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之间的关系很难理清,因为兵部上官身兼卫府大将军者,极为平常,到了北周时期,六部尚书几乎各个身有军职。
这里造成的职权混乱,真的是一言难尽,从西魏到北周,再到天下归隋,直到此时天下再乱,王朝更迭令人眼花缭乱,未尝没有以上的原因在里面。
朝中显贵多有兵权,一旦心怀异志,多数就要乱上一场,而权力分散而又趋于混乱,也给了人们可趁之机。
就像现在,尉迟信没有跟王智辩商议,便直接进言,这不能说是他有了多大的野心,而大致上可以认定是习惯使然。
这还是在没有兼职的情况之下,若是他另外有职务,爵位在身,兵部想要从他们这些卫府将军手中收拢权力,做梦去吧。
其实呢,它们有点像后来的枢密院和兵部,只是卫府的数量太多了些,很难做到对接,相互制衡的效果不怎么样,闹起乱子来却一个个的都不含糊。
李破瞅了瞅尉迟信,显然想到了这一点,却不点破。
那没意思,因为不论是卫府还是兵部,建立的时间都不长,总要有个适应磨合的过程,也别看兵部现在缩手缩脚的好像差了一些,其实卫府那边情形也不怎么样。
直到现在,各个卫府还有缺职,连绵而来的战事,让卫府将军们根本无暇争权夺利,而反观兵部,衙门建在晋阳,又有着他的支持,李破相信,卫府将军们会渐渐明白他的意图的。
如果在那个时候再有人上蹿下跳,哼哼,你当汉王真的那么念旧吗?
沉吟良久,李破答非所问的笑道:“你我相识也有些年了吧?”
尉迟信稍稍楞仲,便笑了起来,“当日多承大王之恩,后落魄来投,又得大王收留,如今每每思及,臣总是既幸且亏,幸者,能随大王鞍前马后,稍有微功,日后也能给子孙留下些什么。”
“愧者,不能报大王之恩于万一也”
李破笑笑,心说你马屁拍的倒是不错,话也实在,只是这话说的太过无趣了些。
“莫要如此,你们兄弟二人家学渊博,将来必能承有杨公衣钵说起来,你们兄弟和苏元宰,皆乃名门之后,以当日情形能远来投我,那时我可是很有些受宠若惊之感呢。”
一句话,让尉迟信那谨慎的笑容在脸上扩散开来,对于他来说,当日毅然决然离开河北,去云内投靠李破,是一个关乎他们兄弟命运转折的决定。
今日看来,怎么拔高其高度也不为过,你瞧瞧现在洛阳都变成什么模样了,他们兄弟要是随着祖父回去洛阳,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可谓是一念之差,立即便生天地之别。
这显然是他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少有向外人提及,可每每想来,都能让自己的心情美好起来。
而由汉王亲口说来,那效果更是不一般。
起身躬身,“大王快勿如此说,传出去岂不愧煞?还怎的有脸见人?”
看他诚惶诚恐,却满脸喜色的模样,李破稍稍得意了一下,就算日子过的蒸蒸日上,一些本事还是没有丢嘛,而且还有了不一样的加成效果,嗯,不错不错。
得意之间摆了摆手,让尉迟信坐下,李破又道:“你即随我多年,又兢兢业业,从无怨言,这些功劳苦劳我都给你记着呢。”
“可今时不同往日,此正危急存亡之求,正应同心协力,共赴艰难,其他人也就算了,你驻守晋阳多时,怎的还与王侍郎格格不入至此?”
尉迟信愕然抬头,只想到了开头,没料到结尾就是这个反应了,咂摸一下,顿时急道:“大王,臣”
李破摆手,阻住他的话头,肃然道:“你之前所言,颇有可取之处,然此举不妥,若为军议,尽可畅所欲言,然众人不在,私下相授,却是你的不对。”
“好了,做此模样作甚?你如今已掌一军府,为众人首领表率,做事之前务要三思而行,去吧,和王侍郎商议一番,再来报于我知。”
尉迟信碰的有点晕,诺诺而去。
实际上,以时下之人的习惯,人们很少会直斥人非,打人不打脸嘛。
地位越是尊贵,学识越高的人,说话方式越是趋于委婉,君王尤其如此,李破更是深得其中三味。
可他就是这么说了,这并不是说他越来越急躁,而是他的掌控力越来越强的证明。
而且对着王智辩,他会给点颜面,对上尉迟信,就随意的多,其中远近亲疏的体现也很明了。
尉迟信是聪明人,又出身世族,回去想上一想也就清楚,这样的一番对话有多可贵,用推心置腹来形容也不为过。
事实上还有很多实际的好处,有了这番相谈,他便能准确的把握汉王的心意,过后做起事来就要比其他人强上许多
但他其实还是没有弄明白,汉王之所以如此说法,也意味着他出了个馊主意,不值得汉王认真对待。
尉迟信的建议,在李破想来,确实是个蠢的不能再蠢的主意。
派兵经云中入关西,和张伦当初所言极为相似,而放在今时今日,更为不合时宜。
为什么呢,因为按照尉迟信所说,那是要派出大队骑兵的,你当突厥人真的都是傻子吗?能容这样一支大军借道云中而毫无动作?
就算义成公主与李渊有深仇,可人家毕竟是突厥可汗,要为突厥人的利益着想,欠下突厥可汗的人情会有天大的麻烦不说,若是出了差错,引得突厥来攻,那才叫个糟糕至极。
再假设一下,一切顺利,骑兵大军经榆林而入关西腹地,能不能赶上渡河之战?若无河边兵马相应,那么骑兵大军岂非成了一路孤军。
不善攻城的他们除了在关西疯狂掳掠,将关西变成浮屠地狱之外,李破想不出有任何其他办法,来保证这支骑兵大军的完整。
那他就算占了长安,面对一地的烂摊子,以及堪比两淮朱粲,河南王世充,李密的名声,他又能在长安中待上多久呢?
所以说,尉迟信提出了一个难度,技巧都要求极高的战略,很超前的把骑兵大军当做特种部队来用了,结果可想而知。
李破很是觉得,尉迟信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潜力非常之高。
纷纷扰扰的二月过于,时间渐渐进入阳春三月。
接连两场春雨落下,将暖风再次带来到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青草瞧瞧的冒了头,树枝上也开始染上了些绿意。
春耕将近,各郡又开始纷纷疏通渠塘,修整道路,一些农人也已迫不及待的翻整起了土地。
生机怏然间,战争的脚步声却悄然而至。
从代州来的牛羊,粮草如流水般经过晋阳去到绛郡,并代两州的兵马也在陆续聚集。
随后,绛郡太守赵瀛调任上党郡太守,裴世清重新回到了家乡,主政绛郡,不出预料的,这个年老成精的隋室旧臣立即上书汉王,请以绛郡太守之职,随军征战。
晋地的两大门阀,终于在此时先后做出了选择,没办法多说其他什么,只能说他们的嗅觉都非常敏锐,察觉出了汉王李破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
于是两个分分合合的家族,又开始在另一个层面上展开了竞争。
只是和王氏不同,也别指望河东裴氏会压上重注,瞻前顾后,一步三瞧才是这个河东大族的风格。
李破则心平气和,允了裴世清所请,其实他也只希望,裴氏莫要做出给李渊通风报信的蠢事而已。
而让李破分外满意的是,晋地世族在他们的带动下,年轻子弟从军的人越来越多,请战之声也不绝于耳,南边送回来的通风报信之人,也是寥寥无几。
这些都说明,人心可用。
而晋地的人们好像也已经熟悉了这种一年一战的节奏,很多准备都是水到渠成,节省了很多的精力。
三月中,唐使再次出现在晋地的地面上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阿草又要断更了,两三天吧,没办法,阿草的一个朋友相识很多年了,家住武汉,近两年把阿草这里当做了度假地,去年来了六次,每次来阿草都尽力招待,让他能满意而归,过后只剩阿草在风中凌乱。
虽然阿草也觉得有些不合适了,可高中时的朋友,十几年的交情,却也无法推托,看来啊,朋友就是拿来祸害的,哈哈。)
第742章唐使()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李春仔细的擦拭着手中长剑,随口吟哦着自己最喜欢的词句,听着有点慷慨激烈,可伴着那一脸嬉笑,也就没什么气势可言了,也只有那语音中透漏出来的一缕缕的惋惜,还可与之贴合。
没办法,身为汉王李破的妹妹,学剑十载,却无多少用武之地,最多也就能欺压一下汉王府的男男女女,确实有点可惜了的。
当然了,汉王府大娘子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大战将起,哥哥嫂嫂都忙的焦头烂额,也就没人敢在她耳边说什么婚姻大事了……至于将要到来的战事,她是一点也不在意。
要知道,这十多年来,战事就从来没有停过,她早就有点麻木了……再者说,哥哥百战百胜,也没给她留下什么担心的余地。
嗯,很显然她并没有意识到今次战事的不同之处。
而对于她来说,如今也只有还不知躲在哪里的夫君才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十年磨一剑啊,她倒是真想一剑削了那人的狗头,先把自己的心气平一平再说。
“好。”
凭栏而立的萧皇后抚掌而笑,轻柔的赞了一声,又暗自咂摸一番,如获美酒佳肴,不觉间熏染欲醉,余味悠长。
再瞅毫无形象盘膝坐于地上,喜笑颜开的李春,却也有点惋惜,有着深厚的文学底蕴的她,佳句方一入耳,蓑衣弊履,仗剑而歌的豪侠形象便已成型,和眼前所见分外的格格不入。
“唉,凭栏仗剑多豪语,从来生死不堪言……”
“汝青春年少,富贵至此,又何必喜这雄健之音?”
萧后叹惋一声,不由劝了一句,也是看这么聪明伶俐的一孩子,整日里拎着一把剑,总想捅谁一下的样子实在是有点看不过眼了。
如果放在后来,肯定还得要加上一句,你这么虎了吧唧的,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李春晃着脑袋笑了起来,不是没听懂,而是根本不在意,“这年月活人不易,不凶一些怎么成?”
一边说着,一边弹了下剑刃,长剑无知,却轻吟回应,青光闪烁间,李春满意的点了点头,仗剑而起,稍一做势,便已弹跳而起,一剑横空。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脚步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剑光如雪……正如她所学一般,七步之内,无人可近,而又有了顾大娘的教导,简洁凌厉中也便有了轻灵之意。
虽无音律相伴,却显蹁跹之态,加上口中吟哦,是为剑舞。
萧后彷如为剑气所惊,稍稍退开几步,心中惊异之间,却不由自主的已经打起了拍子。
不远处侍候的宫人们此时也伸长了脖子……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余音未绝,李春随手收剑,长身而立,眸如星辰,眉梢轻挑,那一身的英气流溢,彷如古之侠者跨越时光,现身而至。
灿然一笑间,目视萧后微微昂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雄健之音绝矣,却并非为男儿独设。
这真是个骄傲的人儿……萧后暗笑,当然,在她看来,那剑舞再是姿态非凡,也断比不得字字珠玑的伴歌。
“这……看来又乃李药师佳作?”
语毕,她们对视片刻,就都笑了,李春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长剑横于膝前,一边在心里暗自腹诽着这位皇后娘娘一点也不识货,竟然不夸一夸她她自创的剑舞,一边说道:“大哥说是,那便是了……”
萧后捻着鬓边秀发,李药师啊,那人倒也见过一次,少年成名,大则碌碌,只不过生了个好女儿,女儿又嫁了个好女婿罢了,武略也许还成,文才之上嘛,哼哼……关西人,哪有什么俊秀风流之人物?
再者说了,她听过读过诗词无数,却难有与此比肩者,只稍一咂摸,便能觉唇齿生香,豪迈之气扑面而来,仿佛在短短片刻之间,就道尽了古之游侠所思所想,所作所为。
再配以剑舞,正是锦上添花,相得益彰,李药师蝇营狗苟,追名逐利之人,又如何做的出来?
显然,这些都是为眼前女子量身所作,想到这里,已是年届不惑,经历过繁花盛景,富贵荣华的安逸,同样见识了烽火连天,生死两难的坎坷,自诩已是古井不波,不为外物所动的她,心中竟是微微泛起了一丝妒意。
于是,她那依旧美丽的容颜便染上了几许尘埃……
“听人说,汉王又要兴兵了?”
“嗯,寻常而已……不过大哥用兵常在秋后,这一次大张旗鼓,怕是又有谁惹他不高兴了。”
“唉,战火一起,不知多少人又要流离失所,不妨劝一劝汉王殿下,兵者,凶器也,还是慎用为上。”
李春听了,歪头瞧了瞧萧后,心想,杨广老儿东奔西走,弄的民不聊生,连他们兄妹两个,都是九死一生的才活过来,您那会就没劝一劝?现在说这话,有点晚了吧?
好吧,她们其实对战争都没什么兴趣,也很难说的出什么真知灼见。
李春偷闲入宫,也呆不多久,陪着萧皇后说说话,又用了晚饭,便颠颠的回府去了,她的生活其实要比其他人都滋润的多。
……………………………………
汉王府后宅书房,李春领着徒弟,徒弟手里拎着食盒,姗姗而至。
今日轮到沈青奴值守在外,瞧见两人,立即迎上前来施礼,“见过郡主殿下。”
李春摆了摆手,听着称呼既觉着新鲜,也有点别扭,扶风郡公主……好像比哥哥矮了一辈的感觉?
好吧,前几日李破已经将“老家”封给了自家妹子,按理说,扶风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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