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义一直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罗富贵,突然道:“我问你,就算有一班和九班火力吸引,你怎么保证二班一定能到达炮楼下?”
正在朝刘坚强故意做鬼脸的罗富贵一听正主开口了,赶紧重新恢复认真神色,答道:“三班出山的时候,二班也随三班出发,天黑后在炮楼东边等着,一班和九班在西边打响了战斗之后,二班才开始前进,那时候炮楼里的机枪都是朝西射击的,二班隐蔽接近到差不多的距离,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到底下。分出机枪来掉头这功夫,够二班冲五十米了吧?这段距离内,估计也就是放哨的几支步枪匆忙开火,有那么容易打着人么?”
全场一愣,感情骡子说的这是反向掩护,西边吸引火力,二班从炮楼后头往上爬,都不用担心敌人的重机枪会往西面的小路盲扫了。这样看来,倒还真没法说骡子是完全抄袭马良他俩的方案。
胡义点点头:“好,就算二班能够顺利到达炮楼底下,那么这时敌人也发觉了,各层射击孔虽然看不到下边,但是最顶层的垛墙后肯定有人往下扔手雷,你怎么办?”
罗富贵砸吧砸吧嘴:“到时候给二班多带上个人就得了。”
“多带个人?”众人无语,多一个少一个跟上面垛墙后的敌人有什么关联,疯话!
“让二班带上傻子,给傻子带上个燃烧瓶,到了跑楼下第一件事就是把燃烧瓶扔到瞭望台上面去,且不说那一片火烧,就算敌人不怕烧,敢站在火里往下扔手榴弹,那也是亮堂堂的靶子吧?一班九班打不到吗?”
全场恍然,竟然一时忘了眼前这位是无良懒熊了。
胡义那根一直在轻叩桌面的手指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那么……炮楼怎么拿下来?”
“蒸包子呗。用火烧。”
刘坚强一撇嘴:“你拿什么烧?”
“拆吊桥。那不都是现成的木料么?你不是天天去侦查炮楼么?你说你瞎不瞎?”
“我……”刘坚强无语。
马良斜眼看了看得意洋洋的罗富贵说:“炮楼可不小,吊桥那些木料根本不够用。”
“死心眼,非得烧墙根吗?拆了吊桥把木头堵在炮楼入口回廊里点了,这叫烧灶,连烤带呛,还省得他们冲出来拼命了。”
马良低头想了想:“这也未必烧得死敌人!”
“我也没说这就能烧死啊,可这时候他们起码吓傻了吧?乱套了吧?开打之前提前准备几根木头,二班得手后,让陈冲班扛着木头从西头上。木头不用太粗,碗口那样就够,得能塞进射击孔,长度么……全塞进炮楼后还要能露出射击孔一段才行,浇上油,到时候直接推进底层射击孔,在外面点了,火也就进去了,他怎么往外推?只要这几根木头从射击孔架进底层,就能让整个炮楼变成笼屉,变成烟囱,活活蒸烤死那群****的你信不信?”
“你以为敌人傻啊?光挨烧不灭火啊?”这次提出问题的是刘坚强。
“结巴说炮楼里只有一个大水缸,够浇么?何况那几根长木头都是被射击孔和地面斜架起来的,有那么好浇么?再说一开始他们还得先忙着去灭出口回廊的大火呢!”
如果让罗富贵做个全盘计划,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但是他有歪脑筋,所以他把马良和刘坚强的方案给抄来了,成为了方案的框架,而他只是把几点关键处照着他的心思稍微改改,一个火攻计划就成了。这好比马良和刘坚强辛辛苦苦做了一个烛台,而罗富贵最后轻松摆上一根蜡烛,点亮。
这回再没人说话了,没什么可反驳了,场面一片寂静。
胡义做了一个深呼吸:“骡子,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什么时候动手妥当?”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越快越好,但是排长问的是罗富贵,所以都没法发表意见,只能去瞧那头熊。
罗富贵抓了抓后脑勺,吧唧着大嘴短暂琢磨了一下:“派人盯着炮楼,什么时候有补给送进去了,什么时候合适。老子想吃的是罐头,可没兴趣拣空罐头盒。”
“……”众人再次无语,是他真的聪明?还是这个吃货歪打正着?
啪地一声,胡义的手拍在桌面上:“不错,很好,就照这个方案办了。不过……有些细节还是要改,要补。比如……突击组这一块,我认为由骡子你负责更适合。”
“什嘛?”罗富贵腿一软,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我得带九班吸引……”
胡义一摆手:“九班我指挥。”
“可是机枪……”
“难道我不是机枪手么?”
“那副射手总得有吧?”
“结巴完全可以胜任。”
“这……”
“还有问题么?”
“胡老大,能不能……”
“炮楼底层的射击孔距离地面也有一人多高,木头虽然不粗也不轻快,得有个够力气的来做才能更快地把活儿干完,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呢?”
“可我还是觉得……”
胡义终于开始盯着罗富贵不眨眼了。
罗富贵终于下意识倒退了半步,心中哀叹:该!出头的橼子先烂,这话是谁刚刚给徐小讲过的!悔啊!无意间发现刘坚强也在盯着自己猛看,这个货的死鱼眼说明他早已妒火中烧。
原来,被妒忌的感觉未必是幸福的……。
第307章 背火一战()
这个计划如果操作得好,损失会很小,成功率又很高,所以胡义下定了打炮楼的决心。
尽管方案已经够细致了,却被胡义一改再改。这一仗的关键是两个突击组,第一突击组的任务是到炮楼下点火制造敌人混乱,迫使敌人的机枪火力中断,然后第二突击组扛着细木从西侧冲上去,把炮楼变笼屉。
而这过程中最危险的阶段就是第一突击组接近炮楼的过程,考虑到吊桥木板拆除的难度不大,本着将意外损失降到最低的想法,第一突击组只有三个人,组长罗富贵,外加吴石头和徐小。
罗富贵背上斧头和锤,带上一盒火柴;吴石头自有镐头和工兵锹,附加一个燃烧瓶;徐小用水壶装上一壶油背着,以便点火时方便。吊桥上的木板不难拆,何况骡子和傻子这两位干将就能抵得上一个班,够用了,人越少接近的时候越隐蔽,出意外的可能性越小。他们三个随马良的三班一起出山,提前绕到炮楼后方隐蔽等待,西面的战斗一打响,他们开始接近炮楼。
刘坚强负责第二突击组,新来的十个新兵临时都加强给二班,总共十几个人。十多米长的细木准备了七八根,每根两人扛着,提前隐蔽在西侧山谷低处等待,只要炮楼上的压制火力中断,就是他们冲锋的时候。
胡义带着赵亮和小丫头为机枪组,于一侧吸引;石成带一班为一组,于另一侧吸引;陈冲的人做预备队,因为他们十个只有一支短枪两支长枪,帮不了什么忙,又是友军,所以让他们观摩得了。
消息说炮楼的最新补给送到了,所以,今天夜里就是战斗发起时间。
马良和罗富贵要提前绕出去,所以率先出发。临行前,罗富贵哭丧着脸来找胡义。
“胡老大,为啥只给我两个人?不带这样的!”
“这世上没有万全的事,第一把火最关键,一旦失败,我只损失三个人,能接受,直接全排撤退就行了,不闹心。”
“啥?原来你是为这个?哎呀我个姥姥啊……”罗富贵总算想明白了,一个是傻子,一个是最瘦小的兵,再加上自己这头好吃懒做的熊,如果一波死在炮楼底下,九排可不省心了么!
“胡老大,你踢死我得了,我不去!”罗富贵一把扯住了身边的门框,不打算撒手了。
胡义面无表情,倒是没动脚,轻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也没想让你去,应该我自己去。这样吧,咱俩换过来,你负责机枪,我带突击组。”
罗富贵苦下脸,胡老大这话绝对不是虚的,关键是他身上的几处伤口都还没好,他没法动力气,这种事他要是说假话他就不是胡老大了!
“那……让流鼻涕带第一组不行么?”
“这次不是拼刺刀就能解决的事。流鼻涕有勇,无谋,我不放心。”
“那就让马良去,我负责切断敌人联络。”
“马良的心思倒是够,但是果断性不足。骡子,我选你,不是因为你好吃懒做,而是因为你跟我反着,我不怕死,你不怕活,所以……我能干成的事,你也能干成。或者说……就算计划失败,我相信至少你能活着回来,所以我说,我不闹心。”
罗富贵走了,胡义看着马良和罗富贵他们的背影消失,站在旁边的石成忍不住问:“排长,我看骡子根本就不情愿,这能行么?你为啥不同意我带第一组呢?”
“不情愿是因为他惜命,惜命的人,细致。”
胡义转身走了,留下石成呆呆琢磨着排长说的这句话。
……
夜,几片残云,有弯月,无风。
吴石头蜷在左边不远,居然睡着了;徐小趴在右边的灌木后,紧张地盯着远处炮楼里透出的微光。
罗富贵仰面躺在草丛里,听着四周的虫鸣,看着天上的星星。
听着均匀的微酣声,忍不住嘀咕:“姥姥的,就该做这样的人,没心没肺多幸福,这都能睡得着,真不愧是我手下的好弟兄。”
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彻底划破了夜的寂静,随后枪声大作,西面山谷里有人往炮楼远远射击,炮楼里毫不犹豫还以颜色,稀里哗啦响成一大片,曳光飞舞。
吴石头扑腾一下坐了起来,懵懵开口:“丫头,丫头在哪?俺去找丫头。”
“给我滚回来!找你姥姥个腿!闭嘴!”罗富贵低喝,吴石头总算清醒过来。
“班长,排长他们开打了,咱上吧!”徐小看着远处的飞舞曳光,激动得眼睛直发亮,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步枪。
“上个屁!重机枪响了,捷克式响了,那歪把子怎么没响呢?啥时候炮楼里的三挺机枪全响了,啥时候再说。”罗富贵动都没动,仍然懒洋洋地躺在草丛看星星。
“那……要是歪把子一直都不响咋办呢?”徐小弱弱地回头问。
“那更好,那可就怪不得咱们了,为了稳妥起见,为了九排大计着想,计划只能取消,咱也不用上了。咱第一组不上,谁也上不了,天下大吉。”
“……”
枪声持续一阵,黑暗山谷里的火力进一步加强,一挺机枪和十几支步枪分散着越打越勤快,弹药这个浪费法,明显是吸引火力有图谋。重机枪终于改为向出山的小路上盲目进行遮断射击,歪把子终于也响了,配合另一挺机枪,寻找对方的火舌位置压制。
徐小兴奋得猛地回过头:“班长你听,这个是歪把子吧?它也响了,三个都响了,这回咱上吧?”
“上上上,上你个头!老实呆着得了你个作死的熊玩意,等会再说。”
被罗富贵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徐小有百般不理解,却不敢跟班长争辩,只能重新趴好,继续无奈盯着炮楼看。
不久,炮楼后面的吊桥忽然放下,有人影匆匆奔跑出来,随即吊桥收起。
“班长,炮楼里出来了一个,跑过来了。”
“闭嘴!”
过了一会,附近响起了匆匆奔跑声,然后声音渐远,向东消失。
罗富贵终于坐了起来,深深叹了一口气,嘀咕道:“这回是没借口再拖延了,姥姥的,上就上吧。上上上,傻子,起来出发了。谁都不许弄出动静来,都给我稳稳当当的。”
一个大身影,一个小身影,一个土豆般的身影,接着黑暗和枪声掩护,猫着腰贼溜溜地向炮楼接近。
东边护壕外不远有一堆篝火,亮着几十米范围。再向前就进入光线范围了,三个人影趴下来。按照计划,应该让吴石头甩颗手榴弹进火堆,然后三个人一起冲过去,直接滑进壕沟。
不过罗富贵没有下这个命令,当初跟胡老大在炮楼里打过战斗,那些射击孔观察范围和角度很有限,罗富贵现在在想,西面在战斗,东边是身后,肯定有人在盯着,火堆也是东西两边各一,如果偏向侧边一些,光线更暗,对于这个卡着西面山口的炮楼来说,会有人紧盯么?不管怎么说,应该比从后面直接接近强。
仔细看着炮楼上那些射击孔的朝向观察了一会儿,罗富贵转而爬向一边,同时低声道:“从旁边绕着爬,不往咱仨这开枪就不冲。”
一段时间后,伴随着稀里哗啦碎土掉落响声,三个人影滑进了炮楼外围两米多深的壕沟。
这条沟绕了炮楼一圈,深两米多,宽四五米,干燥无水,沟里漆黑一片。
罗富贵用双手撑住侧壁,把后背拱起来,吴石头爬上去,踩着罗富贵的肩背,拿出镐头,搭住沟边上的铁丝网,开始死命地往下拽。栓挂铁丝网的木桩已经被拉扯得偏歪了一些,几条铁丝网被镐头勾拉在一起,被吴石头拽得下垂成了v字形。罗富贵撤开身体,拎着斧头开始乱砍,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声后,悬挂在沟壁上的吴石头终于因为铁丝网的全部折断而坠落沟底。
……
炮楼里有人听到了外面壕沟的动静,但是射击孔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大声呼喝着通知了其他人。一个伪军急匆匆爬上最顶层,趴在垛口边探头往下看。
距离炮楼地基十多米半径远的一圈壕沟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西方射来的子弹不时飞过头顶的夜空,紧张得伪军一直不能集中注意力,知道沟里可能有人,却不知道现在到底在哪边,不停换着垛口,不停朝下探头细看。
再一次把头探出垛口的时候,目光却没去看黑乎乎的壕沟,反而盯住了炮楼底下的墙边。一个人影正站在下面,一点火光正在亮起来,照亮了一张木木然的土豆脸。
“他在下面!底下有人!”伪军大声呼喊着,慌张伸手去摸腰后的手榴弹。
下面那张土豆脸仰了起来,他手里那点火光照亮了他直勾勾的眼,根本不像是个正常人,更像个无魂鬼。吓得伪军腿一软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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