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人笑盈盈地言道:“陆郎住在我们钱家多日,说起来还没有替你接风,正巧今番陆郎你招录成为棋博士,实乃可喜可贺,奴在此备以薄宴,就此恭贺了。”
陆瑾心思剔透,一听钱夫人知道自己成为了棋博士,立即明白她判若两人的因由。
然而势利之人多矣,此乃人之常情,何能苛责求全?他也不说破,笑微微地举起酒碗言道:“多谢夫人美意,陆瑾当满饮致谢。”说罢,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以前双方有些僵硬的关系似乎改善了不少,陆瑾眼见堂中只有自己和钱夫人母子,不禁好奇问道:“对了,不知钱大郎所在何处?为何没回来?”
钱夫人笑着言道:“陆郎有所不知,我那大郎天生勤奋聪明好学,在国子监内可是有口皆碑,想必是为了专研学问晚归了,放心,要不了多久,应该便会……”
一言未了,前院中突然响起了仆役略带惊慌的声音:“咦,大郎君,为何喝了这么多酒……啊,慢些……快快快,扶住郎君……”
正堂内的三人立即愕然,陆瑾抬目望去,便见两名仆役驾着一个肥硕的身影走了进来,摇曳灯烛的照耀下,不是钱多是谁?
只见钱多面色通红,脚步虚浮,驾着他入堂的那两名仆役看似极为费力,额头都已经冒出了冷汗。
“呀,怎么如此的醉?”钱秀珍心疼兄长,立即霍然起身,急忙跑上前去帮忙将他扶住。
钱夫人有些惊讶,转念间却又笑道:“无妨无妨,想必是与同窗喝酒喝多了,男人嘛,出门在外哪有不应酬的时候?千万关系正是在酒中。”
钱多醉眼朦胧,两只胳膊陡然一挥甩开架着他的仆役,上前抓住钱秀珍的手醉醺醺笑道:“柳娘子,本郎君看你能逃到哪里去?快,继续行酒令,谁输了谁饮个唇杯儿?”
陆瑾不知他口中的唇杯儿是甚,尚在疑惑不解,然而见这厮举止轻浮放浪形骸,不用问多半是去了青楼楚馆风流快活,想及时才钱夫人还说他是专研学问去了,陆瑾暗暗感到好笑。
钱夫人听罢这几句,也明白了钱多所干的好事,然而她向来溺爱这独苗苗,忍不得半分责备,挥手言道:“快快快,将大郎君送回房中休息。”
那两名仆役急忙点头,又是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钱多。
钱多仿佛送别般对着钱秀珍一阵拉扯,大着舌头高声言道:“柳娘子……你等着我,待我筹够了……钱财便替你赎身,咱们一起双宿双栖……游戏人间……我要带你去看你最爱的流萤……”长长的尾声还在厅内回荡,他已被仆役夹走了。
钱夫人有些抱歉地笑道:“大郎醉酒失态,还请陆郎不要见怪。”
陆瑾呆呆愣怔浑然未觉,半响之浑身轻轻一震,一丝光亮瞬间掠过了心海,不禁笑了。
(本章完)
第140章 解决之法()
夜空碧蓝,残月高悬,层层叠叠的含元宫宁静一片,园圃树林沙沙摇曳,天地间幽静得令人心醉。
子时刚过,一道人影轻捷利落地闪出了内文学馆,悄悄几个纵跃,轻而易举躲过游弋的巡逻甲士,随风潜入夜,脚步落无声,恍若黑暗中的鬼魅般神秘。
黑色人影在宫道旁边的花圃中等待了片刻,其后又犹如山猿般敏捷弹起,以高超的身手穿过暗哨林立的宫道,不消片刻,已是站在了翰林院的围墙下。
没有半分迟疑,黑衣人翻墙而入,悄然接近了翰林院西侧的那栋木楼,一刻钟之后,他已是神出鬼没地站在了书斋门外。
开锁而入,黑衣人又紧紧地关上了房门,长吁一口气拉下面罩,赫然便是陆瑾英朗的面孔。
他四下环顾了黑沉沉的书斋一周,从怀中掏出一物,轻声笑言道:“小家伙们,一切都看你们的了。”说罢,将之系在了脖子上。
此物乃是一个丝绸荷包,用极其透明的丝线缝制而成,里面流光溢彩装的全是流萤(萤火虫)。
那日被钱多言语启发,陆瑾突然想到了用萤火虫照明的法子,告假两天出了长安前去山林寻找,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抓得许多流萤归来。
起先,陆瑾将流萤缝制在布包之中,却发现效果微乎其微,左右寻思,换得了这个既透明又透气的丝绸荷包,一经尝试,夜晚三尺之内都可以清晰看见。
陆瑾喜不自禁,暗自感谢了钱多一番,今夜值守潜入书斋进行调查,再也不怕照亮的麻烦。
“不过……该从何查其呢……”望着一排又一排的高大书架,陆瑾略微沉思了片刻,暗叹道,“从头来吧。”
站在门口书架前,陆瑾随意抽出了一个书卷,解下上面细绳将之慢慢展开,那悬在胸前的流萤荷包刚好垂在书卷之上,上面的字迹自然是清清楚楚:
总章四年八月初一,棋待诏吴成天应召帝前对弈,一败两胜。
总章四年八月十八,棋待诏司马仲连辞官隐退,帝不舍,备宴送行。
……
陆瑾眉头微微一挑,将手中书卷合拢后,又拿起另外一卷,展开看到:乾封元年正月十三,帝封于泰山,诸棋待诏陪同。”
看着看着,陆瑾霍然醒悟,暗道:“原来这个书架所记录的全为棋待诏的事情,想必阿爷也不会成为棋博士,这里的书料可以不用看了。”
他寻思谢怀玉如果真的是进了翰林院,应该会以文学之事见长,于是便去寻找记载文学之士的书卷。
找得足足有半个时辰,陆瑾终于在靠近中间甬道之地发现了一些书卷,上面赫然写着:龙朔四年,帝后从左、右史和著作郎中遴选文学之士为国撰书,刘懿之、周思茂、元万顷、范履冰入选,候命于翰林院,由玄武门出入禁中……
龙朔四年正是谢怀玉失踪的后一年,陆瑾心头不禁为之一震,细细将那卷史料读完,记载的却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刘懿之和元万顷曾以撰书发生争吵,承旨许敬宗调解;又如元万顷嫌自己的公事房离茅厕太近,恶臭难耐申请调换……看得陆瑾是哭笑不得。
陆瑾不知道的是,他所看的资料名为实录,涵盖了翰林院的衣食住行、人事任免、每日大小事、官吏姓名籍贯等等,既包罗万象又杂乱无章,而翰林院隔上数十年便会根据这些实录整理史料,最后汇聚成言简意赅的编年体史书。
在这万千实录中寻找一个人的消息,且还不知道那人供职何处,不说大海捞针,然也非常有难度。
陆瑾看得整整一夜,终于感觉有了些许眉目,待到一声嘹亮的鸡鸣掠加宫城,他心知不能再作逗留,轻车熟路地关门而去。
※※※
太阳升至三杆,煦暖的阳光洒向了巍峨的宫殿群落,金碧辉煌耀眼一片。
一身男装的上官婉儿正肃然端坐在延英殿内,纤手上握着一只紫毫毛笔,身边长案前放置着厚厚一摞系着黄绫的文书,神情极为专注。
延英殿为大唐内廷宫殿之一,历来为天子处理政事之所,穿过殿外不远处的延英门便是中书省、殿中内省等中枢机构,不论是天子咨度,或是宰臣奏对,往来都十分方便。
不过这些年,延英殿却是悄悄换了主人。
当今圣人高宗皇帝体弱多病,头疼之症时有发作,最令人担忧不已的是其视线也渐渐模糊,甚至不能看清奏折上的文字,无奈之下,高宗委托皇后武氏替其诵读奏折。
武后生性聪颖决断干练,在替高宗皇帝读奏折的时候,也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竟是切中时弊。
高宗引以为奇,对武后更为倚重,索性将军国大事交由武后决断,从那以后,处理奏折的延英殿也鲜少见到天子,而每每都是帝后出现了。
上官婉儿司职侍诏,相当于武后的贴身秘书,除了负有起草制书职责外,更要浏览每日群臣所奏,择其重要归类处理,并要在奏折上提出初步意见,写上意见文字。
可不要小看了上官婉儿所写下的几个字,因为她所提出的意见,很大程度上将会被武后视为最初的解决之道,武后斟酌后,倘若可行一般都会同意。
但是,有几种奏折是上官婉儿不能看,也不能提意见的,那就涉及战事、灾祸、重要任免、言官弹劾、臣子密奏的折子,需要送给武后当面裁开阅览。
今日奏折不多,辰时三刻,上官婉儿已经全部处理完毕,并按照轻重缓急进行分类,待到一会儿天后下朝,第一时间便可以阅览。
同时,她也将昨日天后所批阅的那些奏折拿出来,装入锦盒中放置妥当,吩咐道:“香菱,速速知会谒者,将奏折速送政事堂。香菱?”抬眸一看殿内,哪里有香菱的影子。
一名伺候侍女慌忙作礼道:“侍诏,香菱姐姐时才去了掖庭宫,并不在殿内。”
上官婉儿缓缓颔首,轻轻言道:“这个丫头……莫非又是跑去听陆瑾讲解棋艺去了?”
伺候侍女道:“侍诏,要不就让奴婢将奏折送去给谒者吧?”
上官婉儿思忖了一下,却是笑道:“算了,待会天后下朝还需要你们伺候,我自行前去便可,若是天后问及我的行踪,你们如实回答便是。”
除了掩映殿,上官婉儿捧着锦盒莲步向西,朝着内侍省而去。
(本章完)
第141章 一子定乾坤(上)()
内侍省为大唐内廷近侍机构,管理宫廷内部事务,里面全为宦官,与专用女官的六尚局恰好相对,而谒者正是负责传达文书奏折的内侍。
上官婉儿驾轻就熟,不消片刻就处理妥当,返回延英殿时却见天后还未下朝,不由大感奇怪。
派人前去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昨夜传回密报,吐蕃赞普芒松芒赞早在三年前崩逝,其子器弩悉弄即赞普位,吐蕃为求安定,一直秘而不宣连国葬都没有举行。
大唐与吐蕃素来不合,常常在西部边陲大打出手,胜败互换争斗不休,而八年前的大非川之败,更是成为大唐立国以来最大的一场战败,让君臣都引以为耻。
去岁吐蕃兵威鼎盛,更是占据乘机占据了整个安息四镇,切断大唐通往西域之路,高宗皇帝自然焦急不已,一直想要出兵夺回安息,确保西域无忧。
然而没想到眼下刚到二月,竟传回了如此消息,如何不令主战君臣兴奋不已,当即便开始商量出兵之事。
上官婉儿知道涉及到这般重大的战事,只怕下朝还早,心念政务已经处理完毕,便换回女装朝着殿外而去。
站在太掖池观赏美景,上官婉儿眼见杨柳吐绿轻轻摇曳,春燕嬉戏穿梭楼宇之间,群群水鸭在湖中来回游弋,不禁生出了恍在仙境的感觉。
弯下腰际纤手采撷,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出现在了白玉指间,上官婉儿对着明镜般的湖水微微一照,将花朵绾在云鬓上,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绕过太掖池,不远处就是掖庭宫了,那也是上官婉儿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她略微迟疑了一下,突又一笑,朝着掖庭宫而去。
进入宫门,此景此情如同昨日,漫步在青砖大道上,上官婉儿仿佛看到了昔日光着脚丫追逐同伴的自己,白马过隙光阴流逝,不知不觉已是离开此地两年了啊!
然而很快,上官婉儿却发现了些许异样,那就是掖庭宫的宫人比起往常似乎少了许多,不禁令她微觉意外。
随意拉着一个路过的宫女询问,那宫女也不认识上官婉儿,略带嘲讽地冷笑:“哟,妹妹莫非还不知道么?现在乃是内文学馆陆博士讲授棋艺的时间,宫娥们自然全去听讲去了。
上官婉儿秀眉一挑,颇觉讶然道:“现在宫娥莫非都喜欢学习棋艺了?这与以往似乎很是不同啊?”
那宫女白了她一眼道:“谁说她们是去学棋,那陆博士年轻俊朗潇洒不凡,宫娥们学棋是假,看那俊俏郎君是真。“
上官婉儿登时目瞪口呆,继而俏脸上浮现出了一股有些无奈的笑容,莲步婀娜地朝着教授棋艺的院落而去。
刚行至那道许久未来的月门处,上官婉儿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女子娇笑,与教授学问时该有的安静肃穆极不映衬。
耳听于此,上官婉儿两道远山眉不禁轻轻皱起,暗暗言道:莫非陆瑾这般不知规矩,完全没有博士的模样,那我岂不是做了错事?
心念电闪间,她已是步入了月门中,环顾一看,院内满当当全是掖庭宫的宫娥,头戴幞头身穿青袍的陆瑾正站在台阶上,正容道:“诸位娘子笑虽笑了,然而这故事中蕴含的寓意却是十分深远,还请大家能够细加品味。”
陆瑾话音落点,立即有宫娥不依不饶道:“博士,现在时辰尚早,你再讲一个故事吧?”
此话立即引来了宫娥们的共鸣,庭院内立即嗡嗡哄哄一片。
陆瑾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好,我就再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听。不过大家须得保持肃静,知道么?”
宫娥们乖巧地点点头,全都睁着美目翘首以盼。
上官婉儿看一头雾水,问一旁站着的棋助教道:“他那是在干什么?”
楚百全正在暗自咬牙切齿地盯着陆瑾当儿,突然听见有宫女垂询,刚想不耐烦地冷哼一声,然而老眼看得一眼,整个人立即呆住了,慌忙作礼道:“下官见过上官侍诏。”
上官侍诏微微颔首,言道:“奴时才前来,听见院中笑声阵阵,不知发生了生么事?还有博士口中的故事所为何也?”
原来这几日陆瑾另辟蹊径,改讲解棋道为讲解与围棋有关的故事,从中启发宫人爱棋学棋的兴趣,今番讲了《棋上垒卵》,自然是听得宫娥们一片笑声,也让楚百全等人又嫉又妒气愤不已。
此际听到上官婉儿发问,楚百全立即意识到了这是整治陆瑾的大好机会,立即故作愤怒不已地开口道:“启禀侍诏,这陆瑾乃是内文学馆新来的棋博士,讲授棋艺不务正业,却与宫人们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下官官职低微,却是敢怒不敢言,还请侍诏你主持公道。”
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仿佛是一名见到奸臣当道愤愤不已的骨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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