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惹了马蜂窝了,顾松跑了不多久,就纠集一些爪牙来到酒楼,把王家抓走了。
听了洪林的叙述,王兴感到这回真是麻烦了。
自己所能倚仗的只是申时行而已,虽然与吴牲有师生之谊,但向来都是君子之交,没有更多的利益纠葛,自己不可能也不好意思去求他。再说,他一个知县,人家税监给不给面子还是一回事呢。
反观申时行,已经致仕多年,官场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小,而且,文人都不屑于与宦官打交道,恐怕影响自己在士林中的风评。他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肯定不愿意临老临老落个交结太监的名声。所以,这个倚仗也靠不住。
王兴这才发现,自己的人脉关系还是太薄了。自己光想着发财当小地主,却是忘了,在官场上没有势力,你多大的家业也能让你变成穷光蛋。
自己还是心太急了。
这些都顾不上,还是赶紧想法子把家哥捞出来,落到那些地痞流氓手里,还能有个好?
王兴没有回申府,他不想让太老师为难,于是跟门子说了声,说家里有事,让他去禀报太老师一声。
王兴进了家,见大伯大伯娘,三叔王东寿,还有父母都在正房坐着,大伯娘嘤嘤哭着:“你们快想办法,家儿在里面得受多少苦啊,他们不会打他吧?”。
见到王兴,大伯娘连忙说道:“兴儿,你脑子好使,跟申阁老又有关系,你快想想办法,要不去求求申阁老?”
她这一说,一屋子人都看向王兴,大约他们都是这样的想法。
“大伯,大伯娘,你们先不要着急,听我说。”王兴说道:“税监是独立的,直通皇帝,并不受官府辖制。太老师致仕多年,跟这个牛奋没有关系,也说不上话。我想,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阴咱们王家,人家已经算透了,知道太老师影响不到税监,所以才敢下手。”
“那可怎么办啊?”大伯娘哭着道。
“大伯,当务之急是捞人。你在官面上人头熟,看能不能找找关系?能捞出来更好,捞不出来最起码不要让家哥受罪。花多少银子都行,即使把酒楼都赔进去,也要把家哥捞出来。”王兴道。
“对,大哥,你赶快找人去,银子你不用愁。”王东禄说着,给了王东福一千两银票:“大哥,你先拿着用,不够再来找我拿。万二八千的,咱拿得出来。”
“好吧,我就不客气了。我认识徐成,先去探探消息再说。”王东福知道二弟有钱,所以也不矫情,接过银票放到怀里,出门找徐成去了。
“大伯娘,三叔,你们回去等消息吧,你们也不用着急,现在还有钱办不成的事?是吗?放心吧,家哥一定会没事的。”王兴说道。
大伯娘和王东寿听王兴说的有道理,再说王东禄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二人也觉得用不了花一万两银子,王家肯定能救出来,所以听了王兴的话,唉声叹气地回家了。
他们走了以后,王兴道:“爹,娘,我去酒楼看看。”
待父母答应以后,王兴往酒楼走去。
“老薛,你怎么没有动静啊?”王兴问薛义。
“主人,柳玉娘可能觉得给你惹了祸,一直没有给我消息。”
“玉娘做得对,怎么是惹祸?放谁身上也不会忍。”王兴说道。
他真没有怪王家和柳玉娘的意思,明摆着人家是欺上门来了,今天能要九十两,明天就敢跟你要一百两,别说柳玉娘是一个穿越者,就是当世之人,也受不了这个气,除非关门歇业。
酒楼确实已经关门了,王兴看到“泰来酒楼”的牌匾落在地上,已经碎成了好几块。从后门进入酒楼,大堂里桌椅全都倒在地上,酒缸酒坛也全碎了,酒水流了一地。
王兴看到这种惨状,心头的火一下子燃烧起来!他啪地一拍柜台,骂道:“他妈的,欺人太甚!”
柳玉娘和几个伙计徒弟听到动静,纷纷从房里出来,见到王兴,柳玉娘二话没说,跪倒在地,说道:“公子,对不起,我惹祸了。”
“玉娘,起来,这事你没有错。要是我在这里,弄不好能打残他们。人家这是有意找茬,今天忍过去了,明天还得来,所以,即使你不出言得罪他们,他们也会想办法激怒我们。”王兴道。
柳玉娘闻言站起身来,王兴道:“你们不要收拾,就保持这个样子。玉娘,你回家去吧,这里留下伙计看门就行,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揪出幕后黑手,尽快让酒楼开业。”
玉娘和伙计们齐声答应。
他们原以为王兴肯定会责怪他们惹事,没想到王兴不但不责怪,反而安慰有加,对王兴的宽宏大量和开明,他们非常感激和敬佩,觉得这个老板真是不错。
第65章 抗税风波(三)()
王东福很快就打听来了消息。
徐成毫不客气地收下一百两银票,却告诉他自己帮不了忙,因为这是牛公公指名办的,当然这个名是指“泰来酒楼”,不是王家。
徐成还告诉他,本来这事是交给他来办的,因为和王东福有点交情,所以他把事推给了顾松。当然,这一百两银子他也不白拿,答应照顾王家,让他在监舍少受点罪就是了。
“牛奋?咱跟他没有任何交集,怎么惹上了他?”王兴问道。
“徐成也说不清楚,我想,不过是有人假手于他罢了。有这样一个人,让咱们所有官场上的助力都使不上劲了。徐成还说,让牛公公怕的人,在南直隶地面只有南京镇守太监田义。”
这是给指了一条明路了,王兴想,这个徐成还算地道,没有打官腔,透露出来的信息倒是不少。
田义?徐成的意思无非是有两个,第一,这事是田义指使办的;第二,即使不是田义交办的,要解决这事,牛成如果不行,那就必须找田义。
那现在第一步,就得先探探牛奋的态度了,如果送银子不好使,可以铁定此事是田义所为了。
王兴想了想,如此兴师动众,难道只是为了一个酒楼?至于吗?好像不至于吧?难道对手还有其它想法?想要谋夺我所有的产业?
这人是谁呀?竟然想了这么一个毒辣的法子?王兴百思不得其解。
有困难,找老薛。
于是问道:“老薛,有没有什么线索?”
“主人,反正你接触的这些人中都没有别的想法。”
“那,老薛,你说现在怎么办才好?”
“主人,先用钱趟趟路子,实在不行,那就只有引蛇出洞了。”
“引蛇出洞?”王兴沉吟着。
要引蛇出洞,那就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把事闹大,闹到不可收拾。王兴细细一琢磨,这个办法不可取,要是真闹大了,弄不好得死几个人才会把事彻底压下。
另一个办法就是以身为饵,引暗处的对手上勾。牛奋也好,田义也罢,应该知道自己背后有申家,惹上自己肯定也料定,申家不会为一个王家出面,如果是自己呢?申家要是动用各方面关系,别说牛奋,田义也不见得能抵挡得住。
况且,东厂郑重还与自己有交情。
郑重?王兴想起郑重曾说:“是东厂陈公公派我来保护公子的。”难道说,东厂陈公公对自己有好感?这好感从哪里来?他为什么会派郑重保护我呢?
算了,不想了,就赌一回吧,赌陈公公是真的关心我。
王兴思忖已定,对王东福说道:“大伯,我去税监找牛太监探探口风,你们先不要乱找人了。”
“兴儿,你行吗?”王东福问道。
“大伯,别忘了,我背后还有一个申家。我哥不足以让太老师出面,要是我呢?我太老师会无动于衷吗?所以,你们不要担心,他们动我,就得好好掂量掂量。”王兴道。
听了王兴的话,王东福、王东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不成想,郭氏不干了:“不行!兴儿,就是把银子都给他们,你也不能去冒险。”
“娘,我只是去会会他,探探他的态度,又不是去打架,您担心什么?”
“你那脾气我还不知道?你是个受气的?要是那个牛太监不看申阁老的面子怎么办?”
“娘,能做到苏州织造太监的人,还有笨人吗?再说,家哥在监里受罪,您不也心疼吗?”
“当然心疼了,可是”郭氏还想说什么,王东禄打断了她。
“别可是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也只有兴儿去合适。就让他去吧,总不能看着家儿在里边受罪,咱都不管吧?”
“那多带点银子。”郭氏见王东禄发了话,只好同意。
“娘,不用带银子,要是银子能解决,我让洪林回来取就是了。”
“行,他要是要银子,多少咱都答应。只要人没事,银子咱再赚。”
“好,放心吧,我有数。”王兴说完,辞别家人,出了家门。
李青一直跟在王兴身后,王兴见她也要跟着去,对她说:“青儿,你不用跟我去。在家等信吧。”
“那,公子,你要小心啊。”
“放心吧。”王兴说完,带着洪林走了。
望着王兴的背影,李青二话不说,回过身来,往申府跑去,她要把发生的事说给申绍仪,相信申小姐是有办法的。
织造太监牛奋的办公场所不是正式衙门,是地方士绅送的一套三进的大院子,第一进院子的倒座房当了监舍,第二进院子的左右厢房是下属办公的地方,正房被当作正堂,他本人住在第三进院子。
打定主意要以身为饵的王兴,来到税监大门外,见有两个税丁守门,连忙上前一拱手,说道:“我是长洲县周家村的王兴,求见牛公公,请两位通禀一声。”说着,拿出约摸一两碎银子递了过去。
两个税丁见王兴一身书生打扮,不敢轻忽,接了银子,其中一个转身往院子里去了,不一会儿转回,对王兴道:“王公子,牛公公有请。”
王兴没想到这么痛快,冲那个税丁一拱手,说道:“有劳带路。”
那税丁也客气地一躬身,说道:“王公子,请。”
王兴跟他进去,洪林自然留在了门外。
“啊!”。
“叫你抗税不交!打!”
王兴跟着税丁进了大门,就听倒座房里传出来一声声的打骂声和惨叫声,王兴仔细一听,不是王家的声音,也就放心了。心想:“这不是故意让我听的吧?先来个下马威?有意思吗?”
王兴装作没听见,脚步不疾不缓,跟着税丁来到正房门外。正房门外有两个彪形大汉分列两旁,抱着双臂,虎视耽耽。
“公公,王兴公子来了。”那税丁站在门外,冲里边禀告一声。
“嗯,进来。”
待了大约有十几秒钟,王兴才听到一个尖细而沙哑的声音叫进。
乍一听声音,王兴吓了一跳,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细一想,心下恍然:太监嘛,没了那惹事的玩艺,不分泌雄性激素了,可不得嗓子尖细嘛。
第66章 抗税风波(四)()
王兴进了门,就见当门一张大几案,案后一人身穿绯色太监服袍,端坐在椅子上。
此人就是织造太监牛奋。
王兴打量了牛奋一眼,就见他身材魁梧,肥头大耳,是个福相,唯一有点破相的,就是鼓着的两只金鱼眼。
“来者何人?”牛奋尖着嗓子问道。
如此高大魁梧,看着好像阳刚气极浓的一个人,发出不男不女的声调,让人感觉很怪异。
王兴一拱手,说道:“长洲县周家村童生王兴,拜见牛公公。”
“王兴?有何事?”
“特为堂兄被抓一事而来。”
“王家是吧?他抗税不交,还殴打税丁。王兴,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罪吧?”牛奋说道。
王兴心里说道:“你吓唬谁啊?还抗税?这个罪名可不能认,这要认了,还不被坑死啊。”
“牛公公,泰来酒楼向来奉公守法,何来抗税之说?顾松言道,我家酒楼比之别家生意好,但别家交五两,我家交二十两,依据何在?难道仅仅一句生意好就能解释吗?而且还要补齐半年税款,这不是枉法吗?至于殴打税丁,是顾松侮辱调戏良家妇女在先,我堂兄才愤面反击,与税之一字并无瓜葛。以上所言,皆是实情,请牛公公明察。”王兴打定主意要找事,自然不肯服软。
“哟嗬,好利的一张口啊!王兴,你是来问咱家的罪么?”
牛奋本来以为王兴是来送礼的,这才好声好气地接见,不成想这王兴不按规矩出牌,倒出乎他的意料。
“公公此言差矣。王兴岂敢,只望公公秉公执法,放还我堂兄。”
牛奋一听王兴此言,不由得笑了。
“哈哈哈,王兴,莫非你有什么倚仗?竟然如此大胆?”
王兴泰然自若,根本不怵他的恫吓:“牛公公,我所倚仗的是天理人情,法纪纲常,不偷不抢,堂堂正正,何惧之有?莫非公公以为你这税监是龙潭虎穴不成?”
牛奋当然知道王兴所倚仗的就是致仕阁老申时行,他作为从皇宫出来的太监,比任何人都清楚,申时行在万历爷心目中是什么份量。
他轻易是不敢得罪那尊大神的,但幕后之人让他拿捏王兴,目的并不是要他毁家破产,而是在他看来是想交好王兴,这说明幕后之人也非常看好王兴的前程,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地设计。
他本来想王兴到来,说几句软乎话,他再提出那件事,顺水推舟,水到渠成,岂不美哉?
不成想这个王兴进得门来,一句顶一句,没有半点软乎劲,这下可把牛奋气坏了,当即一拍桌案,厉声道:“一个小小童生,竟然如此狂妄!来人!”
门口两名大汉应声而进。
“把他关进倒座房,跟他堂兄关在一起!不,关进西跨院。”牛奋气得手直哆嗦,倒底还存了一点理智,没有吩咐拷打王兴。
两名大汉一左一右,上前扭住王兴手臂。
王兴笑道:“不用麻烦,我自己走就是了。”
走到门口,王兴回头问道:“牛公公,是田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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