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华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也听出他话意中的亲近,心中一暖,感觉乌纱帽保住的可能性又增大了不少。
“王大人,你在吴桥县遇袭,吴某治理地方不力,当先请罪。”王兴称他为年兄,他可不敢称王兴贤弟,不说官位差得太远,就是眼前有求于人,他也得放低姿态,再放低姿态才行。
“吴年兄,不要这么客气了。别再大人大人地叫了,多生份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同年面前摆谱呢。”王兴还是笑咪咪,却是不接他的话。
“那好吧,吴某就托个大,称呼大人贤弟了。”吴国华只好顺着王兴的意思来。
“贤弟,愚兄不知贤弟微服到此,致使防护不力,让贤弟受惊了。”
“吴年兄,小弟此次奉旨抚鲁赈饥,临行前皇上特旨许我观察地方,这才有微服私访的事。”听了吴国华的话,王兴心里冷笑,什么狗屁同学啊这是,一上来说是请罪,其实是推卸责任来了,还把不是安到我身上,真是妄想。
“吴桥县饥民遍地,百业凋零,盗贼横行。不,应是大盗横行,像黄一友这样的大盗,在吴桥县作案多起,并有强奸妇女,逼死人命的事情发生,真是骇人听闻啊,现在更是发生了行刺钦差的事。县衙罔顾百姓生死、绥靖地方不力的罪名怕是逃不掉了。不过呢,吴年兄上任才两个月,这个责任也不能全让你来负。这一点,我会在给皇上的奏折里说清楚的。吴年兄,小弟作为同年,能做的怕是只有这一点了。”王兴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个,那个,贤弟,给皇上的奏折能否迟一些时日再上?”吴国华被王兴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深怕他就这样报上去,要是那样的话,十个吴国华也得解职啊。
“吴年兄,有何指教吗?”王兴装作不解地问道。
“那个贤弟说的是,百业凋零、大盗横行,的确是吴桥县真实情状,虽说愚兄方才上任两个多月,但此种情状没有得到改善,也显得愚兄太过无能。请贤弟宽限两天,两天内抓不到黄一友,饥民得不到妥善安置,再请贤弟如实上奏如何?”吴国华擦一擦脸上汗说道。
“吴年兄既如此说了,小弟无有不从,就依年兄。”王兴状若为难地说道,好像这样做,给了吴国华多大面子似的。
“那就多谢贤弟了。”吴国华拱手一揖谢了一声。
“咱们是同年,吴年兄何必客气。”
“贤弟,愚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贤弟允准。”
“吴年兄请讲。”
“此处房舍简陋,且不易关防,愚意请贤弟移驾县衙,也好早晚请教。”
“多谢吴年兄好意,小弟就在这里将养两天,就不去打扰年兄的公务了。”
“本县有一开明绅士,名叫吴有德,家里有一处园子,倒是非常清净,要不,请贤弟暂去那里养伤?”
“那我更不敢去了,听说他家养了好几条狼狗,穷人去要饭,根本就近不了大门。昨晚为阻行刺我的贼人丧了性命的义士孙得旺,就差点被他家的狗咬伤。我哪还敢去啊?”
“啊?竟有此事?”
第230章 山东道上(十)()
吴国华探清了王兴的底线,辞了出去,立即布置起来。
王兴的要求其实很简单,第一,必须抓到黄一友,第二,赈饥灾民,第三嘛,恐怕那个“开明绅士”吴有德,得有点“开明”举动才行。
抓捕黄一友的声势造得再大一些,让衙役捕快挨家挨户搜查,一定要让这个“黄鼬”成为“惊弓之鸟”。赈饥灾民嘛,少不了让吴有德这样的大户出点血,各家大户都要设粥棚,每天施粥不许少于一次,粥还要插筷不倒。
吴桥县的粥棚一个又一个地设了起来,来此要饭的饥民们终于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粥了,虽然离吃饱还远,但总不至于饿死人了。
潘金令潘七雇了一辆马车,孙得旺的尸首已经火化,骨灰装到一个罐子里,孙秀英抱着坐上马车,由潘七保护着回乡去了。
王兴的背伤本就没有多大问题,在陈树的悉心治疗下,已经基本无碍,只是为了装样,躲在房里不出来。
王兴没等来黄一友的消息,却是等来了景州知州于发藻。
申时时分,杜阳来报:“大人,景州知州于发藻求见。”
“请。”王兴说道。
“下官景州知州于发藻拜见钦差大人!”不多时,王兴就见一着青色官袍的官员进了房间,大礼参拜。
“于大人请起,本官有伤在身,不能相迎,还请恕罪。”王兴待于发藻行礼毕,方开言说道。
“钦差大人在下官治内遇袭,是下官无能,还请大人治罪。”于发藻并不起身,而是先行请罪。
吴桥县属景州管辖,于发藻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理所应当,更何况,真正伤了王兴的是景州的斧头帮帮众呢。
“于大人,不知道斧头帮的情况如何了?”王兴问道。
“回大人,下官接到钦差行文,立即行动,已将斧头帮连根拔起。其帮主杜老八、包括昨夜在外边望风的于老六,全部落网。”于发藻答道。
“于大人雷厉风行,下官佩服。不知道这个杜老八和于老六现在何处?”
“这两人下官已经带到此处,其他帮众皆关押在景州大牢候审。”
“好,如此就请将人犯交给本钦差属官。”
“那是自然。”
王兴令洪林、蒋华等去交接人犯,自己则请于发藻起身,让潘九给于发藻搬了把椅子,请他坐下,两人交谈起来。
原来,这于发藻是万历三十八年庚戌科三甲进士,与韩敬、钱谦益同科,先任知县,三年任满,因考绩卓异,升为知州。
“说话言简意赅,办事雷厉风行,这是位能员。”王兴心里评价道。
两人叙完年契,于发藻道:“王大人,下官本想请大人到景州做客,奈何大人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只好带来一些土仪特产,还望大人笑纳。”
王兴道:“如此就谢谢于大人了,于大人跟简与兄、受之兄是同年,所幸王某跟这两位都有同僚之谊,于大人如果进京,王某一定请那两位老兄做陪,与于大人把酒言欢。”
于发藻闻言大喜,王兴肯收自己的礼物,同时又暗示以后可以私交来往,这就算搭上线了?
王兴虽然年轻,但自入仕以来已连升三级,明眼人一看就知此人前程远大,能傍上这样的人物,对自己的仕途可是大有好处的。
嗯,狗日的杜老八,也算薄有微功,要不是你胆大包天行刺钦差,老子还得不到这样的机会呢。
于发藻很会做人,知道自己做的事入了王兴的法眼,公事私事已了,就不多呆了,呆久了怕是不美,看不见钦差大人已面露倦色?遂提出告辞。
王兴因不便行动,令蒋华代为相送。
送走于发藻不久,洪林进来报告:“老爷,那杜老八也不知道林师爷真实身份,只知道是从京里来的。林师爷前天把银子交给杜老八,把你的行踪交待完就离开了,现在不知去向。”
“线索断了?看来我们的对手不简单啊。老薛,让程强、刘建在京城加紧侦查,看哪府里有姓林的师爷,或者最近哪府有人出京。”王兴命令道。
“是,主人,不过,这姓林的怕也是化名。”薛义道。
“我也是这样判断的。不过,还是查一查吧。”
“是。”薛义答道。
“主人,那姓于的送来三箱土仪,一箱是吃食,不值钱,一箱是千两黄金,还有五千两白银。”洪林继续汇报。
“于发藻的确会做人,千两黄金是京城给杜老八的赏银,他自然会吐出来。另外的五千两白银,怕也是从杜老八家搜来的,这是给我分赃啊。哈哈,金银可是好东西,不要白不要。把箱子抬到我房里吧。”王兴吩咐道。
洪林让人将箱子抬进王兴房里,王兴将金银收进魔盒,让洪林把那箱土仪送到厨房,让安氏看着处理。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天眼看就要过去了,各种势力、各路人马、明的暗的一齐行动,黄一友的消息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王兴不由得感到奇怪:“莫非这黄一友逃出吴桥了?还是真有奇能?可以不吃不喝?”
“老爷,有个叫吴有德的乡绅送来一份大礼,这是礼单。”王兴正在琢磨黄一友,洪林进来禀报。
“我看看。”王兴接过礼单一看,就见上面写着:紫貂皮十张,百年人参一支,名人字画各一,绸缎十匹,宋版书一套,黄金千两,珍珠玛瑙翡翠玉石一箱。
“妈的,本以为这家伙只是一个县里的土财主而已,不成想真有好东西啊。”王兴看完礼单说道。
“收下吧,不要寒了乡绅的心。”王兴吩咐道。
待洪林把箱子抬进来,王兴如法炮制,全部收进魔盒。
“我有伤在身,不便见客,就请吴乡绅回去吧,告诉他,施粥济民,是做大善事,我一定奏报朝庭旌表,倘再有为富不仁之举,定不饶他,望他好自为之。”王兴吩咐道。
“是。”洪林转身出去了。
第231章 山东道上(十一)()
“老爷,老爷,黄鼬抓住了!”
当日夜,王兴正在熟睡之际,就听洪林唤他。
“什么?抓住了?”王兴一下子醒了,连忙问道:“在哪呢?谁抓住的?”
“老爷,刚才有人抬了一口箱子扔到店外,箱子上还压了一张字条。现在人还在店外边,被潘金他们控制住了。要说抓住他的这个人,老爷,你可能想不到,还是咱们的故人呢。”
“哦?莫非是林秭河故人?”王兴心头一动,连忙问道。
“正是。老爷,你看,这张纸条上面的字。”洪林小声说着,递给王兴一张纸条。
王兴接过来,就着油灯昏暗的光看去,就见上写:“昔日识君在梁山,烟波渺渺常思念。今奉黄鼬畜一只,他日江湖再相见。”
“哈哈哈,还真是故人啊。”看完字条,王兴确定,将黄鼬抓住又暗中送给自己的肯定是于弘志无疑了。
看来,官府的大肆搜捕,肯定也让于弘志感觉到了危险,“闻香教”可是朝庭明令禁止的,如此折腾下去,弄不好就会把“闻香教”的事情扯出来,而现在还不是起事的时候,必须尽快平息自己的怒火,才能让官府的搜捕行动停止。
如何将黄鼬抓住的不知道,但于弘志碍于两人的身份,一来怕给自己带来麻烦,二来恐怕也担心王兴翻脸不认人,将他供了出去,所以不能相见。
将黄鼬送给自己,一来是想让官府的搜捕行动停止,避免“闻香教”暴露;二来也送自己一个人情;三嘛,从于弘志称黄鼬为畜来看,他对黄鼬的所作所为是很不赞成的,正好借自己的手除了他——一举三得啊。
难道他不怕自己动用官府的办量,剿灭了他?是了,自己要是想为难他和徐洪儒,哪能等得到现在?早在梁山脱险以后就可以做了,这么长时间不告发他们,他们当然也领情的很。
“这就是心照不宣罢。”王兴想。
黄鼬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轻功又高,怎么落到于弘志手里的?虽然于弘志也有武功,当年林秭河上,王兴也见识过。
但以王兴的眼光来看,与黄鼬相比,于弘志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按下心中的疑问,王兴思考了一会儿,与薛义商量道:“老薛,这个黄鼬如何处理才好?”
“明正典刑!景州、吴桥县、包括蒋华等人都能分一些功劳,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主人何乐而不为?”薛义建议道。
“好是好,但可惜了他一身本事。你也看到了,这次遇袭,洪林江湖经验还是严重不足,更别提潘九等人了,要是收了他,就完全可以弥补这些短板了。”王兴道。
“主人真起了爱才之心了?”薛义问道。
“是真的爱他那身本事。”
“也好。主人虽有程强等人的情报网络,但暗中的力量还是不足,刺探、暗杀、窃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以后少不得要用,我准备个这方面的鬼,让他以后负责这一块,当然,暗中保护主人还是第一要务。”薛义道。
“好,就这样办。吩咐洪林,让他做好准备。”王兴拍板了。
第二天一早,王兴就请来吴国华,告诉他三件事。第一,自己的伤已无大碍,今日就从吴桥码头上船,走水路去德州,跟钦差仪仗汇合;第二,搜捕黄一友的行动可以明松暗紧,撤回大队人马,不要扰民;第三,设粥棚赈饥的事切不可停,勿使饿死一个难民。
当然,他最后还是安抚吴国华道:“吴年兄,吴桥的事小弟会尽力遮掩,还请年兄以爱民为要。另外,小弟此次得安顺客栈苗思顺夫妇之便甚多,还请年兄照拂一二。”
“多谢贤弟,愚兄定按贤弟的意思办。”吴国华自是非常高兴,连声答应。
听王兴的意思是不想深究了,不管是吴有德送的礼物起了作用,还是两人同年的关系起了作用,反正他是不打算追究了,那么自己的官帽子这回算是保住了——这是一喜。
王兴一日不走,自己就一日不得安宁,时时刻刻担着心,生怕一个伺候不到,就会惹王兴不高兴。压在头上的这块乌云终于要走了,这岂不又是一喜?
王兴走之前,又留了五十两银子给安氏,对苗思顺和安氏说:“苗兄,相聚即是有缘,我跟你和大嫂也算是有缘人。我提个建议,你们还是雇个人吧,你还是要以读书为主。你也看到了,一个人要想为百姓做个善事,力量总是有限,能照料到的范围也有限,只有有了官位,才能更好地为百姓谋福利。苗兄把精力用到学业上,三年后未必不能取得功名。”
苗思顺冲王兴深施一礼,道:“大人所言甚是,苗某一定专心苦读,以不负大人所望。”
苗思顺在王兴走后,果然专心于学业,万历四十七年还真中了三甲进士——当然,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安氏,这两天赚了不少银子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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