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焕章低头寻思片刻,忽然眼中一亮,不觉想通了其中关窍,脸上露出讥嘲的笑容,轻蔑道:“我早料到高俅这厮没有安什么好心思,原来打的是这番主意!”
韩存保犹自不明所以道:“先生此话怎讲?”
闻焕章冷声道:“韩节度光风霁月,遇人接物,不设城府,自然觑不破这等鬼蜮伎俩。高俅那厮只怕是对此次京东一行信心不足,这才向皇上保举节度,拉你下水,以便将来事有不谐,也好推脱自己的罪责。”
韩存保不以为然道:“先生此言差矣,若是征剿二龙山不力,高俅与我自有朝廷法度处置,他如何能够逃脱罪责?”
闻焕章摇头叹息道:“节度想得太简单了,想你韩氏一门在我大宋一朝累世公卿,身居高位者不胜其数,朝中大臣多有出自韩氏门下者,有这样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皇上就是要处罚你,也要慎重考虑,高俅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决定拉你下水的。”
韩存保即便胸中再无城府,此时也已明白其中曲折,一脸愤恨道:“高俅这厮果然奸诈狡猾,想借我韩家之力,为自己预留后路,实在可恶。只是如今皇上圣旨已下,我也不能抗旨不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生深谋远虑,畅晓兵机,我此次随军前往征剿二龙山,正缺少一个商量军务之人,先生可愿与我同行?”
闻焕章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韩存保满心欢喜道:“若有先生相助,我又何惧高俅那厮。皇上旨意要我明日启程,我们明日便去会会那高俅,看他怎么说。”
二人刚刚商议完毕,只见一名家丁匆匆走进大厅禀报高俅来访。韩存保不由得一愣,随即明白高俅多半是来向自己示好,心中虽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迎出厅外。
高俅看到韩存保出迎,当即堆起笑容道:“有劳节度大驾,罪过,罪过啊!”
韩存保不咸不淡道:“高太尉客气了,不知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敝舍简陋,不比太尉府,太尉莫要嫌弃,快快请进吧!”
高俅如何听不出韩存保话中的讥讽之意,却也不以为意,依旧满面堆笑道:“韩节度一向洁身自爱,朝中文武莫不敬服,高某可是仰慕得紧。只是太尉府一向公务繁忙,高某承蒙官家信任,身膺重寄,一直未能得闲前来拜望节度,节度海涵勿怪。”
韩存保望着高俅那张笑脸,浑似一朵儿盛开的菊花,心中直如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赶紧将高俅让进客厅。分宾主坐定后,韩存保懒得与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太尉今日前来,不会是专程为了向韩某表达仰慕之情的吧,有话不妨直说。”
韩存保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高俅也不好再顾左右而言他,只能如实答道:“高某知道韩节度一向心存报国之念,只恨没有机会施展胸中抱负,如今我奉命征剿二龙山,正感没有合适的统兵之人,思来想去,只有韩节度能够担此重任。所以今日早朝时,高某斗胆,没有知会韩节度,就向皇上保举了你,现在特来向节度请罪。”
韩存保打个哈哈道:“高太尉此举也是为了国家大事着想,何罪之有,请罪就不必了。”
高俅道:“节度既然这么说,高某也就安心了不少,日后征剿二龙山,还多有仰仗节度的地方。我与殿帅府众人商量过了,决定到京东西路之后,分出一军交给节度统领,高某不会妄加干涉节度的行动,节度觉得如何?”
韩存保依旧一幅云淡风轻地道:“高太尉既为本次出征的统帅,在下自然一切听从太尉的安排,太尉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在下听命就是。”
高俅道:“节度言重了,高某虽然忝为殿帅府太尉,但却没有临敌经验,到时候还要节度多多指教才行。大家都是为了国家大事,自当携手并进才是。”
韩存保拱手道:“太尉所言是极,不知太尉准备何时动身,在下也好早做准备,以免耽误了行程。”
高俅道:“我已命人看过,明日辰巳相交之时正是出征的良辰吉日,还请节度到时前往东门校场一会,高某这里就先告辞了。”
韩存保起身将高俅送出门外,回头对闻焕章道:“果然被先生言中了,这高俅没有安着好心,他安排一支偏师给我统领,分明是要支开我,不想我过多参与征剿二龙山的军务。若是征剿顺利,功劳自然由他独占,若是战事不谐,有我与他共同承担罪责,真是好算计啊!”
闻焕章道:“既已识破高俅奸谋,节度要如何应对此事?”
韩存保道:“高俅虽然居心不良,但皇上总算是给了我出征的机会,我自幼秉承家训,矢志报效国家,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自然要一展身手。高俅答应给我一支兵力,虽然不可能太多,但如果能善加利用,却也能有一番作为,还望先生与我共进退。”
闻焕章道:“节度一片忠心,闻某虽是一介布衣,却也不甘人后,自会助节度一臂之力。”
第二天,高俅穿上宋徽宗御赐的金甲,披了锦袍,腰中挎一口三尺绿鱼皮鞘长剑,召集一众僚属前来殿帅府商议军情。此时刚过辰牌,只见一班僚属分成文武列在两旁站立,高俅端坐在大堂正中主位上。
高俅清了清嗓子,大声喝道:“诸位同僚,今日本帅奉旨出征,征剿二龙山贼寇宋江,现在本帅宣布,孙静任行军参谋,协助本帅制定作战计划。高冲汉、程子明、胡春、党世英、党世雄、窦监、窦益、孙荣、孙浩、柏能圣、毕定书、何有勇、石少谋、子谞、邬有等一众武将随军听用,医师戴修明为军中医护总管,负责军中伤病员的救治。原蒙阴知县胡图、防御使符立擅自丢弃城池,本该依律处置,但念其及时前来京城通报消息,又熟识京东道路远近曲折,准其随军行进,指点行军路径,将功赎罪。殿帅府其他留守人员要各安本分,做好本职工作。”
众人轰然应命,高俅当先走出殿帅府,从下属手中接过头盔戴在头上,早有人将那匹御赐的乌云豹牵了过来,高俅由于常年踢气球,动作倒是颇为敏捷,只见他一个飞身跨上战马,动作干净利落,引起众僚属轰天价般叫好。高俅听得大为受用,意气风发向城东校场而去,这一刻,高俅仿佛觉得自己不是即将挂帅出征的统帅,而是一位得胜回师的将军。殿帅府一应僚属有样学样,各自跨上自己的坐骑,跟在高俅后面向着东门校场驰去。
高俅带领殿帅府一应僚属来到东门校场时,那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高俅在东京市民的围观中颇为自得地驰进了校场,他向来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校场中早已起好了一座高台,上面摆满了旗鼓,台下是一支千人组成的仪仗队,列成方阵,一队队士兵衣甲鲜明,刀戟明晃晃地闪着光芒,整整齐齐地站在校场中央,只是空有其表,却是令人感觉不到什么杀气。
由于此次征剿二龙山,高俅只能动用京东西路的驻防军队,宋徽宗并没有给他另外派发军队,高俅只好搞了这么一个仪仗队出来,以壮行色。
第一百六十七章 高俅出征()
高俅驰进校场,远远地看到韩存保和闻焕章早已在那里等待,两人不是对着那只仪仗队指指点点,谈笑风生,不知道为什么,高俅看到两人的笑容,心理没来由得感到一阵难堪。
高俅驰到两人跟前,跳下战马拱手道:“韩节度久等了,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韩存保还礼道:“太尉请了,这位是我的好友闻焕章,对于行军打仗一事略略知道一些,我特意请他来做我的行军参谋。”闻焕章上前见过了高俅。
高俅目光从闻焕章扫过,也没有放在心里,统帅行军打仗,自行召募幕僚也属正常,并没有引起高俅的注意。高俅向韩存保道:“韩节度,良辰吉时一到,我们这就祭师出征,你看如何?”
韩存保点点头道:“如此正好,太尉自去主持即可。”
高俅当即端正了衣冠盔甲,手按剑柄步上高台,早有人摆上三牲祭礼,高俅净了手,向天地祷告一番。随即命令放起号炮,一时间鼓乐齐鸣,台下的仪仗队手持刀枪剑戟,舞弄了一会,高俅亲手接过统帅大旗,命司旗官护持着在前面开道。
高俅祭师已毕,大喝一声“出发!”众人立即翻身上马,随在高俅身后轰隆隆除了京城东门,一路取道向京东西路而去,那支仪仗队将他们送走之后,自然回转京城去了。
高俅此次出征,特从殿帅府中挑选了五百名健壮儿郎,负责携带一应行军物事,护送他们前往京东西路。高俅骑着乌云豹走在前面,忽然一阵大风刮过,顿时间飞沙走石,众人只听得“喀啦啦”一生脆响,却是前方车子上插着的那面统帅大旗被风刮断了。
高俅不禁脸色大变,心中惊疑不定,看到孙静赶上前来,急忙向他询问道:“孙参谋,如今本帅大旗被风刮断,怎生奈何啊?”
孙静心中暗道:“大风刮断帅旗,于主帅大为不利,这可是大凶之兆啊,古人最忌讳这个,但是如今已经出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千万不能乱了军心。”想到这里,孙静遂大声言道:“太尉,刮风下雨乃是自然现象,非人力所能预测。昔时武王伐纣,命人占卜,龟兆显示不吉利,出征之日风雨突至,当时群臣恐惧,都劝武王停止出征,只有太公强劝武王进军,武王于是出兵,在牧野誓师,击溃商朝军队,建立了周王朝。更何况,我军出征之前,曾让张天师测算过良辰吉日,我军按此时辰出师并无半点差错,太尉不必心存疑虑,只管放心前行。”
高俅压低声音问道:“张天师神龙见首不见尾,何时曾为我军出师测算过?”
孙静道:“太尉容禀,今日这场大风来得甚是蹊跷,军中众人看到大风刮断帅旗,心中惊疑不定,如此不战先怯正是出兵大忌。如今唯有先稳住军心才行,张天师道法通玄,深受国人信任,国人皆呼其为‘活神仙’,我这也是事急从权,才说是他测算的出师日期时辰。”
高俅道:“你也忒大胆了,张天师的名头也敢乱用,也罢,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高俅看到事已至此,只能命司旗官将备用的统帅大旗换上,这才制住了众人的骚动,大军继续向京东西路开进。
韩存保和闻焕章看到孙静临机应变解决了这次危机,不禁对他暗暗加强了警惕,心中猜测高俅向皇上举荐韩存保应该就是他的主意。
众人一连行了数日,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很快便将大风刮断帅旗一事抛在了脑后,由此造成的紧张忧虑也去了七八分,只有高俅一路上闷闷不乐,心中始终不能放下此事。
这一日,高俅一行人来到兴仁府,知府曾楙将他们迎进府衙,高俅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了,曾楙带领兴仁府众僚属在堂下侍立。高俅命人取来皇上的亲笔御诏,宣读完毕后交予曾楙验看,曾楙事先早已接到高俅的先行官符諟恭的知会,哪里还有怀疑,当即带领阖衙僚属跪接圣旨。
高俅摆足了威风,重新将圣旨收起,命令曾楙等人起身,询问道:“曾知府,本官此次奉旨出征,干系甚大,你在京东西路为官多年,想必在这一片地方人际关系熟稔,本官初来乍到,还要多多仰仗你啊!”
曾楙不住声道:“太尉言重了,太尉身领重寄,如果有什么用得着下官的,下官无不遵从。”
高俅道:“这样也好,你先将近日二龙山的行动向我细细说上一说。”
曾楙拱手施礼道:“回禀太尉,二龙山宋江现已攻占京东东路大部分州县,只有济南府还在我军手中。原济南府知府张樱捎诒芮嘀荼怀⒊分埃稍媚细ㄅ辛踉ソ犹媪酥恢埃罄慈闯隽艘患质拢庞{在押送汴京的途中下落不明,刘知府派人多番打探毫无结果。”
“二龙山贼军攻占淄州后,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但就在两天前,突然兵集淄州,接着便向济南府发动大举进攻,刘知府一面加紧守卫城池,一面向周围各州县发出救援文书,下官今日早间接到刘知府的求援信函,已经派人向京东路制置使清万年大人征询意见,至今尚未接获答复,因此不敢妄加行动。所幸太尉及时来到,一切但凭太尉做主。”
高俅听后,良久沉默不语。清万年此人他是知道的,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但却是宋徽宗的心腹亲信,其人平日里故作清高,并不与蔡京、童贯等人来往,只因他画得一笔好山水,又能作些粉饰太平的词章,与宋徽宗过从甚密,蔡京、童贯等人也拿他没有办法。年初方腊、王庆、田虎同时作乱,宋徽宗大为震惊,立即派出西军名将进行征剿,同时在京城周边诸路设置制置使,以防不测,这些个制置使自然都是宋徽宗信得过的人,被他派到各路管辖诸路军事。京东向为汴京东部屏障,自然也在此列,清万年也就是那个时候被任命为京东路制置使的。
高俅得到宋徽宗的御旨,允他调用京东西路的驻军,本以为可以随意指挥各州县兵马与宋江决战,却是忘了京东还有这么一尊大佛在,心中不禁暗感为难。
孙静此时也觉察到了此中的关窍,为免高俅难堪,插口问道:“曾知府方才说道二龙山贼军大举进攻济南府,不知有多少兵马?”
曾楙道:“下官连日来不断派人四出打探贼军军情,粗略估计贼军应有不下三四万人,除去各州县留守的兵力外,进攻济南府的兵力至少也有两万之数。”
众人听到贼军竟已发展到如此规模。心中大为震动,韩存保突然问道:“曾知府可曾派人打探过沂州和淮阳军方面贼军的情形。”
高俅听到韩存保提到沂州和淮阳军,正戳中了他的痛处,心中越发不喜,脸色不觉更加难看了几分。曾楙不明就里,自顾自地说道:“沂州和淮阳军地接海州,海州知州张叔夜深通兵法,威名远扬,宋江不敢怠慢,特地留下贼首林冲和吴用率领六千兵马镇守这两处地方。但是就在几天前,林冲和吴用突然带领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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