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句出自论语里面的一则,在唐寅还在教授陈瑀的时候,这道题目就已经烂熟于心。
全句是“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意思是国家有道,要正言正行;国家无道,还要正直,但说话要随和谨慎。
这种正规的考试,一般都是会出这种明白正大的题目,像“截搭题”等偏题一般不会出。
虽然答案早已经烂熟于心,但是陈瑀任就思索了一会儿,便在草卷上作答起来。
先答出心中那早已经定论的破题:“天下之治道方隆,君子之直道斯顾。盖世隆则道从而隆也。君子废此言行有不遂其直者哉?”
然后开始承讲:“昔圣人之意,谓夫所贵乎?君子者有特立不变之操,有相时而动之宜,是故在上者维明明之后,在下者多休休之臣……”
考试中需要规避孔子、颜回、子思、曾子、孟子等人的名号,孔子则需用圣人替代。
…………
最后束股:“……古人有言,愿为良臣无为忠臣,人臣受君之心当如此。”
第二篇乃是中庸中的一道,题目是:“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见此题,陈瑀立刻想起朱熹中庸章句里面的分析:郊,祭天;社,祭地。不言后土者,省文也……
第三篇是孟子:“恭敬者,幣之未将者也。”
四书中前三篇写完已经临近了黄昏,还有明日一天,陈瑀还有《本经》尚书四道没有做,时间可以说非常的紧凑,况且还要将草卷誊抄到正卷上,所以陈瑀不得不点起那三根蜡烛中的一根,开始所谓的挑灯夜写起来。
一苦十年寒窗,不能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
在快到二更的时刻,那只蜡烛快要燃烧完了,陈瑀才把《尚书》中的第一道题“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答完。
吹灭了蜡烛,陈瑀便开始呼呼大睡起来,第二日一早,陈瑀精神饱满的醒来了。
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仍旧煮了一点半生不熟的面食,草草吃完之后,便又开始作答尚书中的其余三道。
第二道是出自《尚书禹贡》中的开篇:“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意思是说大禹在治理土方面的作为,头七场的制艺,所要求考生的就是在模板之内,写出自己对于题目这一段经文的学术心得。
破解出这道题的意思之后,陈瑀便开始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已经临近中午,这才开始写第三道和第四道,第三篇是《尚书说命》里面的一道:“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第四篇是:“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德明。”
《尚书》在五经中属于比较难的,一般人很少选择尚书做本经,但是陈瑀不然,他就是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自很小的时候,私塾先生问陈瑀要肄习什么做本经,少年陈瑀坚定的道《尚书》。
自今日,《尚书》已经被他吃透,虽说最后一题对他来说稍稍有点儿难,但是最后还是勉强答了出来,只是这答题的质量可能会有所下降。
已经临近落日,陈瑀检查了一下试卷,便拿出了正卷,用俊秀的字体在正卷首部写下了姓名、年甲、籍贯、三代姓名,以及所治的本经。
然后便开始誊写试卷,二千一百多字写完之后,陈瑀只感觉手腕发麻,他像抚摸宝贝一般,将试卷上墨迹吹干,又等了片刻之后,便叫来了受卷官,收上去之后,便有封弥官将其封卷,由于批卷的时日十分的紧凑,考生交过试卷封弥之后,便有誊录官开始抄写考生的试卷,他们抄写完毕之后,还会有对读官进行勘察比对,看誊录官是否有誊写遗漏、错误之处。
待一切都做好之后,这才将誊抄好的试卷送给六位同考官大人。
在陈瑀出贡院的时刻,他隔壁那绍兴的沈胖子也一同出来了,走路时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陈瑀仔细听,这厮却是在吟念自己所做之答题,陈瑀不禁佩服这胖子记忆之好,这个时候,陈瑀脑子早已经一片空白,哪里还会记得自己写了什么?
只见那沈胖子吟诵到妙处不禁双手猛拍大腿,怒道:“好题,今科必中!”
更有人出门之后双目犯浑,整个人差点一头栽在贡院门口,幸好陈瑀将其扶住,可刚扶住没多久,双手又放开了,任凭那厮一屁股摔了下去。
这家伙身上那股异味,差一点没把陈瑀给熏晕过去。
只见那家伙双目痴呆,嘴上喃喃自语的道:“完了,完了,考试之时被熏的昏昏沉沉,几度晕厥,时不待我啊!来年老子必定高中……”
陈瑀没有继续站在这里,若是再继续站着,用不了多久他也要晕了,饿的!三日半生不熟的东西把他吃的连连拉肚子。
好不容易出来了,还不回家好好补补。
看了一眼贡院,想起还有六日呆在这里,陈瑀不禁佩服大明朝那些文人们,能从这里活着出来的,真他妈的不容易!
贡院内,考生已经相继离场,现在最为忙碌的莫过于那六位同考官们,他们的任务很大,要从这千百份试卷中按十之一的比例选出取与不取的名单,当然,他们选取的比例可能会稍稍的高于十中取一,毕竟同考官还得淘汰一批。
天气炎热,一缕风丝都没有,那些同考官们,索性脱掉了外衣,就是这样还是说不出的热。
一张张被封弥的考卷被呈送在他们的眼前,那密密麻麻的字,他们看了都头疼,先扫了一眼考卷四书的前几句话,破题不对,直接淘汰,再看看有没有错字的,有的话也不予考虑。
突然其中一个同考官高声道:“好文章!”
发出这声音的不止一个,还有另外两人也是一样,他们都在试卷上批示了取,并且写明了理由。
可就是这样,一个晚上过去,才批了不到一百份试卷,可是把主考官右谕德毛澄给急坏了。
拿着那为数不多的十余份被同考官批示取的试卷,毛澄的双眼突然一亮,高手,此人文章文风朴实,直中要点,无一点点闲词,更奇怪的是,这厮的写作风格竟隐隐约约有一丝自己的影子,有点儿意思!
毛澄笑了笑,在这份试卷上批示了一个取字,并且写道:形容两危字甚是亲切,非他卷可比,然或有投机之意,本是解元才,可惜。
第三十九章 乡试(下)()
八月十五日那天,陈瑀又依照头场那般,等了许久才进入考场,只是有了头场的经验,此次倒是轻松了许多。
昨夜也没有所谓的失眠,现在他的精神状态十分的饱满,虽然第一场最后一篇“本经”中的《尚书》作答略微有点不尽人意,但是陈瑀仍旧勉强的作答出来了,现在他倒是也有那绍兴沈胖子的自信,如果不出意外,今科必中!
没有了思想上的压力,答起题来便十分的迅速,一道“论”中“三圣相授守”,一道诏诰表内科一道“拟汉除田租税赋”,“拟唐以宋璄为西京留守诰”,“拟郊祀礼成群臣贺表”,作完已经是三更了。
吹灭了蜡烛,第二日日上三竿,陈瑀早早的起床,继续翻阅那判语五条,第一道是“举用有过之官吏”,第二道是“论读律令”,第三“不操练军士”,第四道是“官司出人人罪”,第五道“失时不修提防”。
其实这第二场考的就是学生们应用文的写作,虽要带有批判的性质,但是你还不能带有激烈的自我思想,不能批判朝廷,一切答案需要有理有据,还要写出自己的心得,若要真的认真考察起来,这这样的题目不可谓不难,索性第二第三场要求很低,只要语句通畅,无错别字,表达出题目的意思,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大碍,主要比拼的还是头场的七篇制艺。
第三日午时陈瑀就已经把答案全部写完,自己检查了一下文章是否有错别字,是否有语句不同,是否有不敬、激烈、避讳的言语,待都检查完之后,便在正卷上书写姓名、籍贯、三代、本经等等,然后便用那一首隽美的赵体字开始誊写起来。
虽然在乡试、会试中一首好字没有什么作用,毕竟你写的就算再好,就算是欧、柳、赵、王等人在世,人家都不看你一眼,因为你写完之后会有誊写官给你把字体统一,然后才会送给同考官。
但是,可不要一位一首好字就没有什么作用了,如果你想在殿试中拿一个一甲、二甲的好名次,你的书法就至关重要,因为殿试采用的是现场阅卷。
不仅一首好字重要,长相也是十分重要的,若是你长丑了,那么一甲、二甲等好一点的名次,对不起,别想。(虽然有点残酷,但却是事实,看脸的时代啊!后面要出场的那位江南四大才子徐祯卿就是。)
终于第二场考完了,陈瑀也病了下去,不仅是陈瑀,那些体制稍微弱一点的,甚至差一点在号房内死了过去,幸好有巡视官发现。
虽然带着病,但这第三场陈瑀还是坚持在号房内呆了三日,三场考完,出号房时他整个人了差一点虚脱到一头摔到号房前,幸好被隔壁绍兴的沈胖子发现,并送去看了郎中,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三场,九天,快把人折磨死的浙江乡试就这样结束了,贡院内,右谕德毛澄等八名主考、同考官,还有誊写官、对读官们都在挥汗如雨的批阅着试卷。
这三场考完,对那些学子们来说简直如脱胎换骨一般,在大明,不经历过一次科考,你都不算是一个真正的文人,不管成功与失败!这其中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经过几日的休养,陈瑀的身子终于转好了一点,便收到府上有人送名喇,却是谢丕和董玘邀请陈瑀游西湖,二人自从在院试后听了陈瑀那一番西湖的描述,不禁心向往之,奈何两人对杭州风景知之甚少,所以想起了陈瑀这免费导游。
这二人倒是不急着回余姚和会稽,反正闲着也无事,九日的折磨也快把人逼疯了,这好不容易解放,自然要好好游玩一番,顺便就当在这里等放榜了。
西湖上,来往的画舫船只缓缓的穿梭着,谢以中本要租一首画舫,但是陈瑀说那样便不能领略到西湖之美,于是三人问农家借了一首破败的小船,炒了几个小菜,置上一壶美酒,一阵阵沁人心脾的微风拂过,说不出的舒畅。
说是让陈瑀给介绍西湖美景,但是考完试之后最多的话题,往往都是考的如何如何之类的。
虽然没有那金碧辉煌的画舫,但是三人却仍旧是来往穿梭的船只的焦点,三人年岁不大,长相都是十分的俊俏,一时间吸引了许多娘子们的青睐。
一日味同嚼蜡般的游玩,三人最后都没了兴致,便草草的回去了。
等待放榜的日子万般的难熬,陈瑀一天天翻着日历,希望时间能快一点,再快一点,这个时候最为难熬的便是那些考的中等的学子门,过于不过,全在运气,所以这些人整日哪儿也不去,一心钻到飞来峰上的灵隐寺内,日日潜心上香拜佛,那些高僧们见这些学子这般的虔诚,曾有好几次言他们慧根很佳,要收做入室弟子之类的话。
终于等到八月三十日的早上,陈府上最为紧张的莫过于陈大富,他手中拿着那如同鸡蛋般大的佛珠,口中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不过也没关系,不过也可以,毕竟是秀才了,可以了,过不了家财也还有许多,还够这小子考几年……”
陈管家见陈大富脸色不好,对一旁气定神闲的陈瑀道:“少爷,要不要请道士什么的来做个法?”
“嗯?做什么法?”陈瑀虽然看起来气定神闲,那心中的小心脏都已经到了嗓子眼了,好不容易蹦出了这一句话。
“这老爷不是中邪了嘛?”陈冬生笑道。
“呵呵,陈叔,你好风趣。”陈瑀面皮一阵抽搐,道:“今日放榜,能不紧张嘛?”
今日一早陈府大门就敞开,陈大富说这样可以方便报子能认准家门,可是临到中午,仍旧没有一人前来。
最后陈冬生实在受不了了,他干脆道:“少爷,老爷,老奴去贡院门前看看吧,反正离着不远,这等着太难受了!”
说罢也不管陈瑀和陈大富同不同意就跑了出去,可是没过多久,就哭丧着脸跑了回来。
陈大富一惊,手上那鸡蛋般大的核桃木佛珠竟生生的被他捏碎了,脸色苍白的问道:“落榜了?”
“不是!”陈冬生抹了头上的一把汗,道:“街上人太多太多了,老奴差点被挤死,贡院的路,根本过不去啊!”
“操!”陈大富怒道:“你能不能不要这……这么调皮,你个老不正经的家伙!”
临近午时,仍旧没人前来报喜,陈瑀心道,“完了!”
突然门前走来两个俊俏的公子,陈瑀努力的望了去,哪里是报喜的小厮,却是谢以中和董文玉二厮,他们脸上那一脸菊花般的笑容证明,这两个家伙高中了!
二人进了府上,逢人就送银子,凡陈府上婢子家丁,但凡见之,都送一两碎银子,出手不可谓不大。
“廷玉兄,几甲几名?”董文玉笑容更灿,抱拳问道。
“可能……落榜了!”陈瑀有点儿失落的道:“至今无人通报,二位可是高中了?”
“哼,明年会是一定超过谢学长!”董文玉道:“哦,应该换做谢解元,这读起来……真拗口。”
“廷玉兄,你莫要着急,我们两个本来是准备去看榜单的,可谁知路过尔家门便听到有人说今年的解元。”董文玉道:“那通往贡院的道路,那叫一个水泄不通,根本就挤不过去,我等便寻思着来府上瞧瞧,你莫要着急。”
“文玉莫要谦虚,这第三可也是不错的名次了!”谢以中笑道。
陈大富听二人在这里互相吹捧,恨不得一脚将这两个混蛋踢出去,娘的,就算送银子,也是老夫给家丁婢子发,这哪两个小王八蛋,故意来侮辱人是吧?
“哎,回邸舍的路被围的水泄不通,我等可能要在这等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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