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更是大骂苏亶恁的啰嗦。
当李破开始说话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精神了起来,李破也没让他们失望。
“户部之事托于苏侍郎,可谓正得其人,将来吾等所赖者,无非兵精粮足,万众归心八个字而已,户部之责殊重,可见一般……”
一句话,既肯定了苏亶所做出的成绩,又再次强调了户部的重要性,其他人望向苏亶的目光终于变得异样了起来。
无疑这位武功苏氏子的位置越来越是稳固,为官资历也渐渐深厚了起来,加上又出身关西名门,时至今日,在李破麾下已是自成一系,令人不得不侧目而视了。
而李破对他的看重,也是日甚一日,没办法,苏亶年纪轻轻,精力旺盛,又有家学傍身,正是李破现在最需要的人才,换句话说,苏亶确实是赶上了好时候。
之后李破话锋一转,“说起来,去年冬天晋阳城中死了多少人?温尚书可有话说?”
这样一个转折,让众人都有些愣神,转眼望向吏部尚书温彦博。
温彦博面无表情,他跟随李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心里只是转了个圈圈就想了个明白,这是被找后账了啊。
初春的时候,他家三弟亡故,他惊闻噩耗之下,有些失了分寸,不但扔下一身职务去置办丧事,而且还上了辞呈,着实给主上添了不少麻烦。
尤其是那会儿战事正紧……
好吧,他什么都明白……更明白的是,这位估计那会儿憋着火,只是没有当即发作而已,按照习惯,总会将攒下的火气发泄出来的。
这样一个性情,别说温彦博清楚,那些老人们更是没一个不知道。
这不,众目睽睽之下出口质问,你狡辩的越多,错的也就越多……可见,当初这位积攒的火气有多大了。
可还是那般,冬天里身为总管府长史,兼晋阳令的他也无可推诿,从户部之事延伸到冬天里晋阳城中死了多少人,看上去没什么逻辑,可你只要深想一下就明白其中的意味。
电光火石之间,温彦博想了很多,同时上前一步,面露惭色道:“回禀主公,去岁冬日,晋阳因冻饿而死者,有三百余人……”
也没容他自请罪责,李破轻轻一拍桌案,环顾众人道:“打一仗才死多少人,一个冬天冻死饿死就这些,这还是晋阳,其他郡县呢?”
“称王之后,很多人都跟我说,众人加官进爵,皆感振奋,正是众志成城,成就大事的先兆,可我怎么就没看出来?粮草既然充实,晋阳屋舍也多空余,一个冬天,为何会死那么多的人?”
“你们振奋在何处?死的多为童子,数载之后即可成丁,为农者,应该能播种于田野,为军者,当可为我杀敌立功,如今却死于冻饿……你们一个个自诩大才,就是这般为我治民的?”
“苏侍郎也说了,如今晋地人丁锐减过半,汝等竟还视人命若草籽,让这许多性命陨于寒苦,难道又想用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来糊弄于人不成?”
李破声音不高不低,却能让众人清晰可闻,而一句句的质问,不但让温彦博僵立当场,众人也是讷讷无言,不敢抬头。
他们多数都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应该激励人心的时候,却迎头泼来了一盆盆凉水,很多人在战战之余其实都觉得,这位有些小题大做了。
晋阳城中这许多人居住,哪天不死人?就算是承平时节尚且如此,何况是今时今日?这通火儿,发的可是有点莫名其妙啊……
一些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向了温彦博,心说,莫非这位大王心腹要失宠了?乖乖,刚称王不久,便将心腹拉出来示众,可非是贤主应为之举呢。
李破的声音依旧回响在大堂之中,“温尚书,你为晋阳令,可有话说?”
“臣疏于职守,见罪于民,无话可说。”
温彦博虽说有些难堪,却也干脆,直接领罪了,当然了,不干脆也不成,既然猜到原委,那这就算不得什么大事,至于当众申斥,不留颜面云云,好吧,他见的可多了,像尉迟恭,步群,罗士信等人,外加苏亶,薛万均这样的府中心腹幕僚,哪个不曾经历过这种场面?
而且,温彦博也怕那些不明就里,或者心怀叵测的家伙在旁边给他求情,若是一个不对,让这位正火儿了,才叫个糟糕透顶呢。
李破哼哼两声,心里有点不满意,我说了这么多,就得了这么一句?你个温大临也学的奸猾了嘛。
不过已经定好的套路还得继续,“既然如此,回去之后便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另外,突厥降人将送子嗣来晋阳效力,寻个地方,让他们学学礼仪文章,消消他们的戾气,这事就交给温尚书来办了,也许……顺便也能收留一下城中妇孺,不定日后便能有人从中脱颖而出,为国家之栋梁呢……”
“你们也别笑,想我李破当日衣食无着,也曾在流民营地中停留过,今日再看,谁又能以当日之遭遇,轻贱于我?”
“俗话说的好,英雄不论出身低,你们啊,多乃世族中人,其他的呢,也在建起自己的门户,抬着头观望的久了,不如低头歇歇,看看今日之幼苗,日后能不能长成参天大树?”
温彦博躬身领命之际,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前面那些说的都是虚张声势,生逢乱世,人命本就轻贱无比,旁人也许不明白这个道理,李破又怎会不明白?
区区数百条人命,在大堂中这些人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日马邑城西的乱葬岗,埋葬的流民又有多少?仁慈在这会儿谈起来,无不流于虚伪敷衍,力强者胜才是如今的主题。
而李破后面说的其实才是重点,他觉得读书识字的人少了些,有意在建立一些教书的地方,就像当日他在云内做的那般,区别之处只在于,做事的节奏不一样了而已。
当然,他也想借机敲打一下这些刚刚加官进爵,满脑子都是官位的臣下们,顺带着,再找找温彦博的后账。
效果嘛,差强人意。
温彦博坦然受之,也没觉着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多少出来,其他人呢,确实从“振奋”中冷静了下来。
像新来的杨恭仁,心都拎了起来,刑部是如今李破治下组建最困难的一个衙门,就算李破派了一些府中的官吏到他那里听令,可作为刚来没几天的新人,头上又顶着杨姓,愿意为他效力,跟他交游来往的人,真心不多。
所以刑部从组建开始,便让杨恭仁左支右拙,而这根本无关于才干,而是形势使然而已。
这会儿呢,见温彦博被没头没脸的斥责,还是那样一件毫无来由的小事,杨恭仁脸都抽抽了,若是一会儿让他说话,岂非更是不堪?
李破这盆冷水浇下去,确实有了些效果,各部属衙的组建,可谓是让堂中的文臣们权势大涨,忙碌一通下来,难免让许多人便有了功成名就的想法。
实际上,这才哪儿到哪儿?
农民军正是走到这个阶段,便开始内讧的,而李破治下的情形要好的多,却也有了浮躁的氛围,跑官要官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
有感于此,李破才会将温彦博拎出来做法,更深一层的意思则是,你身为吏部尚书,做的还很不够呢。
至于众人理解不理解,哼哼,他当然会让该理解的人理解个明白,因为这还只是个开头嘛。
接下来,每一个人出来答对,李破都会说上两句,让你清醒一下脑子。
事不关己,准备看热闹的将军们也不能免,可以说,第一次军政大议,让众人都是度日如年,连陈孝意都被点了两句才放过去,就不用说其他人。
汉王殿下论起棒子来一顿砸,敲的臣下们满头是包,到了最后,李破才宣布,晚间大家都不要走了,留下来陪我饮上一杯,称王之后,还没怎庆贺过呢嘛。
棍棒过后,甜枣伺候……
第600章众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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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政事繁冗,未能与诸位同欢,今日诸事略定,尽可同醉一场……”
李破乐呵呵的举起酒杯,大声道着,“说起来,这数月之间,大家都是辛苦,本应多加褒奖,可诸位应该想想,如今天下攘攘,吾等只僻处一隅,稍许富贵加身,这会儿若是欢喜过甚,岂非让人瞧的小了?”
“尽饮此杯,吾与众人同勉,来日若得功成,加官进爵,福禄延绵,皆乃易事,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起身听训,至此高举酒撰,应和一声,一饮而尽,气氛终于稍稍热烈了起来。
等到大家再次坐定,闻着酒肉香气,许多人心说,就说嘛,大家辛苦一场,总不至于还都错了。
看来大王心里明白着呢,只是志向高远,非是吾等所及,才不想大家志骄气堕,于是稍施手段,压了压而已。
这里坐着的都是聪明人,什么道理他们不懂?只是事情就这般,聪明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一旦涉及到家族,官爵这些实实在在的利益,聪明人办起蠢事儿来,也不奇怪。
饮了一杯,李破敲了敲桌案,让众人稍安勿躁,接着道:“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感觉滋味不太对,心里不由骂了一声,他娘的,后来那个光头实在可恶,好好的一句话,让他弄成了贬义词,活该被赶到岛上去吃土。
“而今我居晋地,长安,洛阳皆近在咫尺,于黄河岸边回军之时我便在想,若能过河,一鼓作气破了西京岂不是好?”
“可衡量再三,还是操之过急,遂领兵归于晋阳,其中缘故诸位也应晓得,非是唐军如何如何,也非我麾下士卒不能与唐军相抗,而是虑到晋地初安,上下疲敝,战事稍有不利,便有功亏一篑之忧……”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自主都支起了耳朵,汉王殿下贤不贤名,看的其实不是其他什么,就是平日间的这些只言片语和那些不同寻常的举动。
在这些里面,藏着的就是其人的胸襟气度以及那超人一等的远见卓识。
而且,之后大家做事,依据是什么?还就是如今听到的这些话语,如你好大喜功,那下面这些人不由自主的便会欺上瞒下,若你穷兵黩武,那他们必然也就会以兵甲为先……
如此种种,便是官场之中的铁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嘛,直到千多年之后,人们其实也没逃出这个范畴,何况是现在了。
你今天可以将这些话当做耳边风,可等旁人再跟你谈论这些的时候,情形怕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那边李破还在继续,这样的场合,他早已挥洒自如,声音阴阳顿挫,该轻的时候轻一点,该重的时候就重一些,于是所有的轻浮生动都被过滤了出去,只有浓重的威势留了下来。
而温和的笑容一直挂在他的脸上,他的身子坐的很直,却绝不紧绷,更没有用手势来加重言语的说服力。
是的,不论其他,只言谈举止上,在堂中臣下眼中,他如今已经算是个合格的王者了。
而之前的那些刁钻的申斥,让人们的印象更加深刻了起来。
“如今归来数月,所经所感皆证当日所思,根基未稳之下,再兴大兵,实乃愚不可及之事,今官制初定,吾心略安,其中不足之处多有,实非短时之功可以补之。”
“诸位皆乃当世才干之士,如今聚于吾之堂下,与吾休戚与共,当尽展所学,急我之忧,解我之难,一朝大业得成,再观今日……”
说到这里,李破站起身来,用力的挥舞了一下手臂,沉声道:“旅有艰难,破除窠臼,终平乱世之功业……谁人又敢忘记?必随吾等之名,传入天下,辉耀万世……”
声音不大,却如重锤击鼓,回荡于众人耳侧。
“主公之志,绝于古今,臣等鞍前马后,虽死无怨。”
工部侍郎王禄率先应和,吹捧之言顺口而出,这位马邑老人的做派其实可也不比云定兴差呢。
众人随之拜伏,尽多称颂之言。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节奏,有这碗酒垫底,人们立马心安了起来。
之后在被筹交错之间,众人也隐约意识到,乱纷纷而又繁忙的这几个月终于算是过去了。
汉王殿下的意思也很清楚,近期不会对外用兵,那么大家应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去做就很清楚了。
将领们需要谨守防地,操练兵卒,不用和文臣们一样顾忌太多,只需静静等待用兵之时到来而已。
要知道,不论是卫府,还是兵部,空缺的职位还有很多,这对于中低层军官们而言,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至于尉迟恭,步群等卫府将军,考量的地方在于,汉王殿下设下了兵部,是按照隋时旧例,与卫府分治,还是一步迈到卫府的头顶上呢?
这还真说不好,不过现在看来,兵部威权并不大,王智辩为兵部侍郎,也压不住尉迟恭,步群等人,大家还是比较安心的,毕竟谁也不愿头上凭空多个上官出来。
而他们这些卫府将军更想要的东西其实很明白,那就是大将军号,如果再能有上柱国这样的官职出现,那可就更好了。
而且,这还只是一些官职,李破称王之后,还没有赏下任何爵位,而这却是能荫及家族子孙的东西,更值得将领们去争取。
文臣们想的要多的多,说实话,他们欢欣鼓舞之情比将领们还要强烈,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众人皆都明白,最重要的在于一个安字。
这么说来,可就不是光靠刀枪能达到目的了,靠的是他们这些治政之臣,将军们的功业在两军阵前,而他们的事业则在于内里。
乱世当中,正是豪杰用命之时,所谓的豪杰,大多都是拿着刀箭的家伙,文臣们大多都是默默耕耘,以待来日的状态。
换句话说,文臣在这个时候多数不如武将们耀眼,功劳官爵也会落在武人的身后,这在当世之中其实已经非常明显,各处诸侯麾下,武人的话语权无疑重上许多,因为你劳心费力一年下来,得到可能还不如武将们打上一场胜仗呢。
这在其他各处可能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