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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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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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更加困难,而忘却了令人恶心的泥臭味道。

    啪中正步枪的射击声从江水里传来。

    噗闷哼声随后是一个身体从上面滚落下来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片三八大盖的回击声,和越来越近散乱的脚步声。傻小子感觉到,一双靴子似乎已经站在自己的身边了,不足一尺远,也许半尺,也许……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只是个小乞丐,从没开过枪,更没杀过人……

    黑黢黢的江面上什么都看不到,江水里有人开了一枪之后就再也没了踪影。也许是被乱枪打中死在江里了,也许顺着江水漂向下游。十几个鬼子站在泥泞的江水边,犹豫了一会,终于挪动脚步,顺着江边向下游的码头方向前进,加入进攻行列,消失在夜色里。

    得胜港的枪炮声依然在持续,身边的脚步声消失了很久了。赵勇终于耐不住满鼻子的臭味,挣扎着挺起头,看了看黑蒙蒙的四周,低声道:“鬼子走了。”随后抖落满身的泥土,从坑里爬出来。

    大个儿和傻小子也蠕动着起来,挪出了泥坑,大口喘着气,旁边先出来的赵勇突然慌张地抓起步枪,瞄着江里。

    “别慌,是我!”

    先是一个低低的声音从水里传过来,随即一个黑影慢慢水里蹚了过来,是胡义。

    赵勇放下枪:“我说胡长官,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正好你回来了,咱快走吧。”

    胡义打着哆嗦,上了岸。水太冷,凉的脸色发青,不过,夜色里看不出来。“先顺着江边往上游走,绕过鬼子再转向北。嗯,排长呢?”

    赵勇一扭头:“排长,排长,赶紧出来了,走了。”

    喊了几声没见坑里有动静,是不是睡着了?大个儿带着疑问,回到坑里,摸到了排长的胳膊,拽了拽,也没反应,不禁愣在当场:“排长!你这是咋了?”

    胡义随即下来,把王老抠从泥里扯了出来,可是,王老抠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胡义心里一凉,难道是自己埋的时候埋得太厚了?使劲力气把王老抠的尸体拽出了坑,摆在地上,在三个人呆滞的神情里,伸出手在尸体上仔细地搜摸着。终于,在摸到后背的时候,胡义的手指触摸到了一个清晰的弹孔,已经不再有血流出了。

    王老抠死了,从掩体跑向江边的时候,一颗流弹击中了他的后背,他自己知道。但他害怕,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真的死了,他希望自己能继续活着,也许只是擦伤,也许不是要害。他继续奔跑,用尽所有的力气奔跑,直到跌进泥坑里,才发现自己似乎彻底没有力气了。也许自己只是困倦了,在这坑里休息一下,等醒来的时候,也许狗日的鬼子就走了,说不定还能和107师一起撤离,离开这个鬼地方。

    胡义、赵勇、大个儿和傻小子麻木地把王老抠重新放进泥坑里,在黑暗中草草地埋了。事与愿违,王老抠没能得到个好风水,更没能埋在阳光明媚的山岗上,他只能躺在这黑暗的,阴冷的,潮湿的,泥泞的黄浦江岸边,听着异乡的江水缓缓流淌,流向哭泣的上海,流向茫茫……

    露水凝结成滴,天快亮了。得胜港那面的枪声早已停歇许久,现在,鬼子们大概已经开始在码头上渡卸辎重了罢。

    胡义躺靠在土埂下的一堆荒草后,怀抱着枪,把又脏又湿的手掌在衣襟上擦了擦,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了怀表,一按机钮,啪嗒清脆的声音里,表壳轻盈的弹跳而起。光线依然很暗,看不清楚表盘,只能感觉到手心传来嘀嗒嘀嗒的精确律动,那规律而有节奏的极轻微震颤,让胡义感觉很舒服,像是一种魔法,能够平复心中的波澜,归于宁静。

    一个黑影悄悄地从黑暗的荒草里爬了过来,是大个儿。

    “胡哥,另外两边我都仔细看过了,比这边还多,肯定过不去。”

    胡义合上怀表,攥在手心里。点点头没说话。

    赵勇凑过来低声道:“天马上就快亮了,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前面那些鬼子挪窝,咱不能再等了。要我说咱赶紧顺原路摸回江边,先藏起来再说。”

    四个人顺着江边穿过了鬼子的进攻线,接近了鬼子在西侧的渡江点,然后借着夜色掩护向北爬行,在即将脱离鬼子控制范围的时候,却遇到了鬼子的固定哨。

    因为东边得胜港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鬼子的一个战场巡逻班,有十三个人,就在胡义他们的脱离路线上停下来,点起了一堆篝火,原地休息。

    从胡义他们停下的位置向北二百来米就可以进入树林,借着树林的掩护就不难溜出鬼子的控制范围。现在被这十三个鬼子挡住了,只好停下来等待,期望他们会离开。胡义让大个儿到两侧观察,看还有没有漏洞能让四个人溜过去,现在大个儿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却让人失望。

    “不能回江边。天一亮,渡江的鬼子会更多,到时候搞不好江岸上都是鬼子,光天化日怎么藏?就算能躲过了白天,到了晚上,鬼子的战线会向北推进得更远,又怎么跑?”

    赵勇听了胡义的话,沉默着不做声了。

    大个儿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一肃:“胡哥,千壶万桶咱都尿过来了,不差这最后一哆嗦。咱冲他娘的!冲过去算命大,冲不过去是活该。认了。”

    胡义看着大个儿魁梧的身影,没说话。这是一个好兵,强壮,坚定,朴实,如果还能有机会继续历练在战场上,终究会出类拔萃,成为最优秀的军人。超过王老抠,超过自己。是啊,往往到了最后的时候,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也许就是最好的办法,胡义在这黑暗的黎明前,下定了决心。

第19章 十三个鬼子() 
静静的,一丝风都没有,露水凝结成滴状,覆满了荒草的叶面,压得草叶弯下腰来,大片大片的沉睡在黑蒙蒙的荒野里。东面,地平线的远方,隐隐出现了鱼肚白,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四个隐约的身影,趴伏在野地里,匍匐在荒草中。草叶擦过面颊,凉冰冰的,却无暇顾及这感觉,只是注意着正在慢慢接近的火光,屏住呼吸,避免发出声音,一寸一寸地往前挪。

    一个鬼子横端着挂着刺刀的三八大盖,面朝北面树林方向,叉腿站着警戒。十二个鬼子围坐在篝火旁,火堆上支着钢盔,煮着粥。火光带来了温暖,米粥能驱除寒气。鬼子不是人,却也是人,他们在享受着黎明前的宁静。

    距离火光不足二十米了,胡义悄悄停下来,轻轻地把步枪摆到前头,静静地开始瞄准左边第一个目标。该安排的都安排完了,该告诉的都告诉了,能不能成那是老天爷的安排。当兵的就得信命,因为不信命的早都死光了。

    大个儿见旁边的胡义停下就位了,也跟着停下来,探出枪,瞄了几瞄,最终指向了叉腿警戒鬼子的后背。这是胡义提前安排好的,胡义负责左边,赵勇打右边,大个儿枪法最差,中间儿的鬼子挑好打的瞄。一排枪后应该能干掉三个,然后就起来冲,跑动中再次拉栓上膛,面对面近距离再打第二枪,应该再放倒三个,接着就没什么说的了,三对七,看命了,让傻小子趁乱自己先冲过去。

    不到二十米距离,在火光的映衬下,鬼子的后背大得超出了准星的范围。大个儿微眯着眼,都说我枪法差,那能怪我么,总是有风,我有什么办法。正胡乱地想着,猛听到啪地一声,胡义开枪了。

    子弹打进耳朵眼,穿过浆糊一般的什么东西,再从另一边耳朵眼飞出去,在这一瞬间,除了枪声和子弹飞出耳朵带出来些东西,似乎什么都没发生,那鬼子依然盘腿呆坐着,手里还捧着个热饭盒。

    啪赵勇的子弹穿透了右边的鬼子。

    大个儿随即扣动扳机,警戒的鬼子心脏破碎,闷头栽倒。大个儿双手握枪猛地窜起来,朝火光冲过去,跑动中右手拽动枪栓,退出弹壳,再推进下一颗子弹。再举起枪的时候,鬼子们出于本能,已经全趴下了。

    可是,距离也太近了,趴下已然没有任何意义,敌人近在咫尺,不得不试图再多做一个动作,重新站起来。啪啪啪又三声枪响,就响在火堆旁。

    距离最近的一个鬼子端着刺刀从地上爬起,迎面直冲大个儿当胸。他娘的,没机会再拉枪栓了,大个儿只好横起步枪,硬着头皮格挡。喀拉拉,两支枪纵横相刮,鬼子的刺刀偏离了预定冲刺方向,歪斜着擦过大个儿的脖颈,随后是砰地一声,鬼子的冲力太大,致使两个人身体直接撞在了一起。

    撞击的力道很大,面前这个身影太强壮了,居然只是倒退了两步却不倒。尽管心里犯怵,但这是搏命的时刻,鬼子索性就抛了枪,猫下腰拦腰就把大个儿死死抱住不再撒手。

    大个儿想举枪托砸他脑袋,却见第二支刺刀斜向里刺过来了,被个小鬼子拦腰抱着不撒手,想躲避不可能,只好把手里的枪抡过去,咔擦一声,砸在刺来的枪管上,力道极大,枪上的护木都被砸碎,鬼子直接被震得脱了手,摔倒在地上。

    第三把刺刀紧接着从横向扎过来,为了隔开第二把刺刀,大个儿的枪已经抡在了身体另一侧,眼看着横向刺来的第三把刺刀,大个儿没有办法阻挡了。

    在温暖的火光映照下,刺刀上泛着微微发黄的暖光,柔和得不像是凶器。当它迅疾地刺入了大个儿的肋下,大个儿没有感觉疼痛,只是觉得身体里的所有气流和力气都被瞬间抽离了身体,顺着刺刀流走,不再属于自己。

    大个儿害怕了,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失去力气。如果没有力气,我就不再是大个儿了,如果我不再是大个儿了,那我就什么都不是了。这种恐惧的本能使大个儿一把攥住了还扎在身上的刺刀,死死地攥着,不使它离开,大个儿知道,如果它离开了,自己的力气就彻底消失了。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大个儿觉得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火光里一切都变得异常缓慢,慢得每一个细节都格外清晰。大个儿缓缓转头,看着火光的另一侧,胡义正用枪托倾力砸倒一个鬼子,然后反身格开一把刺刀后踉跄着躲开第二把刺刀,接着摔倒在地上,狼狈地翻滚着,第三把刺刀与他擦身而过,狠狠地扎进地面……

    大个儿继续缓缓地转头,看向北面,树林的方向,赵勇奔跑中的背影正在渐渐缩小,渐渐的消失,变得越来越模糊……

    拦腰抱住大个儿的鬼子觉得自己的挎包被人扯住了,过了一会,铛地一声,感觉自己的钢盔被砸了一下。不禁抬起头,看向身前的这个大块头,发现他手里已经攥着一颗手雷。再低下头看自己的挎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敞开了……

    轰钢铁弹片猛地挣脱束缚,撒着欢儿地冲向四面八方。

    胡义仰躺在地上,看着依旧黑蒙蒙的天空。我死了么?终于死了罢?为什么天还是黑的?为什么我的头还是这么疼?直到感觉有一只手触碰到自己的身体,胡义猛地翻身,一把扯住对方拽倒,双手直掐对方咽喉。

    “咳,咳咳,胡大哥,胡大哥。”

    是傻小子,胡义喘着粗气放开手:“不是让你趁乱跑过去么,为什么还在这等死?”

    “我跑了,跑到一半听这里爆炸了。我,我只是回来确认一下。我,我……”

    胡义撒开傻小子:“确认个屁!老子死没死用不着确认。再有下回我他妈踢死你个熊孩子。赶紧起来跟我走,两边的鬼子马上就来了。”

    远处已经隐约能够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正在接近这里。胡义不敢多耽搁,抓起落在地上的步枪,就奔向了北面的树林……

第20章 苏青的任务() 
午夜,上海城内,炮火连天,枪声响成一片,战斗持续的进行,黑夜与白天,黄昏与黎明,都被战斗忽略了,没有分别。大势已去,撤退的命令已经下达,负责殿后的部队在城内做最后的抵抗,为撤离争取时间。

    远处的闪光不断照耀下,窗上的玻璃不停地颤动着,光线忽明忽暗地漏进窗口。一个曼妙的身影伫立在窗前,注视着门口的街道,似乎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屋内没有点灯,一个中年男子在空荡荡的地板上来回踱着步,一圈又一圈,终于停下来,对着窗口的女人道:“老陈是个守信的人,现在已经半夜了,我估计他可能出事了。不能再等了。”

    女子依旧盯着外面,叹了口气:“那名单怎么办?如果不送出去,咱们这一年的工作就失去意义了。”

    “有什么办法,工作需要,一直是单线联系。如果老陈这条线断了,那咱们的工作就只能停止。”

    沉默了一会,男人似乎做出了决定,再次开口:“现在鬼子还没完成包围,估计西面还能离开。我亲自送出去。”

    女子闻言转过身:“不行。你是咱们这个小组的枢纽,下线们只能和你联系。如果你有闪失,损失更大。”

    “这……”男人无奈了,重新开始在房间内往来踱步。

    又是一阵沉默,女人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去送。”

    “什么?我说苏青同志,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枪林弹雨兵荒马乱难民如潮!你一个女同志怎么能行?况且如今老陈的情况不明,他的联络点也许失效了。绝对不行。”

    “只有我是合适的人选,我有信心。如果老陈的联络点失效,我就直接去南京。”

    ……

    天快亮了,苏青匆匆的疾走在昏暗的小路上,齐颈的短发,靠近耳前的部分已经被汗水沾湿,粘在晕红的腮旁顾不得拢。事起仓促,穿着素灰色的长襟旗袍就出了门,因为数次在黑暗里跌倒,沾染几处大片的泥渍,白色长袜和黑布鞋已经统一成为泥灰色。

    老陈的家在淞江县东边的一个小村,苏青曾经来过,凭感觉,前面不远应该就是了。刚才从南面传过来一阵枪声和一声爆炸,虽然距离很远,还是让苏青的心不由紧张,攥紧了手里的包,想再加快步伐,可是这崎岖不平的夜路却让她无可奈何。

    小村里寂静漆黑没有人气,苏青放轻脚步,来到一个普通的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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