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看看手腕上的那块夜光表,只见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秦川心里也十分担忧,在这样视线只有二三十米的雨夜里,如果日军突然发动夜袭,山下的清军就是一盘散沙,被纪律严明的日军一冲,数千清军立刻就是一个大溃败的局面。
可是,没听说在平壤开战前,清军遭受过什么大的损失啊?
过了一会,黑暗中徐桐就领着二十几个值哨的盐团战士和洛佩德的那几个亲兵,深一脚浅一脚地冒着大雨爬上山来。
“报告司令。”
徐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都查问过了,枪声是先从奉军营地那面响起的,随后各个营地就都响起了枪声,好像各个营地都打起来了。这雨下的太大,都跟断了线似的,只能听见枪声,什么都看不见。”
“咱们营地周围可曾发现什么情况?”
“没有。”
徐桐摇摇头道:“我都问过了,没有任何情况。”
秦川有些不死心地追问:“咱们的哨兵有没有听见喊杀声?”
“比如用日语喊的声音。”
徐桐摇摇头:“没有。都问过了,除了枪声,咱们的人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见高继善、洛佩徳、吴炳文都在看着自己,秦川摇摇头说道。
“不像是日军大部队夜袭,最多也就是小股日军骚扰。”
高继善疑惑地问道:“大人,何以见得不是日军大股夜袭?”
秦川解释道:“这样的雨夜,二三十米外就什么都看不清,正是夜袭的好机会。日军如果大股来袭,早都冲进营地了,绝对不会只是远远地盲目射击。这样的一阵乱打,起不到多少效果。而日军如果发起冲锋,大多都会用日语高呼,现在不见动静,这说明日军的人数很少,这是其一;其二,我在汉城和日军周旋了一个多月,日军都是用的日造春田式步枪,那种步枪射击声有些特别,现在可没听见春田式步枪的射击声。”
高继善想了想道:“也不尽然。现在枪声响的这么密集,根本就分不出点,没听到日本步枪射击声,也很正常。”
“不会。”
秦川摇头道:“虽然枪声密集,可如果日军有几千条步枪射击,还是会听出来的。”
秦川指着山丘下对高继善道:“可是你听,山下这枪声都是毛瑟、曼莉夏、雷明顿、李德菲尔德步枪的射击声,所以,即便山下有日军,也只是小股,只要天一亮,他们就会撤走。”
虽然听得秦川说得有理,三人还是将信将疑,高继善又试探着建议。
“大人,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能不能派人下去了解一下情况?”
吴炳文一摇头道:“这黑灯瞎火的,又下着大雨,咱们的人下去,就是没遇见日军,都有可能被咱们自己人打死。”
秦川也点头同意吴炳文的判断:“老吴说得对,现在派人下去,搞不好就会被自己人误伤不说,咱们也找不到攻击的日军,也只有等了。”
“轰、隆、隆。”
随着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一阵炸雷响起,原本就如注的大雨愈发下的大了,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在众人脸上身上,早已把几个人淋得落汤鸡是的,冷风一吹,秦川、洛佩徳、吴炳文还好些,可却冻的高继善不由一阵发抖。
秦川对洛佩徳、吴炳文道:“传令下去,告诉弟兄们,没有命令谁都不准下山,也不准随意开枪,在阵地上坚持一个时辰天就亮了,那时候每人发两块大洋。”
“好!”
洛佩徳高兴地道:“这下就好办了,淋一个时辰的雨,就给这些兔崽子们两块大洋,没人会心里不愿。”
洛佩徳和吴炳文都喊来亲兵:“来人,各处传下去,告诉弟兄们,就说秦大人说了,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准下山,更不准胡乱开枪,都在阵地上给老子守着,哪个敢违抗秦大人军令,老子非一刀砍了他。”
“还有,让那些兔崽子们都听仔细了,秦大人说了,只要天一亮,就每人发两块大洋。”
一群亲兵们兴奋地答应一声,“哗”地四面散开,冒着大雨在泥泞中跑去传令。
“来吧,咱们也不要在雨地里等着了,都进到帐篷里等着。”
秦川说着,拉着高继善就向帐篷里走。
洛佩徳也要跟着进去,却被吴炳文一把拉住,对秦川道。
“大人尽管和高总办先进去,我和老洛还是到各处看看再回来。”
虽然秦川基本判定绝对不是日军大股来袭,况且又是在能见度这样差的雨夜,日军应该没有发现他们的营地,否则绝对不对这个清军唯一控制的制高点发起攻击。可秦川对于吴炳文要到各个阵地去察看,还是感到很满意。
大雨在天快亮时慢慢停了下来,山下的枪声也逐渐稀疏最后完全没了声音。
雨虽然停了,山谷中却升起了大团的白色雾气,能见度依然很差,站在这座不高的山丘山腰上,依然看不清山下的情况。不过,既然没了枪声,想必山谷中也不会有日军,心中担忧不已的高继善,顾不得危险,就带着十几个紧张兮兮的亲兵迫不及待地下山去打探情况去了。
直到太阳升起,山谷中的大雾才缓慢消退,山丘下的景物也逐渐清晰起来。
透过望远镜,站在营门前的秦川可以清晰地看见山下清军各营地里的景象。
下了多半宿的大雨,山下大路两旁的低洼处早已成一片泽国。
山丘下面沿着道路两旁在平地上建起的清军营地,不管是奉军的,还是盛军、毅军以及江自康的仁字营,还有丰升阿德盛字练军的营地里,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营地里许多地方都积着半尺多的积水,营地里原本插得密密麻麻的认军旗不仅歪歪斜斜,还有一些在积水上漂着,许多帐篷被掀翻泡在水里,甚至还有一些栅栏不知是被雨水侵泡的还是被人推的歪倒一旁,营地里各处都是穿着五云褂浑身上下**沾满泥浆的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的清军。
最让秦川吃惊的是,各个营地里,在空旷处,还都放着清军尸体,少的有几具,多的有十几具。
不过,让秦川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在营地内外看见一具穿着藏青色日军军服的尸体。如果清军昨晚是和日军交战,这么激烈地打了两个多小时,怎么会不见一具日军尸体?
难道日军都是练过金钟罩铁布衫的,都有刀枪不入的神功。
就在秦川疑惑的时候,十几匹快马驮着清军沿着大路从北边疾奔过来,马匹奔腾的四蹄踏在道路上的水洼里,踏得泥浆四溅。
不用问,秦川就知道这些骑在马背上的清军是从平壤来的。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这十几个骑马的清军衣服都比较干爽,想必是夜间躲在哪里避雨了。如果是营地里的清军,他们身上不可能是这种情形。
可问题是,平壤来的人会是来传达什么军令呢?
莫非,日军提前出现在平壤附近了?
就在秦川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在身后扯他的衣襟,回头看时,却见徐桐一脸苦笑地冲着他挤眉弄眼的。
心里奇怪的秦川正要发问,却见徐桐直拿目光示意他,秦川把目光四处一扫,却见周围站着的洛佩徳这一营的士兵,一个个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秦川这才醒悟过来,心里不由苦笑起来。
秦川故意高声道:“徐桐,去通知老洛、老吴,要他们马上埋锅造饭,把昨晚打来的那头野猪都炖了,好让弟兄们喝口热汤。另外,再把帐篷里的那些柴草都搬出来,多生些火,让弟兄们都把衣服烤干。”
见周围的士兵有许多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秦川不由心里暗笑。
“还有,让吴、洛两位营官知会下去,要两营所有哨官和棚长都到你那里去领赏钱,士兵每人两块,棚长五块,哨官五十。”
秦川这一说完,周围的仁字营士兵立刻各个笑逐颜开,有些机灵的,马上带头喊起来。
“谢秦大人赏!”
这些人一带头,顿时周围的士兵都跟着喊了起来。远一些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秦川就在营门前发赏,许多人都急着向这里跑来。
有几个士兵早已急不可耐,不等徐桐去找洛佩徳和吴炳文,早已钻出人群去跑着着自己的棚长报信。有人一带头,周围的士兵也都兴高采烈地跑去找自己的上司。
因为秦川早有准备,昨晚在一个大帐篷里放满了干柴,所以虽然昨晚一场大雨,可帐篷四周都挖了排水沟,帐篷里的干柴没有一根潮湿,此刻搬出来,捡那干些的地方堆起来,生了几十堆大大小小的火堆,仁字营和徐桐那一排的官兵们,各个都脱得光光的,围着火堆一边烘烤**的衣服,一边兴奋地议论着。
另一边,各哨负责做饭的士兵,也都生火支灶,把切好的大洋大小的野猪肉块和成桶的蘑菇用大锅煮上,营地里顿时飘起一阵肉香。
徐桐拿出来的大洋,都是在汉城缴获的,三千多大洋多数都是鹰洋,也有一部分日本龙洋,只有很少的朱雀大洋。看着那些棚长、哨官一个个乐呵呵地拎着大洋回去分发,早已经换过衣服的洛佩徳和吴炳文两人不由喜笑颜开,对着也是一身干净军装的秦川连连称谢。
看着两营的哨官、棚长都领完大洋,秦川又让徐桐点出一千大洋,给洛佩徳和吴炳文。
起初洛佩徳和吴炳文说什么也不要,最后还是秦川要徐桐直接把大洋送到两人的营帐里,两人这才不再推辞。
拿了秦川的钱,洛佩徳还好些,吴炳文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待了一会,就没话找话地指着山下冷冰冰没有一丝烟火的清军营地对秦川说道。
“还是大人有远见,要不然,咱们也得和他们一样,咱这八百多弟兄们还得穿着湿衣服,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哼。”
洛佩徳哼了一声撇撇嘴道:“还热汤,他们今天早饭都吃不上了,还喝个鸟热汤。。。。。。”
“咦!”
话说了一半的洛佩德停住口,有些惊讶地指着山下对秦川道。
“大人,你看,丰升阿那些鸭蛋兵怎么往回走啊?”
第二百零四章 一地鸡毛()
秦川顺着洛佩德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丰升阿的那些“鸭蛋兵”草草收拾了帐篷,开始向来的路上匆匆离开。在丰升阿“鸭蛋兵”的后面,是紧随其后的的左宝贵奉军。
秦川再看其它营地,也是一样,只不过这些营地里,因为收拾的仔细些,他们还有栅栏要拆除,大群的士兵还在忙碌着,看样子也是要马上撤离。
山下的情形,直看的秦川目瞪口呆。
“难道就是因为夜间遇到小股日军骚扰,死伤了一些人就要撤回去?”
秦川正要说话,却见高继善脸色阴沉,脚上的靴子踏在泥地上,“啪嗒、啪嗒”地响着走进营地。
没等秦川询问,洛佩德早已经扯着他那大嗓门一句接一句地急着问道。
“高总办,昨晚上来了多少日本人?”
“山下的大军为什么都都向回走,莫非被日本人一骚扰就怕了?”
“唉。”
高继善走到秦川等人身前,重重叹了口气说道。
“那有什么日本人,昨晚开始下起雨来后,因为视线不好,奉军的人又没见过日本人,都有些紧张。正好有几个打鱼归来的朝鲜百姓在奉军营前路过,听到响动,哨兵喊了几声,想是雨大,又正好赶上打雷,那几个朝鲜百姓没听见,也就没有回音。”
“只是这样一来,哨兵以为是日本人摸营,就开了枪。只是他们这一开枪,其它营也以为是日本人夜里杀上来了,就都跟着胡乱开起枪来。四处枪声一响,各个营里的人就都慌了,打着打着就自己人之间打起来了。这不,打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亮才发现是自己人打自己。”
高继善又长叹一声:“日本人还没看到影呢,自己人就死伤二百多。”
对于山下各营自己打起自己来这件事,秦川虽感无奈,可也没有办法。
清军各营之间互不统属,缺乏沟通,发生这样的事也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他对于山下这数千大军仅仅经过这么一点挫折就撤军,还是有些惊讶。这次出战,那可是有光绪的旨意还有李鸿章的电令,下面这些人又都一个个明着暗着要么不表态,要么催逼叶志超出战,可现在怎么能说撤军就撤军呢?
这些人哪里还是坐镇一方的统兵上将,简直就是拿战事当儿戏。
秦川有些不甘地问高继善:“因为这么一场误会,就要撤军?”
见秦川苦笑着掏出香烟,从不吸烟的高继善伸手抢过秦川手里的香烟,秦川只好擦燃一根火柴给高继善点燃香烟,高继善只吸了一口,顿时就大声咳嗽起来。
好一会高继善才缓过气来,气的高继善甩手把那根只吸了一口的香烟丢到泥水里。
高继善苦笑着对秦川说道:“也不是只是因为这件事,刚才叶总统从平壤派人送来李中堂急电。”
“什么急电?”吴炳文也抢着问道。
高继善皱着眉头道:“李中堂的急电是这样写的:拟挑七千余赴中和,相机迎敌,是否已行?揣度敌情,以元山至阳德一路可蹿我后路,关系犹重。前电商令派队拦头迎击,何不于此路设法雕剿而亟图黄州?若我进攻黄州,而阳德敌众绕扑我后,则进退失据,为患甚大。”
高继善怕秦川一时没有理解李鸿章电文的意思,又说道:“这封电报,就是告知已得知在朝鲜东海岸登陆日军一部正在向平壤进发,我出城大军恐被日军截断归路。中堂虽没明说,可那电报的意思大家都看得明白,还是要大军撤回平壤。”
原在天津的李鸿章竟然知道日军元山支队在开向平壤,而身在朝鲜的叶志超却不清楚,可见清军对情报搜集的有多么不堪。
秦川心里发苦,心道:“这都哪跟哪啊!这他妈的简直就是一地鸡毛。”
想着山下这些清军统兵大员,昨晚折腾一宿,恐怕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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