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富贵脸不红心不跳,一斜眼:“小鬼子那么多,真要是放近了,咱能打得过么?我这是为大家着想,懂不懂?再说了,西边那些,不是一直被老子打得上不来?”
看着罗富贵的大言不惭,马良是好气又好笑:“瞎话能让你说成花,我跟流鼻涕都听着了,除了那不要脸的第一梭子,剩下的都是丫头打的。”话到此处,马良看着小红缨问:“丫头,你说是你不是?”
小丫头坐在床边,晃荡着小腿,抬起眼睛看房顶,心说虽然后来狐狸允许自己用枪了,那也得低调点,于是淡淡回答:“骡子说的没差。”
“啥?你,你们这……”马良有点傻眼。
此时,胡义开了口:“西边的情况我知道了,你和流鼻涕是怎么打的?”
“哥,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马良听胡义发问,赶紧把脸转回来:“当时鬼子要从南边抄上山,明明东边的矮丘位置最适合卡住鬼子,他流鼻涕却不听劝,死脑筋,非在山头上硬挡;我这一条枪,只毙了一个,拖住俩,当时他要是跟我下来,那几个鬼子肯定都拖住了。”
“马良,你少装明白人!”话说到自己身上,刘坚强也开口了:“战斗就是战斗,容不得耍花枪,坚守阵地是本分!再说了,你才毙了一个,我杀了三个,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马良一拍桌子:“我说流鼻涕,说你是木头脑袋你不信,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能守住本来就是运气,没我在山腰拖着,你面前可就不止三个了!”
“行了!”胡义适时地泼了一盆水,浇灭了场面的火药味:“现在说说,对这次战斗有什么看法?骡子,你先说。”
罗富贵听胡义点到自己了,抬起大手在脑袋上抓了抓:“啊,这个,我觉着吧,这一回我罗富贵打得可真叫不含糊!一挺机枪挡住百万兵啊。呃,对,丫头在我身边,受我影响,打得也不差。至于说马良和流鼻涕他俩,那就太不让人省心了,一会嚷嚷选班长,一会嚷嚷撤回大北庄,纯粹是两根搅屎棍子。哦,当然,要论首功嘛,还是你胡老大!嘿嘿。”
马良和刘坚强怔怔看着罗富贵,恨不能用眼神活活把这个不要脸的给烧死。
刘坚强黑着脸直接站起来了:“我认为这次战斗最大的问题是作风!九班的作风有问题,民主选举上公然行贿受贿,战场上无组织无纪律,某些人贪生怕死,这些歪风必须处理!”
胡义听了刘坚强的上纲上线,表情没什么变化,继续问:“马良,你说呢?”
马良的回答倒是简单:“哥,你不在的时候九班就是一盘散沙,我看你还是指定一个副班长吧。”
当初在山头上开民主会,马良想当班长,不料被小丫头给搅了;现在,马良再次抛出这个话题,一方面确实是根本问题;另一方面,马良需要胡义给自己一把尚方宝剑,以便将来再有相同状况时,能够名正言顺地把九班拢起来。
胡义点点头:“是啊,你这话算说到根儿上了。”咔嗒一声合上了手里的怀表,抬起头看了看安静下来的几人:“这次战斗,靠的是运气,鬼子只要有一具掷弹筒,明年的今天,我就得给你们几个烧纸了!马良说得没错,该有个班副。一直以来,咱们九班就是混日子的,可是从今天起,就得准备尽一个兵的本分了,那咱们就首先说说班副的问题。”
罗富贵知道,甭管是民主选举还是什么方式,自己都是个看客,于是大咧咧地就开了口:“胡老大,咱就别来墨迹的,整天民主民主,我都嫌烦了,你直接发个话就行。”
唯一一个心有不甘的人自然就是刘坚强,不是因为想当这个班副,而是他不知不觉中与马良暗地杠上了,凡事总想比个高低,现在胡义打算决定班副人选,毫无疑问就是马良。即便是采用民主投票,刘坚强觉得自己机会同样不大,九班就这几头蒜,山头上选的时候就没啥机会,何况班长胡义手里还有一票呢。
但是,刘坚强有一颗执拗的心,明知没有机会,他也要争取,所以他站起来了:“报告班长,我要求发言!”
“说。”
“过去,我是九连的兵,可是九连没了,只剩下我;我舍不得九连,所以我闹,才有了九班。我知道你们都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们,可是九班是我的,不管到啥时候,我刘坚强都舍不得害了九班,因为九班就是九连的影子,是九连的希望。现在要设副班长,不管是选举,还是班长你指定,我都没意见。我就是想说,我想当九班副班长。我说完了。”
刘坚强的最大缺点其实也是最大优点,就是直白不拐弯,正因为如此,胡义当初才非要狠揍他一顿,把他重新拉回九班里来。
直到刘坚强说完,重新坐下,胡义才收回了直视刘坚强的目光,重新低下头,轻轻翻转着手里的精致怀表,沉默了一会,再次抬起头来,把每个人扫视一遍:“既然该说的都说了,那就不再废话了。现在我宣布,九班副班长,由罗富贵出任!”
噗通有人当场栽倒了,屋内随即陷入一片寂静。
小红缨眨巴着两个大眼睛,看着胡义的一脸严肃,心想,看来狐狸不是开玩笑。再看看呆若木鸡的马良,终于忍不住用一双小手捂住了正在加大弧度的俏嘴。
咯咯咯……
刘坚强愣了半天才记起来罗富贵是谁,不可思议地机械转头,看向还躺在地上的那头自私的笨熊。虽然,这不是预想的结果,但是,比预想的结果更好?还是更坏?刘坚强再次迷惘在问题中。
马良脑海里一片空白,呆呆看着班长胡义,他没有了任何想法,只是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
至于吴石头,当然,他还是吴石头……
胡义一直就波澜不惊,到现在也是面无表情:“以后,但凡我不在,或者我死了,九班全体即由罗富贵全权代理指挥,谁想反对,现在站出来让我看看!”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胡义特意强调了语气,开始泛出一丝冰冷。
某些人本来是想提出疑问的,终于被这股寒意压住了念头,屋里就再次静下来。
咔嗒表壳轻快地跳起来,胡义低下头静静看着,不知不觉中,似乎看到了王老抠的丑陋老脸……王哥,虽然你只当了我一天的排长,却救了我的一条烂命,遇到你,是我胡义的福分……
第98章 丫头快跑()
上午的阳光,带着春天的暖意,懒懒地照耀着;阵阵微风,夹着丝丝微凉,轻轻舞动点点嫩绿。
山顶,胡义坐靠在石边,聚精会神地端翻着手中的书页……袭击是攻击的一种,游击战争不注重正规的阵地攻击这种形式,而注重突然袭击,或名奇袭的这种形式,这是因为游击战争是战略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非如此不能达到目的……
这本书的作者在胡义心里本身就是个传奇,看到了开篇的内容,更让胡义醍醐灌顶。与以往所学所历截然不同的战术理论,仿佛一面明镜,让胡义不禁开始重新反思自己的硝烟经历,用新的角度来看待战争。
罗富贵随手将工兵锹甩立在掩体内的胸墙上,抹着头上的汗,看了看正在与石头融为一体的胡义:“胡老大,能不能换个人?算我求你了行不!你倒是说句话啊?”
胡义正专注在字里行间,似乎把罗富贵的话当成了耳畔微风。
“真不知道您老究竟咋想的,那马良和流鼻涕,一个有觉悟,一个有主意,干班副再合适不过了,你非逼着我上这个架干什么。哎,胡老大,胡班长,胡英雄,胡老爷……”罗富贵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为当班副这事上火,本来就对权力和荣誉不感冒,当了这个破班副的话,什么都得不到不说,一旦将来有点屁事,还得承担更大责任,累死不讨好,犯错罪更大,罗富贵可不想犯这个傻。
胡义总算把手里的书合了起来,慢悠悠起身走过来,黑下脸看着罗富贵一言不发。
罗富贵忽然觉得有点凉,刚才挖掩体出的那些汗转瞬就消失不见了:“呃,那个,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啊。”
“接着挖!”胡义终于说话了。
“挖完了,你看,这不是按你说的。”
胡义扫视了一遍掩体,皱了皱眉头:“我怎么教你的?坑底为什么是平的?”
“嘿嘿,平的得劲儿啊,斜的不舒坦,踩在脚底下别扭。”
站在坑边的胡义猛地抬起脚,把坑里的罗富贵蹬了个跟头:“那斜面是方便手雷和手榴弹滚落的,你弄个平底,那飞进来的手雷还怎么能掉进防弹坑?活腻歪了是不是?”
佝偻在坑里的罗富贵闻言一愣:“啊?这,嗨,我还以为后边这坑是方便在掩体里拉屎用的呢!”
马良小心翼翼地匍匐着前进,直到一排灌木后停住,朝身后挥挥手。隔了一小会,刘坚强和吴石头也悄悄爬了过来,三个人都躲在了灌木后。
“前边这开阔地有三四十米,只能冲了。咱俩拉开距离交替着上,敌人打哪边,哪边就卧倒隐蔽,另一边的再冲。”马良低声对刘坚强嘀咕着。
“你知不知道啥叫冲锋?冲锋靠的是气势,必须一往无前!”刘坚强没有赞同马良的方法。
“我说流鼻涕,你那和送死有啥区别?咱们的任务是端掉目标,不是逞英雄!”
“你以为你那方法就不是送死?你以为就你一个明白人?你瞅瞅前边,无遮无拦的,趴下了照样也得挨打,一口气直冲过去才有机会。”刘坚强说完了话就拎起枪来,改趴为蹲,准备跳过灌木了。
马良一伸手扯住了刘坚强的裤子:“流鼻涕,能不能别犯浑!你想白白送死,那不连我也给坑了么!那我一个人还咋冲?”
刘坚强抬手就把马良的手给扯开了,表情一肃:“要么你现在就跟我一口气冲过去,要么你就在这凉快着,少整那些没用的。”
马良终于无奈了:“行行行,流鼻涕,我服你了,一起冲。”
猛地从灌木后跳出两个人影,挺枪就冲进了开阔地。
嗖呼啸声传来,全速奔跑中的马良听到了刘坚强中弹的闷哼声。
该!你这根缺心眼的死木头,马良心中暗恨,同时改变了自己的步伐频率,尽量猫下腰,转而冲向身边的低洼处,试图躲避。
嗖呼啸声再次传来,就在马良即将卧倒时,感觉到肋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使马良踉跄了几步,终于跌倒,嘴里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死丫头片子,你来真的啊?知不知道有多疼!唉哟……”
“现在我是鬼子,听不懂你说啥!两个大草包,嘿嘿嘿……”草丛后传出得意洋洋的娇笑声。
刘坚强躺在开阔地上不起来,仰望着天空,觉得自己牺牲得很英勇,缓缓闭上双眼,被阳光晒得懒懒的,不愿再动。
马良重新爬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边朝灌木后面喊:“傻子,出来吧,咱们输了。”
“为啥?”灌木后的吴石头不明所以。
“因为我和流鼻涕都中弹了。”
灌木后没有反应,马良只好走了过去,见吴石头仍然老老实实趴在灌木后,一动不动,抬脚在吴石头屁股上轻踢了一下:“我说话你听到没?”
“俺没中弹。”吴石头不为所动,继续趴着。
呵呵,马良不禁一笑:“那你光这么趴着有啥用,趴到天黑你也赢不了啊。”
“咋样算赢?”
“把手榴弹扔到敌人身边就算赢。”
“俺没手榴弹。”
“咱这是假打,当然不给你真手榴弹,用这个。”马良把自己兜里的那块土疙瘩递在吴石头手里,这傻子是一根筋,所以马良心想赶紧让他也中一弹结束得了。
这是一场演习,也不算是演习,因为这年代还没人有‘演习’这个概念。胡义想给他们讲解步兵班的进攻战术,但是文化水平限制了他们的理解能力,光靠一张嘴来说,基本没效果,无奈之下,胡义只好采取这种寓教于乐的方法,让他们切身感受,使他们融会贯通。
吴石头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干什么,他把土疙瘩拎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开始探出头来,试图观察目标位置。
嗖哗啦啦一颗小石子击中了吴石头旁边的灌木,打得枯枝乱颤。
吴石头吓得一缩脖,又趴下了。
站在旁边的马良也吓了一跳,赶紧往边上退几步,朝三四十米外的荒草处喊:“我说丫头,这么远你也打?伤了眼睛咋办?”
“知道危险还不赶紧投降!姑奶奶可不管你们那么多!”
马良无奈了,这小丫头疯开了就没边,只好朝地上趴着的吴石头说:“傻子,别打了,投降。”
吴石头早已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马良的话置若罔闻。他见探头也挨打,随手就把背在身后的工兵锹给抽出来了,小心翼翼地把锹头朝上竖起来,慢慢将锹头探出灌木一截。
嗖铛石子立即飞来,狠狠打在了铁锹上,然后轻快地被弹飞。
吴石头没受影响,慢慢躬起身来,把头伸到了带着弧度的铁锹后,隔着工兵锹上的两个微小观察孔,仔细看着开阔地对面的草丛。
马良好奇地看着吴石头,实在没想到他会把这个活学活用。九班有三把工兵锹,刘坚强罗富贵和吴石头各有一把,起初大家都对鬼子这工兵锹面上的两个小孔不解,问了班长胡义,才知道这是两个观察孔,间距正是人眼的瞳孔距离。吴石头虽然傻点,但是对工具这类东西异常上心,由此深深记住了,在别人都忘了这事的时候,他不会忘。
当小丫头再次抬起头,拉开弹弓射击的时候,吴石头看到了,一顶绿色鬼子钢盔,下面罩着一张丑陋怪异的驴脸,长着两个圆溜溜的大玻璃眼,嘴上还挂着一根管子,好不狰狞,好不猥琐。
从小就跟着爹打井,蹲在井底的时候比站在外面还多,唯一的乐趣就是休息时偶尔往井口外甩石头玩,这可是技术活,扔不好掉下来就得砸自己脑袋,差不得分毫。
目标位置确定了,距离不近,也不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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