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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说了,以后有大事待决,还真能略过君王不成?至于什么是大事,各人自有斟酌,只要别让大王说成小事便是。
李破打着小算盘,三个近臣也不差多少,真应了那句话,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有了这样的姿态,李破笑着摆手,“不需如此,让旁人听说,还以为我无事生非,想效那昏庸之举呢。”
听了这话,三个人都是无动于衷,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得了便宜,若不侨情上几句,这位肯定感觉不够完美。
“封爵之事,不必顾忌太多,亲近者先行,有功者居上,哪个说三道四,让他到我面前分说。”
就知道……陈孝意和温彦博对视一眼,隐有笑意,之前那许多的焦虑尽都消散,大王还是原来的大王,时有懒散,怨言,却不会置大事于不顾。
虽说和他们心目中理想的君王模样有些差距,却和当今那些狂乱悖逆,厚颜无耻的人们强的多了。
其实就像李破了解他们的处世为人一样,多年下来,他们同样也熟知李破的习惯秉性,君王和臣下的小小的交锋不如说是相互配合,结果自然也就令大家都很满意。
像是苏就年轻了些,便不如他们老谋深算,此时刚刚咂摸出了些滋味,着实慢了一拍。
此时温彦博便适时道:“大王说的是,之后臣等便依此来办,必不让奸狡之辈扰乱视听。”
而封爵之事,缺的其实就是这么一句话,有了大方向,此事并不为难,过后有所责难在所难免,可只要李破满意,那些都是细枝末节,而且大王也说了嘛,不用顾忌太多……
温彦博这里几乎一下便轻松了下来,那么接下来也就到了该表现自己才能的时候了,“大王之意,臣已明了,只是新爵即出,旧爵又该如何?臣以为……为长远计,应酌情沿袭隋之旧爵,然为免封爵太滥,可以降爵为主,削爵辅之,在封爵之时明示众人,以为定例,大王以为如此可好?”
李破点头,“正该如此,前人设爵,为表彰功绩,荫蔽子孙故,而今封爵之滥,已失前人本意,吾当节之,以荣众人之身,今后隋之旧爵,当以削爵为主,降爵次之,凡袭爵者,降两等,如此,数十年后,得爵者或可称荣于众人之前。”
听了这话,三个人都惊了惊,相劝却又没人说话,因为当汉王殿下这么说话的时候,便意味着很难劝其改变主意。
陈孝意瞥了温彦博一眼,心里道了一句,多此一举,封爵已经开始,早晚会涉及于此,只要潜移默化一段时日,有了那许多例子,再来提一提的话,结果肯定不是这个样子。
温彦博也瞪了瞪眼珠子,那意思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想着既然大王已经开始封爵,那么一些事作为吏部尚书,必然要做在前面,不然岂不是说他温大临无能?
苏也皱起了眉头,相比陈孝意两人,他们苏氏才是真正的豪族,封爵之人不知凡几,之后要是弄的一个个都没了爵位傍身……只是稍微想象一下,苏就觉着这事不怎么靠谱,异日一旦进了长安,长安城中那许多门阀世族,削爵到他们的头上,会激起怎样的波澜?
瞧了瞧几个人的神色,李破不由一笑,“此事我已留出许多余地,你们还畏难了不成?战乱这么多年,爵位,散职几乎家家都有,徒耗俸禄之外,无能之辈比比皆是,恁的无趣,长此以往,不定街边乞儿身上也有爵位呢,如此,你我脸上还有何光彩可言?”
到了这个地步,温彦博也无话可说,只重重点头道:“既然大王心意已决,此事便交由臣来主持如何?”
李破笑着拍了下桌案,这是真高兴了,他需要的是有担当的臣子,而非畏首畏尾之徒,“好,这事就交给你了,嘿,也不用忧虑重重,有些事需要缓缓图之,有些事则是当断则断,就像封爵之事,若有所犹豫,弄的内外之人,无论有功无功,有无才能,各个身上光鲜,何来尊卑之分,贵贱之别?”
好吧,这其实都是托词,有爵位是要发俸禄的,而且,这年头的贵族们为何天生尊贵?因为他们一生下来许多人身上就会有爵位,散职加身,从汉时到如今,贵族几乎用这些手段将自己的阶层给固化了。
李破在爵位上下手,其实是早晚的事情,而在他的考量当中,进入关西施行远不如早早将事情定下来,因为阻力会小的多。
而到了如今,算上封爵,他已经办了两件深深侵害贵族门阀利益的事情,一个就是让贵族们交粮纳税,一个就是封爵。
爵位的事情才刚刚开始,税赋上也才堪堪施行。
也就是说,李破在站稳脚跟之后,正在试图运用手中的权力,来遏制门阀势力,按照他的意图,一层层的给这些庞然大物拴上镣铐,顺从的可为鹰犬,反抗的嘛,只会在越来越多的限制当中死去,或者自己把脖子伸到钢刀之下……
这无疑是李破最具长远目光的既定方略,萌芽于随军征战辽东之时,到了如今终于开花结果。
因为此时他已贵为一地诸侯,手握军政大权,追随者众多,再无势单力薄之忧。
而一贯的,他不会让臣下太难做,于是轻飘飘的又加了一句,“之后你们再商议一下,让王侍郎归入律令当中……”
好吧,晋阳王氏这个靶子太显眼了,李破总能时不时拿来用一用,于是温彦博眉头稍展,陈孝意和苏两个也略略松了口气,嗯,还有商量的余地就好。
大面积的削爵可不是闹着玩的,不管太长远的事情,即便是如今,晋地门阀的反应也很难预料呢。
尤其是让晋阳王氏牵头,恐怕也要费些功夫,王泽……几个人设身处地的为其人想了想,都是一阵难受。
他们都忘了,书房之中还有一位姓王的记室,王绮白着张小脸,深悔今日不该在书房流连,她想的是,这样的消息之后该不该跟父亲说一声呢?
室中几个大人物还在说话。
外间声音响起,“禀报大王,酒菜已经齐备,是不是……”
“送进来吧。”李破吩咐道。
酒菜很丰盛,很快香气就塞满了书房,李破摆了摆手,仆人们陆续退了出去,李破举起酒盏,“先饮几杯,所谓民以食为天,其他事等酒足饭饱再说。”
孔子老人家曾曰,食不言寝不语,可那要分场合,大家回到自己家中,这年月尊奉孔孟的人们,确实会讲一讲这个规矩。
可到了外面,尤其是大人物们聚会时,那就不成了,饭桌上谈事,比较容易说话,自古皆然,孔老夫子自己都难免,还怎么约束其他人?
苏先活跃了下气氛,就他年轻,地位最低,这活计只能他来,说了两件饮酒的趣事,搏了汉王殿下一笑,功德圆满,至于其他两个家伙,笑也跟没笑一样,无趣的很。
四个大男人饮酒吃肉,也不再谈什么大事,于是其乐融融,缩在角落里的主仆两个,肚子咕咕叫着,眼巴巴的瞅着桌上的菜肴吞口水,看上去分外可怜……
第700章书房(六)()
“何公近日微有小恙,臣去探看时,何公与我谈及铸币之事,言曰,之前铸造银币,侥幸成事,不足为凭,此番乃替换旧币之举,颇费思量。”
“不说户部如何,只说工部,币样就要几经磋磨,方可铸之,其中样式,轻重,文字等,都要细加斟酌,不然就如大业白钱,仓促铸造,无法替代开皇五铢外,日久还为百姓所嫌”
说到这里,苏亶捏着酒杯,用非常沉重的语气道:“此乃千秋万世之举措,怎能以区区数月成之?还请大王收回成命,允臣等细加思量雕琢。”
这番话出口,苏亶立马和方才的温彦博一样,心胸间畅快不少。
那边李破歪了歪脑袋,“何尚书病了?”
苏亶努力伸了伸脖子,才没被噎死,无奈答道:“大夫说了,只是秋冬交替,略染风寒,过几日就好了。”
李破“如释重负”的笑笑,“何公年纪大了,不能过于操劳”
和对待其他人绝对不同,李破从不掩饰自己对何稠的看重,“铸币的事情过后再说,何尚书嗯,容我明日前去探望一下,户部自己的事情先做好了”
“对了,云定兴这次回来,我有意让他入工部任职,正好提何公分担一下。”
此事倒无异议,既然不能宰了这个谄媚之徒,那早晚是要用起来的。
说起来云定兴此人名声虽然不佳,可从开皇到大业年间,此人一直在少府,工部等处任职,资历上或许不足与宇文恺,何稠等人相提并论,却也可以说是开皇年间涌现出来的建造大家中的一位。
除了德行为人所诟病之外,这人其实有着典型的关西贵族特征,既能在朝中上蹿下跳多年不倒,又有兵权在手,算是个领兵的将军。
真要较真的话,陈孝意等既轻蔑此人为人,却也觉得此人不需太过防范,说到底云定兴和其他野心勃勃,趁乱而起的人们并不一样,不是一个有威胁的人物。
换句话说,满身缺点的云定兴,做不出什么大事来,而李破的意思也很明显,用其才,避其短而已。
至此,李破的意思也就很明白了,苏亶年轻,也正在努力的向上攀爬,自然要狠狠的压担子,而且是没商量的那种。
汉王府内宅书房中的私宴,持续的时间不长不短,月上栏杆之时,陈孝意三人带着微醺之意珊珊辞出,被小风一吹,他们都感觉到了几分惬意。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目的都达到了,几件大事,除了铸币,汉王殿下都给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复。
随着臣下日众,就算是大王近臣,能这么跟大王饮酒谈说的时候肯定是越来越少,每一次机会都弥足珍贵。
三人略微寒暄,便相互告辞,他们都有许多事情要做,想要像李破那样任性的休息上几天好吧,君王任性上一下,会让臣下们抓狂,君王耳边定然要不得清静,可臣下们任性上一下,君王要是抓狂起来,那就属于臣下对自己的仕途不负责任的范畴了。
所以,他们还要回到自己府中,点灯熬油,美其名曰,为王事奔波劳碌,无怨无悔谈不上,却必然要流血流汗,才能得享富贵。
书房之中,李破自斟自饮,想着今天做下来的一系列事情,颇为自得,却又觉得手腕还是软了些,不然几个家伙哪有机会说那么多的话?
唉,还是心软啊汉王殿下摇头轻轻叹息一声,矫情的样子很是让人有掐死他的冲动。
片刻之后,吃饱喝足的李破终于发现书房中并非只有他一个,王绮正有气无力的带着丫鬟,轻手轻脚的将文稿整理停当,放在一个匣子当中。
这些资料都会被保管下来,说不定哪天就会成为起居注的一部分,当然,那得李破能走到那一步上,不然的话,就会成为伪王的罪证。
整理停当,王绮下意识的摸了摸扁扁的肚皮,歪头瞅瞅,正和李破的目光对在一处,小身板肉眼可见的颤了颤,却福至心灵般笑笑。
一张微胖的小圆脸,配着酒窝以及那弯弯的眸子,很有种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防不胜防,李破觉着自己好像中了一箭。
美人如玉,如剪影般姗姗而来,近前为李破把盏,幽香细细,萦绕鼻端,李破的瞳孔立即缩了缩,随后恢复如常。
“且入座说话。”李破笑笑摆手,同时却也想起了当日在王氏围墙之外,和这位王氏才女的偶遇。
这位王记室入府也有几年了,却少有面对面说话的机会,不过也不奇怪,他时常在外,回来之后,也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再说了,府中的母老虎也不会放这么一个娇怯怯的人儿在他身边。
今日“得便”李破想了想,就算他喝了不少,也没多少吃点野食的心思,即使好像已经摆在了餐盘里,只等他动嘴了。
没办法,他还没有失去理智,外面的事情太多太多,内宅之中若再惹了自家婆娘不高兴,那日子真的是不用过了。
男人的欲(防和谐)望总是能带来强烈的冲动,很多时候,这种冲动都会突破理智的封锁,在短短的时间内占据绝对上风,后果嘛,这个时候的男人哪里还会顾忌什么后果不后果的?
李破明显管住了自己,于是他便想起了府中的母老虎,王绮的家世,一旦这些想法浮现出来,只能说明欲(防和谐)望在消退。
王绮“遗憾”的错过了一次“良机”。
本人却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当和李破面对面坐下来的时候,火红的云霞便从她的两颊迅速蔓延向全身。
未经人事的王氏才女毕竟不是善能惑人心智的妖精,之前做的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现在稍稍回想一下,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躲。
“也饿了吧,让人换些新的进来。”
小丫鬟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迅速的退出了书房,欢喜的将自家二娘扔在了狼窝里面,一边还想着让仆人慢些还是快些,别撞破了好事。
书房中灯火摇曳,哪有什么好事发生,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寂静无声。
李破无奈的放下酒杯,这就是他喜欢和一些爽朗强悍的女子相处的原因了,有些女子过于敏感细腻,柔弱的好像一碰就要碎了一般,哪有那些活蹦乱跳的来的有趣儿?
不过他肯定不缺话题,“今天在这里你旁听多时,作为我府中记室,可有良言相告?”
“啊?”这位记室很不合格,竟然来了个反问句,想要让汉王殿下重复一遍,实在有些大逆不道。
李破于是用深沉的目光告诉她,这不可能。
在那灼灼炙人的注视之下,王绮心中慌乱,心跳肯定高出了智商不少,可毕竟是大家族养育出来的女子,在定力上不比常人。
努力的平静了一下心情,半晌才略微抬头道:“此类大事,妾身一小小女子,怎敢置喙?”
李破漫不经心的笑道:“无妨,参与机要本乃记室之责,若无独到之见,一文书便可胜任,何须王氏中人为之?”
王氏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