,你这态度可是不太好。”
刘掌柜冷哼一声,沉声道:“老夫在得月楼一个月的工钱是五百两……。”
原本得了胡家四成的家财是一件好事,但是那边定然会有一部分胡家的老人不服管教,生意做起来也会出现问题,所以沈无言打算安排一个自己人过去。
左思右想,月儿一直在苏州这边,剩下的只有刘管事信得过,只是刘管事刚接手沈家酒楼,一时也离不开,所以就想叫他过来商量商量。
哪成想他竟然早就安排好了。
“刘掌柜……醒八客愿意给出一年一万两的银子,外加每年盈利外一成的年终奖……哦不,一成的收入是您的分红。”
第64章 沈无良之杀妻()
或许在很早之前,在刘福以得月楼掌柜的身份,过来邀请王少卿过去参加端阳诗会,当众将自己羞辱一遍之时,沈无言很是生气。
只是从那之后,沈无言愈发观察此人,就愈发觉得真是一名做掌柜的材料,待人忠心且不必说,很多时候做事稳健,且见地颇有建树。
听得这简直超出得月楼乃至于整个江浙地区所有掌柜的工钱之后,刘福愕然了,他呆呆的望着沈无言,久久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边的刘管事却依旧平和,显然这个结局他早就料到,又或许他得到的也是如此待遇。
他拍了拍刘福的肩膀,轻声道:“既然二少爷已然不计前嫌,你又何必……。”
“不……”刘福轻叹一声,向着沈无言感激道:“早先以为沈公子你就是个整日写写诗喝喝茶的公子哥,完全没料到你有这般才能……。”
深知接下来会是一番苦恼无比,且十分难以应付的对话,沈无言忙摆手,正好这时王天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立刻走上前去。
“事情不顺利?”沈无言一边问着,一边看向王天身后。
王天点了点头:“有些棘手。”
“他不愿来?”沈无言苦笑一声道:“却也是这个理……当时做的也的确有些过份。”
王天摇头道:“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他杀了人……。”
“杀人?”沈无言惊讶道:“他为人谨慎至极,岂能杀人?杀的是谁。”
王天将一封信递给沈无言,无奈道:“杀的是他的妻子吕氏,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一封信,事情的经过都在里面。”
沈无言让王天去找的是沈无良,此人虽说之前有些过节,但终究在名义上还是亲兄弟,况且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沈无良倒是十分合适。
打开信封,上面的字沈无言确定的确出自沈无良之手,而上面叙述的这个类似于说书先生口中故事的事,却又的的确确发生在沈无良身上。
沈无良夫妇二人离开了苏州之后便去了吕氏的老家绍兴,在那里用着沈无言与月儿二人给的两千两银子又起了家,开了一间不算大的酒楼。
虽说很难在赶得上当时在苏州时的红火,但丰衣足食却不成问题,然而吕氏却明显不满这些,一来日子与以前相比水平下降了许多,二来沈无良待他也逐渐冷淡。
对于沈无良来说,在苏州的失利,甚至被自己的弟弟打败,那个被视为只会读书的白痴,竟然将家业经营的如此红火,实在让他很难静心去经营酒楼。
于是一边是自己的苦恼,另外一边是吕氏整日的谩骂,于是在经过以为姓周的朋友介绍之下,出入了几次赌坊。
沈家当年家教便颇为严格,虽说后来由于生意问题,关键日益松垮,但对于赌,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的。
正因为如此,沈无良赌了几次便上了瘾,逐渐输多赢少,稍微有些起色的酒楼也日益衰败,吕氏那边更是越来越过头。
直到有一天,吕氏忽然不闹了,而且对沈无良出奇的好起来,一开始沈无良没怎么注意,后来有一次外出赌博,手气不太好就回去的早一些。
本打算悄悄回去,免得惊动到吕氏,在引起争吵。就在他推门的瞬间,便看到吕氏正光着身子与一个男子在自家床上。
愤怒之中,沈无良抄起一把利器,向着吕氏与那奸夫便砍去。混乱之中,沈无良只觉得浑身气血翻腾,后脑好像被人打了一棒,就此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之际,却看到吕氏已然倒在血泊之中,而自己手中正握着一把切菜的刀。
于是沈无良杀人的罪状坐实了,他自己也供认不讳,定在来年秋后处斩。
沈无言将信装进衣袖中,疑惑的看向王天好奇道:“首先……那位姓周的朋友是何人,另外奸夫又是何人,最后……很关键的一点,为何睡房之中会有菜刀。”
王天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沈无言知道王天很少会笑,他若是笑了,那表示他定然有让他很开心的事。
“睡房之中为何会有菜刀,其实的确是个很大的疑点,不知道那昏官是如何查的案子……事后我找到那刀,发现根本就不是酒楼的。”
略一停顿,他继续道:“在探访大少爷之际,他也说过那天总觉得头昏沉沉的,我感觉是他被人下了一种让人产生幻觉的药,只是由于时间久远,便无从查起。”
沈无言微愣,接着忙道:“你说……你找到了那把凶器,你是怎么找到的,那可是凶器。”
按道理来说,这种人命官司,杀人凶器是无比要好好保存,无论是将案子报到刑部,还是留着将案子坐实,都有极大用处,然而在王天口中却是那般的随便想看就看。
王天苦笑道:“若是平日里,想要找到这些卷宗,其实也要费些力气,这几年衙门的捕快功力也见长……不过这一次都没用上。”
一边的月儿看着王天脸上玩味之意,好奇道:“那你用的是什么方法?都杀光了……好可怕。”
王天平日里本就十分严肃,难得卖起关子,此时被月儿开起玩笑,顿时又板起脸,严肃道:“学习武艺是为了保家卫国,岂能随意杀人,少爷说过……”
“行了。”沈无言瞥了一眼王天,心道自己说的那些话,竟然全让他记住了,而且还奉为为人处世之道,果然一个老师会影响一个学生的世界观。
王天这才继续道:“原本是去找大少爷的,后来就找到了县衙,我与那县令说要来找大少爷,县令不知怎的就知道我是二少爷你派过去的,顿时大摆筵席……。”
说到这,王天脸色微红:“虽说少爷平日里说吃人嘴短,但那天实在太饿……所以就吃了一些。那县令实在太客气,竟然说如果二少爷你愿意,沈无良完全可以无罪释放。”
“你……你拒绝了。”沈无言望向一脸正义的王天,苦笑道:“有骨气,我大明士子本就如此有骨气,王天从未愧对先贤。”
虽说有打趣的意味,但沈无言却是如此想的,如今沈无良那边有明显的被人算计的嫌疑,走正规渠道怕是很难将他救出来,但若是用自己的名声去救,也不太合适。
这般思量之际,沈无言忽然想到另外一个人,他略一沉吟,将茶楼内的几人简单安排一番,又多交代了刘福一些浙江那边的情况,这才走出茶楼。
邵芳仿佛永远都在喝着一壶清茶,沈无言熟练的为自己斟了一杯,然后望着一脸泰然的邵芳,好奇道:“一万两银子都给你了,你还喝这种茶?”
邵芳淡淡一笑道:“若是为了提高身价,而去喝哪种茶……的确是不应该,另外我不觉得这茶哪里不好。”
沈无言摇头道:“我的意思是,邵大侠莫非是劫富济贫的侠客?”
邵芳又笑了,他道:“若真是侠客就该荡尽奸人,还这政治清明,太平盛世。”
一怔,沈无言一口将茶饮尽。
“都说读书人最会享受这饮茶的一道,却不料大才子沈先生喝起茶来还不如我这个粗人。”
沈无言面露苦色:“若是喝茶还要讲求如此多的规矩,那份自然却又没有了,总被道学先生束缚……岂是茶之道?”
“你来所为何事,明天就要离开了,还是回去交待一些事为好。”邵芳道。
沈无言轻叹道:“刚才才知道,我的大哥沈无良在绍兴错手杀了自己的妻子……算是犯了人命官司,所以来请邵大侠帮帮忙。”
“这事你都能半,凭你如今在江浙文坛的影响力,再加上与徐知府乃至于胡总督那边的关系,想要救一名死囚,岂非小事一桩。”
沈无言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叹息道:“明天之后便看不到苏州的夜了。”
“苏州其实挺大的,就算明天一早赶路,在晚上也还在苏州境内,先生若想看苏州的夜,随时都可以。”
如此洒脱,却又足智多谋,且来历非凡的邵芳,便是如此严肃一个人。
他略一挺顿,却看到转身便要离去的沈无言,又道:“……既然是你的大哥,便托人救他一命。你也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否则大明律法如何维护。”
“若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大明律的确是很管用的。”
“我不管别人如何去想,既然我身在大明,便要维护大明的一切,戚将军在外戍边打倭寇是维护大明王朝,而我邵芳屡施奸计,也是为了大明,先生莫要以为在下就是小人。”
沈无言忽然回头认真的看向邵芳,坚定的点头:“虽说如今还不知道先生所谓何事,但尽可放心,京城一行定然尽力而为。”
沉默片刻之后,沈无言继续道:“虽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杀人那件事是怎么回事,但可以肯定他被人算计的,若是以后查出此案有问题,由我来负责。”
第65章 此去京城当个教习()
清晨,十泉街上。
苏州初冬的天气虽说不至于太冷,但随着冷风一吹,还是让人冻的不太舒服。
沈无言将月儿眼角泪水擦了擦,然后望向远处来相送的友人若顾青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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