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口看到宪兵进了警队,队长急匆匆跑出办公室,慌得连帽子都忘了戴,这是出什么事了?
李有才没有仗着身后的宪兵趾高气扬,他把自己放成平日里的级别和姿态,甚至更谦逊,愣是给警队队长鞠了一躬:“王队长,不是什么大事,小的我只代前田队长跑一趟腿,事情是这样……您可千万别误会。”
表明了来意后,又凑近了对方身边低声道:“前田队长为抓不到人这事一直火大,桌子都掀了,您可千万别为难小的,该走的过场咱们来一遍就得了,回去我也好说。”
按说替宪兵队办事,甭管到哪,横着来就行,警队队长也绝对不敢放个屁。但是李有才偏偏还当自己是往常那个小人物,里子面子全都送,让原本心里惊慌的警队队长感慨不已,李有才这小子太好了,过去只是知道他是个烂赌鬼,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便衣队,级别差的远,根本入不了眼,现在发现这小子人品真不差,可交!
“李有才,你尽管照章办事。啊,这个,尽管查,凡事有本队长给你顶着!”原本就是个不敢违抗的事,这下连警队大队长也大言不惭地表现了一把。
李有才抱拳作揖:“各位,得罪了。那个……人员全体集合,验伤。管人事的是哪位兄弟?通知他到我这来一下。另外,这里得搜一遍。”
一部分宪兵开始在警队里大搜查,一部分宪兵布岗站哨监视着集中起来的警察们,一时间,警队大院里乌烟瘴气。
……
警队审讯室,一个警官在咆哮。
“这怎么可能!这警服根本就不是我的,我怎么知道它怎么在我的办公室里?我堂堂一个副大队长有那么蠢吗?……”
办公桌后的李有才站起来,朝副队长摆摆手:“息怒,息怒啊刘副队,我信你是清白的,我信!”然后拿过杯子倒上了水,绕过办公桌,把水递在副队长手里,又道:“我也想抓紧完事回去给前田队长交差呢,我也不愿意在你们这折腾,但是现在搜出了这个,且得查了,闹心,太闹心了!”
副队长把水杯放在桌上,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我傻啊自己藏这个?我是……”
李有才见对方情绪激动得又要站起来,赶紧压住了对方肩膀:“你先别急着发火,刘队副,你冷静想想,你看我绑你了么?我压根都没有对你‘上手段’的想法,是不是?说实话就我李有才这小角色保不齐哪天还得求您这大神办事呢,是不是?理由都不用你说,你身上根本没枪伤,又怎么会有带枪伤的警服呢?真是你的你干嘛不直接烧了,还放办公室里做什么,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一番话说得刘队副冷静了不少,于是李有才重新晃悠到办公桌后坐了,叹了口气,先自语道:“越想赶紧结束这得罪人的烂差事,偏偏越有麻烦来!”然后继续朝对方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虽然平日里我都不太好意思跟您说话,但是一直觉得你刘副队没有官架子,比其他的长官上司什么的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就冲这个,我也不可能犯糊涂冤枉好人!
眼下这件事啊,你不用急躁,虽然那警服是从你办公室里搜出来的,但你绝对不可能是凶手,打死我都不信。顶破天就是停职禁闭几天等结果,不管调查结果如何,我都敢保证你还官复原职,所以你千万别意气用事。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谁想把屎盆子往你头上扣?你得罪过谁没有?”
刘副队冷静想了想,恍然道:“我x他个马的,肯定是他!”
……
不久后,一队宪兵冲进了伪政府办公楼,带队的宪兵军曹冷着脸问:“赵秘书,在哪里?”
有文员哆哆嗦嗦指了指楼上的某间办公室。
军曹一挥手,轰隆隆一阵军靴踩踏楼梯响,转眼后一个中年文人被宪兵扯了出来架下楼梯,他两腿哆嗦着问:“太君,这是为什么?到底怎么了我啊?”
观众无一敢说话,惊慌让开通路,眼看着宪兵气势汹汹把赵秘书拎小鸡一般拖出了政府大门。
……
李有才走进警队地牢,忍不住抬起手掩了掩鼻子,他不喜欢这地方。
顺着铁栅隔成的走廊向前走了十几步,他停住了,不是因为找到了想找的人,而是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再往里面走,所以他毅然掉头,出了地牢,让一个警员把他想要的人带出来,他坐在班房里等。
一个年迈的犯人被带进班房,警员懂事地关门离开。
“你是林掌柜?”
“我是。”
“有个女儿叫林秀?”
林掌柜闻言抬起了头。
“一边是刘副队,一边是赵秘书,女儿你只有一个,所以这是个死结!”
“你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我只问你,那两个铺子换你出狱,你干不干?”
“我……”
“不要和我商量,我不是生意人。机会只有这一次,你干不干?”
“行。”
李有才得到了回答便起身走向门口,经过林掌柜身边的时候,在他耳边压低声说了一番话,得到了林掌柜再次肯定的点头后,才推开了班房的门,一边让警员带回林掌柜,一边走远。
……
金春秀一把扭住了进门人的耳朵:“哎呀,你小子又来?”
李有才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挡在脸前:“千万别挠啊!我眼下正帮太君办事呢,我跟你说挠了我小心把你也扯进来。”
在金春秀眼里,李有才是个敢认怂的,所以他轻易不会拿这种事当挡箭牌,所以放手了,不过仍然在李有才的胳膊上狠掐了一把,疼得他龇牙咧嘴拼命揉胳膊。
“不要脸的,跑我这干嘛来了?”
“这不方便讲,到你屋里去说。”
关上了房门,金春秀便开始迫不及待地来扯李有才的衣服。
“停,停停,赶紧停!哎呀我天,你还能不能干点正事了?”李有才推开了金春秀,绕着屋中的八仙桌慌张躲。
“老娘我开的是春秀楼,这不就是正事么?小贼,我看你往哪躲!”
“大姐,大婶,奶奶!冷静!冷静!饶了我吧,我真是找你有事,我是有比买卖要给你做。我还得赶着回去,你听我说……”
……
警队大队长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一见进门的人是李有才,队长立即堆起了一脸笑容:“有才啊,快快,过来坐。事情怎么样了?”
李有才笑了笑,到办公桌对面的一把椅子上搭边坐下,两手压着膝盖微含胸:“闹心呗,这事没个查。”
“不查怎么办?太君那边怎么交差?唉,真是的……”队长叹完了气,看了看关着的房门,又低声问:“要不从牢里找个人头顶一下,能圆了么?”
李有才苦着脸:“算了吧,前田队长可不是好糊弄的,你也别上火了,就算没结果也不要紧,总不可能把警队关了吧!再说这事最大的责任是我,我能力不行,根本不是查案的料,过两天我直接到前田队长那说明,认打认罚。本来我就是个芝麻大的官,便衣队长撸了又有什么分别,前田消了气,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放心吧,谁都没事。”
“有才啊,你也不用担心,便衣队长要是干不了,我把你调警队来,绝对给你个更好的差!”
两个人说了会眼下的事,李有才话锋一转:“对了,今天晌午吃饭的时候,有朋友托我传话,想从您手里盘两间铺子。”
队长一愣:“盘铺子?我哪有铺子?”
李有才贼兮兮地一笑,压低声音道:“她听说那个林掌柜被抓了,所以合计着,如果从您手里盘的话,说不定能比市价便宜一成。你说现在这些奸商多敢想,真服了他们。”
队长咧着嘴楞了一会,眼珠终于开始转动了。
……
小心翼翼栓好了大门,然后蹑手蹑脚穿过院子,到屋门前,先贴在门上竖起耳朵仔细往屋里听了听,然后才轻轻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偷偷往里看。
圆的,金属的,黑洞洞的,近在咫尺摆在眼前,这是枪口!吓得李有才当场脊背竖寒毛。
赶紧推开门进屋,同时朝门侧边低声道:“胡长官,你可别走了火!”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胡义放下了枪。
“你说呢?还不是怕你们两个又那啥……然后我又受伤,回个家都提心吊胆,唉!”
点上了灯,苏青的冷脸才出现在桌边:“李有才,再胡说八道,我把这盏灯也扔给你!”
“我就不明白了,你俩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站得远,说得冷,偏偏总不对劲呢?连情况我都搞不明白,你让我怎么办?”
“于公,他是同志;于私,我们只是认识,连朋友都算不上。现在你听懂了么?”苏青表情异常严肃,话是对李有才说的,但是第三个人听得懂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忍不住偷瞧了胡义一眼:“懂了,这回真懂了!”然后到桌边坐了,露出个大言不惭的笑:“苏姐,你也不用生气了,你们俩的苦日子不用再过了。我李有才心太软,不想当好人也当了一回,索性当成了观世音,普度众生!”
“……”胡义和苏青没听懂,受不了他这张嘴。
“胡长官,明天一大早你就到警队门前去等着,这身衣服就行,枪你也可以明挂着。如果有人问你是干嘛的,你只要说你是林家护院,等着接你家林掌柜回家就行。至于林掌柜是哪个,到时候你该能认出来。”
“林掌柜能把他带出城?这怎么可能?”苏青听得惊讶,一个被栽赃的商人而已,能把挂着枪的陌生人带过城门口么?他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面子。
李有才一笑:“有什么不可能,如果到时候出不去,那就直接开枪冲出去得了!我觉得凭胡长官的能耐……至少有三成机会活着出去。”
“……”
“另外,苏姐你不是找铺子么?我给你提供个消息,春秀楼老鸨叫金春秀,明天下午她手里就会有两个铺子,一个绸缎庄,一个成衣铺,位置都不差,也算大字号,肯定要琢磨出兑或者找人经营,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找她商量商量。不过她这个人么……不太好讨价,你得有个数。”
这些话说完,苏青和胡义都呆住了,他们两个都眯起眼来仔细地盯着李有才看,这小子不是喝多了吧?说的到底是人话还是鬼话?太没边了!
……
第301章 不真实的告别()
天亮了,朝霞里,商家们纷纷扯下门板,打扫门前,静了一夜的街逐渐开始喧嚣。
一袭黑衣,上衣敞怀亮着白色内衫,头戴一顶黑色礼帽,习惯性地压低了帽檐,遮黑了眉眼,肩上斜背了驳壳枪套,出现在警队大门边。
尽管身经百战,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还是让胡义感到不自然,不明白李有才究竟怎么想的,这样就出的了城么?他这身衣服又格外干净整洁,更显黑白分明,来往的路人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瞧两眼。不得不说,在外表穿戴这一点上,李有才和马良不分伯仲了,这俩货比胡义有过之无不及,在李有才的衣柜里愣是找不出一件低调点的脏衣裳,穿他的行头太显眼了。
最初,帽檐下的细狭双眼谨慎地关注着经过周围的人,关注着警队大门口的警卫,一直担心会被查问,或者怀疑。后来,没有任何事发生,甚至巡逻的一队鬼子跑过跟前都没停下,反而是有两个停留在巷口的乞丐遭到了盘查和驱赶。
胡义终于明白了,在县城里,越是高调的,越不易被怀疑,越是低调不起眼的,越受鬼子和警察关注。也是,哪个在逃犯会明晃晃地背着枪站在警队大门口呢?脑子进水也干不出这么蠢的事吧?李有才这小子是个胆大心细的。
背靠着警队院墙,两膀横抱着,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心里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院里响起一阵引擎声。
不久,一辆三轮摩托车驶出了警队大门口,刚出门便停在了街边,骑车的是个警察,侧边车斗里坐着个年纪五十岁左右的人,精神有点萎靡,朝附近四下里看。
难道这是林掌柜?胡义正在犹疑,那人的目光望到了这里来,把胡义上下打量了一遍,才不满地开口喊:“小林,你还发什么呆。”
这是林掌柜无疑了,只是没料到他能主动招呼。胡义赶紧跑过去:“老爷,您还好吧?”
“还不错。两间铺子,换来乘坐一次大队长的摩托车,这是荣耀啊!”坐在车斗里的林掌柜苦笑着低声自语,没再看胡义。
骑车的警察皱眉道:“哎,别墨迹了行不行,赶紧送了你们我还有事要忙呢!”
胡义跳上了摩托车后座,引擎猛地再次咆哮,一阵呛人的蓝色烟雾淡淡弥散,三轮摩托车直奔城东门。
……
窗开着,窗台上的花盆被午后的阳光晒着,绿叶亮,花朵也亮,绚烂得耀眼。
无聊的李有才,两脚搭在办公桌上,懒洋洋地半躺在椅子里,看着盛开在窗台上的花朵发闲呆,难得发现了赌桌以外也有美丽的细节。他忍不住离开了椅子,来到窗边,去嗅那些盛开的花朵。
胡长官这个瘟神走了,苏干事这个定时炸弹也走了,倒霉的林掌柜也回家了,一切都结束了,这感觉很轻松,却又有一点……难以言状的落寞。
有人说花香,所以试着闻闻看,并没觉得,看着花朵,李有才纳闷,骰子的味道我都能闻得出来,为什么花香我却闻不到呢?这个问题好怪!真见鬼,许是被金春秀的胭脂给呛的!唉
余光中似乎出现了什么,那是一种美丽的感觉,可能是盯着阳光下的花看得久了,晃了眼了,幻觉了。
仍然抬起了眼,望向警队大门口,望向大门外的街。
黑鞋白袜,黑裙蓝衫,秀丽在街对面徘徊。
李有才把眉头皱了起来,那可不就是她么?她到这瞎晃悠什么来了?
……
穿过了院子,出了警队大门,那个秀丽身影却不在了。站在烈日下的街边,向左看,向右看,然后快步去追。
擦肩掠过一个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