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挖坟掘墓。
七月间,一群百余人缓缓行至弘农郡城之下,为首的几个人望着郡城高大的城墙,有气无力的吆喝了几声,然后率人一头扎在地上,叩拜不止。
这是些河南逃卒,散于山林草莽的他们,再没有像当年一般,聚众而起,攻打郡县城池的勇气了赤地千里的河南也不再能支撑他们那么做。
从这里开始,河南逃难的人群开始陆续出现在弘农郡,李破不知道当初李唐曾经接收了多少河南百姓,他只知道,现在是自己收获这一战的红利的时候了。
逃过来的人稀稀拉拉,络绎不绝,大多都是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他们中间既有军兵,将领,官吏,也有地方贵族,其他平民大都跟随在他们身后尾随而来。
这显示出河南的秩序已经彻底崩溃了,而人口锐减之下,如今活下来的人其实都是受到了庇护,当庇护他们的人也撑不下去的时候,便也出现了现在这样的情形。
李破命人建立的大营终于有了用处,许多做好的准备也派上了用场,相比之下,萧铣,窦建德,以及杜伏威就头大了不少。
在冬天来临之前,这些年来在战乱中幸存下来,现在却彻底陷入绝望和恐慌的人们,纷纷四散而去,地方守臣们也在着急的寻找着出路。
混乱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悲惨的事情在河南早已司空见惯,幸存者如果有那个能耐,足以写出无数本悲惨世界给你瞧,可这一年秋天之中发生的一切,却还是可以说前所未有。
从贵族官吏到平民百姓,都在绝望中挣扎,王世充的大军,几乎消耗掉了河南所有的生机,其实即便他能率军冲进潼关,对于河南人而言,结果和现在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之处。
到了这一年七月末尾,也就是秋末时节,黄河岸边的大营当中已经新增六七万人,这个数字在进入八月后,还会有所增加。
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逃过来的人不算少,却也绝不能说多,西来的人们大多会在萧铣与李定安之间选择一下,显然,萧铣占据着一定的优势。
而他们两个的做法确实也很不一样……
第674章河边()
“行了,你们军法司自己斟酌,不得滥杀,却也不须手软,秋后斩决,总要凑够百人之数。”
大帐之中,李破头也不抬的说这话,几个军法官躬身聆听。
军中刑罚之权之前渐渐集中于总管府,在各个卫府之下又设有法曹,归总管府军法司辖制,战时听令于卫府将军,行严肃军纪,督战等职责,战后却还是要报于军法司,以裁卫府法曹功过。
可以说,从军律条款,到军法司架构,都已经渐渐形成了有别于隋时的体系,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军中将领的掌握。
等到李破称王,情形也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总管府换成了汉王府,掌管军法司的人成了张亮罢了。
而李破有意将军法司移出汉王府,置于兵部之下,除了增加兵部威权之外,也能让自己耳边稍微清静一些。
要知道,现在的汉王殿下已经过了用军法来约束麾下将士,并持续的保持自己在军中的威望的阶段了。
作为一地诸侯,将军法司或者是刑部的只能置于自己身侧,渐渐已经成为一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接下来一些职权会从汉王府移交到六部或者中书,汉王近人们的称呼很快就会变为近侍,也就是亲近的侍从,不再领有实权,多数起着内事外传,或是外事内达的承接内外的作用以及承担着处理汉王府庶务之责。
其实,这也正是门下省和内侍省的雏形。
差不多也就是说,当日薛万均所掌管的多要归于兵部,一部分则是要给刑部,王庆所辖也要转给户部,至于吏部,礼部,工部,却要到李破和李碧身上来啃一口。
这样的权力转移,才是一个正常的政治军事集团应该具备的基本架构,既集中,又分散,既有效率,也能相互牵制。
毫无疑问,之前大权集于一身的体系是乱世催生出来的畸形产物,在这个上面,即便李破本人不愿意,可为皇图大业着想,也要尽力去做,不然的话,结果很可能便是鸡飞蛋打,弄的一地狼藉。
李破的权力欲不容置疑,这些年一路走来,他早已习惯了位于众人之上,颐指气使的生活,早些年的那些想法,也只有在他侨情的时候,才会偶尔冒出来。
效果也只是逗自己一笑,你若让他去过什么平平淡淡的小日子,他绝对会唾你一脸,然后理直气壮的说上一句,凭什么啊?
就像现在,当日所鄙弃不止的中原内讧,他也一头扎了进来,而且乐此不疲,基本没什么悔意,争的其实也不过是那个天下仰望的位置罢了,什么止戈天下,还天下人一个安宁之类,都属于嘴上说说的附带产品。
而河南人来到晋地,在第一时间所面对的是严格的管制,然后血淋淋的刀子便会举起来……
穷凶极恶者杀,什么是穷凶极恶呢?不是你在河南吃过两脚羊,或者是曾经率人大开杀戒,奸(防和谐)y掳掠,那大多已经无从追溯,除非你和朱粲,张金称一样,弄的天下皆知。
李破所定的穷凶极恶,是对那些总想干些大事的人的称呼,本以为最多会揪出几个不知所谓的贵族出来,可没成想,“穷凶极恶”的家伙还真挺多。
被送进大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勉强刚吃饱肚皮,就想要拉帮结派,共图大举……好吧,没脑子的人到处都是。
他们只不过是看这里的人越聚越多,还都是老乡,大家还都能吃饱,说明这里粮草也是不少,守军又没见到几个,大家若是能同心协力,劫了粮草河南去岂不是好?说不定日后能如王皇帝一般,过过当天子的瘾呢。
嗯,几个穷凶极恶的家伙窜来走去,应者寥寥,却将他们自己放在了火光之下,拉出来一瞧,都是河南军中的低级军官,这些年看惯了揭竿而起的故事,于是……
不服管束者杀,这指的是河南人中间的恶霸,都到这会了,还想强吃多占,那好吧,送你去个好地方,那里也许能满足你的一切幻想。
之外呢,就是吃饱喝足,闹着想要回家,或者想干脆偷溜出去,制造点血案什么的家伙。
实际上,和李破做过的许多事情一样,与惩恶扬善不沾边,归根到底,追求的效果只有一个,震慑人心而已。
一直以来,李破很少以杀人立威的方式来做事,可也不代表他心慈手软,河南太乱了,河南的人心也乱。
这可能跟东都就在河南有关,因此英雄豪杰很多,再加上河南比较富庶,所以乱的时间就很长,可谓是紧随山东,河北之后,成为受到中原战乱荼毒最深的地方之一。
李破倒不怕河南逃人们作妖,他怕的是这些家伙把河南的风气带到晋地来,所以他选择用最为粗暴的方式,先给来到晋地的河南人敲响警钟。
实际上,这样的做法表示,李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潼关战事一定,意味着今年的战争很可能已经完结。
当晋地骑兵过河,战守之事也就不是唐军能够做主的了,李破相信,没人能够在成群的代州铁骑面前,还敢走出要塞,跟晋军野战。
若西北的梁师都,李轨再无异动,那今年估摸着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所以他已经打算在七月末尾动身回晋阳,回到晋阳的时候,正好是秋收接近尾声之时,应该能有些好消息入耳。
而这个冬天他肯定也闲不下来,回去之后还得面对纷繁的人事以及明年的一些谋划。
归期将近,那么趁着还身在军前,一些能处置的事情就赶紧办了,省得将领们之后还要派人到晋阳请令。
几个军法官陆续离开,李破想了想,事情还多,许多出去透口气,清醒一下脑子,于是招来罗士信,陪着他到河边转一圈。
这已经成为他日常活动的一部分,滔滔黄河夹着水汽从眼前流过,确实能让人心胸舒畅,即便这条大河有着诸多的“缺点”,可还是养育了一方水土还有无数的人们。
所谓仁者悦山智者悦水,站在水边的李破表示自己的智商的确好像有所提高,实际上,按照这样一个说法,北方人多数都在智者之列。
罗士信又在旁边嘟囔,哥哥将立功的机会都给了别人,忘了他罗三郎了。
李破就笑,“过些日子我便回晋阳去,你是跟着我回去呢,还是留下来,从这里到弘农一路之上出了很多贼匪,你要不要去立些剿匪之功?”
于是罗士信就有些纠结了,马邑太守王禄晋为了太原郡太守,前些时已经走马上任,这也预示着罗士信娶妻的日子近了。
这事拖了可有几年了,总是被战事耽搁,所幸的是不管是罗士信还是他那未婚妻子,岁数都很小,倒也不用着急。
现在王禄来到了晋阳,传信给罗士信,让他尽快议定婚期,好让自家女儿过门。
“俺还是跟着哥哥回晋阳吧,剿匪又有什么意思?”
瞧了瞧五大三粗的罗三,李破心中暗笑,就知道你个光棍汉快顶不住了,就是不知道过后娶了婆娘,生了崽子,罗三郎身上的煞气还能这么重吗?
领着颇为沮丧的罗士信往回走,又转圈看了看河南人的营地,嗯,还算整洁,就是声音实在是嘈杂了些,如果有龙王在话,先就得吃了这些吵人清梦的家伙。
在军法管制之下,这些人要在这里度过一个颇为漫长的冬天,一来是隔绝病疫,二来则是要教会他们规矩,让这些在河南乱葬岗中逃出来的人明白,他们中间大多数人要过回,也能够过回平平常常的日子了。
而他们中间一些年轻,强壮,而又经历过军旅生涯的兵卒,会被挑选出来,重新编练,将来渡河西向的时候,可能会派上用场。
回到军帐之中,天色已经近晚,尉迟偕赶着饭点来中军报道。
“每日里总是这会过来,恁的没有脸皮。”
罗士信不满意的讥讽道,实际上呢,能让这么说话的,说明没当你是外人,世事很奇妙,罗三郎对尉迟信不很感冒,倒是觉得尉迟偕乃性情中人,值得一交。
而尉迟兄弟两个中间,尉迟偕是很看重门第的一个人,当初来投李破的时候,就曾闹过一场意气,觉得李破出身卑微,不值得他们兄弟远来投效。
这些年领兵征战,尉迟偕倒是变得稳重了许多,再不会去干那样的蠢事,可说到底,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却是不会变的。
不然的话,罗士信也不会认为这小子是性情中人,什么是性情中人?往好了说是恩怨分明,义气为先云云,可实际上就是脾性比较暴躁,一急了什么话都敢说的耿直汉子。
先是给李破见礼,转过头来,尉迟偕则朝罗士信笑道:“罗将军又在啊,嘿嘿,本是同道中人,何必相欺?”
两个家伙都笑了起来,和鬼怪碰头一样,看着比较耍比涣耍境儋赡芎吐奘啃怕劢唬焕纯吹氖锹奘啃拍撕和踅嵋逍值埽矸萆厦闱抗涣嗣偶鳎淳痛看馐潜宦奘啃畔诺模桓揖芫樟恕�
第675章河边(二)()
“好了,都坐吧,派人去把赵大郎也叫过来……你们莫要打趣,这里面也是有道理可说的,俗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咱们这里吃的好了,下面定也能衣食饱暖,大家才可安心。”
“我这里若是大鱼大肉,下面却有人饿死了,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你们说是不是?”
尉迟偕被汉王殿下的“厚脸皮”当即震惊了一下,要知道,汉王殿下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脾性早已为众人所知。
当日还在恒安镇将任上的时候,便曾掳云内城中的厨子入府……后来带兵进了晋阳,府中便也养了好些晋阳名厨,据说吃的一旦不合口味了,便要拿家里人或者拜见的臣下撒气,很是有点“昏庸”的模样呢。
就算出征在外,他身边一些“亲兵”,也是精通厨艺,做出来的东西旁人根本比不得,据说汉王殿下自己也是个好厨子,当年常常亲自下厨的,只是后来身份日渐尊贵,也就没人能有那个福分享受到汉王殿下的手艺了。
而李破现在所言,其实和后来人所说的,当官的都要吃不上饭了,何况是百姓?说的是一码事,看似有理,其实稍微聪明点的人就能想明白,这是一种无耻的狡辩。
可在尉迟偕看来,能将一番歪理说的这么堂而皇之的,估计也就眼前这么一位,尉迟偕当即表示,他很佩服,“以小见大,大王之言振聋发聩,末将深以为然。”
罗士信不想那么多,随之便道:“哥哥这里吃的就是好……可要说让俺记着的,还是当初俺跟哥哥去涿郡,给那些贵人做的饭食,虽说咱们只用了些剩下的,可俺当初就觉着吧,天下再没有比那更好吃的东西了。”
这才是实在人,夸的也正在点上。
下面的人吃不吃得饱,李破常常惦记,但自己吃不吃的好,和这个可没多大关系,他只知道,别的人要都吃不饱肚子,他这里的生活质量也一定会有所下降。
就像当年在云内的时候,抢回来那么多的牛羊,但一想到明年上上下下可能还要饿肚子,李破就觉得吃什么都不香了。
实际上,不管话怎么来说,他这个领头人做的其实还不错,,所以他吃的好些也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然了,汉王殿下的歪理从来就很多,就算听着有些不对劲,尉迟偕肯定也不会来拆台,因为即便是陈孝意,温彦博这样的饱读之士也深受其害,有时候被汉王殿下弄的哑口无言呢。
等到赵世勋来到,吃食摆了上桌,外表看着挺粗糙,可只要尝一尝就知道,和营中那些粗手笨脚的家伙做出来的东西有着天壤之别。
于是几个彪形大汉埋头下去,不一会大家就都吃了个半饱。
汉王殿下这才直起身子,满意的喝上几口汤,道:“若无其他变故,不久之后我便会起行回晋阳,元通在岸边驻守,要记得……”
尉迟偕努力扬了扬脖子,将一块羊肉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