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用,谁不知道咱们的关系?你上折子,起不到多大作用。”王兴道。
“唐世济是如何得知你和方世鸿之间的关系的?”申绍芳道。
“昨天,二姐夫、三姐夫、四姐夫他们都来跟我道喜。怕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王兴道。
他可不能说方世鸿是张云起叫来的,自己没有把柄,说出去没的让申绍芳着急,他要是因此怪上张云起,最后再不是人家张云起的事,那申绍芳肯定会说自己是小人之心。
“这个花花公子,他来干什么?难道不知道这是敏感时期吗?”申绍芳本就对方世鸿不感冒,听了王兴的话,哪里还忍得住?恨声说道。
“这不能怪四姐夫,人家来给我道喜可是好心。唐世济应该是早有准备,不过就是找个因由罢了。”王兴道。
“对。唐世济是东林党人,方从哲现在渐渐偏向齐浙楚三党,应该是招了他们的忌。这回他们攻击的主要目标是方从哲,你不过是遭了池鱼之灾罢了。”申绍芳说道。
王兴闻言,灵光一闪,自己跟方从哲又不是血亲,只是他儿子的连襟,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说破大天来,也不能因为这个关系让人家方从哲回避吧?
这是党争!赤裸裸的党争!
既是党争,那就让齐浙楚三党跟东林党斗吧,自己着什么急呢?再说,着急有用吗?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了些。
“大哥,别着急了,你安心地上衙就行,我呢,该吃吃该睡睡,该学学,天塌不下来。既是党争,那就让他们斗去吧,现在三党势大,我看唐世济得不了好去。”王兴想明白以后,笑着跟申绍芳说道。
“对啊。方从哲是三党最大的靠山,他们比咱们着急,必死保方从哲,有那么大的势力在,哪用得着咱们着急啊?”申绍芳一听就明白了。
“行了,任之,我在衙门打听着点消息,你就静等结果吧。另外,别忘了准备殿试,要是被这事扰乱心神,殿试成绩不佳,更让人怀疑你的会元是假的了。”
“谢谢大哥,我省得。”王兴说道。
第133章 麻烦(三)()
王兴因为事涉会试舞弊,所以令李瑞闭门谢客,就连魏浣初和洪承畴,王兴也不再去见,也不让他们再来西院,也不让李瑞去东院给他们说明原委,如果他们来访,就说自己正在用功,外客一概不见。
当然,王兴也不会坐以待毙,他让薛义给洪林、程强、刘建等下了命令,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尤其要盯死唐世济,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找到蛛丝马迹,以便打开缺口。
果然如王兴所料,第二天,吏科给事中亓诗教、御史韩浚分别上疏,驳斥唐世济以臆测诽谤大臣,毁人清誉,其行可耻,其心可诛。
唐世济又接着上疏,说会试发榜第二天,方从哲之子方世鸿即入会元王兴府饮宴至晚,足见两人关系亲密,请彻查给会考落第举子一个清白。
万历皇帝将两边的折子统统留中不发。
但到了第三天,听闻消息的落第举子齐聚顺天贡院,群情汹汹,一致要求彻查会试舞弊案,还真相与天下读书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朱翊钧再也不能捂盖子了。他下旨,令方从哲、吴道南及十八房考官一律在家待勘。令东阁大学士刘一燝、左春坊大学士韩广为主考,另选十八房考官,对会试试卷重新复核。
令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将会试试卷从礼部调出,送至贡院,然后严加保护。
两位主考官接到试卷后,重新弥封,重新抄录,重新阅卷。
七天后,复核结果出来,刘一燝、韩广联合写了折子,边同取中的名单交给骆思恭,骆思恭立即报进宫去。
朱翊钧拿到二人的折子跟名单,看完以后,算是放下心来。
王兴高中会元,他是非常高兴的,说明老师申时行的眼光非常高明,他这是给自己选了一个好臣子啊。
唐世济的折子一上,他根本不想理会,王兴跟方从哲的儿子是连襟,就能说明人家王兴的会元是假的?纯粹是想借此掀翻方从哲罢了。
他当然知道朝中党争厉害,心想,你们狗咬狗去吧,我才不理会呢。
不成想唐世济的折子竟然得到了落第举子的响应,这些落第举子都是自恃才高之人,对于自己落第当然不服气,有此机会谁不闹一闹?
但他却不能再等闲视之了,于是他这次复核选了有东林背景的刘一燝和韩广为主考,这样总能堵住悠悠众口了吧?
朱翊钧对骆思恭笑道:“前三名跟前次结果一样,会元还是王兴,只是第二名贺逢圣和第三名钱士升顺序有变。前次取中的士子只有最后三名落第,这就充分说明方卿取士公平。唐世济无端入人以罪,煽动士子闹事,真是其行可耻,其心可诛。”
骆思恭道:“皇上,那依哪次结果为准呢?”
“当然以前次结果为准。只有最后三名落第,只能说明阅卷人的眼光不同而已,再说,总不能让这三名举子空欢喜一场。”
“皇上英明。”骆思恭躬身说道。
骆思恭高举圣旨回到顺天贡院,对刘一燝跟韩广说道:“刘大人,韩大人,万岁有旨,请诸位大人跟院外士子共同接旨。”
刘一燝和韩广闻听,率诸考官来到院内,骆思恭令将贡院大门打开,放士子入内,然后面南而立,道:“万岁有旨!”
待众人跪下,开始宣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据东阁大学士刘一燝、左春坊大学士韩广奏闻,本次恩科会试复核会元仍系苏州府长洲县举子王兴,所取贡士与前次亦同,足见方卿、吴卿取士公允。着仍以前次榜单为准。方卿、吴卿及前诸考官即日仍以前职复出视事。御史唐世济无端入人以罪,诬陷大臣,破坏国家抡才大典,着即削籍为民,逐出京师,永不叙用。廷试照常,所取贡士,宜潜心于学,勿懈勿怠。落第举子,本应知耻后勇,砥砺学问,却擅听擅信,喧哗贡院,深失朕望,念尔初犯,概不加罪,再有聚众闹事者,一律削夺功名。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一燝率领众人叩首谢恩。
“皇上的旨意尔等可都听清了?还不快快散去!”刘一燝起身,面对那些举子说道。
那些落第举子闻言,再不敢闹事,都急急散去了。
至此,一场闹剧终于收场了。
王兴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对会试结果进行复核,史上闻所未闻,而且初试和复试两次结果,会元都是王兴,说明王兴的会元的确是实至名归,含金量极高,再加上皇上亲自正名,王兴的声望不降反升。
于是,担了十天心的申绍芳、魏浣初、洪承畴都是非常兴奋,纷纷上门祝贺。就连方世鸿、周景也都来了。
“这回可好了,老六,你这会元等于双会元,谁敢不服?我告诉你说,唐世济这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要是知道他哪天离京,一定去骂他一顿!什么玩艺?一个小小的御史竟然敢诬我父清白?”方世鸿非常激动,说起话来唾沫星子乱飞。
“要是知道他哪天离京,我倒是想去安慰安慰他。唉,毕竟他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倒霉蛋而已。”王兴叹道。
一闻此言,众人眼前一亮,申绍芳问道:“任之,你已经知道内情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怀疑而已。唐世济平时官声不错,也耿直敢言,只是为人比较迂腐古板而已。闻风而奏本是御史职责,这无可厚非。但他不该拿国家抡才大典说事,也不该凭臆测入人以罪。会试是多大的事啊?牵涉天下举子的功名前程和对朝庭的信任,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就凭四姐夫到我府上喝一顿酒就推断出我这会元是假的?太轻率了吧。我相信,他的耿直敢言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也相信他此时已经回过味来了。”王兴解释道。
其实,王兴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只所以弄这一番说词,确实也有难言之隐。
第134章 殿试()
麻烦已经解除,王兴也知道了幕后黑手和事情真相,但殿试还有三天,他已经无暇去管这些,先过了殿试再说吧。
殿试于三月十五如期举行。
王兴等贡士在小黄门的引导下,分两队从午门鱼贯而入。
来到此次殿试的保和殿前,由礼部官员点名,宣布规则和纪律,完毕后,众贡士在殿前肃立恭候圣谕。
“宣万历丙辰科恩科贡士觐见。”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殿里传来宣旨声。
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便带着贡士们进入保和殿。
此时殿内已经有很多官员了,当然,前一段时间身陷会试舞弊的方从哲、吴道南等为避嫌,并不在其中。这令一开始还想通过方从哲的照顾进入前十的王兴,感到有些沮丧:“看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还得靠自己啊。”
“臣等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贡士随着礼部、鸿胪寺官员一起向高坐龙椅上的朱翊钧行大礼。
“平身。”朱翊钧的声音传来,有些遥远,也有些威严,使有的贡士激动地忘了起身。
朱翊钧望着以王兴为首的这些贡士,毕恭毕敬,战战兢兢,有的还激动地忘了起身,他感到很满意。
“是岁恩科会试,汝等越众而出,可见才学超群。今日殿试,当再展才学,尽心作答,勿负朕望。”见贡士们都已站好,朱翊钧勉励两句。
说完,冲一旁的李恩一点头,李恩便将御案前一个杏黄布题卷捧在手上,走下御阶,交给本次殿试的捧题官手里,捧题官跪地磕头,行礼完毕,将试题放在东侧皇案上,由刘一燝、韩广等八名阅卷官共同拆题。
众贡士再次行礼后,朱翊钧就离开了保和殿,考试的事自有殿里的臣子们盯着。
贡士们坐好后,负责考试的大臣们开始发题。
王兴展开雪白的宣纸,看向题目:
朕顺天命继皇帝位,统八荒而御万极,牧亿兆之民,大庇天下,使之咸有生之地,复有养之业,而后方尽奉天牧民之任,为无愧焉。
今有北方建奴日渐繁盛,于今岁悍然建国,欲侵我中华之心昭然若揭。
朕哀民生之多艰,叹社稷之所忧,夙兴夜寐。子诸贡生,明于理,晓时务,必有安邦治国良策,尽可直陈于卷,朕亲御阅览,勿惮勿隐。
这便是试题了。
王兴看完不禁感到好笑,皇帝好大喜功,自欺欺人,说什么老百姓都有田地,也都有工作可干,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还说什么忧国忧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骗谁呢?真是掩耳盗铃!现在土地兼并厉害,农民失地、失业者不知凡几,遇上大灾之年,官府救治不力,以至饿殍遍地,这就是你说的天下太平?
还夙兴夜寐?你近三十年不上朝,任由政务荒怠,只知敛财,为你所钟爱的儿子福王朱常洵谋福利,可以说只知有子不知有天下,真没见你哀在哪里,忧在何处?
想归想,他可不敢宣之于口,也不敢“直陈于卷”,那不是找死吗?
好在他早已经号准皇帝的脉,打题算是打准了。
王兴填好名字,年龄,相貌,籍贯。然后不假思索地在草稿纸上书写自己早就印在脑子里的“平奴策”。
“主人,这回不用我提醒了吧?”脑海中薛义问道。
“切!你太小看我的记忆力了吧?这才写了几天功夫?早就倒背如流了,你就歇歇吧。”王兴道。
王兴迅速打完草稿,稍歇一歇,等腕力恢复,感觉神完气足,遂拿起笔,开始正式答题。
王兴所献平奴策,简言之是“攘外必先安内”,这个说法放到后世不新鲜,但在今世,还是很有新鲜感的。
他的核心意思就是:建奴兴起于北方,看似为我朝大患,其实不然,只要外务防御,内兴民政,不用攻伐,其必自败。
他写道:“奴居北地,天寒而地瘠,民生不易,不似中原物阜民丰。由是而知,奴欲强国,必南侵行劫掠事也。奴擅骑射,善野战,且其连续征战三四十载,军力正盛,实不可与之野外争锋,只须凭坚城要塞,致力于防御,定能将其国力耗尽,不战而屈人之兵。”
又写道“建奴之患,似外实内。我朝土地兼并日渐严重,国库不丰,武备废弛,此诚不是用兵之时。尚需体恤民力,发展民生,强化武备,届时北伐,定能一战功成。”
王兴写完,检查了一遍,见卷面整洁,字体美观,跟印的一般,感觉很满意。
从打草稿到答完题,前后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他第一个交了卷,然后退出殿外,出宫回家。至此,他的殿试算是结束了,只等三天后看结果。
回到家,申绍仪见了,连忙问道:“老爷,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考完了?”
“你问的真是新鲜,没考完,我能回家?”王兴答道。
“对对对,我们老爷才比子建,貌若潘安。是不是啊青儿?”申绍仪笑着问一旁的李青。
“那是,太太,老爷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哩。”李青一脸的钦佩之色。在她心里,老爷那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跟神人一般。
“哈哈哈,你俩真是好油嘴,我哪有那么好?”王兴被她两人夸得也有些不好意思。
“哟,貌似某人感到不好意思了,难得,难得啊。”申绍仪笑话王兴。
“是啊,是啊,姑爷好像脸红了。”屏儿真是申绍仪的小哈巴狗,顺着她的意思打趣王兴。
“屏儿,是不是想改改称呼啊?”王兴斜视她一眼,威胁道。
“老爷,不,姑爷,屏儿才不要呢。”屏儿一下子脸红了。
“哼,嘴上说不要,心里定是早就巴不得了。这个小骚蹄子!”申绍仪说道。
“小姐!你”屏儿不乐意地撅起了小嘴。
众妻妾都被屏儿的萌萌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
王兴看到申绍仪开怀大笑的样子,也陪着笑了两声,心里却是泛起了一丝阴霾。
殿试已经结束了,那件事也应该处理了。
可是,怎么处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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