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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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 第4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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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0章暗谋(八)() 
    陈陵看完书信,即便事前有人提点过他,做了些心理准备,这会却还是感觉眼角直抽,难掩惊恐道:“此人为谁,欲置尚书于死地乎?”

    一句话,却是让谢统师放心了,如今姑藏城中,人们的信任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若是陈陵事先看过书信或者与旁人勾结,那么一定不是这么个反应。

    谢统师举起酒杯,一口酒灌下去,顺手抹了下嘴巴,叹息一声道:“本处莫测之地,何谈生死?”

    陈陵入幕府中也有几年了,他是武威人,正经的凉州土著,和李轨等人算是老乡,没什么家世,早年曾在凉州总管府中担任小吏,凉州大乱,与谢统师等一道被俘,李轨赦免了他们。

    谢统师见他知书达理,颇有智谋,便将他收入府中为幕,差不多就是他身边的书记官,平时抄抄写写,给谢统师出出主意什么的,还管着府中账房,教导谢统师子侄的任务,差不多相当于兵部尚书府的大管家。

    很像待在汉王府中的王琦,若不凑巧,和主人其实谈不上几句,其实还不如王琦呢,他的阶层几乎已经固化,没有什么上升空间了,必须依靠谢统师才能生存下去。

    只是因为跟随谢统师日久,他一听谢统师的话音,就惊讶至极的发现,这位翁主竟然心动了?可见,事先跟他说话的人,并没跟他透露许多。

    他又瞅了瞅手上的书信,对投书之人那叫个佩服啊,就凭区区言语,便能打动人心,这才是读书之人的终极目标啊。

    他可是知道,谢统师这几年跟安修仁等相交甚密,一直许为盟好,如今只一封书信,便能让他改弦更张,真是不敢想象……

    可即使明白了谢统师的心意,却自感才干眼界不足,只能小心翼翼的道:“尚书不如令人去追回韦尚书,商议一番,再定行止?”

    而谢统师明显也没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只要陈陵没当即开口劝他依信中所言行事,或者将书信送去安修仁处,他就已经非常满意了,不然说不得,只能一刀斩了此人,对外面的说辞他都想好了,醉后失手杀人。

    谢统师沉默不语间,陈陵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又道:“此封书信到底出自何人之手?既为故交,可是长安旧人?若能寻见其人,不妨请来府中一叙?”

    谢统师心烦意乱,顺口道:“好了,莫要多做猜疑,容我细细思量一番再说,记得,不能泄露半点风声出去,还有,府中一切照旧,有进出之人,行为鬼祟者,拿下再说,去,把小畜生叫进来,我有话吩咐。”

    陈陵应了一声,出去唤人,等儿子进来,谢统师招手让他来到身边,低声道:“你这两天带人去太子府那边,悄悄看看有何人出入,不得让人察觉,不然回来我扒了你的皮。”

    ………………………………

    谢统师这边很可怜,连个商量的人都欠奉,其他地方的兵部尚书要是知道,肯定满心惊奇的围观一番。

    可在西北这样一个地方,还真没什么奇怪的,读过书本的本就没几个,而擅长谋略的人才更是尤为稀少。

    和谢统师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如今户部尚书安修仁的府邸,这是一片极为庞大的建筑群,除了皇宫就数它了。

    实际上呢,安修仁居住的地方真心不算大,只是依附于他的部族将领,以及官员都在周围找了地方居住,几乎连成一片,而这里早前也正是姑藏城中胡人聚居之所在。

    每天晚间,不管安修仁这个主人在不在,他前院的厅堂之间,定是灯火通明,酒肉飘香,妖娆的少女在厅前舞动,粗豪的男人们呼朋唤友,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不管这里的建筑,还是这里的氛围,都充满了异域风情。

    而在安兴贵归来,大凉皇帝李轨又病卧在床的今天,姑藏城中的胡人整个兴奋了起来,各部首领络绎不绝的来到这里,向大首领献上自己的忠诚。

    胡人的肆无忌惮,和李赟等人的如履薄冰以及谢统师的彷徨无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不知道内情的人来到这里,肯定以为姑藏已经是胡人的天下了呢。

    范文进猜的一点都没错,胡人一旦得势,气氛是极为躁动而又危险的,他们聚在一起饮着酒,就像是在饮着仇敌的鲜血,吃着肉,就像在啃着利益的骨头。

    部族之间充满了矛盾和仇杀,可当一块流着油的肥肉放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却会不由自主的协作,冲上去进行撕咬。

    而姑藏城其实就是那块肥肉,这些家伙却已经钻进了肥肉的内部,甚至于,畅饮之间,一些羌族首领已经开始谈论皇宫中哪个女人更美丽,哪座宫殿又镶嵌着更多的金银了。

    今晚安修仁和安兴贵兄弟没有露面,气氛却更加炽烈,好像有火焰在众胡心中燃烧,那显然是贪欲之火,在他们眼中,也必然是要经过鲜血浇灌才能烧的更加妖艳。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厅外的仆人侍女呼啦啦的成排拜倒在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强壮的身影大步行来。

    二十几个喝的双眼通红,搂着怀中舞姬上下其手的部族首领扭头张望,还以为是府中主人到了,都纷纷站起身来,准备给这个有着权力的大人物行礼。

    可当他毛茸茸的尖顶帽,以及那飘荡在胸前的狼尾进入各人视线的时候,他们都心里打了个冷战,赶紧低下头去,手抚前胸,将腰弯的越来越深。

    西突厥叛将达度阙设到了,这是个曾经在会宁川自称可汗的家伙,西突厥处罗可汗的心腹,因与射匮可汗交战,败走凉州,在会宁川自立为可汗,后被李轨招降,封为左武卫大将军。

    突厥人在如今的西北,无疑处于食物链的顶端,即便不如安修仁实力雄厚,却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其如临大敌或者战战兢兢俯首称臣。

    突厥的势力范围一直都很大,尤其是在西域,他们的影响力几乎无处不在,当日杨广西巡张掖,得西域诸国国王拜见,其实正是大隋降服西突厥所产生的连带效果。

    西北胡部,从来也都是生活在突厥以及中原王朝的夹缝之中,而相比之下,一直在西域保持着影响力的突厥人,比中原王朝更有威慑力。

    更深层的原因其实是,突厥人的风俗习惯和西北胡部差不多,让他们感到敬畏的同时,又有所亲近,反观中原王朝,才智之士总不愿将他们的才能和年华浪费在西北不毛之地,加之环境所限,所以文化侵蚀效果也总是差强人意。

    厅堂中一下安静了下来,顺便形成了极为浓重的威势感,如果让李破看到现在这个景象,一定会笑掉大牙,一个突厥叛将就吓的这些人像冬天里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也难怪那么长的一个时间段,西北只出了一个李元昊。

    达度阙没有得意于自己的威风,在他眼中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值得关注,他满脸的怒气,进入厅堂的同时便吼了一声,“都给我滚出去。”

    于是一群人作鸟兽散,几个骨头略微硬一些的,也被人连拉带拽的弄走了,片刻之后,厅堂上只剩了一片狼藉。

    达度阙随意的对自己的扈从摆了摆手,咬牙切齿的道:“真是该死,一群奴仆竟然占据了主人的食物,天神是不会饶恕这种行为的。”

    突厥人发出一连串的诅咒声,毫不客气的占据了户部尚书府的待客大厅,踞案大嚼,并催促着仆人去把安修仁叫来说话。

    此时的姑藏,也只有缺心眼的突厥人敢这么干了。

    户部尚书府后宅又是另一番模样,安修仁正在和心腹们议事,安兴贵因为去了一趟谢府,这会才回来,随即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加入讨论。

    和其他地方的鬼鬼祟祟不一样,这里的气氛很欢快,成竹在胸的安氏兄弟觉得已经掌握住了姑藏的局面,唯一有些担忧的不在于姑藏如何,而在于外间的领兵将领们在李轨一死,大家改旗易帜之上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了,对此安氏兄弟也很笃定,钱粮命脉在手,不听话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的思路很明确,等李轨一去,便操戈而起,占据姑藏,值得小心之处在于,要将变乱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不能让各部妄动。

    而等屈突通大军一到,便诸事皆定,而且,不管是出于对屈突通与他们兄弟争功的忧虑,还是以免泄露消息,到了此时,他们也没给屈突通一个准信。

    得到禀报的时候,他们讨论的话题很玄幻,因为皇帝想要上玉女台,迎玉女以治沉疴,此举令安氏兄弟极为欣喜,皇帝这是想快点死嘛,当然也有些担心,玉女真的下凡来了大家岂不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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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1章大乱() 
    李轨想上玉女台的想法,无疑是神智狂乱的产物。

    安修仁等商议一番,结论不言而喻,他们不会阻止皇帝,因为如果皇帝死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来说是有好处的。

    而且,安修仁觉着,也许还能顺势接管皇帝近卫兵权。

    皇帝近卫分为两部,皇弟,骠骑大将军李懋领左右骠骑府,拱卫皇城,左骁卫大将军,内史令李赟,领有左骁卫府兵权,和右骁卫大将军,户部尚书安修仁一道,负责姑藏城防御。

    而兵部尚书谢统师也领左武卫大将军之职,在兵权上有着一定的话语权。

    这其实是完全按照隋制而施行的卫府领兵制度,兵权和政权融合在一起,秉承的就是出则为将,入则为官的治政体系。

    姑藏这里要更复杂一些,因为城中的突厥人,吐谷浑,汉人等各族都有着聚居区域,他们之间又矛盾重重,相互钳制,形之于外便也有了非常混乱的表象。

    加上常年跟吐谷浑作战,平定西北地方叛乱,还要提防李唐挥兵西来,于是各个卫府在姑藏的力量都渐趋薄弱,也就形成了安修仁一家独大的局面。

    所以拱卫皇城的皇帝近卫只有两三千人,其他兵卒则散布于城内城外的兵营当中,更是给了安修仁兴风作浪的机会。

    安修仁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消瘦,五官深邃,颌下留着微翘的短须,有着诸多西域人种的特征。

    而早些年行商的生涯,也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皮肤黝黑粗糙,脸上有着许多深刻的纹路,这让他看上去要比真实年纪大上许多。

    只是如今他毕竟不是那个见人先笑,点头哈腰的商人了,他的腰绷的很直,无论的笑容还是说话,都透出了些倨傲。

    当他听闻达度阙到来的时候,便露出了些喜色,无论李唐给了他多少承诺,也无论身份怎么变化,对突厥人他都不愿怠慢,因为在西边行走,总要获得突厥人的允许。

    射匮可汗在突厥人的圣山之下马失前蹄,突厥王庭的西方汗阿史那求罗声名鹊起,这些都不能改变突厥人是西域的主人的事实。

    达度阙这个西突厥叛将,也许在某一天会率众回去西边,跟他的同族们争权夺利。

    所以,安修仁不会去得罪这个暴躁而又狂妄的家伙,曾经作为一个商人,他学习的第一课就是如何跟那些贵族们打交道,并尽量将自己的目光放在长远之处。

    于是他立即起身,让安兴贵代替自己继续商议大事,他则在扈从簇拥之下,来到了前面厅堂和达度阙说话。

    其实达度阙没什么大事儿,他只是来要粮草的,说起来李轨除了保住了西北数郡未遭白瑜娑乱军荼毒之外,并没有给西北带来太多的变化,西北的人们越来越是困苦,其中就包括聚居于会宁川的突厥人。

    他们都是西突厥部众,随着达度阙一路东来,最终定居在了武威和枹罕之间的会宁川上,并挤压的吐谷浑降部苦不堪言。

    枹罕的境况很不好,薛举曾和李轨在此处交战,遭到了李轨猛烈的反击最终被驱逐去了秦州,现在枹罕也是正经的前线,和李唐大军遥遥对峙。

    突厥人在旁边缩着脑袋瞧了瞧,觉着还是李轨可靠一些,于是助李轨守卫边界,可日子嘛,过的也马马虎虎,远不如在西边作威作福的时候。

    此次“盛怒”前来,自然是要跟掌握钱粮的安修仁好好说一说,怎么才能把突厥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奴隶区分开来,起码要在姑藏城中做到这一点不是?

    所以说,达度阙给安修仁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城中正有些满含恶意的流言悄悄扩散……

    许下了不少承诺,勉强安抚住了这个令人分外讨厌的西突厥贵族,安修仁皱紧眉头思量良久,不管如何,这些年来形成的自信,都让他以为还能控制局面,时至今日,梁硕一死,城中的那些敌人还有谁敢呼他一声胡种?

    总之,达度阙的到来并没有让他太过警惕,这座城中各族混居,一直很乱,一点流言算什么?连当年长安大城之中,还有人说李氏当兴呢,姑藏如今这个模样,有点流言蜚语之类的实属正常。

    他这会儿能想到的就是,得让羌族首领们稍微安静一下了,还没做出大事呢,就已经闹的天下皆知了,有这样的吗?

    可他万万没想到,头一个站出来跟他明火执仗作对的竟然是兵部尚书谢统师。

    尤其令安修仁难受的是,这人还串通了两个户部侍郎,当庭对户部横加指责,对梁硕一连串的赞誉从此人嘴里冒出来,慷慨激昂的像个赴死之士,很难想象梁硕在时,此人恨的咬牙切齿,是李轨治下重臣中最想置梁硕于死地而后快的人物之一。

    而安修仁和谢统师的交情就是在和梁硕等人不断的对抗中形成的。

    这个时候安修仁若再意识不到,谢统师很不对劲那他也就可以去死了。

    可以说,自李轨称帝以来,安修仁头一次有了孤立无援的感觉,当时在姑藏的各个卫府将军尽都冷眼旁观,户部辖下的官员们以两个侍郎为首,大多默不作声。

    曹珍等人顺势跟上,煽风点火间,都在帮着谢统师说话,安修仁的心腹们刚刚开声,就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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