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向旁边走了几步,何胜文说道:“大人有吩咐,请先讲,”
“你是不是想先一个人回去看看?”祁新维也没啰嗦,直接说道。
“是,属下的意思,先一个人悄悄回去,看看……有无异常,要不然……”
要不然二十多骑奔跑起来,那动静可是不小,况且自己这边都是身着非常醒目的锦衣卫飞鱼服,隔着老远就会被发现。如果那个人此时尚在驿站之中,肯定会引起警觉。不管是挟持驿卒作为人质,还是他仓惶出逃,都要多费不少手脚。
何胜文是总旗身份,而祁新维可是正五品的镇抚使大人啊,两者可是差着……反正差着老多级呢,之间的区别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是在以往,何胜文要想见一下镇抚使大人都是千难万难,哪还有说话提建议的机会。
但是,此次出京办差,虽然是千户大人带领,后来镇抚使大人也赶到了陕西延安府,可何胜文却一直觉得自己是直接听命于皇帝陛下,是为皇帝陛下效命。
尽管以前上司也是如此说如此讲,自己这些小兵们平日里也是如此对外宣讲,可唯独此次出行身上的责任感陡然无限制地增强。因此,虽然尽管自己还是未免有些忐忑,可还是将自己的疑问当着镇抚使大人的面提了出来。
哪知道祁新维竟然毫不为意。他也是老江湖了,这点儿意识还是有的。可他觉得仅有这点儿意识还是不够的。他正在心里琢磨着,因此没有注意何胜文说话时的表情。
一路上只顾赶路了,没有沉下心来仔细想一想。现在何胜文与自己算是不谋而合,看来也是该好好筹划一番了。
他倒是不怕那个人挟持人质,大不了一锅端就是了……什么,有几个、十几个驿卒呢?切,他们的性命怎能与皇帝陛下的君命相比,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嘛。况且到时候就说他们都是纠集在一处的乱民,反正死人又不能开口辩驳,还不是自己怎么说怎么是吗。
难办的是如果那个人发觉之后拼命出逃……要知道驿站中也是有几匹好马的,而且那个人肯定比他们要熟悉当地的路况地情,虽然自己这边有二十多人,可也难保证就一定能够手到擒来。
远处的驿站兀自平静,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异常。
最关键的是,现在几乎是九转丹成之际,最后这一哆嗦可千万不要出现什么岔子。
“很好,何总旗,你的话正合吾意,而且你要好好准备一下,千万沉住气,”说着,祁新维冲着另外那些人一边做着手势一边招手,很快有人就把携带的水囊送了过来,“先喘口气儿,胡乱擦把脸,眼睛也要想法……”
何胜文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眼中自然布满了血丝。可是,脸上的灰尘可以拭去,眼中的血丝却是无法消去,“还是尽量不要与人对视吧……辛苦你了,兄弟,等事后我会向指挥使大人、有机会的话甚至向皇上禀明一切的,”祁新维浸淫官场多年,自然知道如何激励属下。
“属下能够为皇上办差,为镇抚使大人效力,是属下的福分,怎么敢不效死命,”何胜文在锦衣卫效力多年,从来没有哪一位上司像今天这样温言细语以待,因此眼睛一热,几乎留下泪来。他赶忙打开水囊,用一只手接着流出来的水,并随即向脸上撩着,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控。但是他也知道,着所有的一切,都是要以办好眼前的差事为紧要,否则的话……
“都是好兄弟,你们也都很好了,咱们一起为皇帝陛下效命,一定会能够光耀门楣的,”祁新维的话听起来不着四六,可也的确是目前整个锦衣卫的共同心声。
“哎,驿站那边有几条路可以出入?”稍微一顿,祁新维接着问道。
“嗯,有三条路可以出入,”到底是镇抚使大人,思绪就是比他们这些人周全,何胜文接着说道:“一条正西方向,一条正南偏东,一条正北也是偏东,”
“好,我马上派人去守住那几条路,”那个人如果是骑马出逃的话,肯定也是先从这三条路上经过,堵住路口以防万一。
“让他们把圈子兜大一点儿,”何胜文在旁边提醒着。
“什么?啊,是是,圈子可得兜大一些,可别让那家伙发现了,”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圆着行动计划。祁新维觉得何胜文的心思还算缜密,此后多加培养,无疑又是一个得力的帮手。“哎,身上还有那个吗?”
“什么?”何胜文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问道。
“知道你就没有,是这个,”一边说,祁新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支响箭,“拿着,我会留几个人在这里守着,如果你发现异常,或者出现了险情,就把他弄上天去。哎,还知道怎么用吗?”
“当然,大人,这怎么会忘呢。”何胜文接过响箭,笑着回答道,心绪也放松了一些,不似刚才那么紧张了。
锦衣卫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缉捕罪犯,因此以身涉险的机会也是很多很多,响箭是他们求援、示警、招呼同伴时的利器,是他们办差时的必要装备。
祁新维大人自然是知道的,他是要用这种方式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既包括何胜文的,或许也包括他自己。
第1卷 第三十七章 一枝红杏两面墙7()
“好了,大人,可以了,属下这就去了,”何胜文觉得自己的精神恢复了很多,因此就打算开始行动。
“准备好了?那就去吧,小心啊……哎,记住,”祁新维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做了个释放响箭的动作。
“忘不了,大人,我走……对了,属下还有一事,”何胜文突然停住了脚步,在祁新维的示意下接着说道:“驿站的驿丞孟虎也是锦衣卫,一会儿属下可能要向他了解一些情况,是不是可以……”何胜文的意思是不是必要的时候可以向孟虎透露一些情况,以此获得他的支持。
“哦,是吗?这个人……你了解多少?”为了收集舆情,驿站中安插锦衣卫是非常常见的,祁新维对此肯定知道。他问何胜文“了解多少”的意思,是问这个叫孟虎的驿丞可靠不可靠。
“看起来人不错,可因为接触的时间太短,因此属下并没有把握,”
“那就别管他,我们干我们的,”祁新维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最不喜欢节外生枝,况且过一会儿万一动起手来,有这么一个孟虎的存在,或许就会存在一些变数,至少也让本方多了一些顾忌,那反而不美。
“是,属下明白。”
何胜文本来也只是打算等自己进入驿站时,如果需要向孟虎了解情况,那彼此亮明身份会节省很多宝贵的时间,也省去许多的窒碍,现在看镇抚使大人的态度如此坚决,他也就不再多想,转身向着驿站走去。
枉费了祁新维两人的一番计较,何胜文扑空了,李鸿基不在驿站。
李鸿基是在何胜文去延安府的当天晚上离开的,孟虎对此并没有试图隐瞒,何胜文开口一问他就主动说了。可李鸿基具体是因何事离开,去向何处,孟虎只说不知,而且李鸿基走的时候也没有给自己这个驿丞打招呼,他也正在感到纳闷。
看样子孟虎不像是说谎。何胜文知道自己询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处理巨枭漏网的事情,也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总旗能够决断的。因此,何胜文简单询问了孟虎几句,就马上出了驿站,冲着小树林的方向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过来。
祁新维看何胜文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招手,就心知情况有异,因此他就不再刻意隐匿一行人的行踪,催动坐骑向驿站直奔了过来。
马蹄槖槖,声音着实不小。本来还在驿站中的孟虎听到后,也赶忙从院子中快步走了出来。
几百米的距离,眨眼间祁新维一行就来到驿站近前。何胜文早已迎上前去,将情况向镇抚使大人奏明。
祁新维听完何胜文的话,一时无语也无奈,可狠厉的目光却一下就转向了一旁站立的孟虎,似乎要把这一切都着落在他的身上。
京城锦衣卫的气势,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装扮的。孟虎一看就知道来的这些人肯定都是大人物,可他们的真实身份却也一时无法猜测。
“京城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司祁新维大人在此,银川马驿驿丞、锦衣卫小旗孟虎上前回话,”正当孟虎彷徨无措之际,一个声音高声宣喝道。
“银川马驿驿丞、锦衣卫小旗孟虎叩见镇抚司大人,”孟虎赶忙上前,跪倒在地,向镇抚司大人行礼。
“何胜文,”祁新维却没有理跪在面前的孟虎,而是叫了一声何胜文。
“属下在,”何胜文叉手,上前听令。
“你先带几个人,去把驿卒都分别拘禁起来,注意,不许他们相互交谈,院子里的所有物品也都要保持原样,”
“属下遵命。”何胜文领着七八个人向驿站院内走去。
“把他们也都叫过来吧。”祁新维又低声对身边的一个人说道。
“遵命。”那人向旁边走开几步,不一会儿,“咻”的一声,一支响箭就冲向天空。
吩咐两人之后,祁新维才把注意力转向了仍然跪在面前的孟虎,“孟小旗,那李鸿基是怎么回事啊?就这么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回大人话,前天夜间,李鸿基借大家熟睡之机,偷牵了驿站的一匹好马,就此消失。事前的确并没有对属下言明。属下派人在附近找过,但是没有寻找到踪迹。”李鸿基竟然都把京城的锦衣卫都引过来了,看来自己手下的这个驿卒真是不简单。孟虎心知大大的不妙,可他也只好如此回话。
因为他的话是半真半假,他的确不知李鸿基因何消失,他事前也的确没有对自己这个驿丞透露半分,这些都是实情。可至于后面的“派人附近寻找”云云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在京城的锦衣卫出现之前,即便李鸿基半夜不辞而别的行为充满怪异,可孟虎依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他本以为李鸿基是因为有什么急事,才不得不不辞而别。等李鸿基办完事情之后,肯定还会回来的。
因此孟虎并没有着急,一直在驿站中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而驿站中的一匹好马价值也是不菲,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了,自己也总要表示一下尽力寻找过了,算是多少尽到自己的责任了。因此,孟虎的谎言也只不过是为自己开脱,并没有肆意欺骗的目的。
“走,去里面看看,”看孟虎的表情很是镇定,模样也不似奸猾之徒,因此祁新维心里已经多半认可了孟虎的话。他想还是看看院子里面的情况,听听那些驿卒们是否可以提供一些新情况。
当看到何胜文领着十来个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如狼似虎的一帮家伙涌进院子的时候,驿卒们都被惊呆了。
这是最近两三天之内他们第二次被震撼了。第一次,就是发生在前天晚上李鸿基的半夜尿遁。
何胜文虽然还是身着驿卒的对襟罩甲,没有身着飞鱼服,腰间也没有挎着绣春刀,可看其走路的神态,已然不似往日做驿卒那般猥琐,竟然也丝毫不弱于紧随其后的那些缇骑。
在平日的交往中,驿卒们已经知道这个从边军退役的、新加盟的驿卒何胜文不简单,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何胜文竟然这么不简单。
第1卷 第三十八章 一枝红杏两面墙8()
“各位弟兄,大家不要怕,按照大人们的吩咐去做就是,”虽然是上命所差,可看到朝夕相处了一阵子的驿卒们纷纷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何胜文还是感到有些不适。
但是这都是身不由己的事情。况且到了这个地步,别说自己这个小小的总旗已经无法左右,就是此时身在院子外面的那位镇抚使大人恐怕也只能随势而为。
驿卒们倒是很配合,按照吩咐停下手中的活计,并且蹲在地上闭口不言,只以目光彼此之间相互交流着。可话说回来,他们不配合又能如何?
因为罗尔斯在驿舍中的铺位紧挨着李鸿基,因此他最先被叫到一边问话。
可是罗尔斯只记得前天夜间旁边铺位上的李鸿基出了驿舍不久,院子里就有了一些马蹄走动和开启院门之类的动静,其他一概不知。
当时他还以为是折差到了,没准儿驿丞孟虎正遇到起来小解的李鸿基,所以就顺便叫他过去帮忙呢。罗尔斯还祷告着李鸿基千万别回驿舍,因为要是他回来,多半是要叫人帮忙。当时可是深夜,大家正是最困倦的时候,况且大冷的天儿,谁也不愿意从热乎乎的被窝中爬出来。
直到天亮李鸿基都没有回到驿舍。罗尔斯就以为他是被驿丞孟虎派了差事,因此也没怎么在意。对于驿卒来说,这都是常有的事情,本来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可是,当中午吃饭时,孟虎来问知不知道李鸿基为何不见的时候,罗尔斯才感到事情有些怪异。
但是,与其他事情联系起来之后,大家就都觉得李鸿基的半夜尿遁行为实属正常。
以下情况,首先是一名驿卒无意中透露出来、之后在锦衣卫反复追索之下汇总而来的。
前天的时候,就在何胜文离开驿站前往延安府之后不久,有一个人来驿站找李鸿基。这个人叫李过,是李鸿基的侄子。两人在一边说了一会子话,李过就离开了。大家还都说,大老远的来了,为何不留侄子吃了饭再走呢。李鸿基当时说侄子还有其他事情,来找自己只不过是带来了一个口信儿,并没有其他要紧的事情。
从那时一直到半夜尿遁,李鸿基可谓毫无异常,一样的与大家干着院子里的活计,一样的寡言少语。
可是,大家猜测,或者说大家都相当肯定的是,李过前来是告诉李鸿基的婆姨的事情,而李鸿基的半夜尿遁,也是回去了断自己婆姨的事情。之所以不辞而别,实在是因为李鸿基有着无法言表的苦衷。
关于李鸿基隐隐约约被人戴绿帽子的事情,何胜文也是曾有耳闻,因此对照之下,这样的解释完全说得过去,李鸿基半夜尿遁行为也是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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