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追击战是自己发起的,事先并没有请示刘督军。本来以为,一场更大的胜利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可是自己没能做到。
刘督军现在是没有说什么,但一旦和谈成功,事态明朗,自己在川军中的地位很可能要受到动摇。更的是,川人治川又将像两年前一样,再次成为一纸空谈。
不管前景如何,追击必须胜利,一定要把滇军挡在葫芦口。
葫芦口,愚二他们到了吗?他们能炸塌老鹰嘴吗?
当愚二伸出白褂子的时候,愚八兄弟惊讶地眼睛瞪得老大。
愚二一边摇白褂子,一边说:“诈降!诈降!诈降才能近身。”
看见敌人投了降,滇军的士兵虽然在向前,却不再开枪。他们甚至放慢了速度,对几个连枪都没有开过的敌人,他们并不十分畏惧。
愚二四人站起身,举起手,迎着滇军走去。
双方越来越接近。
“哒哒哒,哒哒哒……”,枪声响了,愚二吓了一跳,因为这是轻机枪的声音。
接着他又听见了手榴弹的爆炸声。
比他们更为惊慌的是滇军,因为枪是在他们背后响起的,手榴弹就在他们中间爆炸。
最先倒下的是滇军的轻机枪手,重机枪手。
滇军的士兵在慌乱中转身,卧倒。
愚八兄弟抽出大刀,开始了血腥的屠杀。
刀身和肉体冲撞着,滇军的士兵没有了向前的路。
后边,轻机枪喷吐着火舌,滇军的士兵成片成片的倒下。
愚二的石头又有了用武之地,他的“土枪”很有威慑力。
滇军的士兵前脚上了山,愚十一兄弟就紧跟着后脚上了山。
他们兄弟八人,扛着四个炸药包,三挺轻机枪,一箱手榴弹。
他们一路在沮丧,自己实在是太差了,八百里的山路,他们连跑带走,竟然用了二天二夜还多的时间。
他们不敢期望自己能有愚二的速度。但他们一直希翼着,至少能够望见愚八兄弟的项背。他们不停的超越着自己,用最少的睡眠,用最快的速度。
但是,他们追了一路,也没能望见愚八兄弟的项背。
望人项背有时真的有点难,他们沮丧着,直到看见了正在上山的滇军。
他们乐了,原来上天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行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现在才是他们冲刺和发力的时候。他们在精神抖擞中抵进毫无察觉的滇军。
他们看见了愚二摇动的小白褂。他们愉悦着决定发起冲锋。
战斗在毫无悬念中结束了。
胜利之后是愉快的拥抱。
拥抱之后,那不妨来一次牛皮。
“老子,一刀就砍翻了3个,最少砍了9、10个吧。”愚八说。
“我最少7个。”愚九说。
“我最少也7个。”愚十说。
“我就厉害啰,老子是机枪,至少都撂倒了20个。”愚十一很得意。
“我也是机枪哦,不会少于15个。”愚十二跟着附和。
“我也是。”愚十三怕漏了自己。
“老子甩了一个手榴弹哦!甩到正中间哦!。”愚十五很骄傲。
“一共就40来个人,你们都杀了快100了。二哥和我们一个都没杀到。”愚十七不服气,因为他确实只砍倒了一个。
“我肯定没打到这么多,我搞错了,肯定是二哥杀的最多嘛。他的石头好厉害嘛!”
愚十一第一个改口,大家都忙着改口。
愚二一直没有吭声,他有点后悔,不该太早摇白旗。如果再多坚持两分钟,也许就不会这么尴尬。
虽然,他并不是想要投降,他只是想诈降。
但摇白旗毕竟是件丢人的事,骗人是件很可耻的事。
虽然,关于小白褂,愚十一他们并没有提一个字。但愚二还是觉得脸很红,他想尽量地选择回避。
“二哥,不就是摇了个白褂子嘛!我们是近身嘛!”
“我们是诈降,又不是投降。”
“就算十一他们没来,我们一样,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愚八兄弟似乎永远能看穿他的心事。
“这个我们都相信。”
“二哥一向都是有勇有谋的。”
“根本就不需要问,一看就知道是二哥的计谋。”
“我最佩服二哥了,从没领我们打过败仗。”
愚十一兄弟们七嘴八舌。
愚二的小眼有了活泛,他暗暗地告诉自己:“确实没什么可丢人的,我本来就是在用计。”
他原谅了自己,于是很快就感觉舒坦了起来。
多年以后,他发现正是这一次的原谅和舒坦他逐渐地学会了欺人与自欺。
第三十一回 一人气短两人气长()
这是一个令人开心的夜晚。
篝火照亮了漆黑的夜空,重逢温暖着彼此的心窝,胜利激荡起豪迈和勇气,吃喝宣泄着肝胆和侠义。
缴获颇为丰盛,两顶重机枪、四顶轻机枪、足够多的手榴弹、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武器。
最吸引愚二的是那个单筒的望眼镜,红木的杆,金色的边,看起来就富丽堂皇。
这玩意,他在卞秋生身上缴获过一次,他一直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当时,他就很好奇。可他还没得及第二次接触,那望远镜就被大哥拿去献宝了。
现在,他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他猜想这应该是用于瞭望的。他已经摆弄了它很久了。
可他始终没有摆弄明白。
他拼命地将小圆孔往自己的眼睛上摁,可不管自己多用劲,里面的景象都是模糊的。他把望远镜调过来,把大一点的孔,拼命地往自己眼睛上摁,里面干脆漆黑一片。
他放弃了,把望远镜扔在了一旁。
愚十一一直在旁边偷着乐:“二哥,那玩意白天才看的清楚。晚上没光,看不见。”
又一个晚上在风平浪静中过去了。
值守了一个晚上的愚二,在焦急中。
不是说,两天之内必须赶到吗?不是说,有大批的敌军要从山下经过吗?
这都三天三夜过去了,愚二掰着手指头又算了一遍。
他拿起单筒望远镜开始四处张望。愚十一在一边指点着他:“闭上另一只眼,这个可以推拉,这个圆圈可以旋转,转到你可以看清楚为止……”
望远镜真是个好东西,明明很远的东西,看起来可以是那么近,那么的大。明明很近的东西,看起可以是那么远,那么的小。
突然,一个荒诞的念头闯进了他的脑海:如果,用这个偷看小姐洗澡,应该很好看,又很安全吧。
愚二觉得脸有些烧,又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不真实的感觉的好像又回来了,愚二把望远镜扔给了愚十一。
他躺在地上望着天。天上的云总是那么白,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姿态。有的像仙女,有的像恶魔。有的笑脸,有动物的咆哮……,千变万化的云彩看起来软绵软绵的,要是能躺在上面睡一觉,那该多好啊!
愚二觉得打仗,就像是儿戏。
他一直把打仗当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可他觉得自己经历的战争,真的像是儿戏。
当他是个老百姓的时候,有人告诉他,这是个枪支的世界;当他成一个兵之后,有人告诉他,功夫很;当他觉得功夫可以超越枪支的时候,机枪给他的留下了三个窟窿,又给他的脸留下了永久的疤痕;他开始害怕机枪的时候,他缴获了手榴弹,机枪好像不怎么可怕了;于是又出现了大炮,他还没来得急害怕,害怕就消失了,因为大炮没有炮弹……
战争就像自己儿时的梦,光怪陆离。什么都是可能的,什么又都不可能的。
梦不是自己编的,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编的,也许冥冥中,真的有老天吧。
就像战争,不管你想要不想要,准备好没准备好。
战争何时来临,只有天知道。
当他还是火头军的时候,卞秋生从峭壁上爬上来,把战斗塞给了他。
当他听信了刘向的煽惑,翻山越岭地跑来阻击敌军,妈的,这都三天了,鸡毛也没看见。不,看见了,不是说好的山下,是山上。
愚二突然特别地想念大哥,他一把从十一手里抢过望远镜,向来路望去。
光秃秃的石头山上,什么也没有。
他把望远镜扔回给十一,十一接过来,也向来路望去。他高声地喊着:“二哥,三哥他们来了。”
为什么自己没看见,十一就看见了呢?
愚二抢过望眼镜。
望眼镜里,踉跄的愚老三,跌撞的愚老六。
愚二高兴起来,他向来路飞奔。他边跑边想,为什么自己就没看见呢?老天就喜欢玩自己吗?管它呢,能看到老三他们真好!要能看到大哥就更好了!
愚二看见了老三、老六、老七、老四还有愚十九。
他一边和兄弟们拥抱,一边问:“大哥他们呢?”
愚老三奇怪地看着他:“大哥?你不是让大哥运筹帷幄之中吗?他应该还在花城吧。抓一排他们在后边。”
老鹰嘴的乱石阵前,愚八兄弟向愚老三等人吹嘘着愚二的智慧。
愚老三听得目瞪口呆,他被一口水呛着了,他顾不上咳嗽。
“二哥,诈降这样的计你都能想出来?”
愚二不知道老三什么意思,他有些不好意思,便把眼睛眯得更小了。
“厉害!厉害!二哥能想出这种计?”
愚三突然掏出《增广贤文》翻了起来。
愚二呆望着天空。
傍晚的时候,抓一排、抓一连带着愚排的兄弟赶到了。
愚二已经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有待在这的必要。
战争就像是游戏。
愚二觉得自己最不擅长的就是游戏。
如果大哥在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有人告诉他,现在是该,还是炸塌了山,赶紧走人。
他听见愚十一和抓一排的对话。
“抓一排,不是说你一听见枪响就尿裤子吗?我一直等着看呢,你怎么老不尿啊。”
“你这个人,那是以前!我第一次打仗,他们就让我冲在最前面。本来我也不怕,可旁边的人不是一个个倒在地上死了,就是扭头就跑。那我就怕了嘛,我一怕就紧张嘛。跑回去再给长官一吓,说要枪毙,又往回赶,就吓尿了嘛。现在又不会。”
“现在为什么不会啊?”
“现在当然不一样。我们跟着你们后面冲,你们一群小娃,都吱哇乱叫地冲上去了,我们又怕什么嘛。”
“这个人啊,就是要有别人带。所谓一人气短、两人气长、三人成虎、千人万人齐声喊。跟着你们兄弟,我胆子现在都大了好多。”抓一连接过话。
“那现在让你们冲前面怕不怕?”愚十二问。
“不怕,不怕。你们跑得那么快,一会就变成你们冲在前面了……”
愚二觉得抓一连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人啊,就是要有别人带。
如果大哥在,他一定会告诉自己,到底应该是等还是不等。
明天,明天就是第五天了。
愚二告诉自己,如果明天还没看见敌人,就把山炸了,然后回去找大哥。
第三十二回 滚石盛会()
在辗转反侧中,愚二终于等来了天亮。
光秃秃的石头山上,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一片无聊的景致。
兄弟们百无聊赖地散坐在山上,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每个人的行动都小心翼翼,因为一颗滚石就可能引发一连串的爆炸。
但说好的敌人还没有来。
愚二又开始掰指头。
已经第五天了,还有守在这里的必要吗?山还需要炸吗?
刘向说:“如果能困住敌人一天就是胜利!”
不用困,一天早已经过去了。
部队这么穷,炸药包和手榴弹都是好东西,怎么能浪费呢?干脆!山也不炸了,收起来走人了。
愚二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下达了命令。
可拿着单筒望远镜四处张望的愚十一制止了他:“二哥,好像有人,有很多人。”
愚二听见了马嘶声。
他接过愚十一的望远镜,透过薄薄的雾气,向西望去。
滇军的援军到了。
黑压压的队伍,还有马车、驴车,车上拉得满是粮食。
“战斗准备!”
愚二更改了命令。
葫芦口里,车辚辚马萧萧。
愚二估计不出到底有多少人,有多少车,他也不想估计。
对他来说,他将开启的是一次新的残忍。
只要他挥挥手,愚家兄弟们就会跳上竹筏“竹炮”轰鸣。愚二想象不出,对谷底的人来说,这将意味着什么。对自己来说,又将意味着什么。
他在望眼镜里张望着,犹豫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有人已经走出了山谷,他依旧没有下定决心。
他听见了兄弟们的催促,他终于抬起了手。
愚家兄弟们纷纷跳上了竹筏。
当第一声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山谷里的人都惊慌地抬起了头。接着,他们听见了更多的爆炸声,看见了漫天的尘土。
弥漫的尘土中,石头漫天掉落。
山崩了!崩塌的不仅仅是老鹰嘴,似乎整个南向的山体都塌了。
愚二并没有想到,爆炸会有如此的威力。
一连串的爆炸之后,他看见漫山的石头都在滚动。
石头撞击着石头,似乎在彼此打着招呼串联:“别趴着啦,是时候下山了。”
似乎的石头都跃出了地面,开始了一场滚石的盛会。
轰鸣声震耳欲聋,比爆炸声更为夺人心魄。山似乎都在跟着晃动。愚二他们紧伏在山顶上,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终于不晃了,石头终于不再滚落。
愚二透过漫天的尘土向山谷望去,山下全是尘土,什么也看不见。
山谷安静极了,没有了人喊马嘶。
愚二打了个冷战,他不敢再看,也不想再看。
他抄起一把枪,向兄弟们挥挥手后,向来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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