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与胡义设想的不一样,同样,与鬼子先锋小队长想的也不一样,以为只要一个板载冲锋,他们肯定立即掉头跑,结果他们竟然试图挡;以为八路是小猫五六只,结果十多个;以为麻烦的只是那挺捷克轻机枪,结果花机关都有,手榴弹还那么富裕,扔得那叫一个恶心准;鬼子小队长现在后悔了,应该老老实实演剧本,正面牵制留敌,侧翼迂回包抄,搞不好能抓死他们。他当然无法知道,如果是那样,结果会比这样好些,可他还是会被气死,因为他到现在还是个‘不明敌情’。
此时,马良看不到村里的状况,但是听到了战斗的突然激烈,这一定有变,所以他决定不再埋伏了,带着一排直接奔村;田三七看到了鬼子的冲锋,所以他也不再等,连长给二排的命令是许退不许进,但不包括横向限制,这意味着他可以支援三排,所以他带二排放弃隐蔽也奔村。
鬼子先锋小队即将覆灭在杏花村里尚不自知,田三七的眼睛都绿了,他觉得二排将要成为雷霆一击,用手榴弹把鬼子活活淹没在杏花村里,可是……突然的一阵机枪响,来自杏花村以西,弹道破风,横向呼啸,斩断了眼前的一线草尖悠悠飘落。
“掩蔽!”
鬼子大部队到了,枪声加快了他们的行军,先头部已经急进至杏花村射程距离,恰好看到了正在朝杏花村靠拢的二排,于是机枪立即震慑登场。
看着西方越来越宽的黑色兵锋线,田三七很难过,是真的难过,因为遗憾,因为不甘,他几乎已经握住了胜利的手,却不得不放开的感觉……是酸的,并含微苦,导致他咬破了嘴唇,枪口上的刺刀本已雪亮,比鬼子的还亮!
……
正午,炎阳高照,明晃晃的山间,蜿蜒着一支近百人队,是喘着粗气的九连。
胡义横一步离开队伍,转身朝后,待一个疲惫战士到近前问:“摆脱了?”
“摆脱了。鬼子没再追。”
于是胡义扬起手:“原地休息!开饭!”整个队伍立即歪倒成一条线。
罗富贵声称三排挂彩了好几个,伤兵满营。一只耳的胳膊被子弹划开了口子,被何根生包扎了;王小三的屁股嵌了一块入肉不深的手雷破片,被何根生拔了;唐大狗翻墙扭到了腰,想让何根生给他揉却不得回应;小红缨撞了墙,鼻血流到现在才停;吴石头到现在还听不清别人说话,他又干了一次捡手雷反投的事,结果是个刚过墙头的近距爆,他捡了一条命,同时也救了当场惊慌失措的王宝库一命,其余人各种划擦伤更不值得记。
“哎,发什么呆?三连的,我特么叫你呢没听到吗?过来给老子揉揉腰!”
失神的王宝库被唐大狗逐渐提高的调门惊醒,不情愿,却没拒绝,来到趴在草上的唐大狗身旁,挽起袖子下手,同时看向不远处的何根生,下意识道:“他个卫生兵……也那么能打呢。”
唐大狗一嗤鼻子:“能打个屁!距离那么近,连个窝都不挪放了那么多枪,你见他打到一个了?他就是个寻死的废物!”
王宝库不禁停手讶然,那种情况下,这位叫大狗的还能注意到别人打没打到鬼子?那自己当时……手确实是抖,鬼子越冲越近,面对着刺刀寒光,就是无法看清准星,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鬼子,到现在心跳都不正常,怕提及自己而惭愧,于是转而道:“当时……谁打鬼子最多?”
“你特么真瞎还是假瞎?”唐大狗扭头翻眼:“还用问么,当然是救你命的缺心眼,有个手榴弹他都直接扔鬼子脸上了,这个不是人的!”
另一边,三个排长和连长在一起,罗富贵无精打采,因为他有近忧,知道胡老大还要继续打,有什么可高兴的?田三七心情也不好,他还在不甘心擦肩而过的胜利,并不觉得这已经是一场幸运的胜利,至少不是他二排的胜利。
只有马良的状态还算正常,但他是最疲惫的一个,睡眠不足,体力也不足,强打精神听胡义安排下一步计划。
胡义单膝跪地半蹲在一块硬土旁,手持一截树枝在土上划了一条线:“这是浑水河。”又在线旁画个小圈:“这是大北庄。鬼子不会停在大北庄里,因为缺水,所以他一定是驻扎河岸,无论他驻扎在哪个位置都不要紧,我们要做的是提前绕过南滩,到浑水河南岸去对位隐蔽,等着杀他的辎重!”
“鬼子不至于靠河岸那么近吧?”田三七提出疑问,隔着浑水河,只要鬼子营地离开河岸些距离,那就打不到什么了。
胡义用树枝轻点那条线:“鬼子当然不会离河岸那么近,可是,辎重兵是带了骡马牲口的,他们必须得牵着牲口到河边去饮水,打的就是这个机会,时间也就是这个点。一波集火,灭了所有牲口,然后解决那些辎重兵,杀几个算几个,空了弹仓直接撤。”
“哦?感情可以这样打?”罗富贵这才恢复了精神,熊眼又开始无良咔吧,一梭子就跑的活儿他不排斥。
半躺在草窝上敲二郎腿的马良吐掉叼着的草枝,转向罗富贵:“骡子,过去我还真看走眼了,今早你三排把咱全连的活儿都干了,你才是咱九连的主力啊!”
“是不是?我就说吧……”罗富贵先是得意开腔,话才半句急停,表情突转哭丧:“他这个事……我那是迫不得已!这是巧了!绝对是巧了!我哪知道鬼子是神经病!再说你没见我们让鬼子撵得多惨?亏是胡老大指挥断后!”
“巧了?我听说,那可是因为你布置得当吧?”
“阵地都没有,我布置个屁了我……这是因为我烧纸拜鬼多,积了阴德!”
不知为何,盘腿坐在一旁的田三七此刻忽然释怀,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
两个中队鬼子果真停驻于大北庄以南河岸附近,鬼子少佐同样需要考虑下一步方向,缴获的两封信全在少佐手里了,他面临抉择。
尽管大北庄已成废墟,一个巡逻分队仍然被派到这里做象征性搜索,十几个鬼子端着刺刀散漫地行走在烟熏火燎的残垣断壁之中,踏着焦土,留下清晰足迹。
走在最前的鬼子忽然停了,后面的立即驻足抬枪,向前看,发现不是敌情,只是一面熏黑的墙上,画着个巨大而醒目的白色羊头图案,刺眼得不行……
第647章 刀锋边缘的抉择()
浑水河依然是那么宁静,那么美,在这个炎热的下午,她粼粼地反射着清凉似画,摩挲着两岸又不似画。
站在岸畔的鬼子少佐没心情观赏,他脚旁是血,附近都是尸体,骡马尸体,以及负责照料骡马的十来个辎重兵尸体,惨得都成筛子了,可见当时来自对岸的火力是多么无耻,下作!
这回好,重装备及物资弹药全得指望人扛了,好得很。
一腔无名火无处烧,手拄军刀的黑脸少佐把目光转向他那位先锋大将:“野尻君,我听说你有切腹之心,现在我同意了,由我亲自来为你‘介错’,如何?”
本来这事都过去了,在场的鬼子做梦也没想到少佐又提,倒霉不倒霉?
噗通当场跌倒一位,当然是那位先锋小队长,估计他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就不该人五人六地嘴贱表那个态,有时候面子上的假意会变成真事!
此时少佐助手来到现场,径直到了少佐面前:“我去确认过,大北庄里那个新出现的标记,应该就是前田司令进行过的那个,不过,附近什么都没有挖到,也没有文字。”
“羊头计划?”
少佐的语气明显是上扬的,羊头计划这摊破事简直阴魂不散,毁人不倦,现在连少佐听了都闹心,羊头计划这四个字几乎成了厄运的代名词。原本在犹豫,是否有必要向青山村方向尝试验证,现在骡马没了不说,羊头计划又冒出来了,立即让少佐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环看青山,夏季的山区寻敌,难!
“该回城了。”
这是少佐的最后一句话,随后拎着军刀离开河岸。
哇地一声,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野尻小队长这才双手撑地吐了,吐得躬着背抽搐,他的命莫名其妙又捡了回来,意志却垮了。
……
另一面的青山村废墟,负责协同鬼子的李勇是如坐针毡。派出迂回白石滩的连队仅跑回来一个排,撇下的伤员等再没音讯,李勇手头上的兵力凑不够两个连,进不敢进,退又不敢退。
李勇派人往落叶村求援,结果李有德的答复是:李字连要守窝,难字连是唯一的救火队,如果把难字连增援你,八路出山怎么办?且宽心,只要你驻在青山村行事不出格,八路一时半会不会动你,何况你兵力不弱,要沉稳。
这份答复让李勇沉默了好久,打仗他不行,跟着李有德这么多年,心机倒是学了一些,也正因为跟了李有德这么多年,所以他了解李有德,他从这份答复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透心凉!
到此刻,李勇的心才真静了,在梅县以北,他算地头蛇,对独立团情况的了解比城里的治安军可细致多了,至少他知道现在他面对的不是九连,而是独立团二连,凭那些明晃晃不下枪的刺刀就知道。
据传说,二连长是独立团第一猛将,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那是敢跟皇军对冲的货。李勇怕二连比九连还甚,因为二连的传说都是进攻性的,侵略性的,面对这种对手睡觉都得睁一只眼,总有一种敌人随时要冲进来的感觉。要沉稳?沉稳得住吗?
深思熟虑之后,李勇撤换了身边所有的警卫人员,一律使用心腹。随后,他派了一个‘使者’,挑着白毛巾尝试与二连接触,结果被拒绝,使者连猛将连长的面都没见到,这更加深了李勇的寒意。
于是李勇忽然勤快起来,命属下在青山村废墟里大张旗鼓地巩固阵地,加强掩体,最出人意料的是,他还命人竖起了一块高牌,写上了两个炭黑大字:‘免战’!
某处小高坡,伫立着几个八路军,为首者身材高大如铁塔,单肩挂着刺刀雪亮的步枪,一身牛皮挂件参差佩,手执十三式六倍军用望远镜,牛气冲天大有金戈铁马之风,只是……下巴掉得有点大。
“免战?这……当老子是金兀术吗?”
“连长,那真是免战牌?”
另一个战士也咧嘴:“这算啥?前头还派人要和谈,踢回去了他又挂免战,啥朝代?这不越活越回去了!”
放下望远镜的高一刀嚣张一横刀眉:“哼这都怂成宋高宗了!怎么越怂我越想揍他呢?”
“连长,这回不是我说吧,你的确有金兀术之风!我就服你!”
另一个战士当即不满:“你少胡咧咧,那是大反派武花脸,咱连长可是个正经人,要比也是英雄岳武穆!”
“都给我滚一边去!”高一刀撇撇嘴,两手叉腰:“挂免战牌表态度,好,我就还给你个态度。命令前哨松一松,告诉战士们抓紧休息,今晚咱就动手!”
“今晚就打?那我二排要求从东面打主攻!”
“你为啥想从东面打?”
“免得他们逃得方便啊。”
“糊涂!”高一刀朝这位瞪了眼:“撑得你!不数数那里边多少兵力?柿子多了也能砸死人,傻子才堵归家路!应该全连集中从西往东打,就是要让他们溃得方便,然后我们才方便借势一路杀!”
众将了然,而后望着远方那座废墟狰狞笑,一个个这嗜血德行……实在不像岳家军。
……
炎阳变夕阳,青山村废墟之中,几个伪军军官匆匆来见营副李勇。
李勇看起来精神多了,伪军帽戴正了,靴子擦了,这段时间以来的颓丧一扫而空,倒背两手来回踱几步:“传令,即刻向东开拔!”
“啊?”
众将讶然,随即暗喜,早受够这提心吊胆的感觉了,巴不得跑回落叶村,事后怪罪反正是营副顶着,怪不到他们头上。
其中也有信任李勇的人,担忧道:“可现在还没有皇军的消息,万一……”
“我说向东,不是回落叶村,只是转移而已,至于转移地点么……落叶村炮楼以西一里地,在那布防过夜,天明后,再西进至青山村路口驻防。”
“……”
“没听懂?树挪死人挪活!这么说懂不懂?”
一众全服了,简直妙计!晚上在炮楼西边一里过夜,八路来打就往炮楼下跑,不信八路敢打,这还不算出山回家;天亮后再往青山村挪,扎在青山村东边路口继续跟八路对峙,随时可退后顾无忧,这是在努力完成协同皇军的任务。
几个伪军官当即撒鸭子去传令,不久后废墟中到处响起愉快的口哨声,低迷士气突然如虹。
李勇的脸色重新恢复阴沉,对身后的卫兵道:“跟我近点,我总觉得后背凉。”
……
第648章 蔚蓝下的哨兵()
这一次鬼子报复式的长途奔袭,虽然因苏青的神来之笔而提前结束,但是一连遭受重创,大北庄成了废墟,杏花村成了废墟,树下村成了废墟;鬼子的撤退路线选择了南下,无名村也成了废墟,所过之处全成破败,烽烟满山,路线上的宋家村神奇地幸免于难,却也被抢掠一空,独立团的根据地几乎被拆光了;仗着是夏季,好躲,百姓损失倒不多,仅有少数不忍离家远躲的成为村郊荒尸,返回废墟的人沉默在残垣断壁间,落泪的心情都没法再有,只剩仇恨。
苏青常常站在酒站的碉堡旁,望着远山发呆,等待;战争中的等待随时可能变成永远,也因此比任何等待都值得,哪怕他是被抬回来,他常常被抬回来。
以为最先回来的应该是二连,结果先到家的是陈冲排,负责卡路的陈冲排本来只是想愉快地打个酱油卖个单,结果截杀了掉队伪军和伤兵十几个,缴获十来条枪手榴弹几个子弹二百余,按说这事够让他们得意起来,可他们是灰溜溜的走进酒站,一个个话都不敢多说。
因为陈冲不止被获救的老秦骂了一路,战斗结束的当时秦优就把陈冲给揍了,好一顿打,打得陈冲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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