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排给他们匀了些粮食,二连也给他们匀了些粮食,现在他们的河边营地已经升起了炊烟,缭绕着飘过河面。同时飘过河面的,还有孩子的嬉笑声。
胡义站在酒站东岸的沙滩上,看着一个木筏正从对岸漂过来。几个人在木筏上划水,木筏中间坐着普通打扮的高一刀。
今天早上二连并没有跟着九排过河,而是在酒站东岸的河对岸树林里临时驻扎,现在听说胡义回来了,高一刀才决定过河会面。
闻到了空气中的炊烟味道,等待在沙滩上的胡义顺口问身边的马良:“没劝他们去大北庄么?”
“我劝了,跟他们说明了这里离鬼子不远,未必安生。可他们不愿意。其实我觉得他们是对咱们还不了解,觉得咱只是些当兵的,心里还有疑虑。另外……他们好像也不愿意迁得太远,舍不得离开这片地方。”
想了想:“那这样,一会你派人,把咱们那些多余的工具和物件给他们送过去些。我看他们这架势……是打算长期住在对岸了,由他们去吧。”
马良点点头,又道:“对了,早上抓他们的时候没收了一把盒子炮,一个鸟铳,还有几把刀,一块还给他们么?”
“还给他们吧。另外……再给他们两条七九步枪,子弹四十发,手榴弹四颗。”
“哥,我觉得……这个没必要吧?他们那对岸要是真有点什么事,咱们不用过河都掩护得了。”
“枪是拿起来用的,不是摆箱子里生锈的。你告诉他们,如果打算住在南岸,得往南放出一段哨去,包括上游。”
马良这才恍然大悟:“那我现在就去。”然后掉头跑回驻地。
此时,木筏靠上了沙滩边,高一刀一大步纵跃下来,走上沙滩,仰起黑脸膛朝胡义看了看,得意一笑:“你一个破排长,是不是得先过来见个礼啊?”
“我又没求着你来,犯得着拜你么。”二连居然在对岸驻扎下来没走,说明高一刀这货一定有事来找。
“呵呵,官儿不见长,脾气见长。”高一刀晃悠着走近胡义。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说那么多废话有意思么?”
“姓胡的,我发现你就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高一刀看了看这片沙滩,忍不住攥了攥拳头,指节间发出咯嘣咯嘣响。这里真是一块斗勇的好地方,考虑到确实有事而来,只好又松开了拳头,在心里想象着将胡义摔个半死解气,然后道:“金疤拉!你知道么?”
“怎么,一山难容二虎了?”
“笑话,他还不配称虎。”
胡义面无表情地看着高一刀不说话,但是高一刀已经明白了这代表胡义说:那你来找我干屁!
“大头就剩他一个了,粮多钱多枪多,不好啃,我要你的火力支援。”
这高一刀也够会说话的,张口先提‘粮多钱多枪多’,他可少提了一个‘金疤拉人也多’。胡义淡淡笑了笑:“我想你知道九排的地面是个什么情况,这就是我人少的唯一好处,那就是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高一刀没词儿了,仔细一想,可不是么,青山村这边成了不毛之地,九排就这么点人,给他一百条枪也没用啊,物资粮食方面又有团里直接资助着,这点人又能吃多少?粮多枪多这个理由对九排根本没有吸引力。
眼珠子转悠了好几圈,高一刀也没想出来该继续说点什么,有点尴尬。
胡义却突然说:“我可以帮忙,但不是找着金疤拉打,而是打三家集!”
“什么?”高一刀惊讶了。他即没明白胡义为什么同意帮忙,也没明白打三家集是个什么意思?
“三家集就是金疤拉的钱粮来源,是他的聚宝盆。”
“三家集?居然和金疤拉有关系?你怎么知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就说你同意不同意吧。”
高一刀将胡义的眼睛眉毛鼻子全都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这姓胡的究竟什么目的?他怎么会同意帮忙了?一个月不见觉悟能有这么大长进?这不都快赶上郝平了么!突然问:“我想知道,你是为什么?”
胡义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说:“还人情。但别误会,跟你没关系。”心里在想,三家集,紧俏货该有不少吧,说不定能让团长和政委松口气……
高一刀却听得一头雾水,还人情?他欠谁了?这绝对不是理由!三家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里面不会是有迫击炮吧?
……
第265章 仓库()
“一间当铺,一间杂货铺,一间饭馆,三家集由此得名……说这三个铺子是商贾在那办的,金疤拉只是创始人,只负责立规矩,这话是骗鬼呢!铺子肯定都是他的,这些就是他起家的本钱,他就是个走私贩子,所以才能这么快壮大起来。”胡义坐在沙滩上给高一刀说明了三家集的情况。
“他娘的,怪不得啊!我还纳闷呢,狮子大开口三教九流他金疤拉都照收不误,怎么养得起这么多人,感情是底儿厚!”
“三天后是开集的日子,错过这机会就要再等一个月。”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非打不可了!”高一刀两眼直放光,捏了捏拳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问:“哎?姓胡的,你怎么对三家集的情况这么清楚?”
“我……曾经路过。”胡义不看高一刀,随手抓起一把沙子攥起来,然后竖起拳头看那些细沙缓缓流出拳缝落下。
“路过?”高一刀盯着胡义的眼角猛看,忽然露出狰狞一笑:“没那么简单吧?你到那干嘛去了?”
等到细沙流净,胡义拍了拍手上的沙,才面视高一刀:“我说了,路过!”
“路过得真细致啊,路过都能看这么清楚明白?”
“我眼神好。”话落胡义便起身,朝河边那几个战士道:“把筏子收起来。”然后拍拍屁股准备走向树林。
眼看着那几个战士抬起木筏也走向酒站驻地,高一刀皱起眉毛朝胡义道:“老子还没走呢!”
“能派人接你过河已经算给你面子了,你怎么回去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胡义连头都没回。
于是,河边沙滩上只剩下了孤零零发呆的二连连长。
……
胡义这个排长回来了,九排的建制自然恢复了,一二三班和九班各归其位。五个未分配的新兵,胡义将其中三个人发给三支七九步枪,补给了二班,另外两人带着两支三八大盖补给了一班。
这是排长亲自分配的,尽管三班一个没分到马良也没说什么。现在石成的一班有十人,清一色的三八大盖,刘坚强的二班有八人,马良的三班仍然六人;九班还是那德行,徐小住院不在,算上胡义是五个,九排总数二十九人。
临出发前,那些储备弹药和粮食被妥善埋藏好,胡义不打算留人看管,空营无所谓。不过那个伪军俘虏得处理,胡义当面问他的想法,这个有伤在身的结巴伪军支支吾吾,貌似没有主意。
看得出来他不想参加八路军,胡义没为难他,反而做出一个令人瞠目的决定,当场将他给放了。
留着他就得派人看,送回大北庄又嫌远,又不是鬼子俘虏,结结巴巴一直挺配合,总不能毙了吧?干脆放了。
马良刘坚强和石成纷纷提意见,把他放回去咱不就暴露了么?回头把敌人招来怎么办?
胡义解释,就算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最坏的结果是回去报告说青山村附近河边有二十多人的八路营地,但凡敌人有点脑子,敢信他的话带人来么?来得少了怕不怕中埋伏?来多了的话就相当于一次大扫荡,为了二十来个未必抓得到的八路,鬼子有这闲心么?就算来了,咱走就是了,遛呗,整天吃喝拉撒,青山村这里已经是无人区了,看谁亏。
众皆释然。
……
三天后。
空气十分闷热,山顶草丛后,胡义咽下了一口水,重新拧紧水壶,抬头看了看越来越阴郁的满天乌云,雨要来了。
抬起手捶了旁边的人一拳:“你有完没完了?”
高一刀抓着望远镜,持续观察着下面那个四面环山的小盆地,以三间破土房为中心,乱七八糟向外辐射散布着不少摊位,其间人来人往,正儿八经是个集市,真没想到,穷山恶水里也能有这么个地方。集市上的人们也开始不时抬头看天色,不得不比平日早些收摊了。
被胡义捶了一拳,高一刀也没让望远镜离开他的眼,嘴上不满地回答:“这玩意又看不坏,我再看会,你先一边忙去!”
话刚落,望远镜被胡义一把夺过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要不是眼下环境所限,高一刀这货绝对敢动手明抢这个望远镜,每次看见胡义挂着这个望远镜的时候他的口水就忍不住流下二尺半。
“哎呀,姓胡的,你敢冲我上手?”黑脸膛朝细眼狐狸竖眉毛了,这似乎是个很好的动手借口,一阵凛冽感蠢蠢欲动。
“我敢!你呢?”细狭眼里流露着淡然,抢一回鸡给他惯出毛病来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反正这回又不是执行任务,鸡飞蛋打谁也别想好!一阵阴寒开始蔓延。
这边的马良赶紧扯了扯胡义的衣角,那边的快腿儿也忍不住拽了拽高一刀的肩膀。一个猛将,一个煞星,平时指挥打仗都是冷静刁钻的主,但是凑在一块就变了德行,非斗气不可,眼下的智商已经直接变为零,即将变成两个混蛋,这是扯淡斗鸡的地方吗?
“连长,连长,大局为重。”快腿儿低声嘀咕。
“你们看,他们开始收摊了!”马良用这句话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凛冽和阴寒才消失了。
“马良,你亲自盯,必须给我跟住了!快腿儿,看你的了!”两个指挥员同时对身边人下达命令,声音交织在一起。
每次开集之前,金疤拉要先将交易货物运到三家集来,结束后还要再运回去,因此胡义断定,金疤拉的仓库一定在三家集附近不远,远了他折腾不起。这个仓库就是此次行动的目标,散场后,跟踪那三间铺子的运货人就可以找得到。
像当初孙翠那样在四周散摆地摊的都是无关人,他们收拾起来很快,不久后便整理好包裹扁担,随着人流四散离开。这时稀稀落落的雨滴已经开始落下,一颗一颗砸动树叶,溅入黄土,催促着那片场地中的人影们更加匆匆。
三间破土房的门前各停下一辆牲畜大车,一群人影忙着搬出东西装车,几十个背着枪的在四周晃悠警戒。一直到无关人等全都走光了,他们才忙完,向着一处山谷方向出发,在越下越大的雨幕中,渐渐模糊。只剩下三间破土房零落在空荡荡的雨中空地,三家集重新萧条下来,仿佛一直是如此荒凉。
胡义和高一刀在泥泞中下到了山背后,一大一小两支队伍站在雨中的山坳里,已经准备好出发。
滴水的卷曲帽檐朝着九排一挥手,队伍立即跟着排长开拔,一个个顺成一溜,开始在泥泞中流淌。
等到九排的最后一个人启动了脚步,那个黑铁塔才朝着大队点了点头,然后二连衔着九排的队伍继续流淌。
下雨对这次行动没什么影响,可是无奈的是这场雨越下越大,最后居然下成了十几米外都白花花看不清,哗啦啦嘈杂得全是落雨响,一条条浑浊的流渠开始出现在土坡上,裹挟着污泥乱七八糟地冲下山坳。
低处已经不好走了,走在雨中,军装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被豆大雨滴砸得噼噼啪啪响。带队在前的胡义仔细辨认着马良和快腿儿留下的石块路标,不得不减慢了行进速度,改为在稍高些的位置行走,因为地处正在形成一条浑浊奔腾的小溪。
高一刀拽了拽步枪背带,抬起大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向前看看,队伍模模糊糊,回头看看,身后的队伍也迷蒙在雨中,似乎有人正在滑到,根本看不出去多远,只能在雨的嘈杂里大声道:“都跟紧!别只顾着看脚下!”然后继续随着队伍流淌。
一个战士跌倒在泥水里,捂着脚踝没站起来。经过的战士朝他伸出了手,他拒绝了战友帮助,在雨声里大声回答:“扭得狠了,你们先走,我歇歇就好。我歇歇就好,能追上。”
不久后,这个扭伤了脚踝的战士已经看不到消失在前面的队伍,于是从泥水里狼狈地爬起来,没有去追队伍,而是走向另一个方向,身影很快被水白色的雨幕湮没不见。
……
两个雨中的人影已经变成了泥人,他们俩小心翼翼地爬上了一座不大的馒头型小高地,隔着雨幕,隐约看到了下方低谷中的队伍。
不太清晰,那支队伍似乎正在转向对面的山脚,然后消失。
“他们上山了?”快腿儿瞪大了眼,也看不出更多细节。
马良吐出随雨水流进嘴里的沙子,咧着嘴盯了一会,不解道:“人能上山,那牲畜车上得去吗?难道抬上去?”
又看了一会,快腿儿嘀咕:“我怎么瞅着不对劲呢?好像是黑乎乎一团啊?他们有那么密集?”
“你在这盯着,我靠过去看看。”马良开始下坡。
连水带泥稀里哗啦几次出溜,便接近了坡底,一条大雨冲成的泥流正在低处哗啦啦淌。这回马良终于看懂了,对面是个山洞洞口,这就是那支队伍走到这里凭空消失的原因。
……
第266章 势()
瓢泼大雨逐渐转为中雨,九排和二连的队伍狼狈到达了馒头小高地。
隔着一条低谷,对面一座山,山势不算陡峭,可也不平坦。雨没那么大了,视线好了些,但是白蒙蒙的看不清山顶。山脚十几米高位置,可以看到一个巨大洞口,黑黝黝的,说明这个山洞不浅。两个人影抱着枪,在洞口内边缘避着雨,不时探头看外面蒙蒙雨幕。
馒头高地的顶端微斜向下到洞口的直线距离大约一百多米远,胡义和高一刀仔细往对面观察了一阵,坡后的队伍也在雨中休整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才退下来,着手安排下一步的事。
这个山洞小不了,牲畜车都拽得进去看不见影儿,那能小了么。从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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