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两个书院学生的名额吗?人家还说每人出万两银子,至于这么不给面子么?我黄某人好歹也是布政右使好不好?
国人好面子,尤其是读书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既读书又当官的更甚,他能把丢面子当成对他人格的侮辱,此时的黄景章就是这种心情。
行啊,王督帅,您权大,咱承认,可论在这西安城的势力,我黄某人还真不怵谁?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明的不行,咱来暗的!
秦家出事以后,黄景章一直没有等来王兴的打击,不但没有打击,每次见了黄景章态度都不错。久而久之,黄景章以为秦家并没有把自己的事说出来,而且,李楠和李逢时在芙蓉书院的任职,也让黄景章产生了错觉:秦家要是招供,第一个咬出来的就是李楠,如果把李楠咬出来了,王兴会让他在书院当副山长?会让李楠的儿子当自己的募友?
基于这个判断,黄景章才敢想在暗中给王兴下绊子,要是他知道秦家早就把他供出来了,而且白纸黑字的供词已经被王兴锁起来了,吓死他他也不敢想啊。
对,就是想也不敢想,更别说做了。
到了晚间,周至回到府衙,给王兴汇报书院报名的情况:共有八百一十五人报名,秀才以上功名的,有二百三十三人,童生五百玖拾捌名。
定于三日后进行考试。
“三日后考试?周至,我看有一些外地来报名的,你派人去看看,有没有住不起店的?有没有吃不上饭的?如果有,安排他们在书院食宿。”王兴吩咐道。
“是,老爷。老爷,您这心田,啧,真是菩萨转世啊。”有奉承讨好的机会,周至向来是不放过的。
菩萨个你妹啊?就会谄媚巴结!
第452章 丈人是人()
王兴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周至一会儿回来报告道:“老爷,这回有大约一百五十多名外地来的学子,除去投亲友的,有钱住店的,还有十多名穷人家的,没有亲友可投,也没有钱住店,连饭都是家里带来的。我已经安排到书院了。”
“我还特意跟他们说了,是督帅大人亲自过问安排的。”末了,周至又特意加了一句。
王兴直翻白眼,这便宜大舅子,是不是对舔腚溜沟子上瘾啊?
黄景章回到家中,越想越生气,气得肝都疼。他真想不明白,王兴为什么这么不给面子?官场之上人抬人不是很正常的吗?你是厉害,但下边的人不给你出力,你能有什么作为?
李中行和赵于达联袂来访,他们非常关心子弟是否能通过关系进入芙蓉书院读书。钱不钱的不要紧,反正有的是,书读好读不好也不要紧,只要进入书院,那就是王兴的弟子门人,混这个名头就行。
“二位,王督帅没有给我面子。”黄景章开门见山地说道。
“啊?没给面子?”李、赵二人面面相觑。
“二位,你们不要多想。只有一百个名额,王督帅不可能给我两个,而且,他也不能开这个口子,要是开了这个口子,西安的士绅官员跟他不熟,跟李龙峰不熟吗?要是李龙峰也照顾关系,到时候他也不好说,而且还有其他官员呢。要是进入的学子良莠不齐,将来乡试、会试成绩不佳,书院的招牌就砸了。”黄景章斟酌着说道。
“风文,王督帅是不是嫌银子少啊?要不我们再加点?”李中行问道。
“中行,你错了。刚才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王督帅怕是有怜贫情结,这回招生,你看吧,弄不好富家子弟并不沾光。尤其是你们两家,西安城里最大的富户了,他不会让你们的子弟进书院的。”黄景章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让李中行和赵于达一时摸不准他是怎样想的。
“你们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吧。”黄景章下了逐客令。
李中行和赵于达闷闷不乐地告辞回府。李中行毕竟是做过知县的,脑子好使,他琢磨着黄景章的话,越琢磨越觉得有暗示的意味,猛然间一拍大腿,一下子想通了,连忙把赵于达请回府里,两人计议一番。
“于达,风文的意思很明显,这次招考肯定会不公,朝廷取士是非常严肃的,也是非常重视的,他们芙蓉书院招生如果不公,肯定会遭到朝廷的申斥,要是搞大了,把姓王的弄出陕西都有可能。所以,咱们可以想办法闹一闹,然后给风文提供个弹劾的依据。”李中行压低声音说道。
“行不行啊,可别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赵于达有些担心。
“不怕,咱们这样做。”
李中行低声说了自己的主意,赵于达听了连连点头。
招生考试其实很简单,就是考一篇八股文。王兴倒是想考一下数理化,可大家得会啊,这三门学问可是从来没有的。考八股文的意思也就是看看文章水平和书法水平而已。
题目是王兴出的,叫。
“子路从而后”,选自论语微子。原文是: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这个题目的核心意思是无论是拯救社会还是逃避社会现实,都不能“无徒”,必须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人。
这是个近百字的大题,是比较难写的,尤其是破题,更是难见新意。
考试、阅卷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在发榜时,却是出了问题。有一帮子西安本地的学子聚集到总督衙门前,大呼不公,要求严查作弊。
这帮学子一闹,顿时引来落榜学子和看热闹的百姓的围观,一时之间,总督衙门前人声鼎沸,大有冲击之势。
阅卷王兴没有参与,是焦竑领着李楠、孙承宗和徐光启四人一起阅的卷,为公平起见,每个考生的试卷四人都看了一遍,而取中的试卷王兴也大体看了看,觉得很公允,怎么会有不公?
王兴心里有底,倒背着手踱步出衙。
他一出现,议论和吵闹声稍稍静了静。
“督帅出来了,别吵,别吵,听听他怎么说?”
“哼,别管他怎么说,招考不公之事如果落实,咱们决不甘休。”
“本帅是川陕总督,同时也是芙蓉书院的山长,你们说本次招考不公,能不能选个代表,出来跟本帅说一说哪里不公?”王兴朗声说道。
“督帅大人,学生长安县童生张大猷,愿代落榜学子陈情。”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书生越众而出,冲王兴拱手作揖,高声说道。
王兴打量一眼张大猷,见他身材微胖,身上衣衫干净利落,说话时并不胆怯,反而涨红着脸,显然不是因为拘谨,而是因为愤怒。
“好,你说说有何不公?”王兴问道。
“大人,学生的文章虽不能算是字字珠矶,自觉也算上乘,所以,学生觉得应该能考上,没有理由落榜。”张大猷非常自傲地说道。
“取他试卷来。”王兴说道。
周至马上在亲兵的保护下,去书院取张大猷的试卷。
不一会儿,就将试卷取来了。
王兴一打眼,笑了。
“张大猷,这张试卷是你的吗?”王兴打开试卷让张大猷辨认。
“正是学生的试卷。”张大猷答道。
“好。你这份试卷中‘丈人’二字多达十余处,我问你,你不知道‘丈人’之‘丈’没有立人旁吗?全写成了带立人的‘仗人’,请问你如何解释?”王兴问道。
王兴的话一问出,周围的学子都哄堂大笑。
张大猷这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被录取了,被众人一笑,他涨红了脸,梗着脖子答道:“丈人是人所以从人,有何不妥?”
王兴应声而答:“大猷非犬焉何从犬?”
第453章 被拜师()
王兴的反应非常快捷,几乎是张大猷话音刚落,他就应声问出,而且,不但反击点抓得准,对仗还很工整,简直就跟对对子一样。
最要命的,还连讽带骂暗暗将了张大猷一军。
是啊,丈人是人,所以从人,你可以把此“丈”,写成彼“仗”,那大猷是不是犬?如果按你的理论,只要从犬就就是犬了?
这是典型的以其人之矛,攻其之盾。
“哈哈哈。”围拢来的学子哈哈大笑,笑张大猷强词夺理之下,自取其辱,同时也为督帅大人的捷才敬佩不已。
再看张大猷的反应,王兴真是佩服死了,这家伙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换作旁人,肯定会羞得无地自容,掩面遁逃而去,可是人家脸色红了白,白了青,愣是没有低头害羞的意思。
“张大猷,你还别不服,观你书法,中锋无力,显然外强中干,行笔看似潇洒飘逸,实则轻浖无羁。如此治学,秀才功名是你的极限,那还得看主考官是否瞎眼;如此处世,莫说守成,你家祖业不被你败光就不错了。”王兴看他颇有不服之意,于是很刻薄地评开了他的字。
呸,就你这样的,还敢说我们招考不公?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勇气?王兴心道。
王兴刻薄的话跟刀子一样,把张大猷的自尊心一下子给剜走了。
后面看热闹的学子当中,自然也有张大猷的同窗好友,他们想不到王兴如此有才,如此有眼光,一下子就戳中了张大猷的软肋。
他们怕张大猷经受不住这种羞辱,担心他一旦被人戳破曾经引以为傲的才子外衣,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会不会就此疯了?会不会回家就上吊?
可是,他们都低估了张大猷。
张大猷回过身,扫了一周身后的学子们一眼,正色道:“你们笑什么?王大人是状元及第,是帝师,能得到他老人家指点是我张大猷的荣幸,你们想让他老人家指点也得有这个机缘啊?!”
王兴一听,差点吐血:尼玛我才二十岁好不好?怎么就成了老人家了?你哪只眼看到我是指点你了?我那是笑话加讽刺好不好?有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吗?
没等王兴反应过来,人家张大猷回过身来,已经双膝跪倒在地:“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张大猷的动作,不但让王兴大吃一惊,跟来闹事的学子们也是感到无比震惊!
这哪跟哪啊你就口称老师?脸皮要不要?说好的清高呢?
“张大猷,你这是干什么?”王兴连忙问道。
读书人是有见官不跪的特权的,除了天地君亲师,任何人也不能让清高的读书人双膝跪倒。
“学生在拜师。”张大猷道。
“本帅哪有答应收你为学生了?”王兴道。
“一字之师也是师。”张大猷跪伏在地不起身。
“三思而行而后行。”王兴下意识地顺口给他对了一联,说完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我特么是不是对联对上瘾了?这岂不是说让他考虑清楚再拜师?真是嘴贱!
“老师,学生心意已决,不用再考虑了。”果然,张大猷这小子果然顺杆子就爬了上来。
王兴看着张大猷,心想,这小子一开始闹事,显然是个不安份的主,上堂来先是自称自赞一番,被我教训一顿仍然不羞不躁,可见脸皮是真厚,心理够强大。
眼看无法下台,就要成为仕林笑话,竟然回身教训看热闹的人,既捧了我,又给他自己抬了身份,够聪明,反应够快。
然后跪倒就磕头拜师,沾边赖四两,这是把脸皮功夫和反应速度完美结合起来了,不服不行,这样的人才要是在后世,到哪里求职也能求上。
不过,怎么觉得这小子的厚脸皮还有点可爱呢?
“能不能当我的学生,以后再说。你先起来,站到一边。”王兴沉吟着说道。
收他进芙蓉书院倒行,但也得调查清楚,这小子是什么背景,有没有受人指使?
“谢老师!”张大猷一听王兴话里的意思,终于松了一口气,呵呵,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要是刚才溜了,以后我就不用再在仕林混了。虽然拜师有点耍赖,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成为仕林佳话呢?
“还有没有人觉得本帅不公?”王兴见张大猷很不要脸地起身,竟然站到了自己身后,显然是以自己的弟子自居了,真是笑不得,恼不得。
特么这小子真是赖皮啊。
“督帅大人,学生有话要说。”王兴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留着八字鼠须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冲王兴鞠躬作揖。
“你是何人?”王兴问道。
“学生乃咸宁秀才钱敬忠。”八字须男子答道。
王兴见钱敬忠黄色面皮,三角小眼,鹰勾鼻子,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心中自然不喜。
“哦,你有何话说?”王兴问钱敬忠。
“督帅大人,学生听说芙蓉书院建各种楼舍耗银十几万两,不知此事确否?”钱敬忠问道。
王兴心中一凛,这小子盯上了书院建设,是来找茬的?
“确实。”王兴简短地答道。
“学生还听说,焦老先生、龙峰先生以及各位先生的薪资都在每月三百两之上,不知此事确否?”钱敬忠又问。
“确实。”王兴答道。
“督帅大人,书院的学生学费、食宿费全免,一年下来大概用银也得数千两,而且还听说焦老先生带来了两千册藏书,大概索取银两也不会低于十万两。如此算起来,芙蓉书院距今已经花费数十万两,不知对不对?”钱敬忠又问道。
“呵呵,看来你做的功课很细嘛。其它都对,就是对焦老先生的藏书价值估算还稍低了一些。”王兴笑呵呵地说道。
“既如此,学生就想代西安百姓问一句了。”钱敬忠说到这里,转过身,大声说道:“我陕西百姓嗷嗷待哺,西安也是流民遍地,很多人难求一饱。督帅大人作为川陕总督,不思惜民之苦,解决百姓温饱,反而大兴土木,盖什么书院,招什么学生,难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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