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军腿一软跌下了垛口后,接着一个黑影便飞了上来,带着火光飞过了垛口外,一直向上又飞了一段距离,翻滚着,忽然开始下坠。
啪这是被摔碎的声音。
呼这是火焰猛然窜起的声音。
啊这是一个整条腿都被火焰爬满的伪军在惊悚狂叫。
炮楼的顶层瞭望台,瞬间亮了。在夜里,在远处看起来,黑黝黝的炮楼更像是一盏油灯。在那顶端,不只是有火,还有一个燃烧着的火人,凄厉哀嚎着,挣扎着,后来一头栽了下来,重重摔在炮楼下,仍然在烧。
“狐狸,成了!成了!”小丫头端着个望远镜,在不远处大声地叫。
胡义把刚刚打空的机枪扯下了坡后,朝李响喊:“去告诉流鼻涕,按计划准备,如果情况允许,他可以把隐蔽位置再向前挪五十米,提前缩短冲锋需要的距离。”
……
徐小背靠着炮楼出入口的外墙,右手端着驳壳枪,左手里拎着一颗已经打开后盖的手榴弹,侧耳仔细听着墙后的回廊里动静,坚毅的眼紧盯着出口外,不害怕,但是额头仍然在冒着汗。
一头熊和一个土豆在吊桥边,一个疯狂挥舞着斧头,一个疯狂挥舞着镐头。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吊桥上的木板一块块被砸开,被劈断,飞落在地上。
“够了,傻子,你往那送。”罗富贵继续挥舞斧头劈着,砍着,砸着。
吴石头背上了镐,抱起地上的木板开始往入口边跑。
入口回廊并不宽,也不高,很快就被木板堆住了。
拧开水壶盖子,咕嘟嘟的液体流出声,油全部洒落在木堆上。
嚓火柴亮了,然后火焰升腾而起,炮楼的入口回廊变成了火灶。
……
浓烟,烈焰,骤然升高的温度,让炮楼里惊慌一片。
“入口着火啦!着火啦!”伪军大叫乱窜。
鬼子军曹在二层,他也心惊,但是他没乱。
他大声地发布命令,重机枪绝对不许停,所有防毒面具优先给机枪手使用,保持遮断射击,烧死也不许停止遮断射击,所以刚刚停歇的重机枪再次开始猛烈地响。
他命令炮楼一层的捷克式机枪上到三层去,和上面的歪把子继续掩护射击。早已被浓烟呛得发昏的两个伪军机枪手如获大赦般爬了上来,拼命跑上三层。
随后他一脚将想要跟着机枪手往楼上混的伪军踹下了楼梯,关上了楼梯口的闸板,让手下的鬼子用弹药箱将楼梯口压住,同时找所有的东西塞地面上的缝隙,外套,背包,无论什么,只要能暂时阻止浓烟蔓延上来就行,坚守待援,争取时间。
被封在底层的十多个伪军懵了,上不去了,也出不去,底层变成了绝地!
有活路的时候,人是会慌的;但没活路的时候,有些人反而会因此清醒。十几个绝望的伪军在这种情况下终于爆发了最后的潜力。有的拼命从水缸里舀水往入口泼,有的扛起炮楼里的备用沙袋往入口回廊里扔,有的人终于看懂了,想起炮楼底层有十几个沙袋了,急中生智了。回廊很窄,很矮,十几个沙袋能封住。
“堵!堵住入口!用沙袋,用一切,堵住!”急中生智的人扯着喉咙开始喊。
泼水,填沙袋,水壶无论什么,疯狂地泼水,再填回廊,再泼水,十几个身处绝地的伪军玩命了!
入口逐渐被填满,烟渐渐小了,而这时,一些沙袋被火焰烧破,沙子瞬间洒下,变成沙堆,让堆起来的阻隔一点点降低着高度,回廊上方再次开始出现空隙,烈焰再次开始漏进来,浓烟又开始往里窜。
疯狂的伪军们将已经空了的水缸也抬进回廊,填补了沙包变沙山形成的落差。虽然有缝隙,但火焰至少窜不进来了,烟也不想刚才那么浓烈,他们跑到射击孔边去争抢位置拼命呼吸空气,然后返回身再去拼命设法挡火。
终于,身处绝境的伪军们,开始看到了生的希望,火焰没有蔓延进来,浓烟没有继续增加,有的人,终于虚弱地哭出了声……
第308章 偶然因素()
炮楼上的机枪仅仅停止了不久,又再次开始了疯狂射击,敌人慌而未乱,罗富贵的突击组完成了战术动作,但是鬼子的顽抗能力被低估了,战术目的没能实现。
黑暗的四周不时有子弹呼啸入地声,噼里啪啦地响,那挺重机枪一直朝着山口路线上进行盲射,把刘坚强恨得直咬牙。
十几个战士分散着趴在一片黑暗低洼处,七八根长木也在这里摆着,一个战士爬到刘坚强附近:“班长,要不我去问问排长,看看下一步……”
“用不着!”刘坚强斩钉截铁打断了手下的想法:“现在用油把木头浇了,准备跟我上!”
事情明摆着,现在这种情况下,要么结束战斗撤退,要么继续执行计划,第二组只能强攻。谋划了这么久,刘坚强无论如何也不甘心撤退,眼下的位置距离炮楼大约一百米,西侧壕沟附近也有一堆篝火,照出了四五十米远。
刘坚强判断,有黑暗的掩护,尽量分散拉开,前面五十米距离机枪的盲打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前进五十米后,手榴弹解决篝火,然后趁暗冲过去,后面这段风险会大些,毕竟距离近了,意图也暴露了,不过光线差的环境下成功率还是很大,决定干了。
“班长,准备好了!”木头都被浇上了油,两人负责一根,战士们紧张地等待着命令。
“互相拉开,别凑近,上!”刘坚强爬起来,扛起身边这根木头的这端,一个战士立即在后面扛起了另一端,快步开始往前冲。
咬牙跑着,听着子弹在耳畔呼啸,大口地喘着,紧紧盯着前方篝火。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咣啷啷的木头落地响,不知道那是战士摔倒还是中弹,不停脚不回头,一口气冲到了火光范围边缘,才止住步伐,放下木头重新卧倒。
叮铃咣啷几声木头落地响,突击组全随头前的班长停止卧倒了,一方面在往前就要进入光线,一方面扛着木头猛跑没那么轻松。这五十米下来,机枪的盲扫造成了一个重伤两个轻伤,另外还有个战士慌张中崴了脚。
还有十来个人,五根木头,够了。刘坚强一边这样想,一边和旁边的一个战士同时摸出手榴弹,朝着前方的篝火堆抛投。
几次爆炸声后,篝火变成了焰火,洋洋洒洒,在夜里显得异常瑰丽壮观。
有个词叫偶然,有的人把这说成是天意,还有的人认为这叫运气。
在爆炸造成的漫天焰火中,一截带着满满火星的木炭翻着跟头高高地飞起来,飞得格外远。它拉着一串绚丽的火星坠落下来,狠狠摔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火星,又弹起,再落地,滚动了一段,最后被一个东西挡住,才停了下来,那暗红色的木炭静静地亮了一会,忽然窜起一点小火苗,微微地摆着。挡住这块飞来木炭的东西,是一根十多米长的细木,被浇过油的。
在刘坚强惊讶的目光中,一点火苗正在快速蔓延,变成了火焰,爬向那根木头的两端,光晕在迅速扩大。
“跑啊!”刘坚强用尽力气嘶声喊。
十多个战士猛蹿起来,拼命向来路的黑暗中狂奔。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让炮楼里的敌人瞬间懵了一下,那里有人点起火了?土八路为什么在那里点火?什么目的?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不科学。几秒钟后,最先反应过来的鬼子军曹终于大喊射击。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懵了,小丫头放下望远镜,朝胡义喃喃:“流鼻涕这是要干啥?”
几秒钟后,最先反应过来的胡义终于大喊火力掩护,然后扣动了机枪扳机。
枪声猛然喧嚣,炮楼里在拼命地射击,九排在狠命地还以颜色压制。
这是意外,正因为这是意外,所以刘坚强带领的突击组获得了宝贵的几秒钟,正因为这宝贵的几秒钟,使狼狈的他们免于灭顶之灾,但是伤员又增加了两个,并且那根木头终于彻底燃烧起来了,在距离炮楼五十多米远的位置,照亮了接近炮楼的通路,篝火能够炸灭,这根长木头么,没希望。现在再想接近炮楼的话,只能等这木头慢慢烧光,它可能会烧很久。
……
傻站在炮楼墙根下的罗富贵看着西面五十米外的烈焰满头黑线:“我x他姥姥的流鼻涕,这个缺心眼的货到底想干啥?要领着二组生火烧饭吗?故意的吗?啊?这到底是个啥啊?”
“在那烧饭的话,敌人打他们咋办?”吴石头认真地说。
要疯了,罗富贵木然地扭转脑袋,看着身边那仍然看不懂状况的吴石头,暗暗下决心要在这掐死这个傻子,必须掐死他,不掐死他不足以平熊愤,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身后的徐小扯了扯罗富贵的衣角:“班长,那咱咋办啊?”
是啊,这个问题问得好,咋办?在回廊点起火后,就听到里面的伪军连哭带嚷,玩命的堵入口,没料到这些倒霉鬼还真堵住了,火没烧进去,烟也没进去那么多。现在那些木板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势没法再大了,二层和三层的机枪依然在响,流鼻涕这个二货又搞了这么一出,计划彻底泡汤了。
罗富贵四下里看看,东边那堆篝火来的时候没炸掉,现在想跑可就是问题了,眼下敌人知道炮楼底下有人,所有的观察孔都会瞪眼看呢,就算让吴石头用手榴弹把那堆火炸灭,想平安爬出去也不是个容易事,太上火了,火大了,这不生生被卖在炮楼底下了么。
正在考虑如何才能安全撤离,忽听身旁咕噜噜一声响,好像一个什么东西掉在了脚边,一扭头,吴石头正在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个东西,看了一眼,然后顺手甩进几米外的壕沟。
“那是啥玩意?”罗富贵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看清吴石头扔出去的是个什么东西。
轰壕沟里传来爆炸响,震得大中小三个人影猛一颤悠,然后吴石头才说:“手雷。”
“你姥姥”
这时底层炮楼里传出伪军对话:“听说话明明应该在这孔下头,你怎么扔沟里去了?”
“我扔的就是这下头啊?我真没往远了扔。”
“那就再来一颗!x他马的这几个不是人的玩意,想活活烧死咱,炸死他么狗x的!”
罗富贵瞪着熊眼抬头看,头顶不远可不就是个射击孔么,心里这个气啊,张口便朝上方回骂:“我x你姥姥!你才是狗x的,你全家都是狗x的!老子今天……”
还没骂完,又一颗手雷从上面的射击孔滚落出来。
吓得罗富贵一猫腰便开始顺着墙根跑,同时朝吴石头和徐小吆喝:“躲躲再说吧先!”
轰爆炸响起在墙根下,火光和月光下,爆炸掀起的土雾很清晰,稀里哗啦一阵碎石落地响,伴随着炮楼底层里伪军们的泄愤叫骂。
弯月已经飘过了半空,西面的烈焰熊熊,炮楼里的机枪扯着嗓子不停吼,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计划失败了,九排没法再打了,该结束了……
第309章 愤怒的破坏者()
一个重伤员,五个轻伤员,Δ在土坡后被战士包扎,刘坚强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不说话。
胡义了解了情况,借着月光看过了几个伤员,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一下伤了六个,算上自己这个伤势未愈的,七个了,骡子他们三个在炮楼底下还不知会怎样,出师不利啊。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目前还没人牺牲。
最后来到刘坚强跟前,刘坚强才说话了,但是仍然耷拉着头,不抬起来。
“是我的责任!”
“不是你的责任,当时的情况下,你果断发起冲锋没错,只是运气太差了,没人能料到所有的事情。”
“等火灭了,我带队再上!”现在他才抬起了头,语气不甘地望着胡义。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陈冲立即补充说:“这次我们可以加入突击组。”
掏出了怀表,在微弱月光下仔细地看了表盘一会,又揣起来,淡淡说:“现在敌人应该猜透我们的想法了,再冲,就不是这种情况了。另外,天亮不远了,等这火灭了,太阳怕是也要出来了。”
稀里哗啦一阵响动,一个战士从黑暗中跑来:“排长,班长让我来问下一步怎么办?”
胡义道:“你们一班继续盯着炮楼打,但是不需要再打那么急,松一点,散一点,不要有规律,放冷枪就可以,尤其是盯住炮楼顶上的瞭望台。”
胡义打算撤了,但是罗富贵他们三个还在炮楼下,虽然他们仨要撤的话是往东跑,在炮楼后面,但是胡义还是想尽力给予支持和帮助,确定骡子他们走了主力才能走。
……
枪声逐渐稀落下来,炮楼里的三挺机枪只剩下一挺偶尔在响,伴随着几支步枪的胡乱射击。
罗富贵比任何人都想撤,因为他根本都不想来,此刻,他指挥着吴石头和徐小,在炮楼后面拼命地灭火,因为有火光在没法跑。
徐小举着枪,谨慎地抬头盯着上方看,防止有敌人从瞭望台上往下探头,或者发现射击孔有手榴弹扔出来时提前预警。吴石头拼命挖着土和沙子,往入口回廊的火堆里扬,罗富贵则用镐头不停地接近过去,一块块勾拽出燃烧的木板,然后敲碎。大中小三个人被他们自己点起的这堆火熏得乌漆墨黑,狼狈不堪。
眼见火焰基本都灭了,只剩余烬闪着暗光,入口处乌烟瘴气一片,呛得这三位鼻涕眼泪纵横,罗富贵才下达撤退命令,带头窜进了东边的壕沟。
两米多深的壕沟没那么容易爬上去,不过这难不倒带了工具的他们,一头大力熊加上一个打井土豆,连锹带镐挥舞起来简直天下无敌,要不是只为了逃跑,他们可以在沟壁上打出个上去的阶梯来。
刨挖出了一个能爬上去的狭窄斜面,狼狈站在沟底黑暗中的罗富贵终于深深喘了一口大气:“姥姥的,天下最蠢的就是老子!一个狗屁方案把自己给扔到这了,这算什么?啊?这算她姥姥的什么事!倒霉催的……”
愤愤嘀咕完了,这熊开始往上爬。
位置距离炮楼只有十多米,里面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