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疯狂的总攻都未能得逞,此刻你的脑袋一定很痛,对吧西乡隆盛?”夏云桐默默看着山下黑暗的丛林,轻声说道。
在丛林的深处,武士军团费了很大力气建立了营地,虽然地雷大都被清理了,但时常还会有义勇军的狙击小组出没,实在不胜其烦。
在军团的临时指挥部里,正充满了一种压抑着的挫折感,武士将领们都是沉默不语,帐篷外隐隐传来痛苦的叫喊声,那是为众多的伤兵做紧急处理,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在这潮湿泥泞的环境里,又是缺医少药,伤兵大部分都无法避免严重感染,最后难逃一死。
此时西乡隆盛同样眉头紧锁,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自信和从容,他已经顾不上在众人面前保持成竹在胸的大将风范了。
“可恨,可恶,可耻,哎,怎么会这么艰难,真是令人头痛啊!”西乡在心里哀叹着。
他曾经设想过很多局面,预估了许多困难,比如水土不服、资粮不足、不同派系的武士相互争夺战利品、战后如何在当地立足、如何处理与东京政府的后续关系,等等等等。
但有一种情况,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那就是当他集中所有力量,不顾任何伤亡,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全力以赴地发动进攻,却仍然不能击败对手!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却真的发生了!
第七十二章 转攻沪尾()
战前,西乡隆盛自认为掌握了足够的情报,他承认夏云桐的地方军队有一定的实力,但以他武士军团泰山压顶般的绝对实力,胜利本身是没有悬念的。
他考虑的,只是如何尽可能地减少军团的伤亡,刺杀夏云桐也只是为了让过程更顺利而已。
他的眼光早已超越了这个岛屿,聚焦到更遥远的未来,他要依靠这支军队去实现更庞大的征服计划,整个东亚大陆才是武士军团真正的战场!
雄踞台湾,虎视东亚,计划何其恢弘,思之令人神往!
但如今,在这小小的月眉山下,武士军团却碰的头皮乌青,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死伤了六千多人后,月眉山仍然屹立在前方,死死挡住武士军团的去路!
西乡隆盛此刻福至心灵,他终于明白在这里决战是个天大的错误,这里完全是对方预设的战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都在对方的预料中,甚至对方是有意识地引导了这一切。
“真是八嘎!”他狠狠咒骂着自己。
现在的局面真是进退两难,攻又攻不下,而弹药却已经开始告急,这一天不停的战斗,让本来就不充裕的储备雪上加霜。
本来以为粮食是个大问题,没想到激烈的战斗让弹药问题来得更快,军需官秘密报告,以这样的消耗速度,只怕两天后就只能靠武士刀肉搏了。
这时筱原国干打破了指挥部的沉默:“可恨的政府军,我们在跟支那人苦战,他们却袖手旁观!”
他的头上包着纱布,一颗流弹在他的头皮上划了一道血槽。
但他身为将领,还是有特权使用紧缺的医用纱布,而一般的士兵受了伤,却只能随便撕点衣服包一下了。
在白天的战斗中,他的二番损失最大,近半的伤亡,可以说是被打残了。
桐野利秋沉声道:“我们到此征战,本来就是为了证明武士的价值,无论胜败都应坦然承受,岂能把希望寄托于政府军!”
这时西乡小兵卫站了起来:“桐野君所言不无道理,现在帝国的联合舰队正游弋于海上,我们应该用好这股力量,”
西乡隆盛疑问:“什么意思?”
“从目前的情况看,敌人的主力都集结于此,我们应该派出一部分兵力,在联合舰队的掩护下,转而进攻沪尾港。”
西乡隆盛有些顾虑:“沪尾港之前也打过,但敌人的炮台强大而坚固,况且现在还沉船堵了口,要从港口旁边强行登陆,只怕会有巨大伤亡。”
西乡小兵卫继续谋划:“只要能攻下沪尾港,我军就能直扑敌人的心腹地带,月眉山坚固的防御阵地便可不攻自破,因此即便伤亡很大也是值得。”
“与此同时,我们这里也必须保持攻势,使敌人无法分兵支援沪尾港。”
西乡隆盛点点头,觉得这未始不是打开被动局面的选择,许多将领也纷纷表示认同。
这时一个部下急匆匆进来,在西乡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西乡隆盛听完,脸上立刻大喜,他站起来:“好,就按照小兵卫的计划调整进攻,嗯,我们要给支那人来个两面,不,三面夹击!”
三面夹击?
将领们不解,除了月眉山、沪尾港,还有哪一面啊?
6月18日,西乡隆盛对军团进行了改组,由于之前的战斗中,二番和五番损失最重,部队严重减员。
西乡索性将六番联队拆分,分别补充到二番与五番当中,这让六番的指挥官池上四郎出离了愤怒。
如果说六番之前作战不力,那么萨摩藩的嫡系不也没能攻下月眉山吗?
池上四郎来自于土佐藩,和兜玉强之助一样,本来就对军团内部区别对待十分不满,现在更是感到莫大的羞辱,一气之下就像剖腹抗议,幸亏同僚兜玉八之进拼命劝阻。
改组之后,西乡隆盛下令由四番和五番组成特别纵队,由桐野利秋指挥转身从基隆港出发,准备在沪尾港强行登陆。
而他自己将率领其余部队施压月眉山,三番联队也继续牵制基隆岭,使义勇军无暇分兵救援。
19日,游弋于港口的联合舰队,得知了武士军团的计划,立刻召开了军事会议。
伊东祐亨痛骂:“谁给西乡都督出的鬼主意,是脑子发疯了,还是怎么了?”
舰队参谋柴山矢八向大家解释:“沪尾港口已经被沉船堵死,港口两侧密布浅滩和礁石,大型船只必须承受敌人的重炮威胁稍微靠近,然后用小汽艇越过浅滩,载运登陆。”
“但即便成功登陆,考验却才刚刚开始,岸边虽然相对平坦,但却有着几百上千年淤积的烂泥,所形成的十几公里滩涂,不要说任何重武器和给养物质无法运输,甚至连人员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泥坑,最后被淹没的无影无踪。”
其余将领也纷纷痛斥:“武士们真是没用,这么多人竟硬是攻不下月眉山,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
“他们没脸活,可别拉我们一起下水!”
这时川村纯义愤怒地拍桌子:“看看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别忘了我们都是日本人,这些武士为皇国舍生忘死,都是大和民族的好男儿!”
众人一时无语。
竹堑城里,夏云桐下令对英勇作战的官兵进行叙功奖赏,死伤的进行抚恤,各种勋章奖状也正在加紧赶制,也鼓励亲属给官兵们写信寄东西,动员百姓****等等。
这些都是为了提升部队的士气,甚至准备要根据战功大小,为官兵的家庭分配土地。
在前世的抗美援朝中,有一个叫冷树国的士兵,接到家里寄来的信,说村里好多当兵的都立功分了地,你怎么都没有动静?
受了刺激的冷树国在战斗中第一个冲过了三八线。
可见精神鼓励和物质刺激要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事实上整个战争的进程,各方都在严密关注,夏云桐刚回来一天,德国领事克劳奇就再次来访。
相对于上一次的忧心忡忡,这一次却大不一样,克劳奇的脸上有了信心。
义勇军通过艰苦的战斗,证明了能与武士军团抗衡的实力,如果最终能防御成功,那么德国之前的投资就会意义重大。
而他克劳奇由于烧冷灶成功,也将被证明有先见之明,为他的职业生涯增添了巨大的政治资本。
第七十三章 国际政治()
带着愉快的心情,克劳奇与夏云桐分析了未来的局势发展,并爽快答应将尽快实现新的弹药买卖合同。
刚送走克劳奇,夏云桐又突然收到了英国领事班克斯的亲笔信。
信中除了热情的寒暄,还主动提出,愿意为淡水厅向国内争取一笔新的贷款。
夏云桐有些意外,但想想也就明白了,以英国人的情报能力,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并未受伤,那么之前的作秀就证明了,自己已经意识到英国人与日本人之间的暧昧关系。
而且西乡隆盛全力以赴的进攻,到目前为止,并未能取得任何突破,谁胜谁负尚难预料,这一切英国人都看在眼里。
此时此刻,英国人对西乡的信心肯定大为削弱,想必也有些后悔押宝押得太早,班克斯自然要对此承担责任。
现在出于国家利益,班克斯想通过增加贷款,来表示一下善意,修补之前的裂痕,在自己和日本人之间重新寻找平衡。
夏云桐对此不为己甚,政治就是如此,只要对自己有利,随时可以化敌为友,或化友为敌,他也立刻写了一封同样热情洋溢的回信,对班克斯的决定表示感谢。
此时美国人的态度也颇为暧昧。
之前其驻厦门领事李仙得一直在上蹿下跳,挑唆日本出兵台湾。
就在这两天,美国政府解除了李仙得的职务,并宣布此人的一切动作都是个人行为,与美国官方无关。
但另一方面,美国又默许李仙得带着几个前任外交官,和一些退役的武官前往日本。
美国政府的两面手法十分耐人寻味。
中国人素来以善于阴谋诡计而自傲,其实美国人在这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前世的台海关系上,美国人就大搞战略平衡和政治模糊,其手段之娴熟达到了炉火纯青,无以复加的地步。
夏云桐心中感慨,国际政治就是这么现实,说到底还是利益优先,道义放两边。
没有谁一定会和谁过不去,归根结底一切都是生意,一切都为了利益。
他心中有一个思路逐渐变得清晰:
孔子说过,七十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意思是人到了某个精神境界,心中就会有一个恒定的尺度,一个基本的原则。
在这个原则的前提下,在尺度允许的范围内,无论是社会生活,或是人际关系,都可以做到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在国际政治关系上同样如此,自己的任何政治动作或军事行为,事先都要有仔细的规划,都要给虎视眈眈的列强一个选择的机会,让他们经过计算之后会明白,反对自己比支持自己成本要高,要来得划算。
对于满清王朝同样如此,清廷要对自己的动作虽然不接受,但反对起来损失会更大。
在这样的前提下,自己的行动会更自由,建立新中华的阻力也会最小。
正想着,手下进来报告:巡抚王凯泰快要抵达猫狸山关口,已经有几个戈什哈带着手本进城通报。
来得好快啊!
夏云桐冷笑一声:哼,此人若不识相,便要自取其辱了。
竹堑城西南的猫狸山,山前一条大道绕山而过,大道上用层层的竹栅栏围出了一个寨子,这就是猫狸山关口,驻扎着一个连的义勇军,过往的商旅络绎不绝,都要在这里接受严格检查。
这里是台南通往竹堑城的必经之道,前世历史上也是中央山脉以西,贯通台湾南北最重要的隘口,一直到日据时代才在猫狸山开通出功维叙隧道。
此时,隘口前的大道上,来了一队人马,人虽然不多,排场可不得了。
前面有人举着“红亭”,接着是避雨的红伞,遮日用的绿扇,后面是鸣锣开道的小厮,还有举着“肃静”、“回避”、官衔牌等,四个红衣黑帽的皂役在旁边呼喝,吓得行人车马避让不及。
然后才过来一座绿围红障泥的八抬大轿,四人抬轿,四人左右抚轿,轿后还有一队骑马带刀的戈什哈。
轿中坐着一面白微须的老者,正是那福建巡抚王凯泰。
这时,一个戈什哈来到轿子前轻声报告:“大人,已经到了关口,未见有人出迎,请大人示下!”
王凯泰脸上青筋一跳,他早早就派人进城通知了,自己是堂堂的从二品,到地方来,别说迎出三十里,迎出十里已属怠慢,到这关口离城不过数里之遥,居然还是没人迎接。
“嚣张跋扈,一至于斯!”
王凯泰恨恨地想着,命令手下:“你进关口传话,就说从二品福建巡抚王凯泰奉命前来办差,速速出迎!”
“是!”
王凯泰昂然走出轿子,头戴涅红色的珊瑚顶子官帽,身穿锦鸡补服,迈着方步到了寨子前,在那里等着。
过了半天,寨子里愣是毫无动静,王凯泰只觉胸口憋闷,额头上汗津津的。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寨子里才出来几个人,为首的十分年轻,一拱手说道:“在下袁世凯,义勇军参谋,恭迎抚台大人!”
王凯泰想想跟一个微末小官没什么好说的,只好硬忍下一口气:“带路!”
两个时辰之后,道台衙门,王凯泰与夏家父子见了面。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三人寒暄一番后便没了词儿,夏云桐也不着急,不卑不亢地坐着。
这时四夕端着盘子进来,奉完茶后又转身离开,王凯泰眼睛一亮,盯着四夕婀娜的背影,半晌才嘿嘿一笑:“道台府上果然人才俊秀,本官此番来台,行色匆匆,身边还缺个服侍的人,不知这位可愿割爱?”
夏云桐一听,只觉得莫名火起: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直接当面就要女人,平日里为官还不知道怎么拆烂污呢!
没等夏献纶答话,他就直接说道:“区区一个丫环何足挂齿,只是若让那些闲人知道乱嚼舌头,说大人好色无耻,老而不尊,反而不美。”
“你”
王凯泰心里有事,看见这个丫环长得貌美,也就顺口一说,没想到夏云桐身为属下,如此不留情面,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夏献纶想说什么,叹口气又算了。
片刻后,王凯泰咬咬牙,索性直说本意:“此番本官前来,乃是奉命接管淡水防务,夏同知何时安排交接啊?”
他已经知道主导的是夏云桐,而非夏献纶。
第七十四章 腹背受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