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富贵那个憨熊说得没错,有药铺不买,那别动队得缺心眼到什么地步,这可是一劳永逸的好事,何况还赚钱呢!
药铺门口已经挂出了醒目的大牌子,出兑两个字格外清晰,兴隆镇这个地方并不算大,这消息两个小时内已经传得差不多。刚才已经有过衣着光鲜的富人走进过药铺,必定是奔着出兑来的。
李有才心里已经开始得意了,等最后拿到购买药铺的意向名单,要筛选出那位‘别有用心’的人并不难,他,将成为牵出别动队的第一个线索!
觉得窗外的冬天一点都不冷,觉得杯中酒格外好喝,觉得……那个正在走过街边的女人……
李有才突然摘下了墨镜,目瞪口呆地盯着窗外的街,看着那个美丽的女人背影消失进药铺的门,浑然不知端在手里的酒正在滴滴洒落,湿了衣襟。
那是个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美丽身影,虽然她没有了长长的发辫,虽然她没有穿着蓝衫黑裙,虽然她打扮得富丽堂皇还带了随从,那依然是她!
墨镜的镜片上,倒映着一张五味杂陈脸;捏着墨镜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摩挲着。
……
第439章 落寞的癞蛤蟆()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有人说,灯火阑珊,是说良宵美景,是缤纷。
有人说,灯火阑珊,是说良夜将逝,是余韵。
有人说,灯火阑珊,是漫天坠落的焰火,流光溢彩的闪耀。
其实,灯火阑珊,是缤纷背后的落寞,是余韵之中的惆怅,是流光溢彩之下的黑暗,就像近在咫尺的遥远,和喧嚣中的孤独。
意外之后,是惊喜;惊喜之后,是迷惘;迷惘之后,是醒悟;而醒悟,未必值得高兴,反而让临街窗内那张俊秀的面孔深深落寞了。
一口饮尽了尚未洒光的杯中残酒,狗汉奸想,她不该这样回来。
随意掸了掸衣襟上的酒湿,狗汉奸想,这比当初她远去,更远了;而我,还是我,一个恬不知耻的狗汉奸。
没心情喊结账,随意掏出一叠钞票,直接扔在桌面上。狗汉奸拿起那副墨镜,呵了口气,用白围巾认真地擦,擦去了所有的印纹,使镜片恢复光亮,微垂了脸孔,轻轻戴好,才起身,脚步缓慢。压了压黑色礼帽的帽檐,缓慢的穿过食客们的烟雾缭绕,仿佛,缓慢的不是他的脚步,而是无声时间。
推开门,冷风乍然扑面,墨镜后深锁的眉头迎着没有温度的冬日阳光抬起来,镜片黑得发亮,闪过一抹光。冷风中的脏污小街,仍然不刺眼。
他站在饭馆门口外,隔着街,静静看着对面药铺的门,静静等待着,白色的围巾流苏一阵阵随风飘起,醒目在阳光下。这明明是重逢,但他觉得这仍然像是告别。
……
当她走出药铺的门,第一眼便看到了街对面的人,他太显眼了,无论是那一身衣衫,还是那一副墨镜,让她楞在了药铺门外,听到了身后随从的纳闷催促,才答:“那是我的熟人,你先回去吧。”
街面很脏,部分融雪化作冰一样的坚硬地面,又黑又光滑,在阳光下反射着街边的所有阴影,无论是走动的,还是正在站立凝望的。
狗汉奸努力让深锁的眉头舒展开,隔着街,在墨镜后向她展示了一如往常的阳光微笑,只是,这笑容不像从前那般纯粹,在冷风里,显得苍白僵硬。
她也笑了,下意识裹紧她的华贵大衣,一步步迈下药铺门前的台阶,脚步悠闲地穿过了街,停到了他身前。
“你怎么在这?”他们同时开口问,又同时闭口。
“我是个小狗腿子,出现在哪都不奇怪,是不是?你……过得怎么样?”
“我刚搬到这里,这里有我亲戚的产业。”她答着,又把面前的狗汉奸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笑:“比你那身狗皮好看多了!”
“装成人我也是狗。”
她笑出了声,漂亮的脸被冷风吹得泛红。
“你从药铺出来……是病了吗?”他收起微笑,面露关心。
“没有,我是来看看能不能兑下这药铺。”
明知道会是这样,但他还是亲口求证了。这,是一种很难言述的感觉,李有才猜不出她是因为一腔爱国热忱而给别动队帮忙,还是她已经是其中一员,他不希望这是真的。
不是说李有才真想与别动队为敌,而是别动队已经被前田大尉惦记上了,非常不乐观。在李有才眼里,别动队与八路的游击队根本不是一回事,八路有地基,是在土里生根的,砍也好烧也罢,春天一来它就长,这就叫土八路;而别动队……更像是华丽浮萍,耐不得寒,捞光了,就没了。
“你怎么了?”
“呃……没事,眼镜有点凉。”
“呵呵,那你还戴?傻!”
“我要是不傻,怎能当了狗腿子,一次次被你欺负!”
“哎,我听说……你在县里当了侦缉队副队长了是吧?”
“谣言,别信。我不是那块作死的料,什么时候你听说我开赌坊了,那才是真的!”
“现在……我有事得回去,你今天不回县里吧?回头你可得请我吃饭,舍得么?”
“舍不得。”
林秀的秀眉故意挑了起来。
李有才无奈一笑:“没办法,这腿不是我自己的,我这就得赶回去呢。”
他很想应约,他一点都不介意林秀的邀请是否单纯,可是……他不敢应约,因为他现在恨迷惘。李有才是个敢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可惜现在,林秀已经不是那只平凡栖息的天鹅了,她更高尚了,很高很高,高得癞蛤蟆根本看不到;癞蛤蟆只能看到他眼前的一洼臭水塘,怎敢再向往天空的云!
林秀露出了理解的笑,她当然不是真正的理解,而是以为狗汉奸确实忙着回县城交差:“好吧,那不难为你了。但是下次你得请我!”
“只要我还没把自己都输出去,我会的!”
“我住在后街的林院。”
“我仍然住在县里的狗窝。”
林秀没能听出狗汉奸这句话里的淡淡萧索,她那因冷风而晕红的脸再次被保持微笑的狗汉奸逗笑了,于是俏皮地抬起一只手来朝他轻摆:“那……下次见!”
狗汉奸微笑转身,这次,他成为了她眼里的背影,顺着冬日下的脏冷小街,向北迎风,渐远。
……
县城警队某间办公室,李尾巴坐在办公桌后翘着二郎腿,朝两个土里土气的两个家伙问:“你们找我?自首的吗?尽管说,啊,只要不是得罪皇军,我都有辙。懂不懂?”
红脸年轻人讪笑道:“李警官,您误会了,我这有个条儿,您先看看。话落从怀里掏出个字条递放在办公桌上。
李尾巴拿起来看了看,诧异道:“嗬!有道啊你们,把我二哥都抬出来了!”看过后将字条撕了随手扔进垃圾桶:“既然这样……说吧,什么事?”
“我们的小窑经营不下去了,这不想找几个干活的,可你说现在这光景那那么好找劳力?”
李尾巴一听这话,全明白了,起身离开座位,到门口将门反锁了,然后打开墙边的柜子,捧出一摞档案来,往办公桌上一放:“自己挑吧,跟你们说啊,我这可不是菜园子,不论大小不论斤两,一分罪一分价。”
“啥意思?”
李尾巴回到办公桌后重新坐下:“小罪便宜大罪贵!明白了吧?”
大个子那位眨巴眨巴熊眼:“姥姥的,照您这么说……死罪都能买出来?”
“当然!还不消案底,保证老老实实把你当东家。不过要是一不留神让他把你给灭了,那也不管退货。如果再被抓回来,那就又是我们的货了,要是没死,你也可以再来买!”
“……”
“愣什么呢,挑啊?”
“可我们这个……识不得几个字啊?麻烦您给介绍介绍行不?”
“成,说说你们喜欢找什么样的吧。”
“这还用说,照死的来!”这话是红脸年轻人说的,他那俩眼珠子兴奋得都放光了!
李尾巴心说好家伙,胆儿不小,这豪气够去落草了,看来还是笔大买卖!赶紧清咳两声:“好口味!我喜欢!那我给你来介绍这头一个哈,嗯……手刃仇家满门一十三口,如何?”
大个子听得捂着胸口禁不住一晃悠:“哎呀我个亲姥姥的!石成哎,你个浑货能不能冷静点。”
……
第440章 萌芽的烦恼()
秦优这个指导员很忙,现在的酒站是他管着,九连人虽少,可是对岸的酒站村人可不少了,乱七八糟的什么事都有。九连和别的连队不一样,酒站村和别的村子也不一样,军民之分的界限非常模糊。
每天都要亲自查哨,安排换班,警戒问题一丝都不敢放松;督促战士们训练,时时跟战士们强调纪律,他的强调方式就是随时念叨,随时与某些战士谈一谈,他知道战士们见他就头疼,但这就是方法,不想看见我,那就别出幺蛾子,否则我就跟你唠个够,唠到你对生活失去信心想投河,看你还有什么兴致再折腾!
酒站村的事也一大堆,孙翠忙着带人做肥皂做染料,安置新来那些难民的木屋已经建得差不多,现在得组织大家开始伐木了。伐木采取就近原则,酒站碉堡对面的开阔地顺便扩展的更大,木材被归拢放置在河边,只要与砍九的协议确定下来,直接推进浑水河就是,漂到绿水铺附近会被砍九的人捞起,他们会在绿水铺建立一个木材厂,但这只是个招牌,实际只管卖。
女民兵队的训练也是个问题,定的是杜远来负责,可是这些日子来,根本就没正儿八经开始训练,一些女民兵为此跑秦优这里来告状了,她们扛枪的积极性出奇地高,本以为能顶半边天呢,结果到现在只发了枪不给子弹,又不见组织训练,岂能不怨言。
秦优这才明白,杜远有情绪,虽说缺了一只胳膊,可丫头忽悠人家来的时候说的是让他带民兵队,现在一瞧,所谓民兵队是一群娘们,杜远的肠子悔了个透,他心里严重排斥这个既扯淡又丢人的职务,整天混日子。
正在考虑该如何去做杜远的工作,王大妹与韩二妞又吵进了门,一个哭哭啼啼要求指导员给出他男人的下落,一个强调她与罗富贵早已订了亲,要求指导员教育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这二位把秦优折腾得快崩溃了,跟她们讲军队的规矩讲八路的政策,她们反倒闹得更欢,一个哭喊着终身不嫁别人,一个大骂规矩没人性毁了她名声。
万事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任是秦优同志也不能逃脱命运的轮回,跟这两个‘窦娥冤’他这个话痨都扯不起了,心中大骂罗富贵是个惹祸精,好脾气的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打人的冲动,非常想打断罗富贵的腿!
费尽口水一大盆,好不容易把两位‘窦娥’劝出了九连‘指挥部’的门,胡子拉碴的秦优摸出支烟来点上,正准备好好庆祝一番‘劫后余生’,指挥部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战士推着个人进了门。
满头凌乱一脑门子汗的秦优看看进来这二位,不得不把刚刚叼起来的烟撤下了嘴,眉头皱了三尺深:“又咋地了啊?”
战士严肃道:“今天暗哨发现他到绿水铺炮楼去了,怀疑他通敌!”
“啥?”这话把秦优听得一晃悠,差点从板凳上掉下来。
“秦指导,俺冤枉啊……您可要为俺做主啊……秦青天哎……可冤死俺啦……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进城卖红薯啊……”
被抓的人是老黄头,一屁股坐在破桌子边那地面上,搂着桌子腿叫天屈。
“地上凉!哎呀你……我真服了……快起来,这桌子不结实!”把个秦优愁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战士皱眉道:“你冤?老黄头,你当我们是说瞎话的吗?暗哨盯你一直盯到炮楼附近,全看得真真的,你哪来的冤?”
秦优朝老黄头一皱眉:“你真到绿水铺炮楼去啦?”
“啊,俺去啦。”
“那你到那地方去干啥?”
“俺卖药去啦。”
“啥?”一不留神被烟头烫了手,疼得秦优龇牙咧嘴连忙甩,又慌里慌张把掉落的半截烟头从地上拾起来:“卖药?我说你……不怕挨枪子啊?”
“俺一个卖药的老家伙,老远就跟他们喊明白了,他们怎会打俺?”
战士一撇嘴:“就你那万灵丹?大力丸?他们会买?不怕你是我们九连的托儿?不怕你毒死他们啊?你骗鬼吧!”
搂着桌子腿不撒手的老黄头翻了翻白眼:“俺这回卖的不是万灵丹,也不是大力丸。俺卖给他们的是‘避邪散’,不需口服,外用即可。”
“避邪散?”秦优和战士忍不住异口同声。
“对啊,只要洒在身上,一个时辰内可避刀枪,子弹都打不着。”
战士傻眼了,傻愣了一会,突然指着老黄头大声怒道:“还说你不是通敌!啊?你想让他们天下无敌吗?还剩下多少?统统给我交出来!”
满头黑线的秦优反倒抬手一指战士,生生把溜到嘴边的‘滚蛋’两个字给咽了,改为说:“赶紧出去!你赶紧给我出去听到没有!”
“指导员,他……”
“我说现在!”
战士灰溜溜跑出去了,秦优叹了口气:“我说老黄头,你起来,坐下说话行不行?你不嫌闹心我嫌闹心啊!”
“秦指导,俺冤枉啊……俺只是出去做趟买卖,你看咱这地界哪有个活人的地方,不到炮楼那去卖俺还能去哪?俺真没通敌,再说咱这酒站他们也是一清二楚啊,还用得着俺通吗?”
“你那药……就算卖了,赚了钱你又能到哪花?都这么大岁数了,冒这个风险干什么你说你?”
“这俺知道,所以俺赚的不是钱。”
“不赚钱?那你图个什么呢?”
老黄头尴尬笑笑,松开了搂着桌子腿的胳膊,从他鼓鼓囊囊的破棉袄里拎出个沉甸甸的布口袋,放在桌上:“看着大家都忙着,俺实在不好意思闲。可俺这老胳膊老腿又帮不上什么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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